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講信用。」低沉的男音忿忿地指控著。
「沒辦法,時勢所逼。」充滿無奈的年輕女音,回答里挾雜著濃濃的嘆息。
砰的一聲,重重一掌怒拍在木質吧台上,令低垂著頭的眾酒客們,不約而同地捧著自己的酒杯再把頭壓低一點,不敢看向那個雙眼噴著怒火,並擺出酷斯拉仰天長嘯姿勢的霍飛卿。
下一刻,他的吼聲果然火力全開。
「為什麼你又出現在我的面前?」三天,他才擺月兌了她二天而已!這個跟他簽過切結書的小妮子居然不守信用,硬是打破他們之間的契約又登門來找他麻煩!
「我已經失眠三天了……」精神狀況相當委靡的迦藍,掏了掏被轟的雙耳後,苦哈哈地朝這個跟她不太對盤的救世主直陪著笑。
冷眸一眯,他又用充滿殺意的眸光暗中砍了她好幾刀,「那就去看醫生啊。」
她哀怨地搖搖頭,「醫生我看了那麼多年了,一點用處也沒有。」看醫生就能奏效的話,她干嘛還要特地跑來這看他的冷臉?
「那就再換個醫生吧。」很遺憾的是,站在吧台內的霍飛卿,對她只有怒氣、怨氣,還有晦氣,就是沒有同情憐憫之心
「再調一杯給我喝吧。」她直接否決掉他的提議,擺出雙手合十的動作,以充滿懇求的目光向他求救。
「不要,到時候麻煩的又是我。」霍飛卿先是高傲地大大把頭一甩,接著在想起某件事後,又轉過頭來用力指著她的鼻尖,「還有,你滿十八歲沒有?」一副未成年的模樣還敢模進來喝酒,這件事他都還沒跟她算清楚呢。
「剛滿二十。」她開開心心地朝他眨著眼。
苞其他酒客一樣,已經在旁邊看戲有一會兒的高居正,在把空瓶擺到吧台上時,壞壞地對火冒三丈高的男王角咧笑。
「喲,美少女養成計畫?」以這個情況來看,該不會就是小女生迷上了他,或是他勾引了小女生而後甩不掉?
「別說得那麼難听好嗎?」霍飛卿掃了他一記火龍眼,用力收走空瓶之余,不忘對那個還杵在吧台前的麻煩人物下驅逐令,「你還不走?」
雖然看這個臉得二五八萬的牙醫耍大牌,感覺實在是很嘔,但,誰教人家是她這個失眠國百姓的救世主呢?已經努力拋棄自尊和脾氣的迦藍,只能硬著頭皮繼續擺出哀兵政策。
「沒有你的酒,我睡不著……」誰料想得到她會落到有求于人的地步?早知道那天就不跟這個中年人翻瞼了。
「哈!」失聲笑出來的他,又更不客氣地踢落水狗,「你就繼續失眠吧。」報應。
心底已經很咬牙切齒,但表面上卻不能泄漏出半點的迦藍,幽幽怨怨地瞪視了那個又用鼻孔看人的大牌酒保一會兒,而後她深吸了口氣,將整張美麗的小臉埋進手心里培養情緒,不過多久,當她重新抬起頭來時,在她那雙水汪汪的大眼里,先前隱忍的火氣已經不復蹤跡,反倒流蕩著淡淡波光,活像個楚楚動人的小可憐。
第一名受害者是坐在她身旁的老酒客。
禁不住這種祈求的目光,心軟得無法拒絕她的老酒客,被她看了不過幾秒鐘,立即照她眼底所表達的冀求,默默將手中的酒杯推至她的面前。
「啊。」就在她的手踫到酒杯前,它忽然像變魔術一樣地消失不見。
「一滴也……」動作飛快地沒收下酒杯的霍飛卿,咬字清楚地一宇字告訴她,「不、會、賣、給、你。」
迦藍微微瞥瞪了那個壞她好事的酒保一眼,隨即又轉首向另一旁的酒客,漾出甜得讓人酥癢至心頭的媚笑。
當沒有抵抗力的酒客,也暈陶陶地把自己的酒奉獻給她時,這次霍飛卿連讓她伸手去拿的機會都不給,又是直接將它沒收,並在瞠瞪向另一個又是意志不堅的酒客之余,不忘向她開火。
「半口都不準喝!」以後他再也不賣酒給這些沒節操的男人。
氣呼呼鼓著腮幫子的迦藍,在頻轉著水眸,打算把算盤動到其他人身上前,再次收到一記警告。
霍飛卿得意地兩手擦著腰,「你要是又醉死了,這次我就把你扔到垃圾車里,讓明天你在垃圾場里迎接美好的一天!」
當下迦藍隨即面色一改,像只被棄的貓兒般,可憐兮兮地掩著臉龐,「嗚嗚……你欺負我……」
「哇拷!以為女人的眼淚就比較值錢啊?」他老兄怪腔怪調地叫,「裝哭要是有用的話,下次我再見到你時,我不但比你有誠意的真哭給你看,我還給你流兩桶貨真價實的淚水先!」
嘖,這麼不給面子?
裝哭舉動霎時僵止的迦藍,慢吞吞地自手中抬起臉來,以目光戳刺向意志甚是堅定的霍飛卿許久,再轉首看著坐在她身旁的酒客,尋求他們的奧援。
坐在她左手邊的酒客,不好意思地搔著發,「抱歉,他不但比你狠,實際狀況好像也比你可憐一點。」
她倔著小嘴直在嘴邊咕噥,「可惡的中年人……」
「大門在那里。」耳朵甚尖的霍飛卿,又再次不講情面地驅逐她,「快走,不送!」
不想在人前繼續踫釘子的迦藍,氣悶地扁著嘴,一言不發地離開吧台走向店門。
「你都是這樣對付美女的嗎?」被拒的女主角一走,直在心底替霍飛卿惋惜不已的老酒客,又是羨慕又是嫉妒地看著他。
「你有什麼高見?」心情惡劣的霍飛卿,一把將冰鑽給插在桌面上,將超強颶風尾掃向那些都心有戚戚焉的酒客們。
「沒有!」一班無辜的路人甲乙,紛紛趕緊舉手示誠。
「小斑。」他郁悶地對負責外場的高居正彈彈指,「過來幫我頂一下,我到外面抽根煙。」
也不管整個酒吧的氣氛都因他而變得不太對勁,霍飛卿逕自離開了吧台,打開後門走到巷子里,站靠在牆上點了根煙。
真好,終于擺月兌她了……
他如釋重負地沉沉吐了口氣,驀地,左邊的臂上忽地一暖,他納悶咬著煙低首看過去,就見以十指緊緊將他抓住的迦藍,正靜靜地仰首看著他。
「咳!」冷不防被嚇到的他,當下止不住地嗆咳了起來,「咳咳咳……」
涼涼地看他咳得上氣下接下氣,暗爽在心底的迦藍,只是微微揚高了一雙柳眉,而咳了好半天才順過氣來的霍飛卿,馬上將手臂一收,轉身走進小巷里,當他听見理所當然又跟上他的腳步聲自後頭傳來時,他索性在巷子里繞起圈子。
可,都來來回回繞了巷口好幾圈,他卻還是甩不掉背後的跟蹤者,拒絕再跟她玩下去的霍飛卿,忍不住回頭對她大叫,「不要像背後靈一樣跟著我!」
不跟就不跟。
相當有志氣的迦藍,當下止住了腳步往巷旁的牆壁一靠,大方地攤著掌讓他走人,而已經是滿肚子火藥的霍飛卿,則是把握這個機會趕緊閃人躲進店內。
在接下來的上班時間內,被煩得草木皆兵的霍飛卿,不時警戒地瞪著店內的所有出入口,就怕她又偷溜或偷渡進來。整個人神經緊繃地撐了一晚,直到在下班前都沒再見到她進來後,他才稍稍放心,以為她終于知難而退了。
只是,這個想法只到他下班走出店門時為止。
「你還在?」沒想到她竟等在外頭守株待免,他重重地垮下兩眉,疲憊不堪地撫著額。
「拜托,一杯就好。」站在外頭等他,等得兩腳發酸發麻的迦藍,見他終于出來了,忙不迭地再次走上前向他陳情。
「別想。」拒意甚是堅定,從沒有動搖餅的霍飛卿,逕自繞過她,跨開了長腿往不遠處的停車場前進,在發現她又跟上來時,他忍不住快步疾走,愈走愈快、愈走愈賭氣,最後干脆在午夜的街道上飛奔起來,想一勞永逸地甩掉她。
但他忘了,他所撿到的這個灰姑娘,她跑起來的速度有多快。
聆听著自己奔馳的呼吸和心跳,在不斷側退的街景中拚命奔跑的霍飛卿,不經意往旁一望,突然發覺有一道相當熟悉的身影,不但輕輕松松超越過他,還不忘在跑過頭時回頭朝他揮揮手。
又跑得比他快……
「你……你……」喘喘喘,喘得上氣不接下氣的他,在被人攔下來後,低垂著頭兩手按著膝說不出話之際,只能惱恨地瞪著有雙飛毛腿的她。
「我只要喝一杯就好了。」迦藍甚至連氣息都沒有亂,只是低垂著兩眉,狀似非常需要同情地彎腰看著他。
「然後再由我把你扛回家嗎?謝了!」終于喘完也休息夠的霍飛卿,直起腰桿,再一次把拒絕擲到她臉上。
「我……」她忙不迭地跟在又準備走人的他身後。
很會記仇的他不忘回頭提醒,「還有,每次你的酒錢都是我幫你付的!」
「這次我先付錢。」她邊走在他的身旁,邊自背包里找出錢包遞給他。
「我沒時間陪小朋友玩鬧,你給我早點回家睡覺。」已經走至停車位的他,在把她的錢包塞回她的背包里後,一鼓作氣地將她給推得遠遠的。
「拜托你嘛,就當是做件好事。」在他已經將車鑰插進鑰匙孔里時,她連忙示弱地擺出一副懇求的模樣。
「沒興趣!」有一就有二,都已經有了三次扛她回家的紀錄了,他再也不願繼續創造下去。
彎身鑽進車內的霍飛卿,才拉著安全帶準備系上時,赫然發現她也自另一個車門上了車,坐在他的身旁自動自發地與他做出相同的動作。
他差點氣結,「喂!你別那麼大方行不行?」也才只睡過三次,他們倆根本就不熟好不好?不要對他那麼放心啦!
一根縴指擺在他的面前,「好嘛,一杯?」她才沒去考慮那麼多,更何況在知道他也認識她老姊後,她更是不把他當成什麼危險人物、
「你到底煩不煩哪?」拒絕的大掌再度推開她。
迦藍委委屈屈地對他皺著眉,「你怎麼能夠理解一個每到夏季就失眠的人的心情?」等他有朝一日,也有過失眠這種切身之痛時,他就知道想睡又不能睡是怎樣的一種酷刑。
他眉頭的深鎖度遠比她的還來得嚴重,「你又怎麼能夠理解一個每晚都要扛著一個醉鬼回家的人的心情?」等她有朝一日,也遇上想解釋卻又解釋不清楚,只能把悶虧全都吞下的情況時,她就知道想甩卻甩下掉麻煩是怎樣的一種酷刑。
兩相對峙中,他們誰也不讓誰地大眼瞪著小眼,直至給人添麻煩的迦藍敗陣下來,霍飛卿這才在路燈的映照下,清楚地看見她臉上的黑眼圈,好像比上一次看她時更嚴重了些。
「幫個忙啦……」做最後一次掙扎之余,她高舉起一掌向他發誓,「這次我只喝一口,一口就好,我保證絕對不會當場醉死,我一定會撐到回家睡覺!」
他煩躁地搔著發。嘖,以這個小妮子纏人的功力看來,再不想個辦法打發她,他相信,她一定會沒完沒了地繼續跟他磨下去,都已經幾點了,他究竟還要不要回家休息睡覺?
「哇!」煩到一個頂點,他忽地大嘆一聲,然後悶頭不語地開門走下車,迦藍見了,兩眼煥然有亮,連忙也跟在他的後頭追上去。
直接回到酒吧前拉開鐵門的霍飛卿,走進店里後,大步大步地走進吧台里,動作飛快地調了一杯她喝了三次的酒,重重將它放上吧台後,他走至她的身後,自暴自棄地伸出兩手做奸準備動作。
纏了一晚終于纏到一杯瓊漿玉液的迦藍,迫不及待地咽了咽口水,感激地將它捧來手心里端詳了一會兒後,仰首咕嚕咕嚕將它灌下,然後,整個人……直直往後栽倒。
將她撈個正著的霍飛卿,忍不住對自己喃喃咒念,「自作孽……」
在這天凌晨,霍飛卿于於明白,近來衰神頻頻上身的他,不但倒楣得在酒吧里撿到了一個灰姑娘,而這個灰姑娘還是……
很麻煩,很麻煩的那一種。
***
擾人安眠的電鈴在夜半時分響起,黑漆寂靜的公寓,在按鈴人不放棄的鈴聲中終于亮起了幾盞燈。
「都這麼晚了……」三更半夜被吵醒的葉豆蔻,愛困地揉著眼走出房門。
「誰呀?」也被吵醒的文蔚,滿月復不悅地來到牆角按下對講機。
「送貨的。」
送貨?在大半夜?
兩個睡意濃厚的女人不解地看了看彼此,而後一前一後地走下二樓,一塊站在大門前,各自拿好放在門邊的球棒後,數完一二三便猛力打開大門。
路燈下,一個臉孔相當面善的男子,定立她們的家門前不動。
「霍大牙醫,你三更半夜來按人家的門鈴做什麼?」眯著眼把來者認出來後,文蔚首先就對著他開炮。
「請葉小姐簽收。」霍飛卿不慌下忙地轉了個身,讓她們看清楚他扛放在肩頭上的小醉鬼是誰。
「迦藍!」赫然發現被他扛在危上的是自家妹子後,葉豆蔻所有睡意全都被逼退,當下再清醒不過。
「她睡著了,叫不醒的。」早就已經習慣的霍飛卿,搖了搖肩上的迦藍佐證他的話。
不了解來龍去脈的文蔚皺著眉,「先把她弄進來再說。」又是一身的酒氣,這個小妮子到底是被灌了幾杯酒呀?
「你是怎麼讓她睡著的?」當霍飛卿將迦藍扛上二樓,並將她放在沙發上後,葉豆蔻百思不解地看著居然能在夏天睡著的親妹。
他揉揉酸澀的肩頭,「我給她喝了一杯酒。」
「只有一杯?』正拿著濕毛巾幫迦藍擦臉的文蔚,有些意外地回首。
「嗯。」只想回家睡覺的霍飛卿,朝她們倆揮揮手,「人我已經送到了,晚安。」
當他跨步離開二樓的客廳後,一直處于沉思狀態的葉豆蔻,突地一骨碌站起,飛快地跑下樓去追人。
「豆蔻?」文蔚愣瞪著她的背影,不一會兒,在有些了解她的心思後,也跟著匆匆追下樓。
「等等……」趕在他上車前追上他的葉豆蔻,對他直揮著手留人。
「還有事?」正準備坐進車里的霍飛卿,意外地看著這兩個把迦藍棄之不顧的女人。
葉豆蔻只想理清這點,「你真的只讓她喝了一杯而已?」迦藍治了那麼多年的失眠癥,會因一杯酒而治愈?
「沒錯。」他點點頭。
文蔚也小心翼翼地求證,「這樣她就睡著了?」怪不得前陣子老看迦藍帶了瓶瓶罐罐到公司去喝。
「對。」有些不耐煩的他開始打起哈欠。
發言簡短的審問到此為止,兩個同住了多年深有默契的女人,互看了對方一眼後,隨即整齊地轉首看向他。
「你們……」嗅到圖謀氣味的霍飛卿,不懷期待地拉長了音調,「那個眼神是代表什麼意思?」
「霍大牙醫。」葉豆蔻首先一改對他防備的前態,笑意可掬地一手搭上他的肩。
「嗯哼?」怎麼她們愈看愈像是夜半出沒的黃鼠狼?
「有空聊聊嗎?」文蔚也將先前對他的偏見和不友善,全都暫時扔到垃圾筒里,相當熱絡地搭上另一邊的肩頭。
人情密雲突地罩頂的他,不安地吐出拒絕,「這麼晚,不方便吧?」
「不。」她們異口同聲地應著,「很方便,太方便了。」
***
「昨天我不是已經拒絕你姊了嗎?」才剛上班月復內火藥就連環爆炸的霍飛卿,擺著一臉惡相直沖著又來找他麻煩的不速之客。
「拒絕我姊什麼?」再次出現在酒吧內的迦藍,心情愉快地坐在高腳椅上晃著修長的美腿。
他惡聲惡氣地吼向她,「再當你的保母!」兩個葉氏姊妹,外加一個文蔚,就是害得他昨晚嚴重失眠的主因。
也不知道葉豆蔻究竟在想些什麼,妹妹被人扛到她家,她不但不找自己的妹妹興師問罪,反而遺像在推銷災難似的,巴不得能快點把那個小妮子塞給別人照顧,說什麼以後那個小朋友要是又喝醉了,就不必那麼麻煩的扛到她家去,他只要直接把小朋友扛回自家就行了,文蔚甚至還建議他干脆多收個房客,讓這個專找他麻煩的小醉鬼直接住在他家。
當時他因此而沉默了許久。
後來,發現在場的成年人中,似乎有兩個都沒把理智帶出來後,已經被騷擾夠的他,當場義正辭嚴地拒絕她們的提議,並順道給她們上了一堂女性自身安全的課程,痛痛快快地罵了那兩個不顧迦藍安危,還把她托給陌生人的姊姊們一頓。然後,他就馬上換來了一頓警告。
她們說,她們一向都是很相信他的人格的,當然,也很放心把自家妹妹交給他照料,但,要是她們發現迦藍少了一根頭發,那麼他就準備明白,什麼叫作女人的可怕。
別鬧了,完全討不到半點好處,踫了一根手指頭就等著被追殺,還要他不顧榮辱的照顧一個跟他八竿子打不著關系的人?這種事他當然要拒絕。
他偏抖著眉峰,「為什麼你又出現在我這里?」—天亮後,那兩個女人沒有把他的聲明轉告她嗎?
已經對他的惡相習以為常的迦藍,絲毫沒把他的恫暍看在眼里。
她伸了個懶腰,「我不是來騷擾你的,今天我是來應徵服務生的。」有過昨晚被拒絕的教訓後,這回她為求一杯瓊漿玉液,可說是下足了工本。
他兩手環著胸打回票,「不歡迎。」
「等等。」然而杵在一邊旁听了許久的段樹人,卻開口潑了他一盆冷水,「老板準了,她今天就開始上班。」難得老板願意讓素來陽盛陰衰的月光酒吧招收新血輪,看來這個小醉鬼跟老板好像也有些交情。
霍飛卿險些被嗆到,「什麼?」
「這里沒有女性員工的制服,所以你暫時先穿這件。」段樹人邊說邊把老板指定的衣服交給她,並將她推向休息室的門口,要她先去換衣服,「換完了衣服,就去幫小斑打掃外場。」
「好。」心情萬里晴空的迦藍,蹦蹦跳跳地甩著長長的馬尾進去換衣服。
「她才二十耶,為什麼尹書亞讓她在這里工作?」心情無比黑暗的霍飛卿,則是磨牙霍霍地一把拉過段樹人的衣領。
「二十就已經是個成年人了。」段樹人少見多怪地瞥他一眼,而後又擺出一副深有同感的模樣對他攤攤兩掌,「還有,老板在听完她所要求的那種薪水後,哪有可能不答應她?」
「薪水?」霍飛卿攬著眉心,怎麼也想不出她到底是如何打動尹書亞的,「她要求多少?」她該不會直接告訴尹書亞,她願意用童工,或是工讀生的價錢吧?
段樹人興災樂禍地朝他伸出一指,「打佯後,由霍飛卿所調的酒一杯。」
當下啞口無言的霍飛卿,只能呆呆瞪著那只仿佛也在嘲笑他的手指頭。
段樹人感慨地拍拍他的肩,「現在可以理解了吧?」那個小妮子的長相,一看就是個標準的少男殺手,更何況拍了不少廣告的她還滿有名氣的,這種穩賺不賠的生意,尹書亞怎麼可能不做?
站在原地呆愣的霍飛卿,下一刻,神智全都在那個剛換好衣服走出來的迦藍身上醒來。
「等一下!」他用力指向她那短得不能再短的短褲,和她那露出一截小蠻腰的無袖上衣,「你給她穿這種衣服?」
暴露,暴露,除了暴露還是暴露,那個小妮子平常隨便穿穿就夠會吸引一些蒼蠅蚊子了,再讓她在這種地方穿成這樣,是想找他的麻煩嗎?
段樹人緩緩地咧出—抹邪惡的笑,(那是老板指定的。」
那個早該下第二十層地獄的尹書亞……霍飛卿頭痛萬分地擰著眉心,實在是不太願意去想像,今晚在開店後,他到底得幫那個小妮子趕跑幾匹,才能讓她安全下班。
「對了。」想起還有一件事沒交代的段樹人,邊穿起制服邊告訴他,一老板剛才有打電話過來,他要我轉告你。」
「轉告什麼?」
「他說,那個美少女要是少了一根頭發……」段樹人笑咪眯地搭著他的肩,一手指向正在外場掃地的迦藍。
他面無表情地問︰「我是不是就準備知道什麼叫男人的可怕?」
「咦?你都知道嘛。」這麼有默契?
霍飛卿翻了翻白眼。
「開店羅!」已經和迦藍一塊把外場整理好的高居正,興高采烈地站在門口宣布布。
如果他的心情也能像高居正這麼好就好了,霍飛卿陰沉地瞪著站在外場,正仰首一句句聆听高居正指示的迦藍,在盯審了她那模特兒般的長腿,和那玲瓏有致的身材許久後,他敢肯定,從這一刻開始,他的麻煩恐將如滾雪球般,愈滾愈大,也愈滾愈多。
事實證明,他的預感,向來都是超級神準的。
開店後不過兩個小時,就已經必須掛出客滿牌子的月光酒吧,在這晚,男性酒客的人數,遠遠超出往常他所吸引來的女性酒客人數,就只因為,他們這里的某個服務生的臉蛋,剛好,就跟路口大型看板上的廣告模特兒長得一樣。
他該事先去把那個看板拆掉的……
「口水,請你們注意一下口水!」當坐在吧台前的男酒客,都垂涎地不停轉著腦袋,陪在外場里走來走去的迦藍一塊移動時,霍飛卿滿面寒霜地再將一疊面紙放至他們面前。
「這里的生意都是這麼好的嗎?」忙著把空瓶放到台上的迦藍,好奇地問著超級低氣壓的他。
「今晚是特例。」霍飛卿咬著牙把空瓶收走之余,不忘再對她叮嚀,「衣眼拉下來一點。」
她低首看看自己,「會太露嗎?」她是覺得穿這樣已經很保守了,她在拍型錄時還穿過更露的呢。
「不用拉、不用拉,這樣剛剛好!」一票醉翁之意下在酒的男各們,全都色迷迷地盯著迦藍,搖手反對。
剌人耳膜的戳刺聲,下一刻立即自吧台內傳來。
「客人,需要我為你特別服務嗎?」擺著殺人魔王表情的霍飛卿,將冰鑽用力戳插在台面上,冷颼颼地瞪著其中一個等著吃豆腐的酒客。
他咽了咽口水,「不……不需要……」
「迦藍。」忍到一個極限的霍飛卿,叫住欲走的她,月兌下自己身上的背心扔給她,「穿上。」
「一定要嗎?」迦藍一手拎著那件背心,量了量長度後,發現在穿上後剛好會把她的腰都遮起來。
「穿起來!」她要是再不包緊一點,等一下他就會先打通電話轟尹書亞一頓,再把所有酒客都趕出去宣布打烊。
莫名其妙又被吼一頓的她嘟著嘴,「穿就穿嘛……」
「唉……」失望的長嘆,在她把養眼的部位都遮起來後,掩不住地自四下響起。
「嗯?」冷意四散的霍飛卿,隨即下巴一揚、鼻孔一抬。
眾人模模鼻子,「沒事、沒事……」
渾然不知自己造成了什麼影響的迦藍,腦後那束長長的馬尾,仍是在人群中快樂地搖搖晃晃,站在遠處凝望著她的霍飛卿,在為她捏了一把冷汗之余,還是頭一次把她看得這麼清楚。
「以往見到她,他不是心煩就是火氣大,因此他根本也沒什麼去注意到她的長相是什麼模樣,但在今晚由她吸引來了這麼多男人,令他大開眼界後,他開始注意到,能和段樹人口中所說的這個美少女同睡在一個屋檐下的自己,聖人君子般的克制力是多麼好,而心髒又是多麼的強勁有力。
忙著在一桌又一桌客人間穿梭的迦藍,在百忙之中,發現負責供酒的霍飛卿停止了手邊的工作,正一瞬也不瞬地望著自己,她討好地對他漾出一抹燦笑,而後又轉身繼續去忙碌。
這個……應該叫什麼?嫣然一笑?還是回眸一笑?不管那是什麼笑,總之……對他很受用就是了。
在冷不防接到這種笑意後,霍飛卿深深地吐出一口氣,而後,對自己的反應有些皺眉。
「別跳。」他低下頭來,—手按著自己的心房,「別亂跳。」
***
「霍先生,又帶女朋友回來啊?」霍家牙醫極度不願見到的大廈管理員,在發現他又扛了個女人回來後,忙不迭地擱下手中的消夜,沖出管理室去替他按下電梯。
因為葉豆蔻不願再讓他夜半把迦藍扛到她家去擾人清夢,于是只能扛著迦藍返回大廈的霍飛卿,此刻,正不情願地站在電梯前,又一次地準備把麻煩帶回家。
他半轉過臉對管理員干干地笑著,「是啊。」衰,又倒楣得被他撞上。
「她又暍醉了?」過度關懷的熱情,徹底地展現在管理員的臉龐上。
不想解釋,解釋了也不會管用的霍飛卿,又繼續僵著笑應聲。
「是啊。」想也知道,素來不怎麼打招呼的管理員,近來會對他這麼關懷備至,八成又是想探底細,好提供那些三姑六婆嗑牙聊天的八卦。
避理員挑高了兩眉,刻意對他眨了眨眼,「你好像換了—個女朋友嘛。」
「是……啊。」已經無法再多假笑一分的霍飛卿,咬著牙把話尾吐出後,在等了老半天的電梯門一開,馬上進行閃人動作。
「霍先生……」鍥而不舍的追兵也想跟進電梯內來,面容早已乾坤變色的霍飛卿,當下不給面子地按下關門鈕,硬是把長舌的管理員給關在門外。
「我的形象要是毀了,你要負全責。」當電梯開始爬升後,滿臉黑線的霍飛卿,邊念邊把扛放在肩上的人兒給弄下來。
「負、負什麼……責?」醉意睡意都一樣蒙朧的迦藍,揉了揉眼後,大著舌頭問。
他皺著眉,「你醒了?」醒了也不早說,害他一路由停車場將她給扛來這里,而她的體重也不是什麼騙死人不償命的輕如鴻毛,他只是個凡人,她這座小型泰山,扛久了也是會酸。
「嘿嘿……」她開始憨憨地傻笑,半晌,還打了個大大的酒嗝。
「別癱在這里。」他無奈地輕嘆,把一路溜坐至地板上的她給拉起來,但拉了幾次,她的兩腳仍是軟綿綿的,他索性彎下腰來將她的兩手擺到自己頸後,摟著她的腰想將她扶抱起。
「當!」好巧不巧,電梯門在這時打開。
站在電梯外的住戶,訥訥地看著電梯內那對姿勢詭異的男女,而後在瞼上寫滿了一副「我會裝作沒看到」的曖昧表情,掩苦嘴對他呵呵直笑。
明天鐵定又會有他的新八卦了……
誤會已經在肚里堆得滿坑滿谷的霍飛卿,實在是懶得再去解釋任何發生在他身上的誤會,從容不迫地抬頭看了看樓層,發現已經到達目的地後,他隨即對站在門口的鄰居咧出一抹敷衍的笑,再接再厲地把迦藍給抱起來跨出電梯。
「都已經快第五章了,你要是再繼續醉下去,我就去找作者算帳。」扛著迦藍來到自家門前,努力將鑰匙插進孔裏的他,邊在嘴里念著邊一手按緊迦藍的兩腳免得她掉下去。
「什麼?」肩上的人兒又忽然對他應了應。
「純屬自言自語。」總算打開大門的他,一進屋點亮燈後,馬上將肩上的負重物給擺到沙發上去。
「這里是哪里?」半眯著醉眼的迦藍,神智不清醒地呆坐在沙發上看著四周。
他翻翻白眼,每次醉後就主動失憶……
「起來,要睡就去——」他嘆息地彎子想拉起她,但迦藍卻突然伸出兩手捧住他的臉龐,硬是將他拉下來貼近她的面前,眯起眼看他看了許久。
「這個我有印象,我認得你……」很眼熟,相當眼熟,但……就是記不太清楚。
他平平淡淡地在她面前字字輕吐,「都讓你睡過那麼多遍了,再認不得我這個冤大頭,我會先掐死你再掐死我自己。」
「我睡過你?」她一頭霧水地揉著眼,昏沉沉地往他的胸口倒去,兩手抱著他的腰就打算靠著他入睡。
「真有那麼簡單就好了。」霍飛卿干脆拖著她往書房移動,打開門後,忙著進去里頭替她收拾,「今晚你睡這里。」
「噢……」站在門邊的迦藍拖著長長的音調應著,環顧了四下一眼後,她忽地挪開了腳步。
「你要做什麼?」整理好書房卻下見她人影,霍飛卿在找遍住處後,終于在自己的房裏找到她。
「洗澡。」整問屋子裏只對他的房間印象最深刻的迦藍,邊說邊月兌掉他強迫她穿的那件背心。
「不行!」趕忙接住迎面朝他扔來的那件背心後,他三步作兩步地來到她的面前,緊急阻止她把身上那件短的不能再短的上衣也月兌掉;
「為什麼?」被人緊拉著衣服不能月兌的她,打了一聲酒嗝後,七手八腳地想撥開他的手。
「因為我個想當聖人更小想當罪人……」急著想找其他衣物給她穿的霍飛卿,一手示意她別妄動,腳步匆匆地沖去客廳里,「你等一下,我去拿你的衣服過來!」
「臭臭的……」意識不太清醒的迦藍,拉來身上的上衣嗅了嗅後,執著地轉身走向浴室,「不管,要洗澡……」
「慢著——」動作慢了半拍的他,拿了衣物趕回房內時,叫喚聲正好被某件扔到他頭頂上的衣物覆蓋住。
慢條斯理地將臉上的上衣扒下來後,霍飛卿暫時停止了呼吸,一瞬也不瞬地看著近在眼前的光滑美背,當邊走邊月兌的美女,終于一路月兌進浴室裏把門關上後,總算記起要換氣的他,這才連忙呼吸以免把自己給悶到窒息。
太活色生香了。
心髒,好像有點無力……腦殼忽然開始陣陣劇痛的他,既搖首又嘆息地彎下腰,一件件地撿拾起地上的衣物。
雖然說,在那短短幾秒間,他也不過是看到個背影而已,不該看的重點一點也沒看到,但,單單是那副曼妙的身軀和那一身柔白細膩的肌膚,就夠造成強烈刺激效果了……他甩甩頭,試圖把滿腦子飛來蕩去的不良綺念全都驅逐出境。
「喂,我們兩個不熟吧?」把地上的衣物收拾好送去洗衣機裏,並幫她準備了一套干淨的衣物後,他捧著要拿給她的衣物,半沮喪、半放棄地坐在浴室門口陪她聊起天來,生怕她在里頭洗著洗著,就這樣睡在里頭。
「嗯。」嘩啦啦的水聲中,她的聲音听來很模糊。
「在一個陌生男人家洗澡,不好吧?」霍飛卿一手撫著額,忽地覺得自己在短短幾天內好像蒼老了許多。
「嗯。」回覆他的還是單一的應答聲。
「你到底要洗到什麼時候?」等著等著有點想睡的他,不耐煩地看了看時間。
「嗯……」細若蚊蚋的低喃幾乎完全被水聲蓋過。
她……不會真的在里面睡著了吧?
「啊。」小小聲的低叫,霎時讓他神經緊繃地豎起雙耳。
他登時緊張地一骨碌跳起,如臨大敵地將耳朵貼著門板,「怎麼了?」
「肥皂……肥皂滑溜溜的……」
「快洗!」心髒險些跳出胸門的他,愣了一愣,隨後氣急敗壞地拍打著門。
「啊!」這回的叫聲就變得較大了。
「又怎麼了?」他馬上又像只壁虎般趴黏在門板上。
「我滑倒了……」
一滴冷汗,順著他的額際緩緩滑下。
霍飛卿低下頭,兩眼直落在浴室的門把上,直在心里猶豫,到底該不該打開門虐待自己的心髒去拯救她。
「嗚,好痛喔……」她開始可憐兮兮地在里頭哀哀哼哼。
幾大籮筐的圈圈叉叉,頓時自他的口中傾倒而出,他又悶又嘔地扭開門把走進去,在迷迷蒙蒙的水蒸氣里,看見一條玉腿靜擱在浴簾外。
「這只腳怎麼了?」他兩手環著胸,表情臭得像條死魚。
「扭到。」
他認命地撥撥前額的發,隔著浴簾,背對著她在浴白旁坐下,拉來她的腳開始幫她推拿。
「好多了嗎?」
「嗯。」她應了應,接著將腳收回浴簾內,並伸手把蓮蓬頭扭緊。
乍听水聲停止,霍飛卿大感不對地站起來,剛好遇上她正要拉開浴簾,他連忙伸出兩手緊緊把它拉上,讓正準備出來的她只露出一顆頭。
「你又想做什麼?」
「我洗好了,我要出去。」被熱水蒸出滿臉紅暈的迦藍,耐不住一身熱氣,迫不及待地想拉開浴簾。
不知不覺間他又拉大了嗓,「我還在這里你不能出來!」冒險進來就已經對他的心髒很危害了,再讓她光溜溜的在他面前晃,她是想讓他去急診室報到不成?
「你也要洗嗎?」她歪著頭,對他蹙起細細的眉。
他要是再跟這個神智不清的醉鬼對話他就是有問題!
「給我待在這里不準動。」霍飛卿氣火地走至門外拿來準備好的衣物扔給她,然後自個兒走至外頭把門甩上,「換上了以後再出來!」
反身抵靠在門上,霍飛卿已經分不清此時此刻,滿腦滿肚翻涌的是怒氣還是血氣,他揚手拭去滿頭的大汗,而後納悶地回過頭來盯著身後的門扉,
怎麼里頭又無聲無息了?
他以指敲敲門,「迦藍?」
等了幾分鐘,始終也沒听她應一句,他大大吐出一口氣,再次認命地打開浴室大門,猝下及防下,一個穿著浴袍睡倒在白淨瓷磚地板上的半果美女,就這麼出現在他的眼前。
噢,上帝……
狂奔的心跳節律,又再次在他的胸腔里演奏起急奏版交響曲,他一手掩著心房,一手緊緊捏住鼻尖免得鼻血會噴出來,沮喪地滑坐在浴室的地板上,不知該拿那個看起來性感得不可思議的女人怎麼辦。
再這樣下去,遲早,她會變成醉人,而他,則很可能會變成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