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使斐淨再不願,湛朗依舊去了城主府的地下密室,閉關沖擊晉階。
為免斐淨會成圓擔心著他,湛朗閉關前即把整個狼宗交給了她,打算藉由忙碌的公務來分散她的擔心,而斐淨則是在他閉關三日後,這才有心情自房里走出來主掌府務。
接連著半個月都在與狼宗境內層出不窮的雪災對抗,斐淨沒喊一聲累,也沒再躲懶回房睡覺,不得不命自己拚命忙碌的她,深怕只要稍稍一放松下來,那份無處可發泄又難以形容的心慌,就會又再次糾纏著她。
她根本無法控制自己,先前對于湛朗的擔心,已漸漸化為了無法自拔的害怕。
她已有多少年沒有害怕過了?她甚至因此而感到恐懼,眼看著日子一天天過去,湛朗卻始終沒有半點出關的跡象,一日等不到他的消息,她就一日無法冷靜下來。
她茫然望著格外空蕩孤寂的議事大廳,突然覺得寂寞像是無冢的孤魂,充斥了每個角落無所不在,令她更是萬分想念她家那只美狼。
「夫人,出大事了!」木木西與阿提拉沖進議事廳里對她大喊,後頭還跟了個木木東與大票府中老管事。
她放下手中拿著好久,卻半個字也看不進眼底的文件,強打起精神。
「說。」
阿提拉哭喪著臉,「師爺他被綁架了!」
綁架?
天底下到底是哪個吃飽撐著了的,會去綁她家那個從頭黑到腳的師爺?都不怕會被那只壞狐狸給報復回去嗎?
斐淨收起錯愕,一臉正經地問︰「誰綁的?」
「黃金門的月穹。」
她朝一旁勾勾指,「花花,你說月穹綁他干嘛?」
「很可能是……」花雕挑挑柳眉向她暗示。
斐淨一點就通,「小黃書?」
听說近來各國有錢的老爺們人手一本小黃書,里頭的內容極其香艷火辣還完全沒下限,故此小黃書也在各國上流社會中暗暗暢銷得很。
「嗯,月穹先前就拐過好幾國的美男子去當插圖範本,說不定這回就是看上咱們家俊俏的師爺了。」居然看上師爺?虧得月穹有那個好胃口。
一屋子的男人們,並不像她們主僕二人那般清楚黃金門這個對頭老冤家,因此並不知道月穹底細的他們,皆是一臉焦慮緊張。
「夫人,這下該怎麼辦?」師爺可是他們狼宗的生財利器啊,要是少了他,他們上哪兒再去找這麼黑的一只?
「都別急。」斐淨抬起一手要他們緩緩,清清嗓子道︰「月穹會出現在西苑國絕對不會是湊巧,更不可能只是為了她的小黃書而已,她應是也得知了魂紙在西苑皇帝手中的消息才是。」
要知道黃金門手下的探子與內間,水準可一點也不比納蘭先生旗下的差。
「所以?」這跟師爺有什麼關系?
她思索不過片刻,即速速做出決定,「所以既然月穹想黑吃黑,咱們就不去西苑國救師爺了。」
「什麼一大票男人皆自椅上跳了起來。
她慢條斯理地補上一句,「咱們去南貞國救。」
南貞國?怎麼這事又扯到了南貞國?
眾人當下一頭霧水,皆被她給搞混了。
木木西的胞弟木木東不解地抬起一掌。
「可……師爺並不在南貞國啊。」去了那里又救不著師爺。
「那又怎樣?」斐淨語氣蠻橫地道,「怎麼,西苑國能夠栽贓我狼宗,我狼宗就不行栽贓南貞國嗎?我就偏要用他們綁了我家師爺的藉口,去修理修理那個敢派軍打我狼宗的南貞女皇。」
「為何?」他們到現在還是跟不上她那思考方向詭異的腦袋。
她冷冷哼了口氣,「上回南貞國派大軍來這鬧事的帳,我還沒找他們算呢,以為我狼宗是他們想來找碴就能來找碴的?要是不殺他們個下馬威,那以後要是諸國也有樣學樣該怎麼辦?繼續一回又一回的打?」
這下他們總算是听懂了個大半,只是他們還是不明白,上回他們都已經把南貞國給打得灰頭土臉了,她怎還念念不忘上回的事?
斐淨神情陰森地扳著十指,「不該有的想法,一開始就該扼殺在搖籃里,以免它日後壯大!」
眾人被她突如其來的高壓威勢一嚇,皆是大氣也不敢喘上一個。
「你們說,是不是這個道理?」她神色一改,語調溫柔無比地問。
眾人怕怕地抖了抖,「是……」
「另外,上回的戰事損失,南貞國都不必賠償的?宗里的傷亡難道不該由他們來負責?天底下哪有那麼便宜的事?」
「那身為主謀的西苑國呢?不找他們算帳了?」木木西擦完了額上的冷汗,小小聲地替她提供仇家名單。
「西苑國你們就甭擔心了,我另外找人去對付西苑皇帝。」一個相級中階的月穹,一個由里黑到外的公孫狩,要是再加上坑死人不償命的三哥斐然呢?她很期待,到時西苑皇帝的臉色會是如何好看。
花雕算來算去,發現她似乎還漏了一個。
「北蒙國呢?」上回借道也有它的份。
「木木西,你以宗主的名義捎封信給北蒙皇帝慕殤,告訴他,我狼宗要跟他借道前往南貞。」斐淨明快俐落地吩咐,「上回南貞國向他借道,他不是借得挺爽快的嗎?這回他要不借咱們,或是走漏了半點風聲給南貞國,我就告訴鄰邊諸國,誰要再與北蒙國有生意上往來,我就把鐵料的價格再往上漲個三成!」
「是。」
「阿提拉,去整理一支士級高階且能夠快速行動的小隊,三日後咱們就出發前往南貞國。」
「是……」阿提拉應著應著音調突兀地往上揚,「啊?」
木木西當下如臨大敵,「夫人您也要跟著去?」她要是在外頭出了事怎麼辦?
宗主閉關前可是千叮嚀萬交代要把夫人給看好了。
她聳著肩,「就當我南下避寒兼找仇家算帳了。」
「可是……」
「我意已決,都不必勸了。」
眾人紛紛看向她身後的花雕,然而花雕卻面色難看地朝他們搖首。
「夫人,那該由誰留下來看家?」木木束在每個人都苦著臉不斷皺眉時,嘆息連天地站了出來。
「木木西留下主持大局,你和阿提拉跟我走。」她說著說著就站起身,「花花,捎封信給納蘭先生,要他在咱們出門後多為我狼宗照看著點。」
「是。」
丟下滿室全都一個頭兩個大的眾人,斐淨只覺得胸中似吐出了一口悶氣,為了這份在湛朗閉關後已許久沒出現過的痛快感,她更是覺得她定要離開這個地方去外頭換換氣,不然,再這麼等下去,她定會窒息的……
不得不奉命照辦的眾人,三日後已在城主府外集結完畢,木木西在為斐淨牽來戰馬時,忍不住要再跟她確定一下。
「夫人真不等宗主出關?」
斐淨回頭看了近來只讓她覺得清冷孤寂的城主府一眼,想起還在沖擊晉階關卡的湛朗,她不舍地閉上眼,隨即轉身攀上馬背。
「不等。」
「出發!」負責開道的阿提拉扯過馬韁在最前頭喊道,聲音在大雪蔽日的空曠街道上,傳出了很遠很遠……
擅自綁了公孫狩的月穹,在軟禁了公孫狩一段時日後,作夢也想不到,頭一個來找公孫狩的人,居然是黃金門的死對頭之一,斷皇爺府的斐然。
大清早就被人找上門來,為了寫小黃書已蝸居在這間客棧里好一段時日的月穹,心情很不爽快,尤其來者還素來就與她不對盤。
「然公子,咱倆不是很熟吧?」皇爺府里的人不是一向都挺瞧不起他們黃金門嗎?這位在原國大名鼎鼎的然公子竟會主動找上她?
斐然將一封信扔在桌上,「先瞧瞧再說。」
上回前往狼宗幫了斐淨個小忙後,斐然才回到原國不久,就又再次被納蘭清音給派出府,要他趕來西苑國再幫斐淨一件小事,為了自家小妹,斐然二話不說就一路趕來了。
飛快將信的內容看過一回後,月穹握著那封信,眉心皺得足以夾死蚊子。
「要我……跟你合作?」
「還有狼宗的公孫狩。」斐然逕自倒了杯茶水,「他在這兒吧?」
月穹百思不解,「二師兄怎會答應與你們皇爺府合作?」
「很簡單,小皇帝答應納蘭先生,今年黃金門的賦稅全免。」
那只糖公雞小皇帝居然會在銀兩上讓步?果然是天下紅雨了,這也難怪她家的鐵公雞二師兄會前仇全泯,沒骨頭地與皇爺府合作了。
「原來如此……」該說她家二師兄的做人原則終究抵不過省錢原則嗎?竟為了一筆稅金就輕易把她給推出去賣了。
雨眼在廳內掃過一圈沒見著人後,斐然把目光放在這名前科累累的女人身上。
「公孫狩人呢?」他該不會來得太晚了吧?
「你說那個美男啊,這會兒還沒醒呢。」月穹抬了抬下頷,直指內室的方向。
「你對他做了什麼?」
月穹搔搔發,「哪有做什麼?不過只是把他迷暈了畫他幾幅果畫而已。」都因這位範本主角實在太不配合,每每把他打趴了又會爬起來,害她不得不出動迷藥,讓他暫時當上幾時的睡美人。
「……」小妹,不是三哥不幫你保住你家師爺的清白,實在是這辣手摧草的女人不要臉得太沒下限了。
就在這時,他們身後突地傳來一聲巨響,公孫狩一腳踹開內室的房門,臉色相當不好的他,氣喘吁吁地扶著門邊,憤怒不已地瞪著那個居然敢在光天化日下把他綁來的月穹。
「你這瘋女人……」他是打不過這個相級中階的女人沒錯,可她竟還給他下藥?更不要說她還將他給剝光了,然後放在床上按她心意擺出各種不堪入目的姿勢……他要是放過這個女人,他就不姓公孫!
月穹很是驚奇,「咦,你居然醒得來?」
腦袋還有點暈的公孫狩甩甩頭,踩著勉強的步子來到斐然的身邊坐下。
為免自個兒的果畫會被印在她寫的那個什麼小黃書上,一直都半昏半醒的他,能不早早掙月兌迷藥醒過來嗎?當初在落到她手里時,他就已事先吞了各式迷藥的解藥,所幸天不負他,總算是讓他蒙對了一顆!
「可惜,我也才畫了幾幅而已……」放跑了這頭肥羊,她上哪兒再去找姿色這麼好的品種啊?人果然是不能慣的,在畫了這個極品後,也許往後其他男人都很難再入她的眼了。
鮑孫狩才沒管她在惋惜些什麼,「把畫給我!」
「這可不成。」她沒有商量地搖首。
同樣身為男性,斐然毫不猶豫就站在公孫狩這一邊。
「把畫給他,不然我就立即通知蓬萊,叫他來這剁你手指。」哼,這女人的軟肋他可是知道得清清楚楚。
天不怕地不怕就是怕蓬萊的月穹,雨眼不善地眯了眯。
「威脅我?」
斐然打了她一棍後又給了顆糖,「若你還想要西苑皇帝手中的魂紙的話。」
「你有辦法弄到手?」月穹當下態度一反,什麼果畫都不看在眼底了,有紙錢燒比較重要。
「不是我,是他。」斐然指指身邊明珠蒙塵的某人,「他可是狼宗的黑心師爺,要得罪了他,我想你「後可就再也找不到魂紙可上墳了。」
他就是近來讓鐵料漲得天怒人怨的禍首?
「喔?」怎麼她就沒看出,這小子能有那麼大的能耐?
斐然冷冷一笑,「因我皇爺府會不惜一切幫他。」
「你們干嘛多管閑事?」
「誰讓他是我妹子家的人?」既然小妹都發話了,身為疼愛妹妹的三哥,他怎可能會讓她失望?
月穹忍不住翻了個白眼,「一家子無可救藥的戀妹狂……」
「畫呢?」公孫狩可沒心情听他們敘舊。
「喏,箱子里。」她手往旁邊一指。
稍微恢復了點力氣的公孫狩,听了趕緊跑向擱放在廳邊的木箱,一打開來,幾張活靈活現與真人無異的果畫,便映入他的眼簾,深深刺痛了他的雙目,也令他的理智當下全數斷線,憤怒地將那些畫紙給撕成漫天碎片。
「我殺了你這無恥的女人……」
不小心瞄到那幾張圖的斐然,微緋著臉,忙伸手攔下要沖過去跟月穹拼老命的公孫狩。
「公孫兄,冷靜點。」不得不說,月穹的畫工……還真是神乎奇技。
月穹不在意地撇撇嘴,「緊張什麼,我又還沒印成圖。」
「你還說!」剛被斐然按在椅上的公孫狩差點又跳起來。
「行了,時間有限,接下來咱們該談談合作事宜了。」斐然的耐心沒剩多少,「相信公孫兄你沒什麼意見吧?」
他一怔,「什麼合作事宜?」
「你家宗主夫人要咱們三人給兩苑皇帝一點顏色看,就當是他敢栽贓狼宗的代價。」
鮑孫狩極為不滿地指著某人的鼻尖,「這瘋女人也要跟我們合作?」
「她可是打手。」斐然不疾不徐地轉首看向另一個不甘不願的人,「你說是不?」
「慢著。」月穹指著屋中的唯一閑人,「他出腦我出力,那你出什麼?」
斐然說得理所當然,「我出面子。」偷魂紙這種體力活,公子他從不干的。
「啊?」
他懶洋洋地再拋出個誘餌,「你不是知道魂紙在西苑皇宮中,卻沒法進宮也找不到機會下手嗎?我可是原國的然公子,就算是兩苑皇帝,他也得賣我皇爺府一個面子。」
月穹兩眼一亮,「那……」
斐然氣定神閑地一笑,「接下來的,就都一塊兒坐下商量商量吧。」
當斐然順利與月穹踫頭後,另一邊自狼宗出發的斐淨,在半個月後已來到南貞國國境內。
路上與木木東商量過後,他們一行人即扮成了一隊從他國前來的普通車伍,斐淨為要來南貞嫁人的大戶小姐,而他們則是她帶過來當嫁妝的家僕。
一抵達南貞皇都的郊外,斐淨即租了座莊園,整支小隊的人馬暫時在這兒落腳,次日,斐淨將他們都召集至莊內的大廳。
木木東拿著手中的地圖問。
「南貞女皇的秘密山莊?就連南貞國的人也都不知道?」
「嗯。」斐淨站在窗邊看著外頭猶青翠的樹林。
「夫人,您打哪來的消息?」
昂責探消息的花雕笑得很詭異,「這世上,有一門只要有利益就什麼生意都接的門派。」
「什麼門派?」
「黃金門。」不就是那家愛錢不要命的門派嗎?
木木東還有點迷糊,「不知夫人打听這秘莊的地點要做什麼?」
他們不是要去找南貞女皇算帳嗎?結果他們的目標不是有著女皇的皇宮,而是這個听都沒听過的秘莊?
斐淨轉過身,「當然是為了登門搶劫當強盜。」
「那個……」阿提拉舉起手,「夫人,那座秘莊里有什麼?」
他們不是來與南貞女皇一決高下,而是只是來搶劫的?
「南貞女皇的寶貝。」
「寶貝?」听到這二字,所有人的眼楮都亮了起來。
斐淨說得很是雲淡風輕,「南貞女皇除了國庫外,她還有個外人皆不知的私人小金庫,而金庫里頭的財產數目,可是她國庫的整整一倍,這可是她特意攢下來要在日後當嫁妝的。」
下一刻,原本猶在興奮的漢子們,臉色都開始發青。
柄庫的一倍?
他們……有必要干這麼大的一票嗎?
這可不是搶搶西苑戰馬或是挖挖北蒙神樹那等小事而已,這是搬光女皇的嫁妝啊!
斐淨聳聳兩肩,「其實我也沒想要怎麼為難南貞國,我只是針對南貞女皇單純想搶搶她,好教她明白明白,揮軍來我狼宗這種勞民傷財的事可不能常干,不然小金庫可是會很空虛的。」
眾人听得不禁面而相覷。
這真的是他們家愛睡覺又呆得很好騙的夫人嗎?怎麼一來到天候比較溫暖的地方,她就完全變了個樣?
「自你們宗主閉關後,我的心情就一直很不好、很不好……」斐淨也不管他們都一個個張大眼瞪著她,「一旦我的心情不好,我就想做點什麼讓人恨的事,你們明白?」
眾人咽了咽口水,「明、明白……」
木木東悄悄把花雕拉到一旁,小聲地在她耳邊問。
「夫人她……其實一直都很生宗主的氣吧?」要命,為什麼夫人會是天生的而癱?事前完全都看不出來啊。
花雕一手掩著臉,「大概是……」
「那怎麼辦?」
「先讓她消消氣,然後再想辦法把她打暈帶回家。」花雕想來想去,也只能想出個下下策。
偷听到他倆說話的眾人,一下子都聚到他們的身邊。
「打暈夫人?」
「可夫人她是相級高手……我們打不過。」狼宗也只有宗主才拿她有法子,他們就算全部加起來,八成也只能功敗垂成。
花雕重重嘆了口氣,「不這樣的話,小姐會愈做愈過分的。」
「夫人她還是睡覺吧……」
「就是……」
「清醒的夫人太可怕了……」
「就是……」
「夫人到底是怎麼回事?」阿提拉總覺得夫人的反常,應該不只是天氣的關系而已。
花雕嘆息連天地說出觀察結論,「她擔心姑爺,擔心得都快瘋了。」
斐淨不再看外頭一樣讓她心煩意亂的景色,冷聲在他們身後問。
「都說夠了沒?」當她听不見啊?
眾人趕緊離開角落來到她的而前,屏氣凝神地听她接下來要說什麼。
她語帶威脅地說道︰「听著,咱們可是大老遠來到此地,要是搶不夠本誰都不許回家。」
「是……」
「休整兩日,由阿提拉先去探路,兩日後,咱們去當強盜。」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