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仲齊再也聯絡不上她,兩人徹底斷了音訊。
他找了征信社探尋她的消息,但是至今,還沒有回音。
楊家目前也正值多事之秋,無暇顧及到她。忙完三叔與三嬸的後事,他要面對的,是公司權力重心的改變,以往,有三叔與叔趙做他最有力的後盾,無論他做任何決策,都可以無後顧之憂地放手一搏。
如今,楊家一死一傷,他真的只能單打獨斗,很多時候,備覺力不從心。
幸好,叔魏經此一事似乎沈穩許多,父母走後,無數次蹲在兄長病房外,無聲痛哭的無助大男孩,現在卻可以站在至親病床前,堅毅地對他說︰「哥,你安心養病,我會扛起所有的事情,你以前做的,我都會做到。」
叔趙只是點點頭,吩咐他們找律師過來,把手頭持有的股份轉到他名下。「仲齊現在只能靠你了。阿魏,我和爸都在看著,不要讓我們失望。」
他們的大男孩,長大了。
現在,無論陪他熬夜加班到多晚,都沒喊過一聲苦。
身體很累,每天只睡五個小時,躺上床本該好好休息,腦袋卻異常清醒,掛念那個不知身在何處的人兒,如今好不好?
對情愛一事,他本就看得極淡,也不曾懷抱過期望,如果她願意留下來,接受這樣的他、接受他能給的就只是這樣,那麼,楊夫人這個位置也一定會是她的。
既然她決意走出他的生命之中,依他的個性,也不會強求,在一起必須兩相情願,若一方不情不願、心有怨慰,那還有什麼意思?
尋她,只是基于道義,他對她有責任,無論如何得安排好她的未來,確認她一切無礙,如此,他也才能沒有齡欠。
再說,他也得跟她把話說清楚,不該這樣不清不楚,幾句話含糊帶過。
若說談過之後,她還是堅持離開他,他也會尊重她,瀟灑地放手,就此結束。他承認,在男女情事上,他確實涼薄。
只是,如今胸口空晃晃的惆悵與掛念,卻是他不曾預期的。
他真的在想她。
想念她的聲音,想念她偶爾傳來的簡訊,想念她叮嚀穿衣、吃睡的關懷心意,想念她柔恬的笑容、擁抱的體溫。
于是,在好不容易能喘口氣,秘書依往常慣例,替他將假期密集排成三天連假時,他還是習慣性地來到同一個地方。
他後來,查了產權,將築緣居買回。
那時只是想,讓她回歸原來的生活,如果她真的厭惡到再也不想看見他,他也可以承諾,永不再踏入這里一步。
即便他心里比誰都清楚,欠她的,不是還她一個築緣居就能兩相抵銷。
他站在鐵欄外,想著,以前的這個時候,已經有一道身影飛撲而來,將他的懷抱填滿。
他輕撫過門口的木刻招牌,原本,這已在那日被砸毀,他請人按原樣修復,只是,太過新穎,還是少了原來的古樸味。
在門口站了好一會兒,才取出鑰匙,開門入內。
原本凌亂的大廳,他也差人整理過,砸毀的桌椅已全數換新,看起來,好像一切如舊,卻又好像,已經有哪里,再也回不去了。
癟台邊,之前來時有一灘血跡,看來觸目驚心。這幾日腦袋空閑下來,總想著……她那一日,會有多驚慌?多盼望他趕來,支持她?
可他終究,還是讓她失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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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過長廊,進到房里。
這間房,一直都保留著,沒再對外開放來客住宿。
有一回婆婆說……丫頭想你時,就會去那里睡。
這間房,不只擺放他的私物,也處處都有她留宿的痕跡,看來她睡在這兒的次數還不少。
她走得似乎很倉促,許多東西都沒帶上。
桌上還放著幾本英文會話書刊,那日她說要認真學英文後,就買了書回來,很認真在讀,他答應了要教她,先寫下一些與客人比較常用到的對話與單字字卡,叫她背完,之後一忙,完全忘了這回事,她也沒拿這些事情煩擾過他。
他拉開椅子,桌上還擱著他寫的字卡,她每一張都做了記號,顯示已熟記。他再補充新的單字與對話運用,放進她的字卡盒里。
隨手抽出一本會話書籍攤開,瀏覽過幾頁她自學進修的成果,忍不住搖頭嘆息。
「小笨蛋,你到底是怎麼讀的?」完全瞎子模象。
拿起紅筆,在那些對話練習句里,一一訂正文法錯誤之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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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晚,他在這里留宿。
以往,來到這里總是能一夜舒眠,這一晚,他輾轉了大半夜,才疲倦睡去。睡夢中,隱約還听得見她的聲音,她問……
「你是不是不喜歡小孩?」
「沒有。你怎會這麼問?」
「因為……你、就……那個……」
「小姐,先吞避孕藥的人,似乎是你。」
「那是因為……我以為……」
「你以為我在玩一夜。」他替她說出來。「現在確定我沒在玩了?」
「確定!那你到底要不要小孩?」
「要。但是再過兩年吧。等公司狀況更穩定,我們再來計劃這件事,我希望能多點時間陪小孩長大,沒有父母陪伴的孩子,很孤單。」
「你在說你自己對不對?我覺得,你對家人真的很好,比對自己還好。」
「你也是我的家人啊。」
「最好是。」
「你這口氣——似乎是在抱怨?」
「沒有、沒有啦!你不要壓著我……會癢啦……」愉悅的笑語,最後被低淺的喘息所取代,年輕而沖動的身體感官,恣意追求歡愉,就在這張床上,無數回火熱翻滾、盡情纏綿……
張手,撲了個空,醒來。
尋不著熟悉的柔軟溫香,雙人床上,只余他。
伸掌,揉揉臉,想讓自己清醒些,下床沖了個冷水澡,讓躁熱的身體冷卻下來。
他沒有過別人,身體對她是忠實的,但,真的這樣就夠了嗎?
夫妻,並不只是這麼一回事,在他說著,她也是他的家人,滿口「老婆」地喊時,心里又是怎麼想的?
他其實,不曾相信她。
爺爺曾說過,他性子深沉,防心也重,除卻家人,其實不太容易接納外人,考量得太多,這是優點,卻也是他最大的缺點。
他不確定他們能走多久,所以不曾將她介紹給家人,三年來,始終被隔離在他的世界之外。
他只是承認她,卻沒有信任她。
如今這結果,他該說——看吧,我早就知道會是這樣!還是說,這本就互為因果,不被接納的人,離去又何嘗不是預期中的事?
她一直都是外人,她心里絕對知道這一點。
想想也諷刺,買回築緣居時,還花不到他一千萬,他楊仲齊的老婆居然因為九百七十萬而失去唯一的親人,這種事,在楊家根本不會發生,在他密密築起的保護網下,誰都不容許受到這樣的委屈。
他為楊家每一個人,撐起一片安穩晴空,卻沒有為他的妻子,擋去突來的一夜驟雨,任由她,風吹雨淋。
他掩住臉,壓抑心頭忽起的一陣悶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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沖完澡,窗外天色蒙蒙亮起,他已了無睡意,順手披了件外套,到附近買了蛋餅和熱豆漿回來當早餐,進廚房要找盤子盛裝,目光搜尋了一下,看見擱在水槽邊的陶甕。
那是她用來炖補用的,可以將雞肉炖得軟女敕,入口即化,他一吃就上癮了。
每回他來,她摟上他的腰,總是知道他胖了還是瘦了。
太太的手,像一把尺。
腦中,忽然想起這句溫情無比的廣告老台詞。
一旦發現他瘦了,便會默默為他炖補,清晨天未亮就起來東忙西忙,用陶甕才不會失了中藥的藥性,還要調整口味,他有些挑嘴,太難喝怕他不賞臉……
她總是有許多考量,全都繞著他打轉。
眸眶一陣熱,涌起淡淡的酸澀。
而他,又為她做了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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