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以為自己……死定了。
睜開蒙朧的眼,兆海趴臥在床鋪上,整個人還處于一種虛月兌、飄飄浮啊、腳踏不到實地的狀況。緩緩地眨了眨眼,逐漸辨認出這張床鋪、這間房和排山倒海而來的一夜錯亂回憶。
是很想逃避掉那一段段,呃……唔……啊啊啊!扁是去提起它,都教他羞憤到想去撞牆的記憶,可是兆海卻躲都躲不掉,因為這兒也疼、那兒也酸,還有一個熱辣得像是被火刃給捅過的地方,這些全身上下扎扎實實被烙過印子的如山鐵證,教他無法忘掉。
也不知現在是什麼時辰了?昨晚被折騰到最後,與其說是睡著了,不如說他是暈死了過去,連殿下何時停止、何時離開這屋子,他都不知道。
不過,不提身子的疼痛難當,現下兆海的胸口倒是暖暖的。
他作了一場很令人懷念的舊夢。夢中的自己和殿下年紀都很小,是他連「店下」和「殿下」都分不清楚,還待在惡人村的那段日子,那兒也是自己與殿下種下因緣的場所。
為什麼人非得長大不可呢?
夢中那麼可愛的男娃兒,究竟是哪兒出了差錯,竟搖身一變成今日的……還對他……兆海真希望夢與現實能顛倒過來,自己便能從頭再過一次,將這千瘡百孔的人生,補正,變得圓圓滿滿、妥妥當當。
始終賴在床上也不是辦法,兆海咬住牙根,蹙眉隱忍住「難以忍受之痛」的痛,將這把散開來的骨頭重組,提起沈甸甸的腰桿兒——「唔!」
疾竄過腦門的異疼,讓他功虧一簣地倒回床鋪。不行……那地方好像還夾著什麼東西似的,箝制著他下半身的筋肉、抽干他的力氣。現在別說要他走動了,連「下床」這麼簡單的事,兆海都做不到。
被「修理」得這麼淒慘,兆海對紫宸卻連一丁點兒的怨慰都沒有。
自掘墳墓的,不是別人,是我。
假如是個不懂得殿下脾氣的二愣白目,也就算了。可定我這雙眼都看到哪里去了?白白跟著殿下這麼多年,當做「舉一」時,做奴才的卻不能「反三」,連殿下的心思都揣摩不到,虧這奴才還有臉自詡為殿邊最得他信賴的近侍。
說是罪有應得……多少言重了。形容為自作自受……倒還差不多。
待殿下回來,他得想好怎麼跟他賠不是,讓殿下清消火氣。呃,殿下不會氣得不回來吧?
兆海操著無用的擔心時,咿呀,門板慢慢被推開了。嚇!這麼剛好?完了,他、他還沒準備好和殿下眼對眼、鼻對鼻地說話啊!兆海膽小地閉上雙眼,索性裝睡,僅剩一雙耳朵豎起,听著周遭的動靜。
腳步聲幾不可聞,一股清淡宜人的薰香襲來,兆海的臉頰被溫柔地模了一把。
「還在睡呀?也對,你初經人事,元神多耗,不足為奇。昨晚,真是苦了你了,兆海。」
奧吱地,床鋪多增了一個人的重量。就坐在他身旁,殿下的手自他的臉龐,移到他的下顎,然後兆海的背一涼,整條被子被掀開,底下什麼也沒遮擋,兆海赤條精光的身,像條光溜溜的無骨蛇,背面向上地趴在那兒。
「不知道那兒傷得怎樣?待本殿瞧瞧,是不是需要給大夫上個藥?」
咦?兆海咽下一口口水,緊閉著的眼臉下,是骨碌碌慌張轉動的眼珠子。現在要是驚叫地翻身爬起,就會被殿下看穿自己在「裝睡」,可是繼續裝下去,眼前等著他的將是更大的恥辱!
開、開什麼玩笑!給殿下看光就算了,還得給大夫看?他這輩子還要不要做人啊?就算那兒傷到流血不止,不給大夫看會死,兆海都寧可放任它血流光,也勝過讓他人踫觸那傷口。
于是,當紫宸的手掰開他後臀的時候,兆海抖動著肩膀,喑啞地嘶吼著︰「對不住您,殿下!小的醒了、小的沒事兒,小的不需要大夫!」
一迭聲地吼完了,四周登時靜得連兆海撲通撲通跳的心音都能听見。當兆海屏住氣,戒慎恐懼地扭過脖子,把視線移往後方,迎上雙促狹、惡戲、不安好心眼的邪魅綠瞳時,他便知道自己又掉進殿下的騙局里了。
「呵呵,再裝啊!想在本殿面前耍弄騙術,你還得再練上三百年呢,兆海。」
啪地,輕打了下無辜翹臀,紫宸挑挑眉說。
「……您是怎麼知道小的醒了?」不問一下,兆海死得不甘心。
「是你沒仔細瞧,本殿可一直在門外徘徊,不時窺看一下,瞧你醒了沒?所以你一有動作,我便全看到了。」
您干麼這般偷偷模模的?兆海臉上寫著如此疑問。
紫宸扯扯唇,俊俏的臉紋著愧疚。「沒料到吧?皇帝面前也能滿不在乎使壞的我,這時竟這般膽怯,連坐在你身旁,守著你醒來的勇氣都沒有。我怕你一見著我的面,就指著我的鼻子叫我滾出去,那……本殿可會受不了。」
「小的不懂。」兆海被他的綠瞳囚禁,吶吶地說︰「您怎麼會那麼想?小的向天借膽,也不可能向殿下說這種話的。」
麗容一黯。「就因為我是親王殿下,縱使強佔了你的身子,你也不能生氣?
好,那我從現在起下當親王,你想說什麼、想罵什麼,盡避說、盡避罵,我準你。」
「殿下……」
「都說了別喊我殿下!你當我是個名叫南夷紫宸的混帳,罵吧!」犀利一瞪。
「……我……我並沒有想罵人的話語,呃……相反地,還想跟殿下說聲抱歉。
小的要是機靈點、腦子靈光點,就不會害得爺兒被我玷污了。該賠不是的人,是小的。還承蒙您操心奴才的傷勢……您大可寬心,我別的優點沒有,唯獨身子骨硬朗得很,底很厚。這點小痛、小傷放著它去,過兩天就能恢復,千萬別浪費銀子請大夫。」兆海什麼都不怕,就怕紫宸逼他看大夫……或說,給大夫「看」。
聞言,紫宸嘀咕著,自己想听的並不是這種話。
「你……說了什麼嗎?」
就罷了。
兆海對「無情蹂躪」他的男人,都能寬容地放他一馬了,佔盡便宜的自己,除了竊笑,默默接收下兆海,哪能再貪圖兆海更順自己的心意呢?本希望兆海會哭鬧不休地要「強佔民男之身」的惡徒——他南夷紫宸負起責任,照顧他金某人一生「幸福」的,如此他便能順理成章地穩坐金兆海的「男人」的位置了。
想想,老實過傻的兆海,根本不是這塊料。會如此期待,是自己在發痴夢。
口口聲聲說他傻,但兆海並不是笨。他腦子好用得很,兵書古冊皆能過目不忘,教他識字不到十日,他就能寫出百字文。傻的是兆海的個性,凡事替人想得太周到,苦的全是他自己。
「本殿是說,你,就這麼喜歡被我欺負啊?早說,我便會早點欺負你了。」慵懶一笑,冰青綠瞳眯細了,紫宸瞟他道。
兆海旋即將腦袋瓜搖得像支博浪鼓般。「不、不、不,小的一點兒都不喜歡!
殿下您別尋我開心。」
還說沒有?躺在那兒,明擺著可供人欺負的模樣。紫宸的目光溜到兆海小巧渾圓的臀谷間,再一次地,蔥白玉指邊由兆海的腿根處漸漸上移,邊撂下話。
「先把話講明,我不是什麼寬容大度的人,成了我的人之後,你便不許任由他人欺負你,能欺負你是我的專權,懂嗎?隨意把屬于我的權利交給他人行使,本殿可是會發火的。你不想見我光火便要乖,嗯?」
兆海「哈啊」地急喘,因為鑽入腿縫的那一手,準確無比地擒握住雙珠精囊,昨夜慘遭毒手的記憶,重新勾起戰栗、驚駭的恐慌。
「殿下,您、您在做什麼?」問得心驚肉跳。
「欺負你。」答得干脆。
立刻撐起四肢,往前爬,遠遠逃離紫宸的「五爪」。
「你再逃,我便立刻解開褲帶,直接上床要了你,兆海。」
霎時如遭咒縛,動都不敢再動,連呼息吐氣兒都止停了,黝黑的臉慘白,不知所措地、困惑地回望紫宸。
白臉偎近黑面,哄道︰「別一臉害怕的樣子,本殿無意傷你,乖乖把腿兒打開,我好探看一下。昨日你那樣哭天搶地,後頭八成是放我給扯裂傷到了,早上我急著趕往宮中,也沒閑暇替你處理。不仔細善後,萬一腫了、發炎或爛了,搞得不能坐、不能站的,你也不舒服吧?」
這一說,兆海的身體瑟縮得更劇烈了。
假使真如他所言,那兒都爛了,那樣不堪的畫面,怎能映人殿下高貴的眼?不成、不成!
「不讓我看,我便找大夫來嘍!你是願意讓外人看,還是願意讓我瞧?」
兩者都不要——這麼任性的話,兆海說不出口。他躊躇再躊躇,猶豫又猶豫,最後依舊抗拒不了殿下強勢的目光,緩緩地松開四肢,無言地咬緊牙根忍耐著。
把住半邊臀部的手,略微施勁,羞藏于中央的菊辦密縮著。
「呼」地松口氣,沒有半點說笑、輕佻的,紫宸點頭道︰「幸好,並未如我所擔心的淒慘,是有些紅腫、流了點血;但看來還算輕微。這樣子不必找大夫,我可以直接替你上藥了。來,把你的臀抬高點,我要幫你清出昨夜的殘渣。」
搖頭。「我怎能讓殿下做這種事!小的自己來就行了,拜托您!」
慍怒在眸底閃逝而過,未幾,紫宸便漾起燦笑。「好,你自己來,本殿就在這邊瞧。」
兆海愣住,沒料到殿下會連這點隱私也不給。他等了等,希望紫宸會改變心意離開(盯著一個大男人做這種丑事,有趣嗎?),可是綠眸好整以暇地凝視著,毫無動搖的跡象……兆海只得硬著頭皮,拉起棉被遮住自己的下半身。
「不行遮!遮住了,我怎麼知道你是真有把藥涂上去,還是騙騙我而已。」斥責著,紫宸揚起唇角說︰「在本殿面前你大可不必害臊,因為我早看光了,兆海。」
問題又不是這個!兆海何嘗想像個姑娘一樣扭扭捏捏?可是……要在殿下的注視下,四肢跪趴在床上,再將手指伸到後方,掰開,插進去,樞出來,他、他哪里做得到?
「兆海,你再不動手,本殿就親自幫你弄了。」
晤……罷、罷、罷,男子漢大丈夫,伸頭一刀、縮頭一刀,豁出去了!緊閉著發紅發熱的眼眸,兆海顫抖著手,慢慢地循著背脊,自己模索到腰下。
「嗯!」幸虧牙關咬得緊,不然他丟人的申吟就竄出了。
一切只求速戰速決,兆海刻意不去意識身後有另一個人的目光,正當他以為自己大功告成,全部結束,可以月兌離苦海之際,一道影子壓了過來。
「咦?」
睜開雙眼,近得貼在他鼻子前的,是佔滿視線的絕美容顏,是火力全開,正要捕捉獵物的美獸。「不」、「干麼」、「慢著」都沒來得及說出口,紫宸便強奪了他的雙唇,再次把兆海撲倒在床上。
仿佛連喉嚨深處都一並被了的長吻,徹底癱瘓了兆海的神智。在紫宸抽離雙唇,短暫退開身之際,兆海張著茫茫然、醉暈暈的眼,不知天南地北、今夕是何夕,但「危險」並未終結,反而步步逼近。
一會兒,重新覆過來吸吮的唇,破碎地咬著,沿著兆海的唇舌忝吮著,把兆海的注意力完全引開,因此當兆海察覺下半身有非比尋常的灼熱靠近,想將壓在上頭的人給推開時,為時已晚。
「啊啊啊……」
「都是你不好,高估我的自制力,兆海。」在半空中擒住他亂揮的手,反把回床鋪上,
嗯嗯地大口喘息。
前後大幅搖晃的古銅色不住抖顫,像溺水之人,攀住了雪白的寬肩。
相互摩擦的肌膚與肌膚,里外夾攻的手指與唇舌,烈火從身體深處燒穿了,噗滋噗滋地發出腥濃焦味,吞沒掉每一寸。
「喚我的名……叫我……我就讓你飛上天……快……」
渴望解月兌而緊縮的喉嚨,發出喑嗚聲。
墜落深淵的錯覺,與騰雲駕霧的幻影,交替佔據他的腦海。
「啊啊……啊……不要……別放……」
「咿啊」地求饒著,表情恍惚。琥珀瞳里堆積著的滿滿的水,垂落到暈紅雙頰,最後被枕頭吸干。
「叫我,兆海,呼喚我!」迷人的沙啞音色多了幾絲苦悶,顯然也在忍耐著那股被絞吸的快感,不願三兩下就棄械投降。
「……紫……宸……啊……啊啊啊……」
美麗的雙唇泛出心滿意足的笑。
已經可以了,仿佛在這麼訴說的,
「啊、啊、啊……」
受不了刺激,主動抬起長腿,放浪形骸地纏上了男人的腰間,交叉掃住,頻頻跟著男人前後擺動。
「很好,兆海,這麼做就對了。」眯細的綠瞳進出狂喜。「再多扭動些、再多申吟點兒,我就是想看你這樣痴醉神迷的模樣,太美了。」
令人羞澀的話語傳進腦里,也照樣澆不熄那把火,想要停下來,卻怎麼也停不了,自己這具沉淪于快感中的身子,已經與意志完全背道而馳了。
「……嗯……」
激痛在超越過某一界線後,化為狂巔的喜樂。
每一次的進出、每一下的律動,後襞便會釋放出痙攣的泡沫快感,翻攪著所有感官,節奏越是強勁,細喘越是高亢瘋狂。
眼底似有火花冒了出來,高漲在體內‘的壓力嚷著要噴出,騰于半空的意識,想要捉住那若隱若現,飄忽不定在前方的光芒。
汗水、淚水與體液全都融合在一塊兒,從頭到腳都要融化了。
「我要射了!要射了!」啜泣著,把住。
窒息般的低吼,震動著胸口,從兩具緊貼的身軀間傳到腦門,激烈噴發。
「啊……啊啊……」
他捉住了。
那道光芒穿越過他的身軀,盈滿了他。
※※※
琉璃宮的御書房內,單手支額的紅發女帝,坐于書案前,臉色仍顯蒼白。她支開所有貼身女官,獨坐在這問百年歷史的書房里,在心中向先帝先祖們質問,到底她是哪里失德?哪里失仁?何以要讓她在吃盡苦頭,熬出一片天之後,又再給她這麼重的打擊?
是的,南夷紫宸一定知道那個秘密。
他唇邊掛著詭笑,故意在臨走前提及。「權杖」的事,全經他精心算計過。知道那時候說出來最有效、最能施予她迎頭痛擊,不及防備。
她也確實是被嚇到了。仿佛有只冷冽的冰手直搗她心窩里,揪出熱燙的心,丟在腳下狠狠踐踏一樣。
這個絕對不可以被任何人知道,一旦知道後,動搖到她的帝位事小,真正可怕的是它亦將危及南夷國本的秘密——現在除了她、除了未來有一天將接掌帝位的東宮之外,竟有了第三個知道的人!
叩叩!
女帝驚懼地抬起頭。「是誰?朕不是說要一個人靜靜,誰來吵我的!」
「陛下,是兒臣,元潞。女官說您在找我,所以兒臣來了。」
臉色舒緩下來,女帝金眸黯淡地朗聲回道︰「你進來吧,記得命左右侍衛退下。」
沒有繼承母親耀眼的赤色紅發,也不似列祖列宗有著正統金眸的東宮,曾一度被人懷疑他能否像先帝、先先帝們一樣成為「南夷之虎」。這象征一代霸主封號的名,無法冠在母親的身上,如今連兒子能否繼承,大家也都萬分好奇。
元潞自身也很埋怨,何以母親生下的兩子一女里,就他一人和母親一點兒都不像,他和軟弱的父親有著如出一轍的容貌。褐發、褐眸,平庸無比的父親,以入贅身分進入宮廷內,存在感卻薄得像他從未曾居住于此,成日都在後宮母親替他設的磚窯子里,埋頭燒著賣不了錢的瓶瓶罐罐的父親。
他費盡心思想擺月兌父親的陰影,凡事力求精進、力求表現,想讓大家認知到他是「母親’’的長子,是皇帝的繼位接班人,是這國家未來的皇帝。可是偏偏他無論做什麼,都有個人搶在他之先,比他更顯眼!
是的,他可恨的表弟,大家都愛戴的南夷紫宸親王。
自己揮汗如雨地勤練武功,他淨在嬉游玩樂,但射羿比賽卻由他奪下頭彩;自己勤讀經書、背著大伙兒念到深夜,偏偏就是有人三歲能文、五歲能詩,十歲便可在殿堂上引古論今,駁倒三朝耆老。什麼叫做天賦異稟、什麼叫做得天獨厚?只要瞧瞧南夷紫宸便知道!
叫他怎麼能容得下這個總是處處勝出、處處搶盡他鋒頭的表弟?要是沒有南夷紫宸擋著,該受天下萬民景仰的、憧憬的,該是他這東宮太子才對呀!
要是南夷紫宸沒生在這世上就好了!
況且,那家伙的「出生」,無疑是這宮廷的污點、南夷家的恥辱。每個人都懷疑在心中,卻沒有一個人敢大方說出來的丑聞——他是前親王、王妃與先帝,這三人婬亂關系所種下的子,結生的果!
一是來自東蠻國度的王妃蓮氏充滿異國風情的動人美貌,一是覬覦其美貌、貪戀其色相的皇帝,最後是畏于帝王權威,為保自身榮華富貴,不惜將大老遠迎娶回來的十多歲少妻與皇帝共享的無恥之徒——雖然那人論輩分也是元潞叔父輩的長輩,但元潞卻認為他連做個男人、做個人都不配,頂多是個膽小鼠輩!
先帝與蓮氏王妃的事,在宮闈內傳得沸沸揚揚,三不五時便可看到前親王帶著少妻到宮中短住三、五日,次數之頻繁讓人不起疑都難。而這樣的日子持續一年多後,王妃懷孕了。大家都在揣測那會是誰的孩子?有人說,親王早年遇刺時,喪失了育種能力,不可能在王妃肚里孵出蛋,露骨懷疑皇帝才是真正下種的人。當時醞釀在空氣中的都是丑聞的氣味,在眾人好奇、刺探、窺伺的目光中度過十個月後,王妃產下了白白胖胖的男寶寶。
大家都在賭,不知何時皇帝會化暗為明,將王妃與男嬰據為己有,搶回宮中。
但,或許事實的真相與謠言不同,再或許皇帝畢竟顧忌著身後會如何在史書上記載,而不想敗壞名聲。一年年過去,大家所等著看的好戲,並未搬上舞台。親王對「丑聞之子」疼愛有加,皇帝更是寵愛到旁人為之側目的地步。即便如此,那孩子還是在親王府中,而非先帝膝下,健健康康地成長,備受呵護地長大。
等到親王病死、先帝駕崩,南夷紫宸究竟是哪個人的兒子?世上只有一個人曉得答案——蓮氏。她這握有重要關鍵的人,亦在先帝駕崩前,便將自己藏在神廟內,遠離宮廷爭斗,絕口不提半字往事。
這是一個做母親的,最能保護自己兒子的選擇。她清楚知道,一旦兒子的身世被引為宮廷內斗的爭端,環伺在側、虎視眈眈的「敵人」便會毫不客氣地對付他們母子。而孤兒寡母能依靠的皇帝,當時纏綿病楊,根本顧不到他們。
她若消失,年幼親王便不成威脅,反倒是眾人礙于世俗目光,不能、也無法動南夷紫宸半根汗毛。
這根肉中刺,就這樣戳在大伙兒的心頭,直到今日。諷刺無比的是,當年下成威脅的幼子,轉眼成了棵自有勢力的大樹,他不靠大臣、不賴朋黨,擄獲無數人心做為人質,讓女帝投鼠忌器,連要鏟除他都得再三思過。
元潞則巴不得能早一點拔除他,倘若今日他手上握有帝權,他首先會做的,便是將紫宸放逐到冰天雪地的邊疆地帶,任他自生自滅還不夠,要斷他的氣根,才能撫平自己多年的悶氣。
「陛下,您氣色不太好呢,兒臣替您找太醫來吧?」看著母親糾結眉心,灰白面容透著憔悴,元潞立刻上前說。
「不必,你坐下,朕有話要告訴你。」
什麼事害母親這樣擔憂?元潞將末出口的疑問放在月復中,走到書案旁盤腿坐下。
「你還記得,朕千交代、萬交代過你,萬萬不可將「權杖」的事說給任何人听。朕能相信你,此事你牢記于心嗎?」
元潞快速地點頭。「這麼天大的事,兒臣豈敢忘掉。」
「那麼,紫宸是從哪里得知的?」
「您…-一說什麼?那家伙……知道了?」
女帝深吸口氣,將早先發生的事說了一遍,又道︰「他用「褪色」二字,顯然連目前紅寶權杖上頭的那顆紅寶並非天然石,而是以白寶後天染成的,都一清二楚。目前知道內情而還活在世上的,除了你我,別無他人才是。為何他會知道這點?朕苦思一早上,還是不明白。」
「有沒有可能他是胡謁的?或許他在先帝在世時,曾看過真正的權杖,因此能分辨其中真假,他並不知道其余的事。陛下,您先別慌,他即使知道了,也不能怎麼辦的!」
元潞以堅定的口吻說︰「在他能以此大作文章,威脅到咱們母子前,兒臣會去封住他的口。」
「不,不要胡來。我們不能輕舉妄動,我們不知道他還有什麼王牌在手,他既然故意說給朕听,必留有一條後路可走。你要是不慎失敗,他便會反過來咬我們一口,到時事情會更棘手。」女帝堅持謹慎。
「陛下,不能相信他說要自我放逐的話。那家伙是想讓咱們母子放下戒備,認為他對皇位沒野心,再乘機攻我們個措手不及的!態勢已經很明顯了,我們非除去他不可!」不死心地說服。
決心稍有動搖,女帝閉目深思。
「咱們得要先下手為強,陛下——」再道。
但女帝還是下了決心。「朕要再細查,等確定了他手上握的是什麼樣的把柄後,再對付他不遲。潞兒,你只須派人多加暗中注意他舉動,不要打草驚蛇地跟著他,明白嗎?」
「……是,兒臣遵旨。」南夷元潞嘴巴上這麼說,但內心已有了陽奉陰違的念頭。他不要等,現在、馬上除去紫宸親王,才能避免夜長夢多!
※※※
結果第二次的清理,兆海實在沒有力氣做,終究還是借用紫宸之手來完成——
像個初生嬰兒般,讓他打開自己的腿,擦拭。期間和事後,兆海都很不好意思地甩手臂橫遮住雙眼,可惜沒辦法連整張臉都遮住,不然他一定會那麼做。
「好了,總算都千干淨淨了。」
嘩啦啦地扭干手巾,淨了淨手之後,紫宸回到床畔,長臂一伸地抱住兆海,執住他的下顎,抬起。「怎麼?替你弄干淨、弄舒服了,還不理人啊?」
想起方才種種,兆海一對上那雙眼就不禁臉紅。
「嘖,別再誘惑我了。本殿是很樂意和你競夜纏綿,不過咱們時間不多了,得在天黑前離開這座宅子。」掐掐他的鼻子,紫宸遺憾地說。
先搞清楚,這是誰誘惑誰呀?兆海本想發出不平之鳴,但殿下後面所提的事更讓他介意。「我們要離開親王府?為什麼?是為了小的嗎?」
「是。也不是。」
「您還打啞謎,是想要急死小的不成?」氣急敗壞。
紫宸嘆息,不得不將自己找上皇帝攤牌,還放話的事,一口氣全說了。听得兆海差點轉不過一口氣,氣暈了過去。
競……說他不做親王了!
就為……一個奴才,去挑釁皇帝?
他……怎麼都不想想,多少人想要而要不到的,有了還不知惜福,說丟就丟!
「您、您、您……若嫌小的麻煩不夠多,沒關系,盡量給我找麻煩好了,反正小的扛到死都認了。可是您有必要跟著跳進來湊熱鬧嗎?殿下!」兆海反揪著他的胳臂,搖晃著他的肩膀說︰「你清不清楚,那是陛下,是皇帝,是南夷一國的主子!她若要殺人滅口,您能有地方去嗎?」
「本殿自有打算。」還是笑嘻嘻地說。
平常嘻嘻哈哈也就算了,連這種時候還……兆海無聲地發怒了。他抿嘴不語,黝黑的臉繃起,作勢翻身下床,旋即又被紫宸給拉了回來。
「沒有本殿跟著,你想去哪兒?」
「更衣!」抽回手臂,兆海忿忿地回道︰「主子的決定小的不能置喙,您要去東邊,我就去東邊。您說要在天黑前離開,小的還能躺在那邊睡嗎?我還得替您收拾行囊,發落府里的下人,安排好馬匹、代步輪車,要做的事可多了!」
紫宸笑了笑。「這些都不用。」
「不用?殿下敢情是想用兩條腿走遍天下?」皺眉。
「我全安排妥當了,剩下的就只有你。只要你換好衣服,能下床走動,我們便能離開了。」體貼兆海的身子不適,紫宸在他睡著時,便把事情全處理完了。
不信地一瞥,兆海撐起軟綿綿的腳,步履艱辛地走到門前,拉開它——平日不乏人聲吵雜的親王府邸,此時此刻卻安靜無聲。
「派完他們該領的薪餉後,大家都拎著包袱走了。屋里就只剩你和我……等我們也離開,這兒就真的是名副其實的空屋了呢!」
環視四周,回過身,紫宸沖著他笑笑。「如今,本殿身邊就剩你一人了,兆海。你要走嗎?你會離開我,一個人走掉嗎?」
是了。
自己走不掉,不是他霸道得不讓自己走的緣故。
兆海終于知道,是因為他和他,都是一樣的,在這世上孤孤單單。是他的寂寞綁住了他的脆弱。他們各自單獨一個人,雖然什麼事都能做,在什麼地方都不怕活不下去,但就是無法知道兩人聚在一塊兒時,能有多快活。
一步走向他。兩步走出寂寞。
「您不必問。」三步定定地站在紫宸身前,兆海睜著毫無猶豫的眼,望著他。
「只要告訴小的,該往哪里走就是。」
紫宸啥也沒說地,展開雙臂摟住他。
※※※
漆黑,伸手不見五指的夜。
數十名黑衣人沿著親王府高聳的牆邊,靜悄無聲地移動著。來到偏離大路的那頭,再三確定沒有被人發現的風險後,他們一個接一個,靠著疊人龍的方式,攀越過高牆,潛進屋內。
目的只有一個,奪取親王的頭顱。
手段只有一種,倘若遇有任何抵抗,殺無赦,不留半個活口。
精心篩選出來的大內高手們,一到府中便直入黃龍,越過後苑、彎彎曲曲的府內廊道,闖進親王的寢閣。手握長刀,朝著覆蓋著被子的床頭砍下去——
喀!一分為二,從床頭滾落下某樣黑呼呼的東西。
得手了!元潞高興得掀開自己的黑面罩,吩咐左右。「給我一盞火,我要親眼看看這家伙淒慘的死狀!」
火點起的瞬間,照亮一小方地板,也映出了在地上不再滾動的東西。
元潞喜孜孜的唇,變為狂張的大口,他蹲下去,撿起那人頭——看來,有個可憐的稻草人代替紫宸親王承受了腦袋和身子分家的厄運。
在人頭的臉面部分,還用毛筆龍飛鳳舞地寫道——南夷草人,歿!
當場摔爛了那草頭,元潞朝著空蕩蕩的黑夜,高聲怒吼著︰「我一定會殺了你的!南夷紫宸,你等著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