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嘿嘿,枯木逢春,久旱逢甘霖喔。」他們的小鎮醫生陸絲,挺著一顆六個月大的肚子走進老王牛肉面店來。
「干嘛?自己有老公,就來人家單身女子的面前耀武揚威?」王雯玲放下手中的小說,從櫃台後面抬起頭。
「我說的久旱逢甘霖是指你啦!」
「我?我逢不逢甘霖你又知道了?」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為。」陸絲嘿嘿笑。
「活色生香」這個成語若有個具象化的主角,那人一定是陸絲。
婀娜多姿、美艷動人的陸絲完全就是活色生香的代表,即使女人最常不饒女人,王雯玲都不得不承認他們橘莊的醫生是她見過最美的女人之一——就可惜頭腦簡單了點。
用「頭腦簡單」來形容一個世界級的超級天才似乎很矛盾,不過,除了醫學事業的成就超于凡人之外,陸絲對許多生活上的事真的比同齡的人單純很多。
當然,這也是王雯玲特別喜歡欺負她的原因,雖然很詭異的,她們兩個人的交情就這樣越「欺負」越好。
「哎呀呀,莫非是我的‘前未婚夫’終于把我們的韻事向你招了?」王雯玲往櫃台上一靠,甜蜜蜜的說。
「什麼韻事!請不要隨便把人家的老公抓去當你的未婚夫!」某人馬上中招。
「怎麼這樣說?于載陽當初要娶你,我也沒有不同意。沒想到新人娶進門,舊人就這樣扔過牆了,唉——」王雯玲按了按眼角虛假的淚水。
「我老公娶我干嘛要你同意?」陸絲杏眼圓瞪。
「事情總有個先來後到,到底我是先來的。」
「他想討好你當然這麼說!他總不會告訴你,在你沒來之前,我們兩個人有多常花前月下、陽台訴衷情吧?」王雯玲笑吟吟。
「你——」陸絲氣得跳腳。
唉,要斗嘴,這個假洋鬼子怎麼會是她的對手呢?王雯玲感慨的拍拍她的肩膀。
「再努力呀,同志!再努力!」
陸絲陰陰地瞄她一眼,一副今天鐵定贏定她的樣子,然後先小心的左看看,店頭的面攤子冒出熱騰騰的水蒸氣,牛肉炖鍋香氣讓人口水直冒,不過店門外一時沒有其他人路過;再往右看看,才早上十點半而已,午飯人潮尚未出現,只有榮叔正在把早餐兼午餐用一碗牛肉面解決掉。
「榮叔,怎麼這麼早就來吃面?」陸絲先打聲招呼。
這是山村生活必備的親切,管你有什麼天大地大的事情,遇到熟人還是得先寒暄一番,才能談自己的正事。
「找不到梗……」向來精神抖擻的老人,此時有些郁郁寡歡。
「沒關系,我們幫你四處多打听看看,盡早會找到新梗的。」陸絲安慰。
正說著,公雞咕咕拍拍翅膀從外頭踱了進來,看見老人,先踱去桌邊和這位前主人打招呼。榮叔郁郁地丟了片白菜到地上,咕咕低頭吃了之後,愉快地走回現任主人身邊。
王雯玲不禁笑它,「你這只笨雞!你別忘了,榮叔當初把你送給陸絲,可是為了拿來炖湯……」
「噓!」陸絲連忙唔住本咕的耳朵。想了想,不對,她不知道雞的耳朵在哪里,趕快再捂住王雯玲的嘴,「請你不要隨便恐嚇我們家的寵物。」
太遲了!本咕已雞眼圓睜,露出一臉驚惶。
王雯玲翻了個眼,把她的手拍掉。
「咕咕乖,沒事沒事。看我幫你報仇。」陸絲拍拍超大公雞的頭安撫。「喂!」
最後一聲「喂」是在喂她。王雯玲懶洋洋地問︰「干嘛?」
確定沒有人在偷听之後,陸絲一臉壞笑地湊近她。
「別鬧了,我昨天晚上都听見了。」
「听見什麼?」
「說吧!那個野男人是誰?」一根縴縴玉指點到她的鼻端前。
「什麼野男人?」
「就是你那個……昨天晚上……咳!總之,我都听見了。」結果,揭人瘡疤的人自己先臉紅了。
王雯貓眸微眯,手慢慢地盤了起來。
「怎麼?‘婚姻生活’不幸福?」她也學陸絲先前的樣子,湊到她面前低聲低氣地問。
「什、什麼意思?」陸絲被她奇怪的話問住。
「如果不是婚姻生活不幸福,怎麼會跑去‘觀摩’人家怎麼做的?」她小聲道。
陸絲轟地腦袋噴火!
「才不是!你你……」冷靜,冷靜,陸絲,千萬不要被她扳倒了。「昨天晚上你鑰匙掉在我家了,我們擔心你被鎖在門外,才好心追上去的耶!誰知道追到一半人就不見了,害我們還以為你被什麼野獸拖到樹林子里去了。沒想到……哼,拖是拖了,卻不是我們想的那種‘野獸’!」
荒郊野外耶!真想不到她竟然如此大膽,陸絲自己想到都害羞了。
一開始听到那些「怪聲音」的時候,她嚇得毛骨悚然,還以為王雯玲被人家怎麼了,後來……咳,後來那個情況實在怎麼听都不像是被攻擊。
于載陽惡作劇心起,還想去撞破他們的好事,結果被老婆大人死拉活拉,硬拉回家。
不過,為什麼事主自己一點尷尬的模樣都沒有?
「你好歹臉紅一下吧?」陸絲低吼。
尷尬嗎?王雯玲當然是尷尬的。
到底荒郊野外苟合這種事講起來還是太艷情了,她再怎麼開放也還不到可以若無其事的程度。
不過對方可是陸絲耶!她怎麼可以給手下敗將翻身到她頭上來的機會呢?這樣以後就沒搞頭了,她可是有個不敗形象需維持啊!
「小姐,這有什麼好大驚小敝的?你自己又不是沒做過!」她故意看向陸絲那顆六個月大的圓肚子。
不會吧?這樣都撼不倒她?陸絲的下巴掉下來。
「快說啦!那個男人到底是誰?」
不管了,先問八卦要緊。
她想了一個晚上都想不出王雯玲會跟誰在草從里「這個那個」,輾轉反側了半夜,快被自己的好奇心折磨死;要是今天沒有讓她問出來,她一定會好奇到早產的!
「哼哼,這個嘛……」王雯玲慢吞吞地踱到湯鍋前,攪了攪牛肉湯汁,賣足了關子。
「干嘛這樣,好東西不是應該跟好朋友分享嗎?」陸絲連忙繞到攤頭前面。
「那你老公也是個好東西,要不要跟我分享?」王雯玲壞笑。
「你!」陸絲指住她鼻子。
正逗著好友玩,不期然間,一高大昂藏的人影閃入眼底,王雯玲杏狀的貓眼立刻眯了起來。
「你在看誰?」
陸絲察覺到她的目光,莫名其妙地跟著一起望過去——
來到山區的第三天,也是正式上工的第二日,蔣宇誠開著巡邏車在轄區內巡守。
以他的職位其實是不需要親自做巡邏的工作,不過派出所里幾乎無事可做,如果不出來走動一下,他怕自己會開始捉跳蚤賽跑。
巡到了橘莊,他把警車停在路邊,下車步行。
在主街上走沒兩步路,就發現一個穿著小學制服的孩子在路邊的水龍頭玩水。
蔣宇誠瞄一眼腕表,現在才早上十一點不到,今天也不是假日,這個小家伙有踐課的嫌疑。
九年國民教育是人格養成的重要時期,所以責任重大的人民保母決定上前干預。
「小朋友,這個時間你不在學校上學,在這里做什麼?」蔣宇誠知道自己的長相很容易嚇到小孩,所以特地把語氣放輕了。
那個小表頭抬頭看他一眼,竟然沒有露出一般小朋友看到警察都會有的驚怕,一張小臉反而更加不馴。
「我又沒有做壞事,我為什麼要跟你講?」
喲?比他大牌?
「你家住在哪里?你爸爸媽媽呢?」他寒起臉,問。
「你是陌生人,老師說不可以隨便告訴陌生人家里的地址和電話。」小表頭一樣囂張。
「我不是陌生人,我是警察!」蔣宇誠把警徽掏出來一亮。
「哼!警察也有壞警察。」那小表把臉轉開,繼續去騎樓的水龍頭下玩水。
這麼小就不敬畏公權力,將來長大怎麼得了?一定要嚇嚇他才行!
「既然你不說,那就跟我走吧!」蔣宇誠兩手一盤,森然地道。
「去哪里?」小表挑釁道。
「警察局。」
「我才不要去,電視上有說,警察不能隨便抓人,你要有那個什麼什麼票才可以!」
現在的小孩就是這樣亂從電視上學東西的!
「哼,你在上課期間卻沒有待在學校好好上課,還在街上亂晃,基于‘保護幼童’的責任,我有權先把你帶回警察局,然後聯絡你的父母來接你。」
昂然的男人站在小表頭面前,就像一座龐大的山一樣,居高臨下的逼視他。
小表轉過身來,定定和他對峙半晌,然後一張小嘴慢慢地張開了。
蔣宇誠準備他要是再說什麼不中听的話,就立刻將他揪回警車上。
小表頭把嘴巴越張越大,越張越大,最後——
「嗚哇!」放聲大哭。
「哈哈哈哈——」王雯玲笑得差點死掉。
當盧家的小表頭哭起來的那一刻,那男人的表情簡直精彩萬分。
他足足愣了十秒鐘,好像不敢相信發生了什麼事,然後飛快瞄了四周一眼,一副檢查有沒有人發現他在欺負小孩的樣子。最後,他轉回去瞪了盧家小表一眼,仿佛在指控他這樣大哭大鬧很不夠意思。
「他們在干嘛?」陸絲又好氣又好笑。
「沒……沒事……那個男人……是新來的副所長……」王雯玲拼命揉肚子。
通常有小表在街上哭,一定會有人出來看看發生了什麼事,不過好幾分鐘過去了,連個出面的大人都沒有。
王雯玲很合理的推論,現在一定有很多扇窗戶後面藏著一雙眼楮,跟她一樣,在看那個以頑劣出名的盧家小表要怎麼欺負新警察!
此時,他那副剽悍的警察臉已經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一臉僵硬,開始試著勸那小表頭不要哭。
盧家小表當然沒那麼容易打發。
不得已,他只好拍拍小表頭的腦袋。
「哇——」小表哭得更大聲了,好像他剛才動手打人了一樣。
硬漢終于慌了,又開始四處亂瞄,這次則是看看有沒有救兵。
老天!這個警界的大硬漢,刑事組的破案高手,想不到有朝一日會被一個山地小表整得不知所措!
王雯玲笑到喘不過氣來。啊,實在是太同情他了!
想想這個人也和她有「同床之誼」,而且如果沒有意外的話,他們應該還會再進行幾次昨天晚上的運動,讓他太勞心勞力對她也沒有好處。
等足了五分鐘,她決定出面救他了。
她勻了下呼吸,慢慢晃出店門,蔣宇誠一看見她的表情簡直是如釋重負。
「盧智明,你在哭什麼?」
蔣宇誠連忙閃開兩步,讓專業的來。
原來這小表姓盧,果真很盧!
「他……他……哇!他說要把我抓去關起來!嗚嗚嗚……要關到很老很老!必到死掉都不放我出來!嗚!」
我哪有這樣說?
「小表,你不要信口雌黃。」警察大人分辯。
「什麼是吃黃……嗚……嗚……」小表百忙之中還有時間問一下成語。
「信口雌黃就是……噢!」覺得自己有義務教導小孩的警察大人突然感覺大腿一痛,低頭一看,咕咕不知何時冒了出來,竟然用充滿譴責性的眼神瞪他。
這只雞啄他!
這只雞竟然啄他!
蔣宇誠簡直不敢相信。
「我沒有欺負他!」他低咆。
本咕的雞楮清清楚楚的寫了「不相信」這三個字。
蔣宇誠報得牙癢癢。
慢著,他為什麼要和一只雞吵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