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醒說要讓眾家宗教渤納歲貢,可不光只是嘴上說說而已。
當赤水率領著人數龐大的羽林軍,一一敲開了神壇或宗廟大門,亮出聖旨要求宗教領袖們繳納歲貢時,全路國的百姓們這才體悟剄,新皇是跟他們玩真的。
赤水頭一個找上的,就是路國歷史最悠久的門陀教,將數百年來都在煉丹求道的教徒們都給趕出教門外,再將教里所有正在煉丹的丹爐全搬至大街上,並告訴他們……
不歲貢就不給丹爐!不歲貢,就讓他們的屋頂再也冒不出香氣裊裊的紫煙!往後他們也都不必再煉丹藥,改搓泥丸子去吧!
路露則是帶著另一批人馬,抄家似的去抄了一家仙女宮,並在那些道姑拉大了嗓門吵嚷罵街時,一把將白十一推至她們的面前,霎時,大街上安靜得連根針落地的聲音都听得見。
刻意在變身時仿效天界九天玄女的白十一,此時此刻美得仙氣逼人、完美無瑕的美貌耀眼得天地都失了顏色,身後彩帶飄飄地,半浮半飄在空中,狀似驕傲地揚起螓首,對那些不夠虔誠的道姑開口。
「本仙不食人間煙火,亦不受爾等凡人供泰,本仙只愛新皇親手供上來的金銀。」
「……」就連煙火也都不要,現下天上的神仙……都是這麼與時俱進的嗎?
接連踹了兩大教派之後,也許是因有了領頭羊的緣故,接下來征收歲貢的進程,也就順利多了。
自接掌皇位以來,路翔終于體會到了一回百姓們對他的尊敬與推崇,他從不曾覺得自個兒有這麼像個皇帝過,在國庫開始有了進帳之後,感覺在雲端上飄的他,就連走路都有風。
可他還沒過癮個兩日,就被顧醒給一腳踹去了六部,讓他去整頓早就該重新打理的六部人事政務,好讓六部出發協助久不工作的百姓們重新就業。
不過顧醒也沒指望光有理想,卻沒有多少實務經驗的路翔會有多能干,于是他讓路翔修書一封,親筆去請來原國的然公子,並向然公子借了不少專職人才,前來路國輔導百姓們就職。
將小小的路國大致逛過一圈後,進宮面見昔日同窗好友的斐然,實是難掩面上的驚訝,至今他仍有些不敢相信,已沉淪數百年的路國,竟也會有東山再起的一日。
「沒想到好一陣沒見,路國就徹底變了個樣……」
「這都是仙師的功勞。」路翔一手撫著胸口,感澈地望向延慶宮的方向。
雖然斐然也不樂見于好友當個末代皇帝,但性格實際的他可不似路翔如此樂觀。
「這樣真的好嗎?」他別是樂過頭了吧,都沒睜眼看清現下諸國的局勢嗎?
「嗯?」
「不再醉生夢死的路國,真的沒問題?」路國若是一直都那麼亂七八槽的,或許在列強環伺的情況下,還能再撐上個十幾年也說不定。
路翔臉色有些難看,「難道你要朕放棄朕的百姓,眼睜睜的看著路國滅亡?」
「弄不好,等你處理好內憂,緊接著你就得面對外患了。」斐然嘆了口氣,今日他看見了改變後的路國,相信他國也定會看到,諸國可一點都沒他想像的瞎,尤其是他們在知道路國日後可能緩筧起後。
因顧醒早就告知日後定會有這個發展,早有心理準備的路翔也不是那麼恐懼。
「不怕,我們有黃金門的弟子!」不是還有小萊嗎?
在這片大陸上,或許各門各派的武士階級都是苦練出來的,但黃金門的可不是,他們是殺出來的。
實戰勝于修練,鮮血勝于功法,黃金門門下的弟子,全是從殺戮中走出來的!
因此哪怕他們對上了同級同階的武者,黃金門的弟子,憑著一身的鮮血經歷,總是能輕而易舉的就戰勝他們。
也因此,仗著高人一等的實力,蓬萊那只鐵公雞發展各種產業搶遍各國,月穹用小黃書拖著各國的後腿槁得他們雞飛狗跳,其他門下的弟子,更是統統都在大陸上橫著走,偏偏這麼多年來,就是從不見有人敢前往黃金門興師,其中原因也很簡單,就只為誰實力強誰就說話!
斐然嗤聲笑道︰「黃金門護得了你一時還護得了你一世?你路國哪來那麼多的錢燒?」
「呃……」這的確是個很現實的問題。
「使勁鞭打你的百姓,驅使他們努力賺錢吧,待路國有錢後,再去向狼宗租武士,他們可比黃金門的門人便宜多了。」斐然把握住每一分可利用的機會向他做起買賣,「別忘了,黃金門不好得罪,狼宗又豈是什麼軟柿子?」誰說天底下就只有黃金門最是可靠?依他看,最危險最不穩定的門派,非黃金門莫屬。
路翔從沒想到那個搶錢不手軟的狼宗,居然也開柘了新業務。
「可以粗?」他不知道這年頭強盜還可以花錢雇?
斐然市儈地搓搓兩指,「只要你有錢,我可以去向小妹討人租給你,還叫狼宗與你路國結盟讓你多個靠山。」
「好友啊——」
「自然,我是要抽成的。」
「損友啊——」
罷拖著再萊去盤點過庫房,顧醒背著被一室藥香燻得快睡著的再萊踏進殿內,他將快從他背上滑下去的再萊背妥,頭也不抬地開口。
「路翔,你有沒有看見路露……」顧醒在感覺到背後的再萊身子蟆地變得僵碑時,這才發現殿上還有個臉生的人,「有客人?」
路翔熱情地向他介紹,「仙師,這位是原國的然公子!」
「久仰。」顧醒神色淡然地道。
打從他們一進殿起,斐然的心思就不在這名腳步虛浮、沒練過武的尋常男子身上,他的兩眼盯著再萊直發光。
「喲,這不是再萊嗎?」
早就醒來的再萊,一骨碌自顧醒的背後溜下,揪著他的衣衫躲在他身後就是不肯出來見客。
沒看出被人拒于千里之外的斐然,兀自興沖沖地走上前和她拉關系。
「原來這回被派來出保鏢任務的人是你啊,怎麼事前也不跟皇爺府說個一聲呢,說不定我還能幫你抬一抬你的保鏢費價格。」
「喂……」路翔對這名重色輕友的老同窗翻著白眼。
「再萊?」斐然心情其好地再走上前一步,未料再萊卻拖著顧醒往後太太退了一步,然後從他背後冒出顆小腦袋。
「二師兄說皇爺府的人都不是好人。」
「乖孩子,你二師兄說的話不能信,他對皇爺府有偏見。」
她毫不猶豫地搖首,「二師兄是對的。」
「那個掉進錢坑里爬不出來的吸血奸商怎會是對的?」一年到頭就是到處嚷嚷著黃金門不上稅,再沒見過比那家伙更一毛不拔的鐵公雞了。
「二師兄就是最好的!」再萊不管他笑得再怎麼迷人討好,語調再如何真誠動人,就是不為所動。
「你可別被他給騙了,蓬菜那家伙……」猶不放棄的斐然還想繼續拐她,未料在接觸到她堅定不移的眼神時,頓時還停在他舌尖的話語也不由得止住了。
呃,這麼難槁定?
「我討厭你。」因不通人情世故,所以再萊絲毫情面都不給,「說二師兄壞話的人都不是好人。」
有必要這樣一棍子打死嗎?不就是小小的抱怨那只鐵公雞一下?踢到鐵板的斐然頗無奈地抓抓發。
其實這也不能怪他,誰讓黃金門明明這麼有錢,卻偏偏多年來就是抗稅不上繳,搞得小皇帝氣得經常就想派人殺上門去討稅。
眼看始終不語的仙師神情已是愈來愈不悅,眼底更是寒光四射,相當有眼色的路翔忙把老同窗給拖到一邊去,急急與他咬起耳朵。
「喂,想撬牆角?」居然在他的地頭上挖人,斷皇爺府是有這麼缺人不成?
斐然緊提著拳心,「能撬就當撬!」黃金門的門人,隨便拎個出來都是個中高手,他要傻了才會放過心思簡單的她不撬。
「誰都可以但這尊絕對不行。」路翔忙澆熄他的不良念頭。
「為何?」
「仙師已經指名要了。」他努努下巴,示意斐然看向那尊有如看家猛虎般,正謫水不漏守著再萊的天上仙。
仙師?就那個听說是從天上來的?
「就是自方才起就一直像要用眼楮吃了我的這位?」斐然不以為然地看著那名一身仙氣的男子,「被你許出來,非但不感澈你,還踉個二五八萬的不良品魂役?」
路翔本是想叫他收斂點脾氣,少說兩句以免惹火了仙師,但就在要開口時,他又忽地閉上了嘴。
時常被顧醒修理得金光閃閃,不得不學會「要認命」這三字的他,其實,一點也不介意多個同樣受苦受難的同伴,尤其這同伴,嘴巴還壞得特別欠收拾。
「看起來也不怎麼樣嘛。」不知道某只仙角。心眼特別小的斐然,還挑釁地朝顧醒挑挑眉。
相貌本來就生得已經夠勾人,還時常迷昏宮女的顧醒,聞言緩緩綻出朵把再萊迷得不知道方向的笑容,接著再朝斐然揚起玉白的一指,路翔馬上就如願以償地見到另一個滾滾滾的受害者。
路翔笑呵呵地站在下頭,幸災樂禍的問。
「想吐不?後悔不?瞪?腰扭到了不?」相級初階又怎麼樣?所有武力在神仙的面前,統統都是紙老虎!
「都說過那尊絕對不能橇了。」路翔小人得志地朝他揚了揚下頷,然後揚手招來他人一塊兒看戲,「皇姊、赤水,來來來,機會難得,快過來看熱鬧!」
「……」給他記著。
擺平了膽敢不敬于他的凡人後,顧醒朝路翔勾勾指。
「路翔。」
「在。」路翔將姿態擺得恭恭敬敬,好似完全都已忘記他還是個皇帝。
彼醒可沒打算放過原國這一只大肥羊。
「把庫房里的藥材樣品拿給然公子瞧瞧,再把國境內的藥材清單也交給他,你要是賣不到個好價錢沒談妥生意,今晚就輪剄你滾滾滾,明白?」
「朕定會把事情辦妥!」路翔信誓旦旦地拍著胸脯保證。
「乖。」對于這名愈來愈听話的魂主,顧醒是愈看愈滿意。
一把事情交代完,顧醒就馬上拉走再萊,打定主意就是不讓她接觸過多有害的蟲子,尤其那只小蟲子,還對她心懷不軌別有目的。
「仙師?」再萊征征地被他拉著走,從沒看他走得那麼快過,她都想懷疑一下,他還是不是那只曾被她杠著跑的慢吞吞仙龜了。
一鼓作氣將她帶回延慶宮後,顧醒將她置于她最愛的貴妃椅上,正經八百地坐在她的身邊,面對面地問。
「小萊。」
「是?」
「你可有心上人?」雖然他是將她一路看到大,但到底,他還是因死了幾年而沒能守著她,他怎知他不在的這段時日里,是不是也有類似斐然這般的登徒子接觸過她?
再萊晃了晃腦袋,「什麼是心上人?」
「心中戀慕的人,將來想嫁的人。」他目光灼灼地盯著她,就深怕會自她的口中冒出個人名。
她想了半晌,誠實地對他搖首再搖首,這讓他緊繃的心弦總算是放松了些許。
「那有沒有想要永玩在一起的人?」
這回再萊卻是對他重重地點了個頭,然後扳起手指,狀似認真地數了又數,人數還多得好像一時之間數不完。
彼醒的臉登時青了。
「……有這麼多?」究竟是哪些人膽敢勾引她讓她這麼動心?
「嗯,有大師兄、二師兄、三師兄……」
他高高提起的心,又倏地被她給好好地擱回地面,可他還是很不滿。
「我呢?你就不想和我永玩在一起?」怎麼在她的名單上,頭一個被她點剄名的不是他?
再萊訝然地看著他,滿心皆是受寵若驚。
「可以嗎?」
「只要你想,當然可以。」
她馬上把他列人名單,「好,那就再加上仙師太人。」
「……能不能把其他人都去掉?」他老覺得自個兒像掉進醋缸似的,渾身散發的都是酸溜溜的醋味。
「那怎麼可以!」天底下對她最好的人就是她師門的人了。
「……」明明一直守著她的人就是他,他們憑什麼在她心頭地位比他的還要來得高?
「仙師?」再萊怯怯地看向一臉不快的他,也不知究竟哪句話得罪他了。
「小萊,你很喜歡你師門的人?」
「喜歡!」
「也喜歡我?」
「喜歡!」
他咬!這一點不放,「會喜歡多久?」
再萊也不知喜歡一個人的時限會有多久,但看著那雙熱烈看著她的眼眸,她也不想讓他感到失望。
「很久很久很久……」她糊里糊涂地許下一個久遠的承諾。
彼醒嘉許地親親她的額際,「要一直堅特下去不可以改變,知道嗎?」
「好。」
求仙之道上掙扎了近千年,顧醒最是拿手的,不是如何運用無上的仙法,抑或是加速修煉的訣竅,而是耐性。
既然現下的他,在她心中的地位還及不上她師門的那些人,那,就耗吧。
一直以來他篤信著的,是細雨能潤物無聲,滴水亦能穿石,他就不相信,比起耐性,誰能比得上他這只來自天上的得道仙龜?
哼,師門的人再重要又怎麼樣?與她相處多年感情深厚又怎麼樣?該他的,就是他的,不該他的,也還是他的。
就算是拐,早晚把她拐過來。
夏末時分,國境里外皆是高大參天林木的路國,蟬鳴日夜大作,好似整個路國都融化在蟬聲里,令外國來客夜夜沒得安寢之外,習以為常的路國百姓們,倒是一點都沒有妨礙。
自從斐然帶來了原國自六部退下來的人手,出租似的把這些已告老的官員借給了路翔後,新一波的政務改革就開始了,而在皇宮之外,家家戶戶的百姓們,也開始被官府所派來的人手趕至工作崗位上。
有山有林的,那就植藥種樹;有田有地的,讓國人都吃飽的重擔就落在他們的肩上了;什麼都沒有的,沒關系,路國特別需要出發至各國的走商商員,貿易往來可是路國最重要的一條經濟命脈。
而在對百姓們倡導踏實過日,不再迷信度日的過程中,路翔他們也沒遭到多大的只抗。
很可能是因為,顧醒不客氣地捅破了百姓對天上神仙們的幻想,與白十一的興風作浪,總是寫實地將神仙們真實的一面呈觀給他們瞧,還時不時地誤導他們,使得百姓對干重視金銀的神仙們大感失望的不在少數。
再加上,當百姓知道他們長久以來所煉的丹藥,不但吃了沒法成仙,甚至還曾吃死了個先皇後,國內撿拾破爛的人,自那日起,每日都可在大街上撿到幾具被人扔出來的煉丹爐。
一如路氏姊弟的心願,路國的改革已大致上了車軌,國內各宗教大抵偃旗息鼓,再不敢堂而皇之地與朝廷作對,百姓們亦重新相信皇室權咸,重新灌注了活力的路國,就像株新生的樹苗,正要成長茁社。
但也有不樂見其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