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少提由織造府回來時,天色已晚了。
他一百個不明白,為何紋焰一到晚上就不愛點燈?他早勸過了許多次,無論他怎麼說,她情願在暗處里也不要身邊多一盞燈,每回她看向案上的燈火時,總盛滿了恐懼,小心翼翼地閃躲著映照在她臉上的火光,像是被那光影一踫,她就會疼似的。
但她不說,他也不強迫,若是她的心頭里有塊傷疤的話,他不要當揭她傷疤的人,他寧願就這樣下去,他不要她疼。
在沉靜得能听見外頭風吹落花的屋里,紋焰被步少提專注的表情牽動了。對于自己的改變,她了然于心,但她知道最好維持目前的一切,把他放在心底遙望著。
步少提首先拉近兩人的距離,拉了一張椅子坐在她的身旁,兩眼望著遠處的燈火,在心中思考著該不該會讓他犯上心火的夏候容,與她關系是否真的只是兄妹而已。
紋焰沉默地看他有怒意的表情,方想來沉思時,已不由自主的把心中所想的事月兌口而出。
「夏候容他……」步少提起了個頭,想了又想,又遲疑的停住,不知該怎麼婉轉地問她這件事。
「他怎麼樣?」夏候容?他還在想著夏候容的事?
步少提放棄迂回的問法,直指他想得知的重心,「和你只是兄妹嗎?」
紋焰有絲訝異,不知他如何看出來她與夏候容之間的不對勁,對他如此垂視這個問題感到有些開心。
她釋出一抹笑容,「我們雖不出自同一房,但我與他只是兄妹。」
只有兄妹的關系?步少提怎麼想就覺得不可能,尤其夏候容在說話時根本就不掩口中的妒意,她也不像是夏候府的人,可是她的笑容卻又不像是在說謊。
「你很奇怪夏候容為何會那樣對我?」紋焰在他收緊了兩眉時道出他的疑惑。
「願意告訴我嗎?」
紋焰微微搖首,很不想把夏候府的事透給他知道,就算要讓他知道,現在也不是時候。
步少提不能否認因她拒絕而有些灰心,一絲絲的妒意緩繞著他,覺得自己像被丟棄在外的人,因為她一點也不肯對他傾訴。
「今早……夏候府的人對你們的人動粗也讓你動怒,對不起。」紋焰對自家的人跑去紫冠府大鬧的事,仍耿耿于杯,既然他捉弄了夏候容,她這個夏候府的人也不好為自己開月兌。
「這無所謂。」步少提絲毫不在意那事,兩眼緊鎖著她,「呃?夏候府的人常這樣待你?」
紋焰微笑,「一人一種命,夏候府與紫冠府不同,不是所有的人都像紫冠府里的那麼好,只要能隨遇而安,天底下沒什麼是不能挨過的。」
「他們待你不好就別再回去。」他胸中的那一股沖動化為實質的言語。
「不回去?」紋焰楞了一會兒,她不回去的話,她要去哪里?
步少已經開始在想留下她的法子,「我去向東郡王說說,讓你一直留在這里,就不會在見著他們時覺得不開心。」
「不可能的,東郡王不能將我永遠留在紫冠府,我只是暫借來此幫忙,遲早要回夏候府,若是不回,夏候府也會來此要人。」紋焰看他不像是在說笑,連忙揮著手要他打消念頭。
步少提握住她的手,緩緩地拉近她,望進她的眼底,「我若要借而不退呢?」
紋焰呼吸瞬間一窒,仿佛被他的眼光燙著了,急著別過臉但又被他的手挪回來。
「你是個有條理的人,那不是會做的事。」她試著解釋這與他為人處世大大不同之處,有點懷疑這話不是他說的,而是那個人人害怕的步四爺說的。
步少認真無比的向她搖首,「凡事總有個先例。」除了那些他記不得的事之外,他至今尚未做過任何不守規矩的事,若要因她而來開個先例也是無妨。
「少提,我必須回去,那里有我放不下的人,只要她們在那兒一日,我就一日不能與夏候府斷了關系。」就算夏候府不上門來找她回去,她也會為了牽掛而主動回去。
「夏候府里如果有讓放你不下的人,那我把人接來紫冠府就是,你是唯一符合我上上選資格的人,我說過我不能讓你從我的手中跑了。」步少提仍很固執。
「上上選?那不是一句玩笑話?」紋焰早對他今早的那句話忘了大半,被他重提她才又想起來,可是,那不是他隨口說說的嗎?還是另有他意?
步少提老老實實地告訴她,「我不知道怎麼開玩笑,我學不會。」
那不是隨口說說的玩笑話?紋焰不好意思地掩著,將視線調離他。
「什麼是……上上選?」能夠讓他認為是寶貝而且不讓她從他的手中溜走,到底是什麼資格?她又有何德何能?
步少提沒回答她,反而撫著下巴喃喃地念著,「我這下總算有好理由,可以叫我大哥不必再費心的去幫我找了,」以後找他不必再找頭痛的找藉口來推托。總算讓他找到了避開他大哥逼婚的好法子,他只要把紋焰推出去就成了,他大哥絕對找不出比紋焰還強的女人來。
「少提?」沒听到他的回答反而听他在自言自語的紋焰,婉著細細的柳眉偏首凝視他。
「不過,我大哥可能不曾這樣就死心,我已過了弱冠多年,該成家了,我得抽個空去告訴他,讓他別再對我白費力氣。」他想來想去,要是不快點把紋焰是他想娶妻的人選說出,大哥會去全國各地找出能像紋焰一樣的人來當他的妻子。
「你先等一會兒。」紋焰拍拍他的臉頰打斷他,先讓他解決她扔給他的問題,「今天我听你說上上選說了兩次,怎麼想也想不出個所以然來,到底什麼是的上上選?」
「呃,那個……」神智忽然回過來的步少提,面對她急欲得知而靠近的小臉,反而把剛才叨叨絮絮的話全都塞回嘴里。
紋焰不死心的看著他,讓他直楞楞地看著她,在那雙風眼提示對他眨著眼要他回答問題時,他才又回神,故意掩飾地轉身去爐子上斟了兩杯熱茶,心虛地將其中一只燙熱的茶碗塞進她的手心里,「那個不便說明,喝茶。」
突然塞進手中的茶碗,溢出的熱水濺了她一手,雖然手上有著她日日戴著的手套,但還是將她燙得皺眉低哼。
「燙著了沒?」
「還好,沒事……」紋焰勉強地笑笑,想把雙手自他的手中抽回來。
「讓我看看。」隔著手套步少提看不出她燙傷的情形,不但不放開她,還要去揭下她的手套一窺究竟。
當他踫到她手套時,紋焰立刻睜開他,將雙手藏在身後不肯再讓他踫觸。
她又在藏了,每當他想更靠近一步就往後退步,即使他再怎麼不愛過問私事,他也不得不對她防備生疑,她為什麼不敢讓他看?她有什麼事不讓他知道?她就這麼不信任他而事事不想告知?他要怎麼做,才能讓她放下防備而對他信任?
「我去找大夫來幫看看。」
紋焰忙不迭跳叫住他欲走的身影,「我沒事,不必找大夫!」
步少提緩慢地轉首看向她,對她著急的聲音更是不解,她為什麼慌張?
他指著她的手套間︰「我一直很想問,為什麼你總是戴著手套?」
「我……」紋焰的聲音變小,「我的手很丑,我想不嚇人。」
得到她一個不甚明確的答案後,步少提雖不是很滿意,但看在她的手傷上,拿來了一個水盆,擱在桌上。
他從她的身後拉出她躲藏的雙手,「我不看你的手,但先用水泡著,等會兒再上藥。」
「少提。」兩手被燙得很疼的紋焰,與他對看了好一陣子,在他一直投有反應後,忍不住出聲提醒又不知在想什麼的他。
「怎麼了?很疼嗎?」步少提連忙拉高她的手緊張地盯著她的手套,努力抑著想解開手套的沖動。
紋焰忍不住逸出銀鈴似的笑聲,「我得泡水解熱,你要一直捉著我的手不放嗎?」
拿盆水來又拉著她,他好像在慌急又要思考時,就不見他平時有條不紊的模樣。
步少提馬上拉著她的手一塊按至水盆底,不知不覺間,連他的雙手也下水奉陪了。
紋焰對著他嘆氣,「還有,你也不能這麼踫一個姑娘家的手。」
「為何我不能踫?」步少提瞪著水盆底他們按在一起的雙手,完全不知道是何故。
「該不會……從沒有人告訴你,什麼是可以而什麼又是不可以?」紋焰看著他老實的樣子,忽然很懷疑沒有人告訴過他「男女授受不親」。
「什麼可以和不可以?」步少提從小就住在紫冠府這個男人國里,這方面的規矩沒有人來教過他,而他也不曾去搭理。
紋焰終于懂了,「難怪……」怪不得與她在一起,他什麼舉動都做得出來,從來不避嫌也不怕流言,他根本就不知道,把男女一視同仁。
「你在做什麼?」紋焰看他忙來忙去又奇怪的舉動,忍不住拉下他正在用紗巾蒙住眼的手。
「不讓我看又不看大夫,只好這麼著上藥了。」少提無奈地指著她不肯讓人看的手,這是他唯一能想到的笨主意。
紋焰著迷地望著他愛心的側臉,沉默了半晌不說話。
「紋焰?」步少提連忙按住她突然自行月兌下手套的雙手,阻止她不要為難自己。
紋焰推開他的手,自取下兩手的手套,將手背攤開放在他的眼前。
「很丑是嗎?」紋焰說不出他眼中的暗沉,難堪地咬著唇問,認為他一定很嫌惡她的這雙手。「等想說時,再告訴我這個是怎麼來的。」完成工作的步少提朝她笑,將包扎好的雙手還給她。
「你……」
步少提點著她的眉心對她吩咐,「在手上的燙傷復原之前別做任何事,我會找人去枕湘閣伺候你,不用擔心我,蓀蔑樓我一個人忙得過來,還有,也別過來看我,我會抽空過去陪你,免得無事做你會感到無聊。」
「你其實很善解人意,怪不得府里的人都喜歡親近你。」別人的痛苦他明白,而他在明白後又選擇不追究,他是個了解別人心痛之處的人。
「我並沒有你認為的那麼博愛,若我真有那麼好,我不會對夏候府下了殺手。」步少提的手自她的眉心移下,轉而輕撫著她的臉龐,沒別有他意的笑容望著她。
「不一樣,那時是失去神智不知自已在做什麼。」他什麼都不記得,那種不常出現的人格,怎能算是他的性子?
步少提緩緩地貼近她,兩手捧著她的面頰,「失去神智也要有個原因。」
紋焰心跳如擂鼓地垂下頭,明白了他今日會失去神智是為了誰,也紅透了一張臉,再也無法直視他的雙眼。
「我的善體人心……」步少提靠在她的耳際低喃「是要看對象的。」
***步少提最近變得格外忙碌,只因十幾日前他做了一件令他工作量暴增的事。
十幾日前他因憤怒而在神智不清的情況下,隨口說要斷了夏候府的生計,這件事的詳細內容他本人在清醒後並不是很清楚,可是收到他命令的人卻沒一個不敢不去辦,紫冠府中的各路精英,在命令傳到府里的那一刻起,馬上組成危機應變小組,不到傍晚,府中的智能團已規劃出完整的執行大計,屬于步少提管的各樓各院主管,一收到智能團的計劃後緊急調派手下出動,屬于步千歲的外交人手也收到智能團的命令傾巢而出,兩組人馬次日在金陵城各處王公貴族、大小商號奔走,軟硬兼施、遠交近攻。
步關之與步熙然皆對這事不予置評,雖說這不是他們小弟在神智清明下的主張,他們想怪也沒法去怪那個完全記不得事情的小弟,更不能認這個小弟戴上出爾反爾的罪名,為了紫冠府的聲譽、為了小弟,他們只好幫步少提收起爛攤子,連日以來,兩個人都忙著對大批登府造訪,想為夏候府說情的貴客們板著臉打回票。
步少提也不要她插手這件事,免得讓外頭的人知道後她難做人,但紋焰卻認為事情是因她而起,不管步少提再怎麼說她照樣待在蓀踐樓里,不出多久,似火的流言便在紫冠府里傳開,但府中的人也都心知肚明的沒把事說出去,只當成茶徐飯後磕牙的好話題。
這日用過晚飯後,發現紋焰還待在蓀蔑樓里,步少提的耐心終于到達了極限。
步少提走至仍在暗處辦公的紋焰面前,抽掉她手中所握的筆,然後在紋焰還沒反應過來前,動作迅速地收起筆把筆墨末干的摺子上,也把她桌上未處理的摺子全都收了。
紋焰看著他那張又想義正辭嚴對她開訓的臉龐,不為所動地端坐在椅上,等著他又來跟她念一大串。
步少提兩手環著胸,不容她反對的開口,「不要再陪我熬夜,不準再有理由也不準再找藉口,否則你的身子一定會被累壞,從今晚起就跟其他人一樣,在傍晚過後就回去休息,不然我就把你架回去。」要是用講的沒用,他只好效法那些暴力哥哥,先把人捆了再扔回去。
「都已經這麼晚了,若要休息的話我干脆就住在這里的客房,何況枕湘閣太遠了,我住這兒也可以省了每日往返的時間,還有,我不累。」紋焰立刻有回應之道,先是對他奉上個笑盈盈的表情,然後說出她的道理,並把被他收走的東西又都拿回來。
他朝她搖搖手指,「今後不住枕湘閣改住風露院,路程一點也不遠,我已經叫人把你的東西搬去風露院了,今晚就去適應新住處。」
「風露院?」紋焰狐疑地揚眉,「那是誰的院?」她知道紫冠府有四大院,各住了一個步家兄弟,風露院是哪個人的?
步少提氣定神地朝她咧嘴而笑,「我的。」四大院里,就是他的風露院離蓀踐樓最近,只要她搬去那里,就沒有每日往返路程太遠的藉口。
紋焰拍案站起,瞪大了一雙鳳眼問他,「你要我……住里你那里?」他是被累壞了嗎?怎麼會做出這等不經大腦的事?
「有什麼問題嗎?」步少提覺得自已的這個主意很好,不明白她為何有這種激烈的反應。
又對她擺出道種無辜又茫然不解的表情,紋焰撫著額頭覺得頭疼,不知該怎麼把一些常識塞進他那不會轉彎的腦子里。
「當然有問題,為什麼要我住往你那里?」她現在總算知道今日來蓀踐樓的下人們,為何在見到她時都對她擠眉弄眼,恐怕全紫冠府的人都知道這件事。
步少提得意洋洋地搬出他的理由,「我改不了你那跟我差不多的責任感,既然你愛在夜間看摺子,我就叫人在我風露院客房里裝設了百來顆夜明珠讓你到那去看,這樣往後也不必因怕燭火而模黑辦公,況且風露院離蓀踐樓也比枕湘閣近,這豈不是兩全其美?」
「你剛才說什麼?」紋焰沉默了一會兒,然後拉高了音量不敢置信地問著他。
「我在告訴換屋住的好處。」她沒听明白嗎?
「你把我遷至你的客房,還為我裝了那麼多夜明珠?」他的房院,百來顆的夜明珠?紋焰想到就覺得頭昏腦脹。
「嗯。」步少提眉開眼笑地對她點頭。
紋焰被他打敗了,「老天……」他可能不知道他做出的事會引起多大的波瀾和騷動,但只要是正常人,只一听到這消息,就會把這事想到歪處去,她敢打賭,從明日起她一定會接收到更多關愛的眼神。
「夜明珠最適合你用了,既不會有火苗也不燙人,數量夠多的話光線比燭火還明亮,這樣就不會因不點燈而傷了眼,所以住在我的風露院比較妥當。」
紋焰撐著芳頰沒好氣地問他,「倘若你要裝夜明珠的話,何不直接裝在枕湘閣?」他要裝夜明珠就算了,何必裝在那個會讓人聯想的地方?
「也對,我怎麼沒想到這一點?」步少提思考的方向與她有些出入,「這樣好了,明兒個我再去找的庫房里拿些夜明珠去枕湘閣,這樣就有兩處地方可輪流換著住。」
「我不是那個意思,你別再浪費那些錢!」紋焰站起來搖著他的肩,很怕他這個不會拐彎的腦袋又做出令人非議的事來。
「用在你身上我並不覺得浪費,況且物盡其用,與其讓它擺著好看還不如拿去給你用。」老把那些夜明珠擺放在庫房里,他寧可把那些裝飾用的珠子給她照明,也省得他要為她的眼晴擔心。
「你……」紋焰差點氣結,你考慮過別人會怎麼想嗎?做出了這種事來,只怕她再怎麼解釋他們之間沒什麼也是惘然,府中的人八成都把他的行為看成是示愛了。
「別人?別人怎麼想有什麼關系?」步少提想不通地撫著下巴思考,做的又不是壞事,別人要怎麼想又何妨?
對于他在這方面的無知,紋焰徹底地投降,「在公事之外,還真不是普通的遲鈍。」「在說什麼?」步少提听不清楚她的喃喃自語,不禁抬起她的臉蛋。
紋焰無神地望著他,「我在說我能不能心領你的好意!」白天時已和他整日處在一起了,若是連夜里的住處都和他在同一個地方,只怕她往後不但會波及名聲也很難嫁得出去,到時候他這個責任心甚重的人,勢必會對她的名聲負責。
「不能,我不管這跟別人有何關系,都得住在我的風露院。」他要讓她住得更舒服,怎麼可以被她拒絕再讓她虐待自己的身子?
「誰來救救我吧……」紋焰放棄地趴在桌上哀嘆,希望有哪個人能快點來打通這男人的任督二脈。
會想哀嘆的人不只紋焰一個,四個躲在樓梯邊的男人皆嘆息。
「家丑……」步熙然雙手掩著臉,不肯承認樓下那個男人就是他的小弟。
「熙然。」司徒震憐憫地拍著他的後背,「有這種小弟,我同情你,節哀順變。」
司馬聖嘆平淡地對步熙然建議,「你要不要去問一問你大哥,看這個小弟是不是你爹娘當年抱錯的?」
「我的表妹好厲害,居然還能跟這種人處在一塊,我家族的血統果然比較優良!」
司空列在可憐自己的表妹之際,不忘拿她與步少提來比較。
步熙然終于自掌中抬首往下看,決定面對現實。
紋焰拍拍芳頰振作起精神,將桌上的幾本帳冊抱在懷里,「既然你已為我搬了住處,那我就到風露院去了,這里還有一些明日要交的帳冊,我順便帶過去看。」
「要我送嗎?」步少提習慣地走在她的身邊問,順手拿起自己的袍子準備送她回未去過的風露院。
紋焰馬上婉拒,「不……不用了,老是讓你送我過意不去;我找人帶我去就好。」
以前每日都讓他送還無所謂,現在要住到他的院里去可不能再這樣了,不然就算他的人格再正直名聲再好,也絕對沒有人會相信。
「先加件衣袋,你常忘了夜里風大。」對于她的拒絕,步少提有些失望,但還是一如往常地為她披上袍子。
看著他熟練地為她系上穗帶,彎貼心地拉好袍子,紋焰忍不住地想起他說過,他的善解人心是要看對象的,到目前為止,她也只看過他為她做過這種事,這使她的心頭流過一陣暖流。
「少提……」她期期艾艾地開口,想問他為何要待她這麼好,但又不想听見不是她想听的話。
「什麼事?」步少提扶著她往外走時停下腳步,對她不知在何時紅遍的小臉看得出神。
「沒什麼……」紋焰張口說道,到頭來卻還是臨陣退縮,她撇頭看向樓外,細雨正從天上落下,「外頭下雨了。」
步少提也轉頭估量著雨勢,這每年必準時報到的春雨,總在夜里以鵝毛似下個不停,緊接而來的是夾雜著強風的豆天雨點。
「你進去吧,我得在雨勢變大之前先回去,你別又弄得太累太晚。」紋焰在臨行之前轉身向他交代,並且開始想要去哪兒找個下人來帶她去風露院。
步少提拉住她的手臂,「等等,別用走的。」
「不用走的我怎麼回去?」紋焰好奇地看著他卷起自己的袖子。
步少提在卷好袖子後,又幫她把袍子拉緊一點,彎來將她抱在懷中走出樓門。「少……少提?」紋焰結結巴巴地喊住他,對他不按牌理出牌的行為惹紅了臉……
「我練過武,用輕功很快就能到風露院。」
「慢著,你要抱我過去?」紋焰慢了半拍才弄明白了他的意思。
「外頭風大雨大,我怕你的衣棠和繡鞋會弄濕,著涼了可就不好。」
「可是……」被抱在懷中的紋焰,不知該怎麼向他解釋這個舉止有多不合宜時,步少提早就商定好了。
他低首輕聲對她交代,「出了游廊後要捉緊我,我保證不會讓你沾到半點雨。」
紋焰忍不住拉緊他的衣領,「你做事從來都不避嫌嗎?」他們這樣摟摟抱抱在府中來去,倘若被人看見了該怎麼辦?
步少提更是貼近她的臉︰「避嫌?我做了什麼該避嫌的事?」他這是為她著想,為何要避嫌?
紋焰被他那張過于靠近的臉龐看得心跳加速,可是被他抱著,她又沒地方可躲。
「紋焰,的臉蛋愈來愈紅了。」步少提細看著她的面容,心滿意足地下評語。
「你……」紋焰更是止不住臉上發熱,把他的臉推向一邊,「快別看了。」
無法轉首的步少提,無法看見前方的路,干脆站在原地不動。
「不是要帶我回去嗎?為什麼我們還站在這兒?」被抱了老半天卻絲毫末動的紋焰,又把他的臉轉過來問。
「回去的事,先告訴我,為什麼我不可以看你的臉?」他很介意這一點,追根究竟要知道原因。
才剛緩下臉上溫度的紋焰,臉蛋又被他的話給燒紅,「反正……反正你別看就是了。」被人人說是俊美的男人兩眼一眨也不眨地看著,她是聖人才會不動心。
「紋焰,你常在我面前臉紅,尤其是最近,總在我的眼楮往那里瞧時臉紅成一片,可以告訴我理由嗎?」
「我拜托你別再問這種事行不行?」對于他的認真,紋焰求饒地請他別再追問這種難以啟齒的事情。
「哪種事?」不能問她臉紅的原因?還是不能問她不敢看他雙眼的原因?
紋焰推著他的肩,「走啦,不要再研究我的臉。」
「不可以告訴我嗎?」步少提若有所悟地細看她那似染上胭脂的臉蛋,雖然心中已有了答案,但他還是邊走邊裝傻到底。
紋焰板著小臉拒絕,「不可以。」誰要告訴他害她臉紅心跳的原因?她總不能說他就是罪魁禍首吧?
「為什麼?」步少提故意將她抱得更高,靠在她的耳際吹著熱氣。
「不要問了!」紋焰掩著兩頰,對這個遲鈍又偏要知情的男人,終于冒出了火氣。
「透露一點點?」步少提討價還價地誘哄,樂得看她直要將臉藏迸他的懷里。
偌大的庭園里,除了春夜的雨外,遠處終于傳來紋焰又羞又怒的大叫,「步少提!」
步熙然在三位郡王的嘲笑下,丟臉丟到家地走出蓀蔑樓坐在廊櫚上,听著傳來一個老老實實的問話聲,一個受不了的嬌填拒答聲,尤其是那些話里的內容,更是令他覺得有這種弟弟真可恥。
「那個遲鈍的小子……」步熙然大感無力地垂下雙肩長嘆,仰望遙遠的天際,抱怨起他那個遠在異鄉的兄弟,「千歲,你平常到底是怎麼教他的?鈍成這個樣子,你找我麻煩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