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獄「咚﹗」
南逍機械般地再蓋上一個印章﹐隨後將本子扔在身後﹐他揉揉酸疼的頸子﹐抬起頭看著桌上有如兩座小山高還沒蓋完的生死簿﹐心情變得像那些簿子﹐又厚又沉重。
地獄的首席太子南逍﹐在十年前由人間回來地獄後﹐每天就一直重復著這種工作﹐蓋印章。
十年之前﹐他也是過著類似這種無聊的日子﹐只不過﹐不是在地獄。
十七年前﹐當時他還年幼﹐第一次出地獄到人間游玩﹐在返回地獄的途中踫上了一個會收妖的得道法師﹐那位法師一見到他﹐兩袖一攏﹐就把這名地獄的首席太子。
未來的接班人收到口袋里﹐並且在他身上下了符咒束縛他的魔力﹐賣給一間叫做洛貝塔的研究所﹐供一群科學家研究。
那位法師賣了他後就走了﹐而洛貝塔研究所的科學家們知道他來自地獄﹐但對地獄的情形不是很感興趣﹐反而對他那對尖尖的耳朵、黑馬似的翅膀興味盎然﹐每天在他的身體上作文章搞花樣﹐這個實驗做做﹐那個測驗試試﹐研究了七年﹐也沒什麼結果出來﹐直到有天研究所發生暴亂﹐他才乘機逃了出來﹐重回地獄。
但從洛貝塔研究所逃出來的十年里﹐他無時無刻不在後悔自己為什麼又跑回家來﹐因為﹐他在家的日子過得比在人間時更無聊更枯燥乏味。
在地獄的每一天﹐有管不完的死人冤魂來報到﹐等著他蓋章下地獄﹐時間到了﹐他還要等一群閻羅來向他請安問好﹐向他報告人間的死亡人數﹐每當世界各地的閻羅在他面前排排站成兩列時﹐黑紅青黃白等等各種膚色臉孔的閻羅﹐讓他看了就對這種生活提不起勁。
「殿下。」一名青面閻羅悄悄推開他面前如山高的生死簿﹐再呈上更厚的一疊給他。
「我都快下班了﹐今天的人卻還沒死完﹖」南逍兩手緊按著桌沿﹐忿忿地瞪著眼前另一批等待他的工作。
「還沒有。」青面閻羅怯怯地把生死簿擺好﹐小心地看著他。
「沒有、沒有﹐每天都有死不完的人﹐我為什麼要二十四小時給這些人類蓋印章﹖你看我們地獄像便利商店嗎﹖」南逍忽然伸手將青面閻羅提到他的面前問﹐在青森森的冥火照映下﹐他那俊俏的惡魔臉龐變得很猙獰。
「不像……」青面閻羅咽了咽口水﹐發冷汗地猛搖頭。南逍將青面閻羅一手甩開﹐抄起桌上的生死簿喃喃念著。
「這個﹐生前是小偷﹐而這個﹐生前是個騙子﹖」他放下手中的簿子指著另外一本道。「這個就更妙了﹐只是離過婚的負心漢而已﹐還有這個﹐他上天堂迷路了胡里胡涂地跑來地獄﹖」
「殿下﹖」青面閻羅膽怯地望著南逍愈變愈陰沉的臉孔問。
「犯這種芝麻綠豆大的小事就來地獄﹖什麼貨色都往我這里送﹐怎麼﹐天堂都不收人了嗎﹖還是天堂客滿了﹖」南逍的含怨吼聲使得整個森羅殿隱隱震動﹐什麼人都丟到地獄來﹐他們地獄又不是專收垃圾的地方﹗「小的不知……」青面閻羅被他的吼聲震飛了老遠﹐很辛苦地爬到他的面前懺悔。
「不知道就去查出來﹐少擺個綠慘慘的臉色給我看。」南逍遷怒地指著他的臉道﹐一天到晚看這種青青怪怪的死人臉﹐他的心情怎麼會好﹖「人家的臉……人家的臉本來就是綠色的嘛……」青面閻羅很委屈地哭訴。
「我討厭綠色﹐去換一張。」南逍環著胸說﹐身後那雙黑色的雙翼示威似地張揚著。
「是。」青面閻羅低著頭開始換臉色。
南逍本來只是說著玩的﹐誰知道當他轉頭看時﹐竟看到青面閻羅把整張臉皮都剝下來﹐在地上變出一排油漆筒﹐正準備上漆換另一種臉色。
「誰叫你把臉皮剝下來的﹖」南逍氣得拍桌大問﹐他沒事把臉皮剝下來做什麼﹖「是您叫我換一張臉皮的。」頭部只剩一個骷髏的青面閻羅﹐張合著兩排森白的牙。
「我叫你換你就換﹐你為什麼不干脆把頭摘下來讓我當球踢﹖」南逍瞪眼﹐什麼都唯命是從﹐連開個玩笑都不行﹖這地獄還有什麼樂趣﹖「是……」青面閻羅的臉皮還沒漆完﹐又听命地把頭摘下來﹐捧在雙手﹐準備奉上給他。
「你還摘﹖」南逍的兩眼幾乎要噴出兩道烈焰了。
「我……」青面閻羅捧在手掌上的腦袋﹐支支吾吾地不知道該說什麼才好。
「把頭裝回去﹐不要抱著頭講話﹗」南逍瞪著那顆人頭吼﹐手上拿顆人頭對他講話﹐他看了就倒胃。
「老哥﹐我來接班了﹐你就別再玩他了。」森羅殿里突然走進一名身穿西裝、長相和南逍相似的男子﹐邊走邊叨著雪茄對南逍說。
「唷﹐二皇子﹐你還知道要來﹖」南逍的眼楮掃到那個早就該來接班的地獄二皇子--賽勒。
「塞車。」賽勒模模頭發﹐隨便找個借口給他。
「塞車﹖環獄高速公路塞車你還可以坐捷運﹐沒搭上捷運你可以開私人飛機﹐再沒有飛機你可以自己飛過來。說﹐你又泡上哪個聶小倩﹖」塞車﹖地獄交通四通八達﹐什麼交通工具都有﹐用這個當借口﹖南逍輕扯了扯嘴角問﹐兩眼一瞪﹐就讓賽勒嘴上的雪茄冒出大火﹐在賽勒來得及扔掉前﹐化成一堆灰燼。
「我泡的不是聶小倩﹐我剛剛才和瑪麗蓮夢露聊完天。」賽勒低頭看著地板上的灰燼﹐發現他老哥今天的脾氣不小。
「她賄賂你讓她去投胎﹖」南逍挑著眉冷冷地間﹐他在這邊辛苦地收人入地獄﹐而他弟弟老是收些小惠﹐讓地獄開了個後門﹐專給女人方便。
「大家各有所獲嘛﹐講這樣﹖」賽勒例嘴直笑﹐眨著一雙天生的桃花眼。
「風流皇子﹐再給我亂放人﹐小心我讓你去冥河當船夫撐渡船。」南逍將手掌按得咯咯作響﹐亮出白牙警告他﹐听說老船夫嚷著要退休正缺人手﹐他可以考慮讓弟弟去接那個位置。
「我不出勞力的。」賽勒被嚇得兩眼不敢再眨﹐撐渡船﹖他這個金枝玉葉的皇子才不要做苦力。「那就交班﹐這兩座山﹐讓你來蓋。」南逍拍著他的手掌道﹐離開他坐了一天的龍頭椅﹐準備下班收工。
「你留這麼多給我﹖」賽勒怪聲地問﹐這兩座山﹐他要蓋到什麼時候﹖也許他還沒蓋完﹐又自動增加成四座了。
「你有怨言﹖」南逍轉過身﹐眼神像兩道劍射向賽勒﹐他已經整整蓋了一天﹐只剩下那些﹐還敢嫌多﹖「沒有……」賽勒干干地笑道﹐識相地在椅子上坐下﹐拿起印章﹐面對這些必須夜以繼日處理的龐大公務。
「殿下。」青面閻羅在把臉皮和頭都裝回原位後﹐手里拿著一封信件﹐叫住正欲走人的南逍。
「吵什麼﹖沒看到我下班了嗎﹖」南逍不耐煩地問﹐把身後準備好要起飛的翅膀又收了回來﹐帶著怒氣瞪向他。
「這里……這里有一封剛收到的限時掛號﹐是從上面寄來的。」青面閻羅巍巍顫顫地呈上信件﹐低著頭不敢看他眼底的怒火。
「上面﹖哪個上面﹖」南逍沒有伸手去接﹐疑心病很重地問。
「人間……」青面閻羅小聲地說﹐據發信地址來看﹐是由人間用限掛寄來的。
「是誰寄的﹖有沒有署名﹖」南逍搓著下巴問﹐他會有信從人間寄來﹖他可沒在人間交過什麼朋友﹐不過﹐仇人卻有一堆。
「寄件人叫北遙。」青面閻羅翻過信的背面。
「北遙﹖」南逍訝異地問﹐那個仇家寄信到他家來了﹖「老哥﹐你的朋友寄信來給你﹖」賽勒掙扎地搬開沉重的公文﹐勉強弄出一點空間看向他老哥。
「不是朋友﹐是宿敵。」南逍煩悶地順著子夜般的黑發。當他還在人間時﹐他和北遙在洛貝塔研究所里﹐雖然號稱南北逍遙﹐可是沒有像名字般那麼友好﹐反而都把對方當仇家。
「宿敵﹖不只我一個人看你不順眼啊﹖他是你的好朋友﹖」賽勒開開心心地問﹐他老哥結仇的能力原本就此交友的能力強﹐會稱為宿敵﹐那代表他們交情很深了。
「青面﹐替我把信拆開來。」南逍懶得理賽勒﹐他盯了那封信一會兒﹐決定不親自接倍﹐由人代為遭殃。
「你的信你不自已拆﹖」賽勒好奇地問﹐尤其老哥還一張非常凝重的臉色﹐更是讓他好奇。
「哼﹐誰知道那小子的老毛病澳了沒﹖」南逍自鼻里哼出一口氣道﹐全世界的人都可以信﹐就是那個北遙不能信。
青面閻羅听話地替南逍拆開信﹐信封一開﹐一縷紅色的毒氣便冒了出來。
「哇﹗信上有毒……」青面閻羅大叫﹐兩只手被紅色的氣體燙得發紅疼痛。
「早料到他一定會用這種方式跟我打招呼﹐他愈來愈沒創意了。」先知先覺的南逍冷笑道﹐十年了﹐北遙耍手段的方式也不改一改﹐以為他還會上這種笨當﹖「好可貴的友誼﹐老哥﹐你真會交朋友。」賽勒贊嘆地向南逍鼓掌致敬﹐他還沒有看過有人能感情好到這種程度。
「青面﹐信上說什麼﹖」南逍思忖了半天﹐還是猜不出北遙這次搞什麼名堂。
「這個北遙說要開同學會﹐請您務必今晚到場。」青面閻羅不再擅動那封有毒的信件﹐他蹲在地上看著信念道。
「同學會﹖誰跟他同學了﹖」南逍不屑地轉頭﹐被關在一起叫同學﹖他學誰攀交情﹖「他說……請您看在同居七年的份上﹐到上頭一敘舊情。」青面閻羅猶豫了一兒會﹐鼓起勇氣念出曖昧令人容易誤解的內容。
「同居﹖老哥﹐你曾跟他住在一起﹖」賽勒笑歪了嘴問﹐眉峰吊了老高地看他。
「少給我一臉賤笑﹐我們是在同一個籠子里被關了七年﹐不是同居。」南逍隨手朝正在訕笑的賽勒一指﹐就讓賽勒臉上的笑容定住﹐臉部無法做出其它表情。
「老哥……」賽勒用力地揉開臉上僵硬的表情﹐正經八百地問南逍﹕「你跟他有一腿嗎﹖」
「賽勒﹐你還想要腦袋嗎﹖」南逍的手上變出一把鐮刀﹐把刀鋒指向賽勒的脖子﹐笑呵呵地問他。
「要……老哥﹐這個北遙是什麼來歷﹖」賽勒眼楮不敢離開脖子上的那把大刀﹐手指輕輕地按住刀鋒將它移開。
「天堂的逃犯﹐名列仙班的有名人物。」南逍沒好氣地說。
「神級的人物﹖你們神魔共處了七年﹖」他老哥在人間時跟神界的人有來往﹖還住在一起﹖「我們神魔大戰了七年。」南逍想起往事便開始磨牙﹐他的法力能在短短七年內增強那麼多﹐就是因為有那個死對頭。
「那……誰勝誰敗﹖」賽勒猜不出神魔大戰會是什麼結果﹐愈听愈感興趣。
「沒輸沒贏過﹐他會寄這封信來﹐可能就是想再跟我戰一場。」南逍瞪著地上那封還在冒煙的信件﹐也許那家伙打了七年還不過癮﹐現在還發戰書來地獄挑戰。
「地獄里就你的實力最強﹐好難得世上會有實力和你不相上下的神存在﹐而且還能和你對抗七年。」賽勒開始敬佩那個神級的人物﹐能和他老哥打七年還沒死﹐實力應該不錯。
「過了十年﹐我們的法力應該互有精進﹐再和他對陣﹐這次誰勝誰敗還是個未知數。」
南逍從不輕忽這名死對頭的實力﹐他有公務纏身較沒時間勤練法力﹐而那個天堂的逃犯﹐空閑的時間可多了﹐他不小心不行。
「那你打算怎麼處理這封信﹖」賽勒指著地上的信問他。
「青面﹐把那封信扔了。」南逍瞄了那封信一眼﹐決定不甩它。「殿下﹐我還沒把信念完。」青面閻羅看南逍就要走了﹐連忙在他後面叫道。
「他還有什麼屁話沒交代﹖」南逍停住了腳步沒轉頭﹐他煩躁地問﹐怎麼﹐那個北遙還有花樣﹖「這個北遙說﹐您如果不去見他的話﹐他就親自來這里找您。」青面閻羅繼續讀著信道。﹐「讓他來﹐我會準備油鍋等他。」南逍陰笑道﹐他會準備好地獄十八層不同的酷刑等他大駕光臨。
「他還說他還要帶些同伴一起來游覽……」青面閻羅皺著眉頭看著信尾寫的話。
「同伴﹖」南逍楞了一下﹐除了仇人外﹐他還有什麼同伴﹖「他列了一串名單﹐上面有莫然、曲曼婷、羽衣……」青面閻羅蹲低了身子﹐照著信一個個念著。
「慢著﹐他要帶莫然來﹖」听到他忌諱的名字﹐南逍急急地轉過來問清楚。
「是叫莫然……」青面閻羅楞楞地說。
「老哥﹐你的臉色不對。」賽勒撐著下巴看他老哥如臨大敵的表情﹐開始感到事情變得有些好玩。
「不能讓莫然來﹐他來的話地獄會毀了﹐不﹐以他的頭腦﹐他可能會把地獄搞成觀光勝地﹐然後大賺一票﹐千萬不能讓他來。」南逍神色緊張地說﹕一個洛貝塔研究所都能被莫然搞垮了﹐誰知道那個智商超高的莫然會來地獄做什麼﹖「誰是莫然﹖也是天堂的人﹖」賽勒閑著這個神聖的來歷﹐他想﹐八成也是押級的。
「不﹐他是人類﹐一個有特異功能的人類。」南逍煩惱地重重踩著步子道﹐如果莫然是神級的人物還好辦﹐偏偏他是最令人頭痛的超級聰明人類。
「只是個人類﹐你緊張什麼勁﹖」賽勒有些失望地道﹐人類沒法力沒本事﹐他還以為他能對那個莫然有多一點的期待。
「你沒吃過苦頭你不知道﹐小莫那家伙﹐他比十個北遙都可怕。」南逍搖搖頭道﹐他和北遙都怕這個人類﹐他們兩個神魔可以戰得不分軒輊﹐可是一遇到莫然﹐他們兩個都只能豎白旗了。
「你不怕神﹐反而怕一個小小的人類﹖現在人間的人類都很可怕嗎﹖」人間變成煉獄了﹖能訓練出比地獄的人還可怕的人﹖「人類里只有小莫可怕﹐我會和北遙關在一起就是他搞的把戲﹐我身上一直解不開的符咒也是他解的﹐而北遙寧可做天堂的逃犯不回天堂﹐就是怕有天小莫會上天堂去找他。」當年他被釋放後根本不敢多留在人間﹐趕忙逃回地獄的原因就是為了莫然﹐連那個北遙也放棄了遠在天堂上的家﹐有家不敢回。
「那你去不去你的同學會﹖」賽勒使用法力﹐讓那張有毒的信飄至他老哥的眼前問。
「去﹐不去就嚴重了。」他不去﹐莫然就會來﹐到時候﹐就換他無家可回了。
「老哥﹐我要提醒你﹐你上次去了人間就莫名其妙被關了七年﹐這一次可以在七年內回來嗎﹖」賽勒屈指算算﹐然後抬起頭來問他。
「你會擔心我的安危﹖」南逍掛著懷疑的表情看向他﹐他心里太清楚了﹐這個喜好玩樂的弟弟才不會去擔心他在人間會有什麼遭遇。
「我是擔心我的手和耳朵﹐沒有你辦公﹐我會蓋印扒到手廢了﹐耳朵听那些閻羅念經念到生蟲﹐你可以早點回家嗎﹖」賽勒就是怕南逍又是一去七年﹐害他被公務累死。
「開完了同學會﹐我要去人間度假﹐你慢慢蓋。」南逍打算避開莫然和北遙在人間晃個一年半載﹐順便借機逃開這堆做不完的公務。
「你不怕又被法師給收走捉去賣﹖」賽勒涼涼地諷刺他﹐當年跑去人間度假不小心被人捉去賣的人不知道是誰。
「十七年前﹐是我的法力沒有修練完全﹐現在﹐以我的法力﹐就算同時來了耶穌和釋迦牟尼﹐我照樣可以一手一個擺平﹐你還是操心你自己好。」南逍對自己的實力有信心﹐他早已不是昔日阿蒙了。
「我要代班到什麼時候﹖」賽勒知道自己逃不過這堆公務﹐垂著頭嘆氣地問他。
「那就要看北遙他們會不會又給我出什麼意外。」南逍一彈指﹐便將眼前的信件燒毀﹐現在他有無上的法力﹐也沒什麼對手﹐就只剩下那批家伙給他出的意外。
「意外﹖」賽勒將眉頭皺成一條水平線問。
「對﹐意外。」
※※※人間夜間十二點整﹐在台灣的雲層上方出現了一神一魔﹐隔著飄浮的雲朵﹐在空中對峙著。
「北遙﹐你寄那封信給我的用意是什麼﹖」南逍穿著一身黑衣﹐拍著黑亮的雙翅﹐以深碧色的眼楮瞪著十年不見的老仇人。
「我想你身為地獄的接班人﹐在地獄里一定會因未來而很忙碌﹐只是想讓你休息一下。」黑發藍眼的北遙也長了一對翅膀﹐不過他翅膀的顏色是天使般的雪白﹐而且穿著也比較像人類﹐在人間待久了﹐他人類的氣息比當神時還多。
「少來這套﹐我不會信的。」南逍盯著他臉上的夸張笑容﹐雙手環胸。
「十年不見﹐你還是這麼討厭我﹖再怎麼說我們也同居過七載。」北遙甩了甩長發﹐掩著臉﹐一副泫然欲泣的樣子。
「省省吧﹐小莫呢﹖」南逍半□著眼道﹐這個被人類帶壞的神﹐演戲的功夫頗有火候﹐騙別人或許行﹐但對他就起不了作用﹐尤其是在他想害人的時候。
「他和曼婷梢後就來。」騙不到這只魔﹐北遙的表情馬上一變﹐懶洋洋地打著呵欠對他說。「小莫和曼婷在一起了﹖」南逍很驚訝﹐那個在十年前就猛追曲曼婷的莫然﹐果然把那個惡女給追到了。
「小莫追她追了十年﹐那個有暴力傾向的女超人﹐最後還是被小莫給騙到手﹐連那種女人也追得到﹐小莫好象愈變愈聰明。」北遙頭痛地道﹐十年不見﹐沒想到莫然的智力更加高了。
「那種女人﹐也只有他敢追。」想到那個天賦異稟有著神奇魔力的女人﹐南逍就直搖頭。
「誰說我是有暴力傾向的女超人﹖」曲曼婷踩著雲朵﹐語氣不滿地走到他們中間。
「曼婷﹐你當然是超人﹐記得嗎﹖凡人是不會飛的﹐至于你的暴力傾向﹐每個人都知道你的念力有多厲害﹐當年還把洛貝塔研究所拆了一半﹐你根本就不像人類。」
北遙指著離地大約有三千公尺的高度說﹐就算不說她有強大的念力好了﹐她不是神也不是魔﹐可是有哪個人類能夠像她這樣踩著雲一路飛上來﹖「那麼﹐我也不是人類嗎﹖」莫然從雲朵中浮上來﹐漾著詭笑問﹐月光把他頭上那一撮明顯的白發映照得格外顯眼。
「你……人類沒有你那些特異功能﹐也沒有你那種怪頭腦。」北遙懼怕三尺地道﹐如果說曲曼婷不是人﹐那麼莫然更不是人。
「羽衣怎麼沒來﹖」南逍很謹慎地問莫然﹐盡量挑著安全的字眼問。
「那個笨女人又要生小天使了﹐肚子太大飛不上來。」莫然鄙視地道﹐那個笨女人肚里塞了一顆球﹐想飛也飛不動。
「那麼……今晚就只有我們四個了﹖」南逍不安地和北遙交換一眼﹐小心地問他。
「南逍、北遙。你們干嘛這麼怕我﹖」莫然搔著下巴朝他們兩個的胸口看了一會兒後﹐得意洋洋地問。
「你怎麼知道﹖」南逍訝異地問﹐他又把人心模透了﹖「你又用讀心術了﹖」北遙趕緊用兩手遮住胸口﹐怕所有的心事都被莫然的讀心術讀光。
「讀你們的心我還要知會一聲嗎﹖」莫然以鄙夷的眼光看著這對怕他的神魔。
「小莫﹐北遙這次找我們來有什麼目的﹖」既然已經被他看穿心事了﹐南逍也不客氣地間北遙找他來到底是想干嘛﹖「目的﹖不﹐不是目的﹐是陰謀。」莫然搓著下巴道﹐然後將眼楮瞟向北遙那邊去。
「小莫﹐別說出來。」怕事情還沒辦成就曝光的北遙﹐忙不迭地合著雙手拜托他。
「求我。」莫然帶著壞壞的笑容﹐仰高了下巴說。
「我……求你。」大丈夫能屈能伸﹐北遙毫不考慮地就拉下神仙的面子求他這個人類。
「看在你這麼有誠意的份上﹐我可以不說。」莫然也很爽快﹐合作地封口。
「小莫﹐他在打什麼主意﹖」南逍愈看愈覺得情形不對﹐也拉下了笑容問他。
「地獄太子﹐你也要求我嗎﹖」莫然將兩眼撇向他問﹐同一個晚上能讓一神一魔求他也不錯。
「我……」南逍遲疑了一會兒。
「時間過了﹐現在你求我我也不說。」莫然將頭一甩﹐哼了口氣轉過身不看他。
「我什麼都還沒求﹗」南逍攤著手掌無辜地大叫﹐為什麼他可以答應北遙﹐就不能答應他﹖「你猶豫了三秒鐘。」莫然偏過頭對他道﹐沒有誠意﹐就算用跪用拜的來求他﹐他也不說。
「南逍﹐你不必急﹐馬上就會知道。」北遙得逞地從手中變出一把金色的彎弓和一支金箭。
「那是什麼﹖」南逍拍拍雙翅和他保持一段距離﹐提防地問。
「這是我向丘比特借來的好東西。」北遙寶貝似地撫著手上的武器說﹐這個寶貝讓他在天堂里費了不少工夫。
「借﹖那應該叫偷吧﹖」會偷看心思的莫然在北遙正得意時﹐冷不防地潑了他一盆冷水。
「對……我偷跑回去天堂偷了這個。」又被識破﹐北遙嘆息地垂下頭來承認。
「你為什麼要偷這個東西﹖你以為用這種武器就能對付我﹖」南逍覺得箭除了是金色的外﹐沒什麼特別。
「嘿嘿﹐小莫﹐你知道我的目的﹐請你叫曼婷幫個忙。」北遙咧開嘴笑道﹐叫他特地找來的兩個幫手幫忙。
「曼曼﹐耳朵過來。」莫然把在一邊玩雲朵的曲曼婷叫回來﹐靠在她的耳邊道。
「確定要這麼做﹖」曲曼婷听了後﹐眼中露出一絲光芒﹐懷疑地問他。
「會很好玩的。」莫然充滿笑意地點頭。
「OK。」曲曼婷撩起衣袖﹐開始準備。
「北遙﹐你想做什麼﹖」南逍見苗頭不對﹐打算隨時落跑。
「你該說我們想做什麼。」北遙笑嘻嘻地看著他﹐然後把握時間對暖身完畢的曲曼婷說﹕「曼婷﹐定住他﹗」
曲曼婷輕輕松松地就讓南逍這名惡魔掛在半空中﹐四肢像被無形的繩索綁住﹐只剩身後的翅膀可以亂拍。
「曼婷﹐快解開你的念力﹗」南逍焦急地叫道﹐他就知道該快跑的﹐才遲了幾秒鐘就成了他們這三把刀的俎上肉了。「南逍﹐你剛才不是問我要做什麼嗎﹖現在我告訴你﹐我要射魔除害。」北遙左手抓著弓﹐右手拉弦﹐將金箭的箭頭瞄準掛在空中的標靶。
「除害﹖」南逍冒著冷汗瞪著那支隨時會朝他飛來的金箭問。
「北遙﹐你要他朝哪個方向﹖」控制活靶的曲曼婷﹐邊以念力轉著南逍邊問他。
「往下﹐對﹐這個方位不錯……停﹐就保持這個水平的角度。」北遙拉著弓指示﹐讓南逍面部朝上平放在空中。
「南逍﹐你的魔力對我的念力起不了作用﹐少掙扎點就能少些皮肉痛﹐射一下就好了。」曲曼婷感到南逍正使勁想解開她的束縛﹐笑容燦爛地要他別白費力氣。
「什麼射一下就好了﹖喚你來被射射看﹗」被曲曼婷轉得頭昏眼花的南逍火大地叫道。
「她已經結婚了﹐不用再被射一次。」莫然飛到他的身邊拍著他的臉頰警告﹐然後又飛回曲曼婷的身邊。
「這個跟有沒有結婚有什麼關系﹖」南逍還是弄不懂他們想做什麼﹐但沒有人肯告訴他。
「北遙﹐你瞄好了沒﹖」曲曼婷覺得有點累了﹐眼楮很酸地問。
「好……了﹐發射﹗」北遙飛到南逍的正上方﹐俯身調到一個最好的角度﹐然後將蓄滿坤力的金箭月兌弓射出﹐正中南逍的心髒。
「痛﹐痛死了……你還真的拿箭射我……北遙﹐你想打架就打架﹐干嘛拿那個射我﹖」
一被曲曼婷解開了念力﹐南逍齜牙咧嘴地撫著心口喊痛。
「南逍﹐你現在該擔心的是他射向誰﹖」看著金箭正中南逍的心髒﹐莫然閑閑地坐在雲朵上對他道。
「他射向我了﹐不是嗎﹖」南逍怒吼著。
「北遙以一支箭射了兩個﹐他還在下面找了另外一個陪伴你﹐剛才北遙要調整角度瞄準﹐就是要讓你跟另一個目標呈一直線才好發射﹐因為射你的這玩意是愛神的箭﹐要先設定兩個將要被射的目標﹐發箭後﹐需命中兩個目標並且一箭穿過兩顆心才算成功﹐看樣子北遙是成功的命中你這第一目標的心髒﹐接下來就要看第二目標的心髒有沒有命中了﹐一旦兩個目標的心都被射中的話……」看樣子他還是不清楚被金箭射中的後果﹐莫然好心地把話說一半給他听。
「射中的話會怎樣﹖」南逍的怒火突然停上﹐心慌地問。
「唉呀呀﹐不小心射偏了。」一直往下看的北遙﹐突然冒出這句話。
「什麼叫射偏了﹖你往哪里射﹖」南逍一手扯著北遙的衣領﹐一子拉著他頭上的光環問。
「奇怪﹐飛去那兒了﹖」北遙沒回答他﹐低頭找著他不知射去那兒的金箭。
「小莫﹐你快看看他的心﹐看他射向誰﹖」南逍心慌意亂地對莫然說﹐誰知道這個神力有時候會出差錯的笨神仙把箭射到哪兒去了。
「看不出來。」莫然聳聳肩﹐愛莫能助。
「你怎麼會看不出來--你不是會讀心術嗎﹖」南逍氣急敗壞地問。
「因為他沒射準﹐不知偏哪兒去了﹐連北遙自已也不知道他射去哪兒了﹐我怎麼會知道﹖」射箭的人都不知道了﹐他這個旁觀的人哪會知道﹖「北遙﹐你把箭射到哪兒去了﹖」南逍氣得把北遙的光環扯了下來﹐幾乎要捏碎。
「小莫剛才說了﹐我不知道。」北遙把自己的光環搶了回來﹐?腰不負責地對他說。
「你……」亂射了一支箭後﹐只給他「不知道」三個字當回答﹖「南逍﹐你很可能會愛上一只小狽或是小貓﹐或者是……」莫然讓曲曼婷靠在膝上休息﹐邊撫著曲曼婷的臉龐邊心不在焉地說。
「或者是什麼﹖」南逍渾身緊張﹐屏息听著下文。「最壞的下場﹐男人。」莫然緩緩抬起頭來﹐沒有同情心地告訴他。
「你這個天堂的逃犯﹗我今天一定要宰了你﹗」南逍氣得發抖﹐也不管是身在哪里﹐就在天空中與北遙開打。
「小莫﹐換句話說﹐北遙他亂射﹖」曲曼婷靠在莫然的膝上睜開眼問他。
「沒錯。」莫然低首吻吻她的唇道。
「可是……南逍的胸口怎麼還會有支斷了一半的箭﹖」曲曼婷轉過頭指著胸中插了半支金箭的南逍。
「北遙﹐你弄來的金箭品質到底純不純﹖箭怎麼會斷了一半﹖你看﹐南逍的胸口還有後半截。」莫然也覺得奇怪。對那個打得很忙碌的神仙問。
「斷了﹖」北遙和南逍的動作雙雙停止﹐北遙這才看見南逍的胸口還插著半支斷了的金箭。
「另外一半跑哪兒去了﹖」南逍現在也不覺得胸口會痛﹐低頭看著箭柄問。
「一定是他這只魔的皮太厚﹐箭才會斷﹐不過斷了也沒關系﹐我已經射中他了﹐只要另半支飛出去的箭也有命中目標就好。」北遙看另外一半的箭不見了﹐無所謂地笑道。
「小莫﹐為什麼我拔不出這半支箭﹖」南逍努力了大半天﹐就是拔不出這半支插在他胸口的箭。
「這種箭只有丘比特拔得出來。」莫然揚著眉替他解惑﹐臉上哭得好不開心。
「我去找丘比特叫他來拔﹐喂﹐住天堂的﹐你家怎麼走﹖」南逍拍拍翅膀﹐拉著北遙道。
「你這個惡魔是住地獄的﹐跑到人間來就已經算抬地盤了﹐還想撈過界去我家綁架那個會拔箭的天使﹖」北遙扯回了自己的袖子﹐他才不幫忙﹐也不想回家給丘比特逮著。
「南逍﹐你若跑去天堂綁了那個丘比特﹐天堂會派大批人馬來找你要﹐引起天堂和地獄問的大戰﹐不過……我很樂意見到這種場面﹐你去綁好了。」莫然淡淡地道﹐不干己事地加油添醋。
「北遙……你這次死定了﹗」南逍摩拳擦掌地怒吼﹐他們這次的梁子結得太大了。
「據我所知﹐除了丘比特外﹐其它人想拔出這金箭只有在月圓時﹐但如果超過三次月圓的話……」莫然在他們再度開打前﹐又自顧自地說。
「超過三次月圓會怎樣﹖」南逍暫忍下找北遙算帳的念頭﹐听莫然把話說完。
「永遠拔不出來。」莫然揚起嘴角笑道。
「拔不出來又會如何﹖」南逍瞪著自己胸口的箭問。
「南逍﹐你會對另一個也被射中者死心塌地相愛到老﹐不管是什麼東西、任何生物﹐你的對象就算不是人不是動物﹐也可能會是棵樹、房子或是一條馬路﹐或許會是條水溝……
反正﹐什麼都有可能。」莫然模著鼻子道﹐不知道北遙是射中地上的什麼東西﹐範圍太大了﹐搞不好南逍會愛上一根電線桿也說不定。
「死……死心塌地﹖我會對一條水溝死心塌地﹖」南逍不肯置信地問﹐他堂堂一個地獄的太子會愛上一條臭水溝﹖「南逍﹐我是看你一把年紀了一個愛人都沒有﹐人生太黑白了﹐怕你會晃掉一輩子﹐所以大發好心。」北遙自覺偉大地說﹐他擔心這個宿敵至今還找不到人來愛﹐才會發揮他們天堂特產的善心﹐給他射一射。
「誰要你假惺惺﹖在我心口插半支箭叫好心﹖」南逍捉狂地問﹐天堂不都出產真善美的嗎﹖怎麼這個神仙卻像他們地獄來的產品﹖「我怕你這只惡魔會絕後嘛。」北遙對他惺惺相惜﹐這種仇家絕種了﹐軌很難再找到另一個旗鼓相當的了。
「小莫﹐快幫我找箭﹗」南逍沒有時間發火﹐他只想知道另半支箭到底射哪兒去了﹐他不要對臭水溝談情說愛。
「我何必﹖中箭的人又不是我。」莫然兩手一推﹐表明了他不理他們神魔問的仇恨﹐也對南逍沒存有半點友誼。
「曼婷﹖」南逍知道莫然最出名的就是見死不救﹐所以改問另外一個心腸也很冷血的女人。
「不干我的事﹐而且﹐人魔不兩立﹐不幫。」曲曼婷從莫然的身上坐起來道﹐對南逍的友誼也是蕩然無存。
「小莫、曼婷﹐三個月後﹐咱們再來這里見﹖」北遙大搖大擺地飛到他們夫妻倆的面前問。
「好﹐我也想看另半支箭到底射中了什麼東西。」曲曼婷伸了伸懶腰道﹐也許三個月後她會看到南逍抱著一根電線桿愛得死去活來﹐這也很好玩。
「南逍﹐我有一種預感。」莫然靜看了南逍一會兒﹐然後對他說。
「你有什麼預感﹖」南逍恭听預測向來很準的莫然的教誨。
「在被北遙拿愛情箭射過後﹐你這種惡魔應該不曾絕種了﹐人生大概會變成彩色的﹐不過﹐不要期望會有多美好。」莫然大略預測到他將會有個非常灰暗的未來。
「南逍﹐三個月後我們再來看看地球上會有哪個不知名的生物或是物體被你愛上了﹐我知道你很感謝我﹐不要太感動﹐拜拜。」北遙在南逍還沒再跟他打一場前﹐先一步開溜﹐振翅飛得老遠。
「你別跑﹗」南逍伸出雙掌在北遙身後頻頻開火﹐使出魔力朝他亂射一道。
「小莫﹐回家了。」曲曼婷認為曲終人散了﹐拉拉莫然的手道。
「笨太子﹐你還有不到三個月的時間﹐快去找另半支箭吧﹐在第三次月圓之前不把箭拔出來的話……嘿嘿……」莫然在臨去之前﹐轉過頭來對南逍笑﹐令人覺得毛骨悚然。
「小莫﹐你的嘿嘿是什麼意思﹖」南逍警戒地盯著他的笑容問。
「可憐喔﹐不同情你。」莫然事不關己地看看他﹐然後牽著曲曼婷飛回人間去。
「你們……回來﹗」被射了一箭﹐而後又被孤單留下的南逍﹐在夜半的天空中大喊﹐陪伴他的﹐只有天上的明月。
「意外﹐十年不見……你們又給我出意外﹗」他就知道意外一定會再度發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