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想晚上趁豪豪睡著後,再到王逸那邊向他解釋前妻的事,但前妻卻不按牌理出牌地強行住下……現在,計劃全泡湯了。
只能站在窗戶前,望著對門「碧山莊」內的燈火一盞盞地熄滅。
一條小小車道,竟給曜輝無比遙遠的距離感。他很擔心那個情感縴細、性格內向的男人,會不會為了自己隱瞞與前妻見面一事,因而產生什麼不必要的誤解。早知道就別管什麼時機,發生的當晚就招出來,現在也不會如此忐忑不安了。
擔心前妻會在暗中觀察自己的行動,萬一自己魯莽地跑去找王逸,被她發現,她是絕對會起疑心的。
不能將王逸也拖下水,前妻的心機他算是見識到了,曜輝不想要前妻也以什麼卑鄙的手段來對付王逸,他得保護他。反正前妻不會一直住在這兒,遲早她都會離開。等她離開,或許會費一番唇舌工夫,但曜輝相信王逸不是不听解釋的人,給他點時間他就會諒解自己的苦衷的。
踏著沉重的腳步,曜輝上樓。豪豪和前妻睡床上,今晚他得睡在房間的地板上了。
對面的燈全暗了下來。
王逸垂下頭,將窗簾放下,回到起居室內。
這是第一次,曜輝對他爽約了。總是言出必行的男人,會無法前來赴約,想必是有什麼不可抗拒的理由……
他明知道我還在等他,等到天亮我都願意等,可是他還是沒有現身。那表示他「真的」和妻子重修舊好,現在是他們夫妻重要的交心時刻,他沒有空再陪我玩「同情」的游戲了?
他們手牽著手、眼望著眼嗎?他們在訴說這些日子以來對彼此的想念嗎?他們在歡笑著,在滿足著一度失去而重新尋回的幸福嗎?
老天爺把曜輝借給他的時間到期了,非死心不可的時刻已到來。
王逸走到吧台,隨便取了瓶酒,也不管上頭是什麼標簽,只要是能在最短的時間內,讓他喝醉、讓這顆心麻痹、讓他的腦子不再思考的——都行。
打開,就往嘴里直灌。
不然他實在不知道自己要怎麼樣才能熬過這漫漫長夜,太痛苦了。
爛醉如泥的王逸,是被一陣規律的噪音給吵醒的。那噪音就像是有人直接拿鐵錘敲著他的腦門、拿針刺他的耳膜,他不勝其擾地嚷著︰「別敲了、拜托你別再敲了!我知道了,我起來就是!」
從冰涼的地板抬起笨重的身體,做了幾下深呼吸,壓住嘔吐的沖動,王逸慢慢地往大門移動。他不由得慶幸自己不是在二樓喝醉,要不然現在肯定會自樓梯上翻滾下來。搖搖晃晃地,模索到大門,將它打開。
「王逸!」
神色像是失火了的男人,慘白著臉,先將他推進屋里,接著一把摟抱住他。不斷地說著「太好了!」、「你沒事!」、「害我擔心死了!」的話語。被酒精迷霧籠罩的大腦,一時運轉不來,王逸呆呆地仰起頭。
稍微放開點距離,曜輝指責地一瞪。「你喝酒了是吧?渾身都是酒臭!敝不得我怎麼敲,都沒有人應門!」
旋即換上愧疚的表情說︰「唉,算了,這也是我造成的吧?對不起,昨夜沒辦法月兌身。其實我現在也沒什麼時間了,現在我簡短地說,你要听清楚!我知道你誤解了什麼,可是你腦子里所想的,都是錯誤的!我不會和妻子復合,不管發生什麼事,你都要相信這一點——我愛你!」
這句話像陽光穿透了被烏雲遮蔽的天空,越過了茫茫然、昏沉沉的意識,直擊他的心房。
「你……再說一次。」
「我,愛你!」
再次把他拉入懷抱里,曜輝低語著︰「我希望有更充分的時間能告訴你,可是屋外有雙虎視耽耽的眼,而我又不願意你一個人悶在心里苦。我知道我從沒說過這句話,讓你的心始終懸在那兒,你一定很不安吧?其實我早就喜歡上你了,可是我不敢承認自己愛一個男人。對不起,我太膽小了。」
他親吻他的臉頰。「好了,我該走了,把你的車鑰匙借給我。」
「走?你要去哪里?」下意識地扣住他的手腕,怎麼一下子讓人享受騰雲駕霧的喜悅,一下子又要剝奪!
「把那個麻煩的女人送走……豪豪也一塊兒。有時間我會撥電話跟你說清楚這一切的。」伸手說︰「鑰匙呢?」
王逸轉身走進客廳,不一會兒帶著一把車鑰匙回來。「那車子有一陣子沒開了,而且還是老式的客貨兩用車,不要緊嗎?」
「唉,能快點送她回去,你就算給我三輪車,我都開。」苦笑著,最後再一次地在他耳邊叮嚀著。「要相信我,我一定會回來,我愛你。」
來去如風的男人,再度開啟大門,離開。王逸走到敞開的門邊,遙遙看著車道彼方,曜輝的前妻握著豪豪的小手,站在路邊等待著。他們腳邊,還堆著兩、三個旅行專用的皮箱。
那樣子一點兒也不像是出門兩、三天,倒像要出門很久。假使方才曜輝什麼也不說地開車上路,王逸絕對會認為曜輝打算帶豪豪回台北住,不會再回來了。
可是……王逸模著熱熱的胸口,現在那兒塞滿了曜輝給于他的喜悅,他親口說愛他,這是在夢中想也不敢想的字眼,他真真切切、一字不漏地听到了。他好怕自己走路會跌倒,因為他有身在雲端的錯覺。
嘴邊掛著傻里傻氣的甜笑,王逸緊盯著老貨卡車噗嚕嚕地駛過車道,讓乘客們搭上車,自排氣管里噴出一陣白色廢氣,揚塵而去。
我相信你,曜輝。
一直看到不見車影為止,王逸都站在門邊觀望著。最後看也看飽了,他心情愉快地轉身回屋子里,盤算著要先去沖個戰斗澡,再火速為自己準備一頓豐盛的早餐。昨夜光喝酒,根本沒吃半點東西,現在肚子咕嚕嚕地,快鬧革命似地吵著要變天了。
上樓途中,他忽然想起要把手機隨時放在身邊,否則曜輝打來,他還得找個半天。平常很少有人打這支手機給他的,所以王逸總是把它扔進抽屜里就忘了。希望手機還放在他記憶中的那個位置。
急急忙忙地下樓,東翻西找,好不容易在大廳的鞋櫃中找到手機時,門外再度響起輕敲。
哇!曜輝怎麼這麼快又回來?是不是車子開到一半拋錨了?
「我馬上來!」
把手機塞進後褲袋,加快腳步,上前開門。
「怎麼回——咿!!」
見到那應該只在惡夢里現身的家伙,王逸迅速地想把門關上,可是對方卻先用一腳卡住,佐以使勁撞開的動作,三兩下就逼得他棄守大門。
「用這種態度迎接我,你真是個壞孩子,王逸。」墨鏡下的嘴唇扭成丑惡的笑。
恐懼令他的喉嚨緊縮,發不出任何聲音,搖著頭,他實在不願相信這家伙竟會找上門來。
「再怎麼說……」對方的嘴咧得更大。「我都是讓你能月兌胎換骨的恩人,對待恩人應該要更懂得心存感激、更懂得尊敬才是。」
不要過來!
「你是我最完美的杰作,這些年被關在監獄里,不能逐日記錄你蛹化的軌跡,我一直很遺憾呢!不過現在這個遺憾可以被彌補了,從今天開始,我們又可以回到從前了。呵呵,連老天爺都幫我的忙,我還在想著要不要放把火弄走那家人呢,他們今天早上就自動離開了,這不是神助我也是什麼?」步步進逼。
包勝過去的惡寒波波來襲。
「來,讓我們好好溫習一下以前的美好時光吧!」
不要!王逸轉身拔腿就胞。他絕不要和這人同處一室,他要找個安全的場所將自己隔離起來,讓這個人無法再傷害到自己!
對了,配藥室!那間有著堅固鐵門的水泥地下室,待在那邊最保險。沒命似地往樓梯口的方向跑,在對方的追趕腳步聲如影隨形地跟來,仿佛隨時都要被捉到膽戰心驚的一刻,王逸撞開鐵門。
喀答!馬上轉身將橫扣鐵鎖掛上。
砰!砰砰!幾秒鐘後,追來的男人敲著鐵門,還在門外咆哮著說︰「你是逃不掉的!你把自己關在這里面又有什麼用?你沒有食物、沒有水,想要怎麼樣活下去?你一定會出來的,我就在外頭等你!你讓我等得越久,我就會越不爽,我要是不爽,你知道我會怎麼樣嗎?」
掩住耳朵,王逸緊咬住唇,不願膽小地申吟出來。
「我會一刀刀地片下你的肉,讓你又哭又叫地求饒,就像過去一樣,哈哈哈哈!」男人大力踹著鐵門,狂笑著。「我要你爽到尿禁,哈哈哈哈!」
不會的,他不能。
以精神科醫生教導自己的方式,王逸努力催眠與安撫著自己,千萬不能再度陷入男人故意營造出的恐怖氣氛,刻意要使自己失去反抗意志的恐嚇言行中。至少有這道鐵門在,他不可能威脅到他,自己有的是時間可以想想接下來該怎麼做。
佟愛梅坐在貨卡駕駛座旁的位子上,對著鏡子涂抹著增艷口紅。可是怎麼涂就是看不順眼,氣得她抽了張紙巾全部抹去,再涂一次。
真是的,那對父子跑去買什麼東西了,買那麼久!
抱怨地一瞪高速公路休息站設置的便利商店,佟愛梅又將注意力放在手中的化妝鏡上。她一定要讓自己看起來更年輕、更誘人才行,要不就會輸給那只公狐狸精了!論姿色,她有自信不輸給他,可是自己沒有他一雙水汪汪的眼,沒有他不化妝也白淨到令人妒忌不已的臉皮,所以她得靠化妝技巧來彌補,重新奪回前夫的心。
車內忽然響起了一段手機音樂鈴聲。
佟愛梅停下手。這不是她的手機,是哪支手機在響?目光瞟到曜輝放在儀表板上的手機,她毫不考慮地接起。
「喂?」
『……』沙沙。
「喂喂?」這是什麼爛通訊質量?雜音嘈成這樣!
『……我找鐵曜輝……』斷斷續續的雜音中,勉強可聞。『我有……急事找他……』
是男的?佟愛梅想也不想地說︰「他不在!」然後就將電話切斷。活該,是曜輝真的不在,不是她在搞鬼。她吐吐舌,沒想到電話又響了,一看到上面顯示是同一支門號,這次佟愛梅索性關機。
煩死了!說不在就是不在,這人怎麼這樣死纏爛打?哼,八成是這樣,才會把曜輝帶壞,拐騙上手的吧!老實說,從豪豪口中問出誰是把拔的新「女」朋友時,她差點沒吐出來。怕是小孩子誤會男人間的友情,她還再三確認,結果豪豪很天真地說︰「把拔都會親大哥哥喔!雖然他們不讓我看,可是我還是看到了!」
一想到自己的老公居然和男人在一起,佟愛梅的雞皮疙瘩不禁掉了一地。
可是這樣子曜輝就有個天大的把柄握在她手上了,若是他堅持不復合,自己就有題材可以要挾他。方法很簡單,只要她跟保守、舊派的公公說一聲,日後曜輝休想能過什麼逍遙日子!
她暫時還沒讓曜輝知道,她已經得知他們的事了,為的是想等看看他會不會自己迷途知返、回心轉意。畢竟是多年夫妻,她也不想做得太絕、太狠心,只要不把她逼到無路可退的境地,她認為自己可是很好商量的。
「馬麻,我們回來了!」兒子高興地拿著飲料與點心給她。
「謝謝,豪豪好乖喔!」笑得溫柔婉約,佟愛梅悄悄地瞥了曜輝一眼。怎麼樣,他注意到了自己唇上涂的口紅,是他以前最愛看她上的顏色嗎?
「綁好安全帶,我們出發了。」可是一心放在趕路的男人,徑自發動引擎,瞧也不瞧她。
佟愛梅臉色鐵青地發誓,她才不會告訴他,剛剛有誰打過電話來!
前妻不知以什麼方式誘拐豪豪,早上一起床,豪豪就很興奮地對他要求,暑假想要到媽媽家度過,希望把拔也能一起來。
嗅出濃濃的「陰謀」味,曜輝這次不想再受要挾,所以告訴豪豪,自己在山上還有重要的工作,不能一直陪他住在台北。如果他想去台北,那就得和母親兩人過生活,把拔不陪他。
顯得有點失望,但似乎是母親那邊提出的「誘惑」更大,豪豪還是決定要到台北玩。沒有任何理由阻止的曜輝,也只能眼睜睜地看著前妻莫名其妙地為豪豪整理了三大箱衣物,一副「我不會再讓他回到這個鄉下」的氣勢,提下樓。
當然了,「母以子貴」的前妻,接著就很不客氣地要曜輝送他們回台北。她說︰「你忍心要我一個人又帶豪豪、又帶這麼多行李上路嗎?萬一弄丟行李就算了,要是弄丟了豪豪,怎麼辦!」唉!
全天下的「公理正義」都站在她那邊,自己能說什麼?曜輝不想轉車奔波,只想花最短的時間來回,所以跟王逸借了這輛車。沿途順暢,中間也只下過兩次休息站,大清早出發,中午左右就回到台北了。
司機兼苦力地替他們母子將行李送上樓,前妻堅持要他吃了披薩再走。曜輝想想接下來有好幾周可能都沒辦法陪豪豪吃飯,也就答應了。
坐在前妻租下的十五坪大套房里,曜輝模出手機。起碼跟王逸說一聲,自己今晚應該可以回到「碧山莊」。
嗯?這是怎麼回事?他手機的畫面呢?不可能沒電的,他明明在車上有充……按下「開機」鍵後,曜輝皺起了眉。
「是誰隨便把我手機關掉的?」
佟愛梅愛理不理地說︰「因為有個家伙死纏爛打地一直打,吵都吵死了。明明都說你不在,沒辦法接電話了,他還打,我索性就關了。」
「那為什麼不跟我說一聲?」趕緊查閱通話記錄,沒錯,這是阿逸的號碼,他撥過兩次電話。
懶得再和前妻計較,曜輝走到套房門外,站在走廊上撥電話回去。嘟、嘟嘟……「您現在所撥的號碼沒有響應」的冰冷應答,讓曜輝困惑地皺起眉。王逸不是個會隨便亂打電話的人,一定是有什麼重要的事!
立刻改撥「碧山莊」的電話。電話鈴聲不斷地響,不知響了幾十聲,沒人接就是沒人接。最後,曜輝只好打給莫杰。
莫杰一接起電話,劈頭就問︰『你現在人在哪里?』
「台北。」
『台北!?你在台北做什麼?我還以為你在鎮上附近……算了,那不重要,既然你不在,就沒你的事。我現在要趕回「碧山莊」,沒空听你講了。』
「等一下,是阿逸發生什麼事了嗎?」
『……』
還以為莫杰不肯講,幸好他又開口了。
『我現在也不是很確定,只是有點擔心。警方聯絡我,說有一支登記在公司名義下的行動電話,撥打到一一九,可是對方噪聲過多,听不清楚報案的內容,而且想找尋發話地點,也因為時間太短所以找不到,因此只好聯絡我們,看看是否有人報過案。』
「是阿逸打的!」
『你怎麼知道那支電話是阿逸的?』
曜輝于是告訴他,阿逸也曾打電話給他過,可是他沒接到。既然打給他,又打一一九,那一定是王逸遭遇到什麼緊急狀況了!
『好吧,之前我不確定阿逸人在哪里,現在你說他在「碧山莊」,那就請鄰近的警察先過去看一下好了。我也會馬上出發,趕回去。』
「請讓我搭你的車,你開得比較快,我也想快些回到王逸身邊!」曜輝告知自己人在哪里,兩人約好見面地點後,他將電話結束掉。
希望王逸沒事才好。突然間涌上心頭的不安,幾乎將人擊倒。
搭上莫杰的跑車,曜輝從他口中,知道了更令人憂心的消息。
「我大概半年前就知道這件事了,可是不想引起阿逸的不安,所以一直隱瞞著他。」莫杰面色凝重地說。
曾經造成王逸多年來拒絕開口、並在他背上留下那些傷痕的犯人,這些年來一直因為重傷害罪而在監獄中服刑,可是早在半年前就因為刑期已滿,被釋放出來了。
「如果是我多心,阿逸是遇上別的意外而報案,那就好。要是……又是那家伙……我雖然告訴自己,那家伙不可能知道阿逸現在的所在,可是我就是放心不下。我想除非是那家伙被關一輩子,或是死了,否則我可能一輩子都會替阿逸擔心吧!」咬牙切齒地說著︰「那家伙是真正的瘋子,變態!」
「究竟,那『事件』是什麼?」本來,已經過去的事,要是重新提起它會讓王逸感到難過,曜輝寧可絕口不去問,但現在似乎是非問不可了。
莫杰沉默地操控著方向盤,車內的空氣一轉為肅靜。深吐一口氣之後,他說出這件若不是由他說,那麼曜輝可能一輩子也不會知道的事,因為王逸絕對不會主動去提起的。
「那家伙姓袁,自稱是個減肥名醫,但其實只是個醫學院沒念畢業的騙子。他在網絡上以『誠征減肥試驗者』的名義,架設網站大打廣告。里面的內容,無非是說希望有人願意以自身的減肥經驗來換取名醫幫助他免費減肥的機會。上面還有很多同樣進行實驗後,順利成功地減重多少多少的照片、證明等等,吸引入上鉤。
「那時候,剛好阿逸想減肥,但又不願意讓家人知道。他媽媽是個很討厭那一套的人,她說為了幾斤肉跑去塑身的都是笨蛋,所以她當然不可能準許阿逸花錢去瘦身,而阿逸那時候靠自己努力減肥,卻總是瘦下到幾公斤又重回來。
「就在那種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的時候,他被那則廣告吸引了。按照要求,他先將照片,資料都寄過去給對方。沒幾天他就收到一張通知單,說他資格合,只要簽署上面所附的一張文件,聲明他是心甘情願接受袁醫生的減重計劃雲雲,便可以免費參加他們的十天減重訓練營,對方還附了張地圖。
「阿逸馬上就上當了。他偷偷簽署文件寄回去,還對家人扯謊說他這十天是要去參加一個救團的夏令營,而且是和我一起,因此家人都很放心地讓他去。結果,誰會想到,最後被找回來的竟是一個精神幾乎崩潰、渾身傷痕累累、到處都是被虐痕跡的阿逸……
「究竟在減重營里發生了什麼事,除了阿逸,大概沒人知道吧?他看了兩年的精神科醫師。據醫師說,犯人以言辭攻擊的心理虐待、以及近似拷問的酷刑施加在身體上的虐待,嚴重搗壞了阿逸的自信、自尊與人格。舉例來說,假如一條狗每次吃飯時,你都鞭打牠,以後牠看見飯碗都會逃走。
「阿逸罹患了恐食癥。有人是拒食,他卻是連看到食物都恐懼。除了水、瓶身透明的飲料,他什麼東西都無法吃,硬是送到他面前的話,他就會瘋狂地到處撞牆,最後都得使用鎮定劑才能教他緩和下來。」
講到這兒,莫杰都快受不了了,他重重地一槌方向盤,恨恨地說︰「是啊,他是瘦下來了沒錯。可是,如果要用這種手段才能瘦,我寧願阿逸一直都是胖胖的,只要他健健康康、快快樂樂的,有點肉又怎樣呢!?」
莫杰一瞥身旁的曜輝。「你大概不會這麼想吧?哼,因為你看到的一直都是這麼『苗條』的阿逸嘛!可是,阿逸就算胖胖的,也是很惹人喜愛的。他雖然內向,可是絕不懦弱,他有很多優點是——」
「我知道。」曜輝打斷他。
「你怎麼會知道?你又不認識那時候的他!」口氣很沖地頂回去。
「因為,在經過那樣的折磨,在經過那樣的重創後,他竟還能再站起來。不僅如此,還能保持一顆愛人的心。」
曜輝想起那本畫冊,想著努力要鼓勵豪豪活得更有自信的王逸,當時臉上的溫柔表情。哽咽在心頭的,絕對不是同情,而是一股更深沈、更強悍的情感。他多想搭乘時光機,去到幾年前的王逸身邊,以無限的愛去擁抱那遍體鱗傷的天使。
不再讓任何人傷害他!
良久之後,莫杰開口說︰「可能……是你的關系,讓阿逸能再站起來。」
轉過頭,曜輝不解地看著身旁的男人。
「他在那段精神崩潰的日子里,枕頭底下一直擺著你的照片,就是書房放大的那一張。我知道,因為是我幫他偷渡過去的。說起來,我竟一直沒發現,他是愛你,而不是崇拜你而已,早知道我就不幫情敵這個忙了!」
「啊?」最後一句話讓曜輝揚起敵意的一眉。
「阿逸以為我是正熱心『公益』,喜歡管他人的『閑事』。告訴你,我可沒爛好人到替一個我不喜歡的人做這麼多事情,就算是親戚也一樣。阿逸以為他自己是因為瘦了,才顯得清秀,但他胖胖的模樣可是不輸楊貴妃,可愛得像胖嘟嘟的玩偶呢!」莫杰哼地說︰「可是在他眼里,我就只是表哥,所以我也只好一路做表哥到底了。」
曜輝心想︰最好是如此,要是莫杰敢動什麼歪腦筋,不管他是不是愛神邱比特,肯定要一腳將他踹到天邊去!
蹲在角落里,看著已經沒電的手機,王逸悠長地嘆了口氣。
砰砰砰!外頭的那家伙又開始踹門了。
「剛剛條子來過了,你在里面打電話給他們的嗎?不過很可惜,我告訴他們這里沒有人報案,他們轉了一圈就離開了。哈哈,你是白費功夫了,不會有人來救你的!」
王逸咬緊下唇。確實,自己已經無計可施了,但不是全然沒有希望的,他還有曜輝的承諾在。他說他會快去快回,那麼他就一定會回來。只要曜輝回來,自己就有救了!
「死胖子!你听到了沒有啊?」揚聲笑著。「快點出來!你是不是又胖了?讓我割開你的血管,幫你放掉一些血吧!你以前最討厭的就是這個,可是我卻喜歡透了!看到廢物的血唰地噴出來,紅紅的裝滿肥油,過癮、真過癮!像你們這種靠自己瘦不下來的廢物,我可是大發慈悲地幫助你瘦下來了!沒有我,你能有今天嗎?」
不要去听那些喋喋不休的話。自己已經不是當年那個容易受驚嚇的少年了,現在的他有更強韌的精神,還有……他模著胸口。
滿腔都裝著溫熱的愛,就是曜輝給他的獨一無二的護身符。他相信,自己一定能從這里月兌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