飯後,離開齋堂,那名男子主動找上杰斯。
「你好,我叫司徒野,隨義父上山參禪,怎麼稱呼你?」司徒野伸出友誼之手。
「我是桑杰斯,路經此地。」杰斯握住司徒野的手,感覺他的手掌篤定堅實,似乎有股凜然正氣隱隱傳來。
「你馬上就要走了嗎?」司徒野問。
杰斯沒想過要留下,但卻也不是非走不可,距離開學還有些日子,而他已在短短的幾分鐘就被司徒野身上散發的如同磁鐵般強烈的力量所懾服。「我可以多待幾日。」
因此,杰斯在禪寺中留了下來,和正要遠赴英國深造的黑道新生代老大司徒野結下不解之緣,兩人更以兄弟相稱。
「我父親在世時希望我讀銀行管理,但我一點興趣也沒有,只好把我名下的銀行交由專業經理人管理,將來也不打算自己接下。」杰斯盤腿坐在大樹下,司徒野坐在他對面。
「其實企業並不見得一定要靠第二代子女承接,你可以打下屬于自己的一片江山。」司徒野說出自己的想法。
「我也是這麼想,我的理想是經營保全業。」杰斯道。
「那好,等你四年後畢業了,我大概也回來了,到時我航運公司的保全業務就交由你負責。」
「大哥這麼說,小弟一定鞠躬盡瘁。」杰斯堅定不移地說,頗有雄心壯志。
「那就一言為定。」
「一言為定。」豪情的笑意在兩人唇邊泛起,對未來充滿新希望。
這一年,一九九三年,桑杰斯的人生因司徒野的幾句話,而有了莫大的轉變。
同一年——
日本伊豆溫泉鄉,三月三日唐澤茵茵十歲那年的女兒節。茵茵的母親山口卉卉把她叫到房里,告訴她一個天大的秘密。
「茵茵,其實你並不完全是日本人,你的親生父親是個中國人,我懷著你時,你的外公逼我嫁給你現在的父親。」山口卉卉有張美麗的瓜子臉,說話總是輕聲細語,在茵茵的心目中是溫柔賢淑的最佳代表。
「啊!你是說,我不是歐豆桑的孩子嗎?」茵茵跪坐在榻榻米上,不安地蠕動,精巧靈秀的小臉充滿疑慮,可愛的單鳳眼因驚訝而不斷眨動。
「沒錯,你的爸爸是我在美國留學時候的教授,他是知名生物學家,名叫黑克強,專門研究野狼生態,常遠赴偏遠的非洲大陸,經年都不回家,你外公外婆很反對我們在一起,怕我和他聚少離多不幸福,可是我真的好愛他啊!」山口卉卉眼中流露著傾慕之情,茵茵卻听得似懂非懂。
「我最後一次見他是十年前,他從非洲到日本來看我,他曬得好黑,滿臉胡子,粗獷又不修邊幅,真像是快被野狼同化了。」山口卉卉掩著嘴笑,陶醉在年少時愛戀的相思之情中,可是茵茵一點也不了解,小小的心靈十分震撼——
她真正的爸爸已經快被野狼給同化了?
那不就成為狼人了嗎?那她就是狼人的後代了!
茵茵顫動的眼珠子明顯有著不安,她問媽媽︰「歐豆桑知道嗎?」
山口卉卉搖搖頭,「你永遠別說,否則後果不堪設想,雖然他向來疼愛你,但那是因為他以為你是他的孩子;你知道唐澤家在古代可是將軍世家,歐豆桑天生就有大男人主義,他不會接受的。」
茵茵想到偏廳櫃子上歐豆桑收藏的那把武士刀,不禁嚇得瞪直了雙眼,渾身顫抖。她從小有個怪癖,一害怕講話就結結巴巴。「不……我……不會……說的!」
打死也不說啊!她絕不告訴任何人她的爸爸是狼人,包括班上的小朋友!她們若知道一定會嚇死的,那就沒有人和她玩扮家家酒了……
「我今天說的都是秘密,千萬別說出去。」山口卉卉執著女兒的手親吻。
「我……我會……記住的。」但茵茵有個小小的心願——「您有沒有爸爸的照片?我……好想看看爸爸是什麼模樣。」最好是還沒變成狼人的!
「有,我怕你歐豆桑發現,埋在後院老榕樹下,用一只錦袋包著,都十多年了,大概也化成土了吧!」山口卉卉一臉遺憾。
不,那怎麼可以!茵茵扁起嘴,清秀的眉緊緊糾成一團,說什麼她都要見見父親啊!殷切的企盼在茵茵心底轉著,她突然想到一個不錯的主意……
月黑風高,歐豆桑和媽媽都入睡了,佣人們也休息了……茵茵悄悄地到地下室的倉庫找了一把小鏟子、一支手電筒,又躡手躡腳地走到後院,可是老榕樹有一整排,她忘了問媽媽是哪一棵了。
「糟糕……」她欲哭無淚,不知要從哪一棵下手才好,心急之中,突然——「哎喲!」老榕樹下,盤根錯結的樹根絆得她撲倒在地,睡衣髒了,鏟子和手電筒都甩了出去。
「呃……」她急急地爬起身,正要拾起手電筒時,發現它的光線亮晃晃地照在平坦的土地上,心想不如就從這里開始吧!
她撿回鏟子當下決定開挖,挖呀挖發現土還挺堅實的,生來就金枝玉葉的她怎堪做這粗活啊,還沒幾分鐘就汗流浹背,氣喘如牛了。
但她不想放棄,就在她挖了大約十公分深的時候,鏟子好像接觸到某種不明物體,她听得出聲音不一樣了,她停止挖掘,取餅手電筒往小洞口一照,赫然發現有包黑鴉鴉的東西在里頭,還嗅到有股異味。
莫非這就是傳說中的錦袋,里頭裝著爸爸的照片?
她顫抖地伸出滿是泥土的手,有些心驚,又有些期待地拾起來。
「嗚……好臭!」一股腐爛的氣味沖進她的呼吸間,她差點嘔吐。
這是什麼東東啊?拿手電筒看個清楚,嘔——原來不是錦袋,而是一只紙袋,里頭裝的是她好久之前沒吃完,卻被狗狗「臭皮」叼走的章魚燒!原來它把它埋在這里。
呃——欺騙她的感情,害她差點感動得流眼淚!
茵茵扔了章魚燒,有些負氣地轉移陣地,但她幾乎費了一整晚的時間,東挖挖、西挖挖,沒挖到錦袋,卻挖出了一堆臭皮的「私人收藏品」,有雞骨頭、鐵釘、歐豆桑的襪子、她的鉛筆……
噢!媽媽一定沒想到後院不只她埋過錦袋,臭皮也來「摻一腳」;埋錦袋的地方說不定早被臭皮破壞過了,錦袋也可能被它撕毀了。
茵茵氣餒地放下鏟子坐在地上發起呆來,怎麼辦呢?
她猜想自己一定挖不到那只錦袋了,她永遠都不會知道自己的爸爸長什麼樣子了……
不,那不成啊,她很想看看呢,不如再挖一次吧,就最後一次。
她想清楚了,找上最盡頭那棵榕樹,用她僅剩的力氣奮力地往下挖挖挖,好不容易挖了三十公分左右時,鏘、鏘、鏘!鏟子好像踫到了樹根,不,不對,這好像是敲擊金屬而發出的聲音,該不會是臭皮把廢鐵都埋進來了吧?
哎!茵茵莫可奈何地取餅手電筒一照,只見黑黑的泥下有著一塊塊橙黃色的不明物體,她撥開泥土,發現那些物體是塊狀的,且成堆地埋在里頭,它們在燈光的反射下發出亮澄澄的顏色,令她眼前一陣炫目!
她取出其中一個巴掌大長條狀的物體來看,但左看右看仍看不明白,心想——好吧,就留下這一塊明天逼問臭皮。
茵茵把那個不明物體收進口袋里,正要把土蓋回去時,她忽然看到洞口的左側露出一個像是繩結的東東,她把手電筒湊近一照,果然是個繩結。
她真想作罷,不過她還真好奇臭皮究竟還有哪些「寶藏」,于是使勁拉出繩結——居然是一只快爛掉的錦袋!
茵茵瞪直了眼楮,從殘破的織線紋路看出,這和媽媽櫃子里的布料很像!再模模……里頭好像有著類似紙張的東西……
這一定是媽媽所說的錦袋!天啊——她找了一個晚上,終于找到爸爸了!
茵茵興奮得幾乎要歡呼了,她急匆匆地打開繩結,取出里頭的紙片,燈光一照——
「嗄!」茵茵驚嚇得臉上血色盡失跌坐在地上,手中的照片飛了出去,「這……這……」天啊!她不敢相信自己所看到的,她的爸爸渾身黑黑的,臉上全是毛,她咬著下唇,害怕得渾身發抖。
「看……來……我的……爸爸……真的……被野狼……同化了!」原來她是狼人之女……茵茵驚懼得說話都結巴了!
怎麼辦?滿月時,她會不會變成狼呢?
她仰望著夜空,小小的一顆心陷入惶懼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