不想和迪肯踫頭,因此隔天凌日刻意提早半小時起床,早早就用了餐,到學校去。
當他坐在教室,翻開課本的時候,教室里面還空無一人,也給了凌日一點獨自思考的時間。經過一個晚上的沉澱,現在凌日已經稍可釋懷,但還是無法原諒迪肯所做的事。
這整件事並非全是迪肯的錯,凌日自己比誰都清楚這點。
使用這種手段想說服自己放棄和暗棋會斗爭的迪肯固然有不對的地方,可是凌日也曉得賭氣、堅持不肯讓步的自己,也有一半的不對──明知那是一頭猛虎,哪怕牠脖子上系著鐵鏈,也該步步為營、小心為上地接近,絕對不可魯莽地露出背部,引來猛虎失控想咬上一口。
﹝但,我還以為就算我和他並沒有阿夜和他之間那麼深厚的情感,起碼也成了朋友。﹞
既然是朋友,怎麼可以……
不,說不定是自己一廂情願地認定朋友兩字而已。迪肯只是因為阿夜的交代,所以才不得已地照顧他吧?迪肯關心他的安全,也是因為自己若出了事,他對阿夜便無法有所交代吧?
﹝我又不是手無縛雞之力的三歲小孩,也不是嬌滴滴的女孩子,何需什麼保護?﹞
迪肯這樣處心積慮的要保護他,反而讓凌日更難過,覺得自己不僅被看扁,還被當成軟弱的膽小表或是沒有腦袋的笨蛋,這也就是說,迪肯根本不認為他是有辦法保護自己的堂堂男子漢!
喀啦,一名同學打開教室門,走了進來。
「早安。」
凌日收拾起思緒,微笑地打聲招呼。可是對方卻一副尷尬的模樣,默不吭聲地走到自己的位子坐下。怎麼回事?凌日還想再開口,陸續又有幾個人三三兩兩地進了教室,他們一和凌日四目相交,都露出詭譎的神態,然後裝作沒看到凌日似的,徑自和其它人打招呼、交談。
納悶的凌日從椅子上起身說︰「喂,你們幾個是怎麼了?」
他的問話肯定有傳到這些同學的耳中,可是那些男孩誰也沒回答他,他們極為團結地聚在一起,將凌日孤立在一端。
﹝原來如此。﹞
凌日懂了,這就是所謂的「懲罰」游戲嗎?真難以相信,虧這群人已經長到十七、八歲了,竟然還在玩這種小學生程度的懲罰。哈,要是以為這點把戲就能讓他甘拜下風的話,那個「暗棋會」注定是要失望的。
可不要小看東方人的抗壓性了,你們這群長不大的死小孩!
眉毛挑了挑,凌日絲毫沒有露出受挫的表情,坐回位子上,翻開課本說︰「無聊透頂,有本事就想點有趣的懲罰游戲嘛!我看所謂的暗棋會,本事也就如此罷了,誰會怕啊?笑話!」
瞬間,教室內的聲音全消失了,靜得連一根針掉在地上都听得見。
「轉告那些家伙,在我還沒無聊到死之前,快點想新的點子吧!」
凌日知道,這樣子挑釁暗棋會,他們不可能繼續按兵不動,下一次恐怕就不會只是「孤立」他這麼簡單了。可是這正中凌日的下懷,他偏要見識見識,那些人會出什麼招數,又打算怎麼對付自己?所謂知己知彼,百戰百勝,不先等對方出招,凌日哪知道敵人的段數如何呢,是不?
﹝……等我模清這些人的底細後,包含阿夜過去被暗棋會欺負的分,我會一並討回來的!﹞
▲▽▽
上完兩堂課後,到了喝茶時間,凌日四周仍是無人靠近的狀態,這點他不是很在乎,可是讓凌日有點憂心的是──「金」也不見人影。
那名韓國學生很勤奮,課業在班上屬于中上,從來都不會遲到早退,除非病得很重,否則一定會出席的。但今天他沒來,而昨天他可不像是有感冒的跡象。到底是怎麼回事呢?難道暗棋會的人已經知道是金說出……他們真有那麼神通廣大?
凌日正考慮要不要趁午休時回宿舍去探望他一下,面前一道高大的人肉牆壁突然擋住他的去路。
「凌,我有話要跟你說。」
想當然耳,只有迪肯敢在此時此刻靠近他。凌日本想拒絕,後來看看周遭都是注視他們的目光,索性從位子上起身說︰「我們到外頭去。」
對校區不是很熟的凌日,把選地方的權力交給迪肯,跟著迪肯離開中央花園,往緊鄰校舍,平常很少人會靠近的馬場前進。
迪肯一路帶著他走到馬廄前面,而後站是在稻草堆前說︰「上午有人找你麻煩嗎?」
「你不用再為我操心了,迪肯。」
「什麼?」
凌日抬起頭,瞪著他說︰「我來,是為了把最後的話跟你講清楚。今天晚上我回去後,會立刻打電話告訴阿夜,把現在發生的事都說清楚,並且厘清這一切都不是你的責任,全是我執意要這麼做的。未來無論我是否會受到傷害,那都是我自找的,與你無關,你在阿夜面前不會抬不起頭的。」
迪肯一愣。「你到底在說什麼?」
凌日笑笑。「不用否認了,我都知道的。你保護我是出于對阿夜的承諾,就連昨天晚上也是。你一時擦槍走火,把我當成了阿夜的替身,所以才會做出那種行為,我也都非常清楚。所以,我沒辦法原諒你,但我會努力忘記那件事,和你和平相處到阿夜回來的那一天。可是,請你往後路歸路、橋歸橋,我的事你不要再管,我也不想再和你有任何不必要的接觸了。」
「什麼?你說什麼鬼話?我把你當成凌的替身?幾時?!」迪肯面容猙獰,火爆地追問。
凌日一抿嘴,皺起眉頭說︰「你在……親吻我之前,我看到了。」
「看到?看到什麼?」迪肯逼近。
「……」他干麼這麼火大?莫名其妙!凌日沒好氣地說︰「你嘴巴先無聲地喊了「凌」,之後才吻我的。」
「凌?凌不就是你!」
凌日一瞪。「我是凌「日」!你們大家口中的凌,是我弟弟凌夜。夠了,我不想再討論這個話題,反正你喊誰,把我當成誰,我都青菜啦!我要講的就是這樣,讓開!」
「你青菜我不青菜!」迪肯掐住他的手臂。「我不記得那時候我有沒有喊,但是就算我有喊,那也一定是凌,而不是「RIN」。你誤會我了!」
「誤會又怎樣?沒誤會又怎樣?」凌日試圖撥開他的手,他的靠近又喚醒了昨晚的羞恥記憶,讓他忍不住像個女人般歇斯底里地喊︰「你不要踫我!」
「我不放!」迪肯吼回去。「除非你肯听我說!」
「你──」
凌日的嘴才一張,迪肯的唇又覆了上來。那間,凌日彷佛又回到昨天晚上的場景,他窘困難當的竭力掙扎,而迪肯就像是纏人的八川章魚般不肯放手。凌日正懷疑他們該不會又要重演一次錯誤之際,一聲叱喝響起──
「喂!你放開他,迪肯.莫迅!」
冰冷的怒斥無端地介入了凌日與迪肯之間。迪肯放開凌日的唇,回頭想去叫那礙事的家伙滾蛋,卻愕然地張大眼楮。
「該死的!克勞頓,你是怎麼混進我們學校來的?」
沒錯,站在那兒同樣憤慨不平的,就是曾經綁架過凌日約克勞頓.霍普。
威爾森中學所教授的課程,與普通中學最大的不同,便在于它的校旨除了培養少年們一般文學、數理等學識外,還有一項最大的中心目標,便是教育每一位少年具備標準英國紳士應有的修養。好比品酒、鑒定藝術品,或透過目視便可分辨一根雪茄的產地與價值。其中,當然也包括馬術相關課程。
馬術,不消說,凌日一竅不通。
依照課程安排,每周三、五下午都有一堂長達兩小時的馬術課,升上高中部三年級的他們,馬術顧問已經不再指導他們馬術摡念了,大部分時間都是讓同學們自由地在馬場上奔跑。
這兩周以來,凌日都是借口身體不適無法騎馬來打混過關。其實他不是沒想過,繼續這樣下去也不是辦法,遲早會有人開始懷疑凌為何都不上騎馬課程?到時候他要是沒辦法提出個合理解釋,問題就大了。
但,就在這個問題還沒獲得有效解決前,一個更大的問題竟接踵而來──
「各位同學,這位是新的馬術顧問,克勞頓.霍普先生。他不但是本校的杰出校友,更曾代表本校奪得校際杯馬術冠軍,相信有他的指導,各位的馬術將會日益精湛,大家要虛心向顧問學習,知道嗎?」
校長慎重其事地介紹著那名金發藍眼、俊挺高大的紳士時,凌日則獨自一人在角落愁眉苦臉。
﹝拜托,老天爺是嫌我麻煩不夠多、不夠煩嗎?這分明是前門有狼,後門有虎嘛!﹞
原以為和這家伙早已切斷關系了,根據阿夜的說去,只要不接此人的電話,不再和他出去,克勞頓總會失去興趣的。像克勞頓這種多金、英俊又年輕的單身貴族,身邊隨時都有一把把的情人可挑選,根本不愁沒人替換,一點兒都不必擔心。
﹝既然如此,那為什麼克勞頓會在這兒出現?告訴我啊!阿夜!﹞
真是的!就像迪肯說的,阿夜所描述的事實,往往與真實有極大的差距,多少都得打點折扣,否則若是全盤相信就會全盤皆輸。
「凌,就剩你一個人在發呆了,大家都到馬廄去牽出自己的馬兒嘍!」
「咦?」一抬頭,左右的人的確都散去,他慢了半拍。「是,很抱歉,我立刻過去。」
「等一下,現在可以和你談談嗎?」克勞頓伸出手,握住他的手臂。
凌日不著痕跡地把手抽回來,並說︰「現在是上課中,霍普先生。我想這里並不是談私事的地方。」
「我一直想跟你道歉,凌!」克勞頓面露急迫,小聲而快速地說︰「那天的事,真的是誤會,我不是故意要傷害你的。我以為那只是我們慣有的游戲方式,所以找才會那樣對你。」
經過將近兩個月的訓練,逐漸適應一般人說話的速度後,凌日已經不再覺得克勞頓的說話速度異常快速,也知道當天自己和他雞同鴨講間,也許產生了很多誤會。可是,他無意和此人多有牽扯。克勞頓會這樣不辭辛苦、用盡手段地想接近的人,是阿夜,目的則是阿夜的身體。
他可以代替阿夜上課,可不想代替阿夜跟任何人上床。
「我能諒解,霍普先生。」
這些事,凌日後來已經從凌夜口中得知。霍普喜歡在上玩角色扮演的游戲,通常是無傷大雅的換換服裝而已,上回的鞭子&強暴戲碼,可能是意外的演出。
「凌,你終于明白了!」克勞頓驚喜地揚起眉,迅雷不及掩耳地執起凌日的手背,火速地印下一吻。「我好擔心你會不會就這樣一直生我的氣,始終不肯見我。」
臉一紅,真是丟臉到家了,這邊的人是怎麼搞的?就不能把「男人」當成「男人」看,非得搞這些把戲不可嗎?凌日強硬地把手抽回來。
「霍普先生,你又弄錯了。我可以明白那天發生的事,可是我不會再和你有私下踫面的機會,也不會再和你「游戲」了。這樣,你听懂了嗎?」
「為什麼?」克勞頓做出夸張的表情,一副深受重創的樣子。「我一直都沒有說,可是我……我愛你啊,凌!我不要和你分手,我還想過要為你購置一座莊園,布置成為我們的甜蜜小窩,快樂地展開同居生活呢!」
凌日的雞皮疙瘩都站起來了,繃起臉。「那真是抱歉,請你另外找人跟你分享那個甜蜜小窩吧!失陪,我要去牽馬了。」
「我不會放棄的,凌!」
在他身後,克勞頓不死心地說︰「我會極有耐心地等待你,你一定會重新發現我的好。我不急,在這段期間里,我會尊重你的意願,以顧問的身份欣賞著你美麗的騎馬英姿,繼續等你的!」
听到最後兩句話,凌日差點沒跌倒!講真的,克勞頓不是壞人,但他絕對是個怪人!
由于凌日晚了眾人一步,當他抵達馬廄時,里面只剩一匹上好鞍具,系好韁繩的馬兒。這樣一來,合理地推測,這匹馬就是他的馬兒嘍?
看著馬廄上方寫著「波尼」的字樣,凌日不由得對著馬兒笑出來。「你長得這麼高大,卻叫做「小馬」嗎?誰幫你取的名字啊?」
有著一雙巧克力濕潤大眼的馬兒,仰天嘶鳴了聲,抗議地踹踹後腳。
「抱歉、抱歉,我不是在笑你,老哥。」安撫地模著馬兒的身軀,凌日微笑地用中文說︰「我還想跟你打個商量呢!老實說,我不是你的前主子啦,對怎麼騎馬也是一點兒都不懂,你可不可以讓我騎一下呢?不用太難的動作,只是做做樣子,讓我可以蒙混過關就好。你不回答,那就是答應了喔!」
馬兒當然不會回答,繼續嚼著草。
「你放心,等我們下課後,我會偷偷帶根紅蘿卜來答謝你的,兄弟!」
做了這點聊勝于無的心理建設後,凌日忐忑不安地把馬兒牽出馬廄外頭。只見馬場內,幾名同學已經紛紛騎著馬兒小跑步中。
「凌,怎麼樣?沒有問題的話,等會兒就輪到你下去跑一跑。」克勞頓滿臉喜悅地說︰「你的同學方才告訴我,前兩周你都身體不適,沒有好好地綀練馬術。這樣不行,今天可要補回來喔!」
是哪個家伙多嘴的?凌日真想掐死他。
「我會努力的,霍普先生。」戴上騎師帽,遮住自己緊張的臉色,凌日強自鎮定地回道。
「來吧,我幫助你上馬。」
凌日正想感激他的「好心」,卻發現那家伙的手趁著自己上馬時,一路往他的大腿上模去,可惡!
「好了,小心安全,去吧!」見他安穩地坐在馬背上,克勞頓輕拍一下馬腿,催促著馬兒向前走。
哇!哇哇!原來馬背這麼高啊?真可怕!凌日咽下一口緊張的口水,雙手緊握著韁繩,幸好馬兒走得極為緩慢,還不至于讓人恐慌。呃,可是要怎麼讓馬兒朝他要的方向走啊?是拉這個繩子,還是用腳踢牠?
「動作那麼慢,礙事!」
一道黑影從他的右側強行擠過,擦撞到他們。凌日還來不及反應,胯下的馬兒卻忽然失控地高抬起前腳,發出震耳欲聾的嘶鳴,不受控制地往前狂奔起來!
「哇啊!」凌日在馬背上慌張地亂了手腳,怕被馬兒摔下來,因此死命地扣著馬鬃,閉上眼楮,任強勁的風在耳邊呼嘯而去。
完了,小命休矣!要是被摔下去,肯定要斷手斷腳!
救人啊!
▲▽▽
這一堂上足球課的迪肯,正要舉腳射門,大老遠地便听到一陣咚咚飛蹄的聲音,轉頭一看──趴在狂奔的馬背上,像個快被摔下的女圭女圭的,不是凌嗎?無暇思考為什麼凌會騎上一匹顯然正在抓狂的馬兒,迪肯只知道,倘若凌摔下來,那麼不死也得去掉半條命!
凌摔下馬的畫面令他渾身血液抽冷,臉色蒼白。他立刻越過操場追上前去,可是兩條腿根本追不上四條腿的動物,正當他不知該如何是好之際,克勞頓帶著兩、三名學生,騎著馬兒趕到他身邊。
「你有看到凌的馬兒往哪邊跑嗎?」克勞頓在馬背上,臉色一樣蒼白。
迪肯揪住另一名騎士,硬生生地將對方從馬背上拖下,換自己跳上去。「要就自己跟過來,跟不上來的就滾蛋!」
他可沒空等這群人去救凌,凌由他自己來救!
凌所騎的馬兒越過大半個校園,往狩獵的林子奔去。迪肯憑著樹枝搖晃的方向,準確地判斷出馬兒的去向,並以高超的技術控制胯下的黑駒,用足以摔斷脖子的速度飛奔。他衷心地祈禱著,就這麼一次,拜托神能幫幫凌,在他追上他之前,千萬別讓凌由馬背上摔下來!
「啊,看到了,他在那里!」唯一跟上迪肯速度的克勞頓,指著前方的馬兒說︰「我由那邊去追,你繼續從這個方向,我們或許可以聯合把馬兒圍堵起來。」
「我知道了。」
在這個節骨眼上,再不情願,迪肯也得接受敵人的雪中送炭。
狂奔的馬兒在進入林子里後,速度多少放慢了些,可是坐在上頭的凌仍是一副搖搖欲墜的模樣,看得人膽戰心驚。
得快一點,再快一點!迪肯心急如焚地催促著馬兒,一丁點、一丁點兒地縮短兩人的差距。「凌!凌,你听得到我的聲音嗎?」
以為自己一定死走了的黑發少年,听見這熟悉的呼喚聲時,揚起了趴在馬頸上的臉龐,他抬起恐懼的大眼,往四周望去。「迪肯!迪肯────」
這時,遠跟在後的那黑騎騎士,在凌日的眼中跟天神沒有什麼兩樣。
「凌,你不要慌,听我說……」
說什麼說!還不快點叫這匹該死的笨馬停下來!
「你一定要想辦法安撫馬兒,把韁繩重新拉好,拉住。我和克勞頓會從前後把你的馬兒包在其中,你不會有事的。」
說、說得容易!凌日一咬牙,但在這生死瞬間,也只有死馬當活馬醫了。他奮力挺起上身,試圖把松開的馬韁重新捉回來。
就在這時,一根低矮的樹枝迎面襲來,啪地打到腦門上。頓時,凌日眼冒金星,頭暈目眩,整個人一晃,眼看就要從馬背上摔落──
「凌!」
一股強悍的力道環抱住他,緊接著便是落地的沖擊,隱約間,凌知道自己在地面上滾了好幾圈,可是「地面」比想象中的柔軟多了,好像有什麼東西墊住了他,但是當沖擊平息,天旋地轉的感覺消失之際,凌也跟著一翻白眼,昏了過去。
▲▽▽
「……沒什麼大礙,可以放心了。」
再次恢復意識,凌日先是听到了微弱的說話聲,然後才睜開雙眼。他瞪著天花板片刻,抬起手踫觸一下發疼的額頭,發現上面捆著繃帶。記憶緩慢地回到腦袋中,還好,撿回一條命了。
「凌,你醒了?感覺怎麼樣?」
怎麼是克勞頓?他還以為會是迪肯呢!
「我……還好……頭有點痛就是了。」不是有點,而是非常。但是男人哭天喊地地叫痛實在太丟臉了。
「你的額頭被樹枝打傷了,暫時可能有輕微腦震蕩的現象,校醫已經幫你做好緊急處置縫合。不會留下疤痕的,你放心。」
還管它什麼疤痕,能活著就是萬幸了。「那個……我記得是迪肯……幫我月兌困的……他人呢?」
克勞頓略微抱怨地揚起眉頭。「我也有嘗試救你啊!雖然慢了那小子一步。」指指病床旁的隔幕說︰「他還在外頭接受校醫的包扎。因為你掉下來的時候,他抱著你一起滾到地上,手肘受了點扭傷,耍固定起來包扎個兩天。」
「什麼?!」听到這事,凌日急忙想從病床上起身。
「凌,你想干什麼?你還得靜躺休息!」
「我必須看一下迪肯的傷──」
唰地!棒幕被大力地扯開,迪肯現身在他們面前說︰「已經包完了,我沒事。凌,你回到床上去!」
這副暴君的口吻還建在,凌日猜想他的傷勢應該還好,于是躺回床上說︰「謝謝你,沒有你的話,我就死定了。」
「你才知道!」迪肯諷刺地揚起唇角。「真該把那個經典畫面拍下,讓你看看自己的模樣。嚇得花容失色,淨往我的懷抱鑽,抱得我都快要斷氣了。」
這百分百是天大的謊言!凌日瞪了瞪他。「是、是、是!現在你說什麼是什麼,我不會反駁你的。」
迪肯挑挑眉,得意地笑笑。「你若是一直這麼听話,多好。」
可惡,這個得寸進尺的囂張狂!
「凌,你也太過分了,為什麼一直和他用我听不懂的語言在講話啊?」克勞頓等了半天,好不容易有機會插口說︰「我好歹也是救你的人之一,你不要冷落我啊!」
對喔,還有這家伙在。「也謝謝你,霍普先生。」
克勞頓雙眼放出光彩,跨一步上前,握住凌的雙手說︰「比起一聲道謝,你若肯給我一個吻──」
凌日都還沒說話,迪肯已經先動手,把克勞頓的手撥開,說︰「你想找死的話,不妨試試看!」
「你這小子,不要破壞我跟凌培養情感!」
「我說你才是沒搞清楚狀況!凌跟你已經結束了!死纏爛打,難不難看?」
喂、喂!這兩個家伙不覺得他們都是一丘之貉,誰也沒資格說誰嗎?曾幾何時,「凌」變成他們的東西啦?凌日莫名其妙地想著。最好笑的是,他們在爭的那個「凌」,根本不在這兒好不好?
不願紛爭再擴大下去,凌日只好說︰「你們兩位都是我的恩人,非常感謝,這樣可以了吧?這場意外,沒有你們的幫忙,我一個人絕對會死得很難看的,我真的很感激你們。」
「……你能確定這是意外嗎?」迪肯突然說。
「你這是什麼意思?難道學校里有人想對我的凌不利?是誰那麼大膽子?告訴我!」克勞頓不明就里,先發了火再說。
凌日的臉色跟著一沉。「不會吧?那些人……無論再怎麼說這是游戲……也太過火了點吧!弄個不好,我可能非死即殘啊!」
「游戲的目的是好玩。看你在馬背上手忙腳亂,想必『很好玩』吧?」
咬牙切齒地,迪肯起眼楮再問︰「你仔細想想,當時波尼失控的過程,沒有什麼狀況發生嗎?波尼是匹很活潑的馬兒沒錯,但是校方挑選馬兒都很仔細,不會挑到脾氣暴躁的狂馬讓學生們騎乘的。」
「這倒是。」克勞頓也點頭說︰「我在授課前,檢視過馬廄中的所有馬兒,每一匹都相當老成持重,受過良好訓練。即使再活潑,也不至于不听指揮。」
竭盡力氣皺眉苦思,凌日想到那時候有人說了句話──「我剛上馬沒多久,有個人撞了我一下,跟著波尼就失控了!」
「要是再在馬兒身上找到馬刺的傷口,那就更錯不了了。一定是暗棋會!」迪肯臉色變冷變硬。「這樣你該受到教訓了吧?不要再做任何樹大招風的事了,像是故意放話向他們挑釁之類的事,絕對不耍再做了!」
凌日打了個寒顫。「那些人……知不知道自己所做的事,根本是藉游戲之名的殺戮?萬一有人因此而死了,他們打算怎麼辦?」
「不怎麼辦,那只是游戲中發生的意外事故,能怎麼辦呢?任何游戲都有風險的,不是嗎?」
迪肯輕易地推敲出那些人的心態,說︰「我早告訴過你,對那些敗類講道理是沒有用的,因為他們不曾體驗,也不曾理解過生命的重量。他們在這座被保護周到的城堡內建造了自己的一套理論哲學,而那不必非和外界一樣不可。」
凌日真正的生氣了。他動怒了。
這已經不是淺薄的、什麼贏或輸的面子問題,也非關什麼被戲弄的自尊問題了,而是價值觀的問題!生命,是不可以拿來當成游戲的!這些人所抱持的價值觀,簡直令人發指!
要是沒有人教訓、教訓他們,凌日曉得日後依然會有下一個受害者!
「抱歉,你們剛剛提到的暗棋會,怎麼了嗎?」唯獨被排擠在外的克勞頓,揚起眉頭說︰「為什麼負責懲罰的暗棋會,會與凌的傷扯上關系?暗棋會的成員,依照規定只能進行一對一的懲罰,這並非一對一啊!」
凌日詫異地張大嘴。「你也知道暗棋會?」
「我可是這所學校的校友,怎麼會不知道呢?我還曾經是暗棋會的干部呢!」克勞頓舉起一指說︰「雖然這是秘密,但往日的暗棋會,可是相當活躍而有權威的棋會喔!」
現在也很有權威啊!特別是陷害人方面。要不是迪肯在場,他就可以私下問問克勞頓,有關暗棋會的更多內幕了,說不定還可以打听到現任暗棋會的干部……畢竟學長、學弟總會有關聯的吧?
「你們兩個,不要太打擾凌同學,他還需要休息。你們先回去吧!」
校醫出面結束這次的「會客」時間。迪肯在臨走前告訴凌日,他會來接他回宿舍,千萬不要到處亂跑。凌日表面上點頭答應,但心頭則盤算著要在所有人還沒放學前,先去找那名韓國學生金談一談。
還有……凌日瞟了克勞頓一眼。他知道這麼做很冒險,迪肯也不會贊成,可是他有必要與克勞頓私下談談。
▲▽▽
「凌!」
門被踹開的時候,凌日正好坐在床畔換衣服,他無奈地瞪迪肯一眼。「你以為這兒的房門弄壞了是誰要負責賠錢?敲個門沒那麼麻煩吧?」
「少跟我扯遠話題,錢的事交給我老爸就是!」跨兩個大步縮短兩人的距離,噴火的綠眸由上而下地掃過他。「你為什麼不等我去接你,自己就跑回來了?你知道現在你身處危──」
「這句話我听到耳朵都快長繭了。」凌日換好衣服後,拍拍枕頭,靠躺在床上說︰「我現在沒力氣和你吵。怎麼樣?你去看過波尼了嗎?牠身上真的有傷嗎?」
「……你又在想對付暗棋會的事?」迪肯狐疑地問。
聳聳肩,凌日佯裝不在意地說︰「你不說,我也知道。一定有吧?我剛剛去找過同班的一位同學,他已經被暗棋會恐嚇到不敢再來上學,說他下周就要請父母過來辦理休學與轉學手續。」
迪肯無言了兩秒鐘,按著坐在凌日的床尾,嘆口氣說︰「我知道你心情不好,也知道你一肚子窩囊氣,可是我能不能拜托你,不要再惹麻煩了?暗棋會的事,我來想辦法就好,你放心,我一定會幫你教訓他們的。」
「凌!」見他不肯回答,迪肯焦慮地喊著。
懊怎麼說呢?有人關心固然是好事,但問題從來就沒被解決過。繃起頑固的下巴,凌日張著一雙堅定的眸,看著迪肯說︰「之前我沒有想到情況會如此嚴重,所以沒把你的警告視為一回事,我承認這是我的不對。可是你要我放棄,我辦不到。」
在迪肯想怒斥之前,凌日不換氣地往下說︰「一,這是原則問題。你或許又要說原則能當狗屁,可是當我知道竟有人把性命當成游戲時,我就是無法容忍。二,這是我的自尊,你說面子也好,我不是躲藏在他人背後,等待他人為我拚命的人。你的保護,只會讓我覺得難堪,沒有尊嚴,彷佛我是個需要被保護的女人一樣,我沒辦法接受。最後的三,冤有頭債有主,我跟他們的恩怨要用我的方式了結。你幫我了結的話,這件事在我心中永遠都不會過去,它會一直存在著!」
深吸口氣。「所以,你才是,不要再管我了。我上次已經跟你說得很明白了,我的死活與你無關。」
迪肯眼一。「該死的有關!」
「哪里?」凌日瞪著他。「你到底為什麼非要管我的死活不可?你對阿夜的責任。我都說了會幫你向阿夜解釋清楚了!」
「阿夜和這件事才是一點兒關系都沒有!」迪肯吼道,音量蓋過了他的。「我現在在說的,是我和你!是我不要你冒險,是我不想你受到傷害,是我在乎你的生死!因為我喜歡你!」
凌日緩緩地張大嘴巴,呆愣愣地重復著。「你……喜……喜歡……我嗎?」
長臂一展,把凌日撈到他面前,綠瞳漾著波光,映在另一雙黑漆漆的瞳底,四目牢牢地相交。
「對,我就是喜歡你,不是RIN而是凌。不是凌夜,而是你,凌日。」
意圖靠過來的唇即將與他呆愣的口相觸之際,凌日千鈞一發地用自己的手摀住迪肯的嘴,隔離開來。
「慢、慢著!就算你說你喜歡我,也得給我時間拒絕啊!」對不對?
「拒絕?!」掩在掌心中的話聲,仍傳達出訝異。
「難不成你說喜歡,我就得點頭說我也喜歡你啊!又不是在拍電視劇,中間的過程剪掉就好。」
把凌日的手扳開,這次迪肯的口氣里多了點火藥味。「你要拒絕我?」
「對啊!」拚命點頭。
「為什麼?」迪肯忿忿地說:「難道你覺得克勞頓那家伙比我好?難道你寧可要他不要我?為什麼拒絕我?」
拜托,這人的腦子是怎麼構造的?凌日也忿忿地嚷回去。「給你一個天經地義的好理由,因為我不是同性戀,我不喜歡和男人談情說愛,這樣可以了沒?」
「……」迪肯扭緊的眉頭忽兒松開。「我忘記了,你和凌夜不一樣。」
「沒錯。」總算講點道理了。
迪肯一撇唇。「可是你根本就沒有過性經驗,怎麼能肯定自己是同性戀或異性戀呢?你有喜歡過女孩子嗎?你跟任何女孩子交往過嗎?或者,你打手槍時,都是看著果女照片嗎?」
「你、你管我那麼多!」是,他是處男,他是很少看寫真集打手槍,他也沒有對哪個女孩子動過心,可是……這干他鳥事啊!
迪肯咧嘴一笑,說︰「那我就還有機會。你慢慢考慮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