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哥!」
幫助木木西解決牆內的人馬後,斐淨即跳出牆外,筆直地沖向自家許久不見的哥。
斐然咧大了笑容張開雙臂,敞開懷抱接住沖過來的她。
「小妹,三哥好想你……」再次將她擁入懷中後,斐然不禁又在心底恨起把她嫁來這兒換鐵料的小皇帝。
她埋首在他懷中咕噥,「我也想三哥。」
下一刻,一只手突伸至斐淨的背後,動作快速地將她整個人拎走,斐然眯著眼,瞪向一聲不響就跑來打斷他們兄妹共敘天倫的湛朗。
「妹婿是吧?」
湛朗環緊了斐淨,一點也沒把相級初階的斐然看在眼底。
「咳咳。」花雕適時插入其中,以免他們會打起來,「姑爺,先讓小姐回城吧,你瞧小姐都快凍僵了。」
湛朗隨即二話不說將人抱了就走。
「三爺請隨我來。」花雕討好地漾著笑,小心看向另一尊她同樣得罪不起的大爺。
在殺了柳沁後,冰牆內的戰事後續,湛朗全都交給了經驗豐富的木木西與阿提拉接手,他抱著斐淨,馬不停蹄地趕回狼城內的城主府,才讓斐淨泡過熱水澡弄得一身暖和,她就被跟著趕到的斐然給拉走了。
把斐淨搶過來關在房里說了一下午的話,斐然還意猶未盡,沒想到陰魂不散的湛朗就又再出現,強盜似地拎走了斐淨去飯堂用膳。
由于近來睡得太少,加上又不停歇地勞動了數日,斐淨眼皮沉重地靠在湛朗懷中,邊打著瞌睡邊接受他的喂食。
斐然怔怔地看著他倆,就見湛朗把昏昏欲睡的斐淨搖醒喂她一口,停頓一會兒後,再把又快睡過去的她搖醒,再喂一口,就這樣旁若無人地吃吃又睡睡。
斐然滿心不可思議,「他們……一直都這樣?」
「一直都是這樣。」花雕邊點頭邊忍不住要抱怨,「姑爺太溺愛小姐了。」虧得姑爺有那個耐心哄。
他原本還不相信納蘭先生所說,這個強盜頭子會對小妹好,即使納蘭先生把花雕的報告交給他看,他也還是半信半疑,直到此刻,他兀自認定的偏見,這才被眼前的兩人給扭轉過來。
「三爺,姑爺待小姐如珠如玉,他是真心的,還有我看得出來,小姐也挺喜歡姑爺。」
他橫她一眼,「不然你以為我怎會帶兵來幫忙?」
花雕朝他深深鞠首,「多謝三爺。」
安靜坐在席上看了那對夫妻一會兒後,斐然仰首喝盡手邊的女乃酒。
「我這就先回原國了。」他將酒杯擱下,「二哥因這次不能跟來,眼下還在府里鬧著呢,先生和大哥怕是快擋不住他了。」
花雕沒想到他這麼快就要走,「三爺不多住幾日與小姐聚聚?」
「不了,知道她過得好,我也就放心了。」再看下去他會忍不住想掐死那個妹婿。
將吃飽睡熟的斐淨交給花雕後,出乎意料的,湛朗一路親送斐然至狼宗邊境。
湛朗看著斐然遠去的背影,語氣冰冷地道︰「西苑國打的好算盤,真以為我狼宗是吃素的?」
木木西不認為事情有那麼簡單,「西苑國對我狼宗懷恨確實不假,但南貞國想利用魂紙一事藉此讓鐵料價格降下來,也應是原因之一。」
「師爺人呢?」
「還在西苑國賣美人。」
「叫他暫緩買賣,先找個地方避風頭。」
「是。」
狼宗與南貞軍一役後,往常到了冬日都冷清清的城主府中,近來總是人聲鼎沸熱鬧不已,許多城民排隊來到城主府前,為的就是希望能見上宗主夫人一面。
無論是戰前的準備,還是和戰後的一連串處置,斐淨取代了以往負責這些事的湛朗,手握大權的她,在戰後三日,即打開狼城迎接由原國小皇帝應她要求急派而來的一支太醫隊伍,專門幫狼宗那些以往受了傷後都隨意處置傷口,還一臉不在乎的漢子療傷。
打理完受傷的傷員,斐淨本著物盡其用的信條,將一班太醫留在城主府中,開始安排他們為城中的百姓們看病,于是那些天,城主府內外皆是攜家帶眷來看病的城民。
原本就是草原上牧民的狼城城民們,往常病了,就是隨便找些草藥吃吃,一旦病重,就只能生死由天。可在夫人來了之後,他們這些一輩子從來不曾看過大夫的人,頭一回所看的大夫,就是原國皇宮中專門替皇帝治病的太醫,這讓他們頓時興起了一股和他們當年在遇上宗主時,一模一樣的感激之情。
于是在太醫們打道回府後,斐淨就成為了城民們參觀的對象,天天來到城主府的大門處,臉蛋紅紅地坐在花雕替她搬來的大椅上,接兄一個個前來感謝她的城民。
眼看外頭的雪勢愈下愈大,而坐在椅上接見城民的斐淨身子也抖得厲害,湛朗取來新制的大氅將她裹好,再轉身告訴前來的百姓們。
「你們都消停消停,明日起都別再來了。」
眾人難掩臉上的失望,「為何?」
「夫人天生就怕冷,沒見她都凍得發抖了嗎?」湛朗彎身將她抱起,斐淨的兩手立即緊緊攀住他的頸項,「你們的心意夫人收到了,天寒,都回去歇著吧。」
「是……」
湛朗轉身再向另一人交代,「木木西,城中的事務就交由你暫管,我陪夫人歇個幾日。」
「沒問題。」眼下也沒什麼大事,而諸國在這一役後,恐怕好一陣子都不敢再對他們狼宗動什麼心思。
一路被湛朗抱回府內,斐淨邊打著呵欠邊靠在他的肩頭宣布。
「我這幾日都要住在浴池里。」連吹了數日的寒風,她承認她被北方的天候打敗了。
「住在浴池里?」棄他改就熱水,真有冷成這樣嗎?
「嗯。」
「想住浴池就住浴池吧。」反正那個小皇帝就像在補嫁妝一樣,知道她怕冷不耐凍後,成車不要錢的煤就是拚命往狼宗送。
她決定要拖他一道下水,「你也要陪我一起。」他雖不說,但她看得出他也累壞了。
湛朗止住腳下的步伐,帶著壞壞的笑意問。
「夫人不怕我動歪心思?」妖界可從沒出產過什麼君子,更加不存在什麼柳下惠的無聊美德。
「動吧。」斐淨不但不在意,反而懷疑地睨向他,「不動我的歪心思你要動誰的?美人的嗎?」
他趕緊以正清白,「有夫人足矣,我哪會看上什麼猴子?」
「口說無憑,跟我去澡堂實踐一下夫妻業務再說。」她拉拉他的襟口,指揮著他朝澡堂的方向前進。
「是!」
專用澡堂內,遍鋪具有保溫作用的青玉磚,蒸騰濕熱的水氣四下彌漫。
與湛朗好好實踐過一回夫妻業務後,斐淨任由烏黑的長發漂在水面上,靠在浴池的一頭,看著佔據了浴池另一頭的湛朗,此時他表情舒適放松,嘴角還因心情甚好一直保持著上揚。
「湛朗,你說我到底愛不愛你?」
原閉目歇息的湛朗張開眼,「夫人怎會突然問我這問題?」
她狀似有些困擾,「因我發覺我似乎一刻都離不了你。」就連只是分據浴池兩頭,她都忍不住要嫌棄當時她沒事把浴池做得那麼大要做什麼。
「那是因為夫人怕冷。」湛朗移動身子來到她的面前,池面泛起了一陣陣的水波。
「可我總覺得好像還有別的。」只是怕冷,她也不至于會變得那麼黏人,再加上,南貞軍來犯那時……
「別的?」
斐淨專注地凝視著他,南貞軍來犯那時,當她知道了他被相級高手包圍了後,前所未有的怒意佔據了她,以往的她從不認為自己嗜殺,最多只是以戰止戰而已,可那一刻,她從沒那麼想殺光那些相級高手,在人頭攢動的戰場上,一刻不見他的身影,她就覺得心慌不已……
「我想來想去,唯一的可能就只是愛了。」她狀似自說自話,然後又自行下了結論,「雖然納蘭先生沒教過我夫妻之間的情愛,可我總覺得,它其實並沒有那麼復雜。」
「夫人一向都很聰明。」湛朗攬過她,大掌滑上她背後細致的肌膚,「要我來說,愛是一種感覺而已,它不必驗明正身,也不需成日掛在嘴邊,只要我倆都能感覺得到就成了。」
「是嗎?」
「當然有時也可以身體力行去證明一下它的存在--」他俯子,正笑著想再與她演練一回夫妻業務,身子卻猛地一僵。
斐淨也察覺到他的氣息不對,「湛朗?」
體內沉積在丹田中的內力,此刻正不安分地竄動,湛朗起初不明白那些內力怎會變得如此暴動,但在丹田深處莫名涌出了更多的內力時,他才知道這是怎麼回事。
斐淨在他還泡在水中調整著氣息時,已經出了浴池換上衣裳,在他一把氣息控制住後,即趕緊拉他出來,一穿好衣裳便快步拖他回房里。
回到房中的湛朗便坐在床上打坐,幾刻鐘過後,他才緩緩睜開雙眼。
「你怎麼了?」等待一邊的斐淨,見他睜眼便馬上湊上前。
他徐徐吐了口大氣,「沒事……」
她並不相信他口中的這個沒事,拉過他的手腕替他診起脈,不久即蹙緊眉心。
「你的脈象很怪。」亂得就像在他體內有團風暴似的。
湛朗不得不說出他的推論,「很可能是……要提前晉階了。」
晉階?
他如今已是相級中階,要是再晉的話……
斐淨的臉色驀地變得蒼白,「相級高階?」
「嗯。」
她登時回想起,她家二哥斐梟當年為了晉階,可說是在歷經了九死一生後這才勉強突破境界,而那時,她頭一回在素來穩重的納蘭先生面上看到了慌張失措,以及那揮之不去的驚恐,後來她才知,斐梟差點就一腳踏進了黃泉里。
「別擔心,只要晉階成功,日後我就更有能力保護你了。」看出她的懼怕,湛朗小聲地安慰她。
斐淨一把推開他霍然站起,「你肯定你能活著出關?」
為什麼自古以來相級中階雖是不多見,但並不乏武者練上這一階層,可卻幾乎找不到相級高階的存在?而將級,則是根本連听都沒听過。
那是因為,一旦踏入相級中階之後,要想再往上晉上一階,難度與登天無異,一旦想晉級就得賭上性命。偏偏十有八九的高手們即使賭上了性命,也大都死于晉階,到目前為止,唯一能夠成功晉階還活著的,就只有她家二哥斐梟一人而已。
想當年她的父親斐冽為晉相級高階,不惜用上魂紙許願來助己一臂之力,結果卻仍是晉階失敗,並在走火入魔後成了個六親不認的殺人瘋子。
這要她怎麼相信他能安然無恙地活著出關?怎麼相信?
「夫人……」他才想好好開導她一下,卻被她急切的聲音打斷。
「你能不能不晉階?」
他一怔,「你明知那是不可能的。」水滿則溢,更何況是已經有了晉階的跡象?他可不想再重演一回爆體而亡的舊事。
「那就不要武者之力,廢了它吧。」斐淨咬牙做出決定,「反正你是妖又不是人,你有妖力不是嗎?何必非要像人間的武者一樣晉階?你就別去冒那個險了好不好?」
「夫人,你冷靜點……」湛朗瞧她的神色實在是太不對勁了,才伸出手,卻被她激動地揮開。
「你讓我怎麼冷靜?你會死的!」
湛朗不是沒有考慮過要廢了一身的武力,但自從他練上了相級中階後,他發現與他的妖力相比,武者之力更適合他也更適合這座世界。當年他的妖力在渡劫失敗後,幾乎散得一干二淨,還是修煉了好些年才能恢復四成,但他也不敢再修煉下去,因在有過渡劫失敗的經驗後,他可不敢再次輕易挑戰渡劫。
斐淨不知他在想什麼,她抖索著唇,聲音泛滿了哀求。
「別晉階吧,就當是為了我……」他好不容易才以魂役的身份來到她的身邊,怎麼可以……怎麼可以為了那該死的晉階再次離開她?
「夫人忘了?在我身後還有一支狼宗,在諸國環伺的情況下,我不能辜負他們的期待。」從不曾看她任性過,也從沒見過她這副模樣,湛朗不禁心疼地抱緊她,「我向你保證,我有把握能成功晉階的,你真的不必擔心。」
然而他的保證,卻不足以讓斐淨放下那顆為他懸著的心。
自那一晚後,城主府中的人們發現,他們怕冷又愛睡覺的夫人,居然不再愛睡覺了?
她就是一整日都緊張地跟著宗主,小雞似的追在宗主身後到處跑,宗主上哪她就上哪,再也不因天冷而畏寒地回去房里窩被窩,哪怕宗主要胃著外頭的大風大雪去巡視邊界,她也都照樣跟上。
湛朗嘆息連天地撫著額,真不知該拿身後的跟屁蟲怎麼辦。
「夫人……」難道她要保持這狀態直到他閉關晉階為止?
「不能跟?」斐淨咬著唇,那模樣就像是他狠心要拋棄她。
「……跟吧。」
近日來湛朗忙碌不堪,忙著為日後報復西苑與南貞兩國作打算,更忙著安排好城內諸事,因他不知這回他閉關晉階得花上多久時間,不安排好事情再交給斐淨,他不放心。
夜里他將一直都患得患失的斐淨抱進懷中,強迫近來精神好得太過異常的她睡覺。
「睡吧,我不會不說一聲就去閉關的。」
她很堅持,「我不困。」
「別騙我,你都好幾日沒熟睡過了。」就算強迫她睡了,夜里只要他一有風吹草動,她就從床上跳起來,要他覺得她沒在裝睡都難。
或許湛朗還能由著她鬧,但跟在她後頭的花雕則是再也受不了了。
「小姐,你節制點!」
斐淨抿著嘴,不說不動地站在原地任由花雕教訓。
「別忘了姑爺是妖不是人,他都說他有把握了,你還窮擔心個什麼勁?少在那邊自己嚇自己了!」瞧瞧她,都把自己嚇成什麼樣了?姑爺是要在武藝上更上一層樓,而不是去送死,有她這樣擔心的嗎?
「萬一他死了怎麼辦?」她冷不防地問。
「不會的,姑爺他--」
斐淨的眼中帶著水光,「誰能保證他不會丟下我?你能嗎?他能嗎?還是誰能?」
「小姐……」見她這模樣,花雕除了嘆息外,什麼也都說不出口了。
當湛朗將一切安排妥當,閉關的時間也被他拖到了刻不容緩的一刻,他抱著紅著眼楮的斐淨在她的耳邊道。
「別怕,我不會有事的。」
斐淨沒有說話,只是兩手環住他的頸項,埋首在他懷中不肯抬起頭來。
湛朗柔柔向她保證,「別忘了我是你的魂役,誰人你都可以不信就是一定要信我,我絕不會讓我的魂主失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