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居然跑輸給一個女人。
帶著猙獰的表情,手拿著冰鑽,像要殺個你死我活般,一下又一下用力戳刺著冰塊的霍飛卿,只要一回想起下午那個讓他生平第一次自覺恥辱的馬尾小姐,就更賣力地將水槽裏的冰塊當成泄忿的對象。
好心把她帶回家,她落跑;好意去幫她解圍,她還是落跑。讓他最嘔的是,每次要跑她都不事先知會他一聲,甚至也不給個原因理由,莫名其妙地就先跑了再說,讓他只能干瞪眼,認分地自行消化肚里已經堆成幾座山的怨氣。
包可惡的是,那小妮于竟然跑得比他快!
令人膽戰心驚的可怕音效始終繚繞在吧台邊,各個坐在吧台邊的酒客們,皆有默契地閉嘴收聲,兩手誠惶誠恐地捧著各自的酒杯,而愈想愈火大的霍飛卿,在最後重重一戳後,使勁地將冰鑽插在冰塊上,拿來一旁的抹布擦干了掌心,兩手環著胸地瞪著布滿整個水槽的碎冰。
「你在做什麼?」跟其他酒客一樣臉色青青白白的高居正,在听了一晚令人毛骨悚然的鑿冰聲後,終于打算來個自力救濟。
「發泄。」他邊說邊又動手拿起冰鑽,再接再厲地把體積稍大約冰塊都給戳成更小的碎冰。
斑居正一掌搭在他的肩上制止他,「你知不知道你現在的表情是什麼模樣?」
「什麼樣?」隨手將其中一顆冰塊扔進口中消暑降溫,霍飛卿又是含恨地將它咬嚼得咯咯作響。
「史蒂芬‧金小說里的殺人狂樣。」也不想想他現在是做哪一行的,一整晚都用這種像是剛殺了人,想把冰塊當成尸體分尸的恐怖模樣來面對酒客,他是想把客人都嚇跑不成?
滿腸滿肚不平衡都還沒調整過來的霍飛卿,氣悶地撇著嘴角,伸手拿過擺放在一旁的酒杯,仰首將它給一口喝盡。
手拿著點酒單的段樹人,也看不下去地過來進諫,「大情聖,你就快點恢復正常吧,再擺這種會讓老板翻臉的臭樣,今天晚上我們就不要做生意了。」
他皺著眉,深深吐出一口氣後,抬手抹了抹臉龐,努力擺出職業式的笑臉接過點酒單開始調酒。
斑居正小心翼翼地戳戳他,「你是怎麼搞的?」
「沒事。」轉眼間就調出幾杯酒的霍飛卿,將酒一杯杯地端上吧台上的托盤打發他。
「不能透露一下?」實在是很好奇又很害怕的高居正,在把酒端走前又不死心地再次打探口風。
霍飛卿二話不說地拿起冰鑽,用力地將它往木質的吧台上一戳。
「好好好,不問就不問……」在所有酒客的白眼都朝他射來時,高居正連忙在眾怒之下閃人。
在高居正走後,拔起冰鑽的霍飛卿,自四下打量他的眼光中,終于發現自己反常的德行嚇壞了多少酒客。正當他想反省一下自己今晚的反常所為何來之時,不意卻在轉身之際,與從辦公室里走出來的尹書亞面對面撞個正著。
「哇!」嘴唇差點晚節不保的霍飛卿,邊瞪著他那張死人臉,邊用力拍撫著自己的胸膛,「你嚇人啊?」
「那是怎麼回事?」表情難得風雲變色的尹書亞,臉色難看地伸手指著酒客群。
他不明所以,「什麼怎麼回事?」
「那個。」這次尹書亞就提點得更加明確了,指尖直指向酒吧角落,那個趴睡在酒桌上的眼熟小女生。
霍飛卿錯愕地愣著眼,「什麼時候……」等了一晚都沒等到她出現,那個小醉鬼是何時又偷溜進來暍醉的?
尹書亞兩眼往旁一瞥,朝段樹人彈彈指,「快點去把那個狀況處理掉。」
整問酒吧都客滿了,那個不會喝酒的小表卻佔著桌位妨礙他們做生意。
被指派的段樹人立即前去處理這個意外狀況,但不過一會兒,他又滿臉歉意地回到吧台,期期艾艾地開口。
「老板,她又叫不醒了……」
「是誰又讓她喝酒的?」當下尹書亞的目光溫度,立即下降至讓眾人都結凍的冰點。
忙著閃避老板眼中所射出冷箭的高居正與段樹人,不約而同地伸手指向負責供酒的調酒員。
「呃……」又被點到名的霍飛卿,只能訥訥地陪著笑。
在走回辦公室前,尹書亞火大地下令,「誰造的孽,就由誰就去解決!」
骯內火山灰頓時又增加足足一公噸的霍飛卿,氣擰著眉、火瞪著眼,再次依循往例地走出吧台,大步大步地來到小醉鬼的桌邊將她給拎起,直接拖向後頭的休息室。
「你可不可以下要每次來都喝醉呀?」重重將她扔到沙發上後,他氣結地擦腰對她大吼。
「嗯……」醉眠在沙發上的迦藍,申吟地翻了個身,在找到更好睡的姿勢後,又繼續沉沉地睡著。
霍飛卿忿忿地直瞪睡得又香又甜的她。
又醉,又睡,根據過往模式,接下來就是他將她給帶回家,在她睡醒後再讓她落跑一次,也再讓他郁悶一回……搞什麼?他們之間居然連模式都有了,而他卻還是不知道他每天背回家的女人是誰!
「起來!」他坐上沙發用力提起她的衣領,想將這個次次都找他麻煩,但卻從來不給他一個解釋的女人搖醒。
「喂,老板說今天提早下班!」這時,段樹人忽地自外頭探進頭來。
他愣了愣,「為什麼?」
段樹人兩手一攤,「客人都被你嚇跑了。」剛剛他以—副復仇使者模樣將客人拎進休息室後,呵把那一票素來崇拜他的女客都嚇白了臉,而其他酒客則是覺得,今晚的氣氛實在是太不對,所以打算改日再來。
「老板還說,那個後果就由你繼續負責。」高高興興下班的高居正,在走進休息室里拿起背包準備回家時,不忘代尹書亞把話帶到。
又由他負責?
他已經不想掙扎了……
當場放棄再與這個小醉鬼對抗的霍飛卿,垂下兩肩,疲憊地以指梳著發,在他將臉埋在掌心里思考了許久後,他驀地抬起頭來,再次將還躺在沙發上的小醉鬼給扛上肩頭。
直至下班返家,也再次將這個來路不明的女人又扔王他的床上放妥後,霍飛卿滿月復迷思地坐在床邊,直瞪著那個又變成睡美人的馬尾小姐。
這是種很詭異的情況。
都已經把她帶回家睡第三次了,他們卻還不知道彼此的名字。
無法解決的無奈感始終充盈著腦海,但卻又不能拿她怎麼樣的霍飛卿,認分地拍拍睡熟的她,充滿彈性且細致的肌膚觸感,立即自他的掌心下傳來,他呆怔怔地看著自己的掌心一會兒,又再看了看她那一身過于暴露的衣著一眼,接著,他深吸了口氣,小心地拉來棉被將她給蓋得結結實實,免得又再露出半片會引發無限遐想的春光。
一雙看來價值不菲的名牌高跟鞋,靜靜地擱在不遠處的角落,他走至牆邊將它們拎來,坐在綿軟蓬松的床上瞪著它們。
莫名其妙的笑音,地自他的嘴邊逸出。
他一手拎著高跟鞋,一手撫著額際,「哈,哈哈……」
白雪公主里的百變後母、身懷絕技的飛毛腿灰姑娘、一杯就搞定的睡美人……怎麼他听過的童話故事,都變種發生到他的身上來了?接下來還會不會有七個小矮人,或是幾只等著他這個王子送進屠龍場的酷斯拉?如果說,灰姑娘的玻璃鞋其實是雙運動鞋,那麼眼前的睡美人,在被陌生人親吻之後,會不會變回一只青蛙?
笑意猶存在他的唇角,他瞥了瞥睡美人酣然甜睡的側臉,目光直直落在那張誘人犯罪的紅唇上,探出的大聿,輕輕壓在她身側的床面上,他動作極為緩慢地俯低了身子,感覺她淺淺的氣息都吹拂至他的臉龐上,眼看他的唇愈來愈近、愈來愈低,即將在下一秒內就親吻上她……
「你、被、捕、了。」他眯細了眼,一宇—句地在距離她的唇零點五公分處輕吐。
連連被她給跑了三次後,絕對……絕對不可能會有第四次出現!
開什麼玩笑!哪有爛好人是像他這樣當的?就在今日今晚的此時此地,他,霍飛卿,鄭重地以他的牙醫師執照起誓,在明早的朝陽升起時,不管眼前的百變女郎是什麼身分,也不管這夜夜墜人酒鄉的酒鬼到底是在搞什麼鬼,她都休想再落跑一次給他看!
拿定主意的霍飛卿,無視于眼前美色的誘惑,倨傲地轉開了頭顱,一手拎著那雙被她遺落的高跟鞋,翻身下床後,再彎子拿走方才替她月兌掉的運動鞋,決定在將它們都藏起來後,等一下就將他家的家門和窗戶全都鎖死。
他就不信,這個又佔了他的床睡死的童話姑娘,下次能學孫悟空逃出他家的五指山鐵牢。
***
審判的清晨終于來到,等了她一晚沒睡的霍飛卿,在床上的人兒身軀開始在被單下翻動時,先是去外頭拿來了拷問用品,而後蹺著長腿,端坐在床畔的椅上,等著這個令他嘔得吃不好也睡不下的囚犯醒過來。
「唔……」模糊不清的成串申吟,斷斷續續地自被單下傳來,原本蜷縮在被單裏的修長四肢,也紛紛冒出來沐浴在灑落的朝陽下。
霍飛卿扳扳兩掌,伸手直接替她拉掉被單,省得她又要在里頭掙扎個老半天才願意坐起來。但,就在被單一被抽走後,雙眼仍是閉著的她,不但沒有移動半分,反而只伸長了一只手不斷在四下模模模……模個不停。
「找這個嗎?」拎著被單的他,懶洋洋地在她的額上敲了敲。
一張超近距離、特大號的臭臉,驀地出現在她剛睜開的睡眼前。
「哇!」方睡醒的迦藍深深倒抽口氣,驚叫了一聲後,想也不想地就先對他甩出一掌。
躲避不及的他靜默了半晌,而後,默默地抬手掩上自己的臉頰。
很痛,真的是非常的……給它痛。
臉上留下了清楚明顯五爪印的霍飛卿,怒抖著眉峰,在她開始又擺著懵懂未知的無辜臉,四下急忙張望時,忿忿地將巨靈掌一掌拍印在她的頭頂上,使勁地將頻頻亂轉的腦袋轉正至原位,並且做好了防御姿勢,在她又將下一記巴掌拍上他的另外一邊臉頰前,舉臂格擋住她的攻擊。
元神還沒歸定位的迦藍,此時此刻,正跳站在床上,與床下的他雙雙保持著類似黃飛鴻的招牌姿勢。
靜謐的空氣中,沉默在偷偷溜進室內的陽光里,再悄悄地滑行而過,
兩個都暫時被黃家大俠上身的人之中,站在床下,處于備戰地勢較低處的霍飛卿,趕在對手又朝他擺出另外一個請拳姿勢時,忙不迭地先行亮出了中場暫停的手勢,恭謹地對她奉上一杯剛出爐的新鮮咖啡。
「女俠且慢,請您先把它喝下去。」與一個神智不清的弱質女流動手,不是他的風格,更不是好漢所屑為之。
「喔。」她也很配合,當下忘了先前是在與他僵持對峙些什麼,呆愣愣地接過咖啡後,便光著腳丫子坐在床上,吹了老半天才慢吞吞地將它給喝個精光。
充滿質疑的目光,緩緩滑過猶是睡意罩頂的小臉,「醒了嗎?」
「嗯……」她抱著暍空的馬克杯,開始對他搖頭晃腦。
「這是幾只?」一回生、二回熱,充滿臨床經驗的霍飛卿,不慌不忙地在她面前伸出三根手指頭。
在接到了他的疑問句後,迦藍頓時縮起上下眼瞼,在眯眼瞄準了半天後,吐出個與他的期待完全不符的答案。
「五只。」怎麼眼前的男人看起來有五、六張臉?
冷冷低哼再次自他的鼻腔噌出,心中甚是篤定她的元神根本就還沒歸位的霍飛卿,動作迅速地抽走她懷中的空杯,再遞過一杯倒得滿滿的咖啡給她。
「灌下去!」
三十分鐘過後。
「幾只?」等得不耐煩的地主大爺,站在床邊再次在她面前伸出三根手指頭搖晃。
「三只。」徹底清醒的迦藍,張大了杏眸,一瞬也不瞬地瞪視著眼前的陌生人。
他甚感安慰地點點頭,轉身在後頭椅子坐下。很好,終于清醒了。
反覆眨了眨眼眸的迦藍,在全然清醒後,不確定的眼眸先是朝一旁瞟了瞟,見老神在在坐在椅內暍咖啡的陌生人沒什麼反應,接著她再環首看了四下一眼,想起了這個房間就是她前兩次酒醒後的地點。
不好……又是這種清醒模式……
心中大感不妙的迦藍,只瞥了腕間的手表一眼,隨即拉開被單跳下床,光著腳直沖向房門。
門把扭轉震動的聲音,陣陣泛在充滿咖啡香的室內。
「為什麼這個門打不開?」急出一頭大汗的迦藍,在怎麼也扭不開門把後,心急地回頭問向後頭的陌生人。
悠哉坐在椅內的霍飛卿沒有回頭,只是舉高一手,朝她搖了搖手中的鑰匙。
急如鍋上蟻的她挑高了一眉,「你想做什麼?」舒舒服服的睡了一晚醒來後,她被囚禁了?
他馬上將鑰匙往自個兒的口袋一放,傾身向前拍了拍她剛才睡過的床,示意她若是想出去,最好是先坐回原位來。
般不清楚他在玩什麼花樣的迦藍,半信半疑地睨著他,依照指示地坐回原處與他面對面。當她就定位後,霍飛卿立即將雙臂擺在膝上,交握著十指,對她擺出了一副懇談的姿勢。
「我叫霍飛卿,年三十一,無前科,正職是牙醫,目前在月光酒吧里兼差當酒保,同時也是連著三晚將你扛回來的人。」
她訥訥地應了應,「噢。」告訴她這些干嘛?
「現在,我有幾個簡單的問題想請教你。」他刻意笑得很溫和,仿佛全都忘記了剛才那記巴掌的存在。
「什麼問題?」迦藍邊數著他臉上的手指印有幾根,邊小心翼翼地分析起他笑容的成分。
「第一,你叫什麼名字?」這個問題再不問一下,他這每次都不明不白地當冤大頭的人,遲早會得內傷的。
馬上誤會他別有所圖的迦藍,隨即翻了個白眼。
「葉迦藍。」搞了半天,又是一個想追她的人?好,算他的手法比較有創意。
「第二,不會喝酒為什麼偏偏要去喝?」已經在心中反覆把問題重點整理好的霍飛卿,才不管她此刻臉上的表情是代表什麼意思,現在他只想找出他想要的答案來。
「因為喝酒可以治我的失眠。」她有一搭沒一搭的應著,並不時地抬起皓腕看向表上時針所指的方位。
重點終于被挖出來了,他含怨地微眯著俊眸,抬高了下巴以鼻孔瞪她。
「那就在家里喝啊。」沒事她干嘛出來為害世人?
她鄭重地搖首,表情也好像是顯得很無奈加遺憾,「我試過了,可是我發現,我只有喝你調的酒才能睡得著。」
鼻孔的角度頓時仰得更高,她看了一眼,沉沉嘆了口氣後,佐證似地—手指向她眼楮下方,那兩個沒化妝就黑得不能再黑的黑輪,讓原本完全不能接受的理由,馬上被他改成勉勉強強還可以接受的答案。
他一手支著額,「第三,你為什麼每天都變一個樣?」
「我在打工當模特兒。」迦藍焦躁地應著,有些等不及地催促著他,「能不能麻煩你問快一點?我趕時間。」
霍飛卿完全充耳下聞,「第四,為什麼你總是醒了後就落跑?」誰管她遲不遲到?這段問供時間是她欠他的。
「因為我的打工快遲到了!」再也沒心情跟他耗下去的迦藍,在他的耳邊大聲吼完後,一骨碌地又沖至房門前,對著緊鎖的門把又扭又搖。
耳熟的鑰匙響聲,又再度清清脆脆地傳來,讓急著想離開這里的迦藍,無路可出之下,不得不按捺下滿月復的火氣,踩著不甘願的腳步走回原位坐下。
「第五。」
「還有?」才沾到床面的她,馬上又受不了地站了起來。
「第五,你百公尺的最佳紀錄是幾秒?」這個大大打擊過他的問題,他要是不問出來,恐怕每晚還是會繼續戳冰塊發泄。
她愣了一下,眼中盛滿了意外,「問這個做什麼?」
「回答我就是了。」事關男性顏面,霍家先生硬是拒絕奉告。
「十秒二五。」偏頭回想了一會兒後,她邊攏著散亂不整的長發邊回答他。
丙然是個選手……他拍拍胸口,總算可以安慰一下他受創的自尊心。
「閣下還有其他問題嗎?」已經開始在房內走來走去的她,巴不得他能快點把所有沒問完的東西,全都一口氣問完。
「還有一個。」霍飛卿彎子,自椅子底下拖出一雙寄放的鞋,「這是你的失物吧?」
「啊!」她拍手指著它們大叫,「果然在這里!」她才正愁不知在哪搞丟了那雙貴得離譜的名牌鞋呢,這下好了,她總算不必再買一雙賠給公司。
面無表情的霍飛卿只是抬眼冷瞪。
還果然咧,這個醉後就主動失憶的女人……
「慘了,這下真的要遲到了,我姊鐵定會宰了我的……」她再看了手表一眼,慌張地咬著指尖在他面前走過來晃過去,不一會兒她又邁開了那雙美腿,「不好意思,浴室借我一下!」
霍飛卿淡然地看著那個已經把他家浴室用習慣的女人,不經他介紹、不經他同意,就閃身消失在浴室門口,他嘆了口氣,走王浴室旁的小桌抽屜里找出一條新毛巾,算準了時機遞給又沖出來的她。
擦完臉上的水濕後,迦藍隨意將毛巾掛在頸間,開始在他房內四下搜尋起來。
「在找什麼?」他不解地看她在房內的地板上趴趴找找。
「我的運動鞋呢?」怎麼才找到一雙又下見另一雙了?
他往旁努努下巴,「衣櫃里。」
為什麼她的鞋子會在他的衣櫃里?好奇歸好奇,但卻沒時間想那麼多的迦藍,從裏頭找出自己的鞋子套上後,像陣風似地飆至他的面前,催促地向他伸出手。
「鑰匙、鑰匙!」該回答的都答完了,這下她總算可以去趕場子了吧?
霍飛卿毫無異議地將鑰匙交給她,而後又再次坐回了椅里,豎耳聆听起她沖出房門後在廊上的奔跑聲,並在她所制造出來的腳步聲忽然停止時,心情輕松愉快地在嘴邊咧出一抹得逞的笑意。
原本急急忙忙走人的迦藍,不過多久,又回到他的房里,臉上的表情還充滿了迷思。
「你知道嗎?」她微偏著螓首,新月般的柳眉緊緊糾結,「貴府的大門上,有一個我這輩子從沒看過比這個還要大的大鎖。」
他不以為意,「昨天晚上我特地請人來裝的。」
「可以……把鑰匙給我嗎?」暫且把又被暗算的帳記下的迦藍,陪著笑臉走至他的面前。
「行。一坐在椅裏的他,記仇地挪高了視線,「等你付了你積欠的酒錢再說。」才問完問題就想跑?沒那麼簡單。
她愕然地瞪了他約莫三秒左右,將他整個人上上下下掃視一遍過後,她的脾氣也漸漸冒了上來。
「喂,你是個社會人士吧?才那麼幾百塊而已,你也跟我斤斤計較?」年紀都一大把了,還跟她計較那麼多?不覺得可恥嗎?
嚴厲的俊眸倏地一瞠,「你忘了加上送你回來的車費、旅館費、早餐費,還有名譽費。」還有我的自尊心受損費用,他在心里默默加注。
她倒豎著柳眉,「名譽費?」這又是什麼名堂?
「我的行情差不多快被你壞光了……」在連著數夜扯她返家後,樓下的管理員早就把這件事告訴所有左鄰右舍了!
「好好好……」心急的她煩不勝煩地舉手告饒,「不管我欠了你什麼,反正我都會付就是了,現在你先讓我去上班行不行?」
怎麼會有這麼龜毛的男人?也不過只是小小的麻煩了他一下而已……啊,算了,沒空跟他計較那麼多,老姊發起火來可是比他還要可怕一百倍。
「好。」長腿一伸,站起人來的霍飛卿走至她的身旁,大方地挽起她的手,「走吧。」
「走去哪?」迦藍的兩眼直落在他自動自發纏上來的大掌上。
他笑咪咪的,「上班啊。」
「你跟我去?」先把他那充滿謀害的笑臉推遠些後,她再一根一根地把他的手指拉離她的手臂。
「你不是快遲到了?」霍飛卿又是充滿親切體貼地黏上來,「做個順水人情送你上班後,我剛好可以順便到你的公司請款。」
閉著小嘴保持沉默的迦藍,在發現自己要是不擺平他,今天就哪都別想去了後,記恨地點了點頭。
好……算他厲害。
「酒保先生?」她清了清嗓子,面色嚴肅地在他面前站直了身子。
「我叫霍飛卿。」他彬彬有禮地指正。
她懶得再跟他玩陰的,「你到底是想怎樣?」
「只是想平衡一下。」狡詐本性畢露的霍飛卿,得意地亮著白牙,邊將早就準備好的紙張自口袋裏掏出來,「還有,想請你順便把這個簽一簽而已。」想擺月兌他?正好,他也求之不得!
「這是什麼?」她皺眉地搶過那張被他搖來搖去的紙張。
「切結書。」
她一頭霧水地念出他擅定的內容,「日後,我本人下得出現在月光酒吧里,更不得出現在霍飛卿的視線範圍內?」
「請簽名。」鋼筆一只立即出現在她的面前。
迦藍默默地轉首看向一旁的切結書撰寫人,心中甚不是滋味地捏緊了手中的紙張。
「為什麼要有這種不合理的條款?」也才睡過他幾次而已,這個小氣又龜毛的中年人……他到底是把她當成什麼東西了?
霍飛卿也沒跟她客氣,大剌剌地挑明了說,「因為我不想再看到你一次。」
「簽了後,你就會讓我去上班?」暗自忍了想扁人的沖動後,她深呼吸了幾口氣,努力地對他擠出甜甜的笑‧
「我還會服務到家的把你送到你指定的任何地點、」他老兄臉上的甜度比她遠勝一籌,甜到幾乎可以滴蜜了。
玉掌立即爽快地往前一攤,「筆!」
「謝謝。」
***
「到了、到了……」心情一刻也安定不下來的迦藍,在所乘坐的車子緩緩抵達她指定的地點時,迫不及待地除去身上的安全帶。
昂責載送她的霍飛卿,側首淡瞥她一眼,將方向盤往右一轉,如她所願地準備停在路旁。
一抹紅艷的身影忽地出現在迦藍那邊的車窗外遠處,那張令他覺得再面熟不過的容顏,馬上讓他原本應該如釋重負的心情,急速下降為濃濃的不安。
他低聲在嘴邊咕噥,「我有不好的預感……」要命,這小妮子說她姓葉,那個長相跟她有幾分相似的葉豆蔻,不會恰巧跟她有任何關系吧?
「什麼預感?」正準備把車門打開的她,好奇地看了看他那有如烏雲罩頂的黑瞼。
「迦藍!」葉豆蔻石破天驚的怒吼,自人行道的遠處一路直轟過來。
「哇!」才把車門打開一條縫的迦藍,嚇得花容失色地趕緊再把它關上,「你的預感怎麼這麼準?」
「別再連累我了,快點下去!」心中的假設證實後,選擇明哲保身的霍飛卿,忙不迭地想將她給推下車。
「你這麼不講義氣?」趕在老姊殺過來前,她緊攀著他的手不放,怒眉微揚地與他大眼瞪小眼。
「誰捅的摟子就由誰去收……」不想再惹麻煩上身的霍飛卿,一骨祿地將她推出車外,「我先走了,以後不見!」
冷不防的,另一道人影從容地出現在他身旁的車窗外,同時他的車窗還遭人敲了敲。
「喲!」與葉豆蔻在外面等人、找人了兩個小時的文蔚,笑咪咪地看著好友樂芬的前男友,「真是稀客呀,霍先生,怎麼有空來這里?」
當場換他跑下掉的霍飛卿,含恨地撇了撇嘴角,「衰……」自從遇上那個小妮子後,他就一日比一日還要倒楣。
「迦藍,為什麼你會從他的車上下來?」在迦藍不得不硬著頭皮下車後,急著找她興師問罪的葉豆蔻,—見司機竟是好友的前男友,隨即改變詢問重點。
「他送我來上班呀,」迦藍轉了轉眼眸,也接著模糊掉她遲到的焦點,
「你們認識?」太好了,看樣子中年人似乎跟她老姐有些交情。
葉豆蔻听了,二話不說地先將妹妹拉至自己的身後,再與走過來的文蔚一同瞪視著里頭的男人。
「兩位女士。」在被瞪成重傷前,霍飛卿嘆息地朝她們舉高兩手,「不管接下來你們想指控我什麼,都請先听我說一句話。」
「哪句?」充滿銳刺的問句,又是下問原由地先將他刺一頓。
他大大地嘆了口氣,「我是無辜的。」她們以為他愛和那個小表扯上關系呀?他也很不願啊。
「是不是因為……」葉豆蔻不但不相信他,還搓著尖尖的下頷捏造出罪名,「我們幫助唐律拐跑了你的樂芬,所以你就跑來勾我家妹妹想報復我們?」
他哼了哼,「我有那麼閑嗎?」還真的把他當成罪人來看。
「不是嗎?」文蔚也加入幫腔陣營。
他沒好氣地搔搔發,「不是,我只是單純當個司機送她過來而已。」
葉豆蔻頓時將上下眼瞼眯成一條縫,「為什麼你要當她的司機送她過來?」就連她都找不到老妹這三天晚上是跑哪去了,而他這個與老妹完全無關的陌生人,卻有辦法載她來上班?
「因為她昨晚又睡在我家。」愈答愈麻木的霍飛卿,干脆在被問供時,順道也把那個麻煩精給一道拖下水。
葉登蔻霎時扯開了嗓子,「她睡在你家?!」
「等等。」文蔚一手按住表情沖動的她,緩緩向她提示,「重點不是在他家,而是在那個『又』字上。」
「她總共在你家睡過幾次?」連忙彎低身子的葉豆蔻,兩手緊攀著窗緣,大有不把話說清楚就不讓他走人之意。
他回答得很乾脆,「三次。」他可是一點也不介意吐實的。
馬上又是一陣懷疑的眼神掃向他來,他無奈地搖首,不意往窗外一瞥後,他的壞心情卻突然一掃而空。
他干脆把迦藍拖來一塊陷害,「我說過了,我是無辜的,至于我和她之間的來龍去脈,你們自己去問問那個小醉鬼她做了什麼好事,我想她會給你們一個完整的解釋,告辭。」
「等一下……」還沒把事情弄清楚的葉豆蔻直拍著他的車窗。
「對了,以後她要是又醉了,你們最好注意一下。」才住前開了幾公尺,卻又突然倒車回來的霍飛卿,在按下了車窗後,興災樂禍地提醒她。
「注意什麼?」
他伸手指了指她們身後,「她總是在酒醒之後就開始亂跑。」
「啊?」趁葉豆蔻還在不明所以時,霍飛卿已經跟那個先一步落跑的小妮子一樣,飛快地離開現場。
「他說得沒錯。」轉過身找人的文蔚,拍拍她的肩頭,「她已經不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