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昨天拿到的最新影像。」
瑤光將開陽按到桌子前坐下來,自己拉開他身旁的椅子一起坐定。他們面前是一整面機密的保全設施,包括牆上巨大的四十二寸屏幕。瑤光操控控制板上的一些旋鈕,開始播放畫面。
開陽無奈地看他的小妹妹一眼,大手抓抓她頭發。
南集團總部的保全設備,如果稱為全球第二,那就不敢有任何公司敢稱是全球第一,有一些甚至是國家級的監查系統。
三個巨大的液晶屏幕上,出現三個不同角度的影像,地點似乎在布魯克林某個街頭。
「來了。」瑤光指了指正中央那個屏幕。
一個白襯衫黑長褲的高大身影走進一間路邊咖啡館,時間是早上十點,半個小時後,同樣白襯衫黑長褲的高大身影走出咖啡館,消失在街頭。
真的是消失。他出現的時候幾波人潮正好遮住鎊個攝影的角度,等人潮走開他已經在鏡頭內,他離開的情況也差不多。
當辛玉衡不想讓人看見他的行蹤時,你就只會看見他要你看見的。
三天來,同樣的時間,同樣的地點,同樣的時間長度。
開陽一只腳架在另一只的膝蓋,神色漫不在乎,但瑤光知道什麼事都看在他眼中。
「所以呢?」
「所以?」瑤光覺得他的問題很不可思議。「我們找了半個多月,終于找到我師兄,還需要「所以」什麼?」
「那小子看起來挺不錯的。」開陽評論道。
「這就是重點,如果他沒有受傷,為什麼他不和我們聯絡?」瑤光腦子里有數不清的問號。
「或許他在度假啊!」
「度假?一個在度假的人不會突然被人家帶走,失蹤好幾個星期又出現!這不叫度假,這叫綁架。」瑤光挫敗地幾乎想捶桌子。「你們這些人到底是怎麼回事?每個人都一副不在乎的樣子。以前只要我們誰下落不明,天機會是第一個出聲的人——不,我更正,天機甚至在我們出發之前,就會先算出任務會不會順利。如果有任何我們會遇到危險的兆示,在我們出發之前她早就已經做好萬全的準備了。可是這次玉衡莫名其妙失蹤,她卻顯得完全不在意的樣子,這根本不是天機的個性。」
天機對世間萬物皆冷情,唯獨對他們幾個手足切切掛心。
開陽點點頭。
「還有天樞,他听說玉衡失蹤了,可是天機一講玉衡沒事,他就跟著不動。還有天權——」瑤光吁了口氣。
「算了,不講天權,他現在也不方便插手我們這邊的事。為什麼?為什麼全世界只剩下我在關心玉衡的下落?」
開陽好笑地模模他妹子的頭。
「好吧好吧!我理你,我理你。」他笑道。「你從頭說起,一開始是怎麼發現玉衡「非自主性」失蹤的?他正在辦哪個案子?」
「他剛完成一個南斯拉夫的任務回來,準備休息一陣子。」瑤光悶悶地道,「我們在當地的分公司踩到一些黑道及高官的腳,據說一個黑幫打算綁架公司高層,勒索巨額的贖金之後撕票,玉衡就是去處理這件事的。」
「很順利?」
「听說沒什麼枝節。」換言之,該透過官方管道安撫的人已經安撫,該透過私人管道處理的尸體也都處理得很干淨。「他回紐約之後,我們兩個約了一起吃飯。到了當天,他沒有出現。我繞到他家里去看,屋子沒有什麼不正常的地方。後來從地下停車場出來的時候,我在一個攝影機看不到的死角發現他棄置的保時捷,和這個。」
她拿出一個黑色圓形的鐵片。
「這是什麼?」開陽好奇地接過這個指甲片大小的鐵片。它一面平滑如鏡,一面卻有粗糙的紋路。
「不知道。」瑤光搖頭。「但這是玉衡的貼身暗器無誤。他從來不會讓這些暗器隨意掉在路邊,所以,他一定是被帶走了。」
「或許他是自願跟人家走的。」
「若是如此,他就沒有必要發射暗器了。」瑤光對他手中的小鐵片皺眉。
開陽繼續打量那小玩意兒一會兒,非常感興趣。
「我差點忘了那家伙跟刺蝟一樣,每一個毛細孔都裝了暗器。」
「這是他的專長。」瑤光嘆口氣。
他們每個人都有自己的長項。天機是奇門八卦,天樞,天權開陽是拳法與內力驚人,她自己一身神功盡失,但在組織里,情報分析方面別有天賦,玉衡雖然也有一身內力,特長卻是武器。
傍他幾塊鐵,他可以做出一把手槍給你,更別提各種奇奇怪怪,他自己親自研發的暗器。七星幾人或多或少都有幾樣玉衡為他們量身訂做的貼身武器。
「你為什麼覺得他遇到危險?」開陽好奇地問。
瑤光遲疑了一下。
「我們這個師門的內功有個特點。」她把自己走火入魔的情況告訴他,「在玉衡去南斯拉夫之前,他告訴我最近內力覺得有些淤滯,我很擔心,本來這次見面就是要幫他把脈看看情況如何的。」
「但是你們沒有見到。」開陽深思道。
「開陽,你知道嗎?如果現場讓我發現打斗痕跡,我反倒比較放心。」這表示玉衡還有保護自己的能力。「可是現場除了一台車跟他發射過的暗器,什麼都沒有,這表示——」
開陽腦中已經迅速歸納出結論。
雖然如此,瑤光繼續往下說,仿佛在心里盤桓多時的憂慮,必須靠訴說才能將魔鬼排除。
「一,當時他內力大散,突然失常,造成他只來得及發一枚暗器,就被人帶走。」
「可是監視畫面里的他行動如常。」開陽靜靜地道。
這來到第二個推測。
「那個人是玉衡認識,而且信任的。所以才能來到他近身處,突然出手制服他,讓他只來得及發一枚暗器。」
瑤光的身軀微微一顫。
在這個世界上,能夠讓玉衡信任到靠得他這麼近,而且身手又強到足以出其不意地制伏他,世界上只有寥寥幾人。
包確切地說,只有不到七個人。
而這幾個人,無論是哪一個,都是瑤光無法想象的。
她不自覺地揉搓雙臂。
「他還活著,而且好好的。」開陽輕輕地將她攬進懷里,提供無聲的支持。
這就是玉衡容許自己被拍到的原因,因為他知道瑤光一定會展開調查,這個訊息是為了讓她安心。
「但他還不想和我們聯系。」她盯著屏幕里的身影。
玉衡,到底發生過什麼事?你為什麼不能告訴我?
*****
香娜發現她的家多出一些小東西。
因為真的都是小東西,一開始並不顯眼,所以直到有一天她才注意到。
「這是什麼?」剛買完雜貨的她,把購物袋和鑰匙往五斗櫃一放,便看到上頭有一支黑色的筆。
山姆正好從房間走出來,要進廚房拿飲料喝,一看,聳了聳肩回答︰「筆。艾立爾斯送我的。」
哦?那男人沒事送支筆做什麼?
香娜不禁拿起來把玩一下。是筆沒錯,有尖尖的筆頭可以寫,只是筆身一體成型,惦了惦重量,以一支原子筆來說算滿沉的,好像是整支的鐵做成的,上頭沒有任何卷標記號。她隨手想在便條紙上畫幾下,山姆伸手過來抽走。
「謝謝。」
「不客氣。」
弟弟的慷慨大方真是讓人非常「激賞」。
山姆露齒一笑,走到冰箱前,打開門取出一一罐可樂,扭開瓶蓋,隨手往對角的垃圾桶一扔。
空心進籃,得分!
香娜驚訝地發現,這小子什麼時候準頭這麼好了?
山姆邊喝可樂邊走進客廳,然後往沙發一癱,腿一伸,自在地看起電視。
香娜越想越不對勁。為什麼這個神態很熟的樣子……
「早。」
然後另一個高了一點,肩膀寬了一號的男人從他房里走出來,到冰箱前,取出一罐啤酒,扭開瓶蓋,看也不看隨意往身後一扔。
空心進籃,得分!
再仰著頭,邊喝啤酒邊走進客廳,然後往沙發一沉,長腿一伸,自在地佔據第二個空位看電視。
……
「真高興你們培養出革命情感。」她澀澀地道。
「嗯?」一大一小兩個男人同時轉眼看著她,同時提起右邊的眉毛,臉上一模一樣的詢問。
「沒事。」香娜翻個白眼,收拾她的雜貨去。
回頭再往客廳看了看,不知何時,一些小角落里多了些不是她和山姆帶回來的東西。
電視櫃上有一個小花瓶,茶幾上有個煙灰缸,玄關櫃旁有一組靴撐,清一色都是鐵制品,森冷堅硬,但出現在這個她布置出來的溫馨小空間,卻出奇的協調——雖然她很懷疑某人是那種會買花回來插的男人,家里也沒有人抽煙,現在也不是穿長靴的季節。
撇開實用性,家里突然多出來一個成年男人的東西,感覺……很難形容。
一個男孩的成長過程需要一個父親,無論她對弟弟多麼盡心盡力,卻永遠彌補不了山姆對父愛的渴求。
艾立爾斯當然是她見過最沒有父性的男人,但,他同時也是一個成熟世故的男人,完全符合一個男孩心中成年男人應有的形象,充滿權威,對山姆的所有人生疑惑似乎都有解答。
香娜依然不知道從學校回來那天,艾立爾斯到底跟山姆說了什麼,只知道之後他們兩個人結伴外出了幾次。
她問了幾回,山姆都神秘兮兮的不說,最後甚至學那家伙的樣子說︰「這是男人的事。」真正讓人氣結。
那兩個男人繼續看電影,不知道播到哪個橋段,他們兩個交換了一些心得,雙雙大笑,然後繼續看下去。
山姆是個敏感又慢熱的孩子,她記不得他曾經和任何外人這麼快速的親近過。或許,讓艾立爾斯介入他們的生命不全然是壞事,雖然他不會待太久。
香娜心頭一沉,隨即強迫自己把這種怪異的情緒拋開。
收拾完雜什,她順便把鞋櫃清一清。
「嗯?」
她拿出一個塞在角落的魔術方塊,他們家什麼時候有這種小玩意兒?
而且這魔術方塊雖然只有她掌心大小,卻挺沉的,表面只有灰黑的鋼鐵原色,卻極精巧細致,香娜忍不住拿起來把玩。
又一只手凌空把她找到的小玩意兒抽走。
「什麼時候吃午飯?」艾立爾斯拿在大掌中隨手拋弄,問道。
「你們兩個就賴在客廳里當豬就好,還有吃什麼飯?」
「豬也是要被喂食的。」
「……」她輸了。
結果,難得的一個周末,還是要耗在家里喂這兩個大爺,以前喂一個就夠麻煩,現在還擴增到兩口。
她把午飯做好,大小兩個男人不需叫,自動自發移到餐桌吃飯。
「對了,保羅借我PS2和游戲光盤——」山姆剛興匆匆地出口,馬上咽回去。
「保羅,你還和他們混在一起?」香娜不快地道。
丙然!
「他們沒有那麼壞……」山姆咕噥道。
「我已經說過了,你和他們混在一起時,老是會扯上麻煩事。」香娜重重道。
「也不見得都是這樣……」山姆覷了身旁的男人一眼,畢竟他就是最大的「麻煩事」。
艾立爾斯老神在在繼續啖他的意大利面,好像不管他的事。
「山姆,你已經不是小——」
「OK!OK!」山姆終于不耐煩地叫,「我也知道自己不是小孩子,請你不要再擔心我的交友狀況了好嗎?」
他再瞄艾立爾斯一眼,好像在他面前被姐姐叨念讓自己很沒面子。
香娜把接下啦的嘮叨壓了下去,弟弟臉上的叛逆讓她知道何時該適可而止,和青春期的少年硬踫硬不是最好的方法。
「什麼游戲?」艾立爾斯突然開口。
「一款射擊游戲。」山姆的口氣還有些僵。
「好吧!來試試。」艾立爾斯頷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