樓上
杰斯沉穩的步伐往地毯盡頭走去,開了一道門,入內,茵茵緊跟著也進入。
她環顧這男性化的豪華大房,發現房里的陳設極有雅士之風,可惜一點人氣也沒有,「這房間冷冷清清的,主人一定時常不回來。」
「沒錯,自從我九年前離家之後就很少回來。」杰斯打開衣櫃,取了行李箱,放到床上攤開,塞進許多整理燙好的夏季上衣。
「為什麼?」茵茵走過去,幫他把衣褲一件件疊好。
「可能是和我的兩位繼母犯沖吧!」杰斯面對著衣櫃,並未看見茵茵流露在小臉上的詫異。
「原來剛才那兩位是你的繼母……可是她們看來不壞,見你回來還開門迎接,噓寒問暖的。」茵茵小心翼翼地說,深怕自己說了不該說的,或說錯了什麼。
「她們……是不壞。」他從沒說過她們壞,最近還發現她們似乎也安靜了許多,但他不想和「外人」討論家務事。
「你……為什麼有兩位繼母?」茵茵輕聲問。
「不干你的事!」杰斯轟然低吼。
茵茵狠狠地嚇了一跳。她並無意觸犯他,小聲地說︰「對不起。」
杰斯冷冷地瞥了她一眼,關上行李箱,面無表情地說︰「走吧!」
「要走了?我還沒跟古跡照相呢!」茵茵不想鎩羽而歸。
「你剛才有得是機會。」
「剛才?」茵茵眨眨眼楮,努力地回想,「我沒看見什麼古跡啊!」
杰斯淡漠地扯著唇,不想回答這個愚蠢的問題,提起行李往門口走去。
茵茵腦子轉了一轉,追上他問︰「難道你說的古跡是兩位伯母?!」恍然大悟後,忍不住數落起他,「你怎麼可以這麼戲稱自己的媽媽?」
「她們不是我媽。」這是壓抑在心底二十多年的話,沒想到竟在「局外人」面前月兌口而出,杰斯懊惱駐足,回眸怒瞪茵茵。
茵茵膽怯地望著他犀利的目光,知道自己不該多管閑事,但他對方才那兩位伯母那麼冷淡無情,實在教她看不過去,「其實,我在日本的爸爸也不是我的親生爸爸,是我媽懷著我時嫁給他的,但我很愛他,因為他給我許多溫暖。」
杰斯死死地瞪著她,看她一副膽怯又想維護正義的模樣,他表面上雖然冷凝,心底卻已波濤洶涌。
這些年他總是刻意地疏離兩位繼母,但她們對他的關懷卻絲毫沒有減少,只要他回來,她們都不吝釋出對他的關心。
他曾經也有過罪惡感,覺得自己太過漠視她們,但他執拗地以為沒有人能替代自己母親的地位,故而當她們對他關懷備至之時,他仍下意識拒絕那分溫暖的感受。
突然「砰」的一聲,杰斯放下手中的行李,雙手交疊在胸前,反問茵茵︰「如果你真愛你日本那位父親,又為何一定要遠到非洲去找黑克強?」
「因為好奇,也因為一股說不上來的……與生俱來對親人的愛吧!」茵茵說出心底的話。
「當你知道你不是你父親的女兒,你的心情是如何?」
「那時我雖然才九歲,卻感到深切的不安,我怕他知道會殺了我,但他一直都不知道,仍給我很多的愛,于是我也用敬愛父親的心,愛著他。」
「如果有朝一日他知道了呢?」
「不管他愛不愛我,我仍會永遠愛他,他一路伴我成長,恩比天高。」茵茵驚奇地發現,眼前硬漢的那雙眼瞳不再那麼冷絕銳利,于是她大膽地握住他的手臂,「別因自己心底的桎梏而忽視真心關懷你的人,我看得出她們根本不是狠心的後母,她們甚至是愛你、關懷你的。」
杰斯冷冷的目光定在她顫抖的手指上,「你才見她們幾分鐘,憑什麼這麼說?」
「憑我女性的直覺。」茵茵溫柔地說。
她軟軟的話語深深撼動了杰斯的心,但他什麼也沒說,提起行李,轉身下樓。
茵茵有些氣餒,看不透他心底是怎麼想的,幫他關了房間的燈,尾隨著他下樓。
客廳的燈仍亮著,但二媽、三媽已不見人影,杰斯徑自開了大門走出院子,黑暗中將行李箱甩到儀表板上,跨上車,發動。
「你不去向她們道再見嗎?」茵茵如影隨形地問。
「沒那個習慣,你最好少管閑事。」杰斯火爆地吼。
靜夜中茵茵又被他嚇了一大跳,她咬咬唇,一肚子氣地責怪他︰「沒想到你像個大姑娘似的,個性這麼拗!」
「少廢話,上車。」杰斯不耐煩地又吼了一句,吼得茵茵委屈地紅了眼眶。
「我不是生來讓你吼的,大聲公!」她不理他,定定地站在寒冷的夜風中。
「上車。」杰斯命令,黑眸像暗夜中的兩團火焰,且故意加強摩托車馬力,一副再不上車就不等人的態勢。
茵茵甩開頭,怒道︰「哼——我寧可走路也不想坐野蠻人的車。」
「那你就走路吧!」杰斯毫不留情地撇下話,摩托車飛速飆出院子。
茵茵看著他像一陣寒風呼嘯而去,熱淚滑下臉頰。哭什麼?他那麼冷硬、那麼不可理喻,就算把他罵上千遍也不厭倦,她何必為他而哭呢?
也許該怪她不該雞婆,不該評論他的家務事,可是她卻不自覺地想要關心他私密的內心世界,許是她認為他們是同病相憐的緣故,可他並不領情,更不需要她的同情!
但真正令她傷心的是——他根本不把她當一回事,想吼就吼!
「別哭!浪費眼淚。」她這麼對自己說,然而眼淚卻墜落更多,因為她無法昧著良心去討厭他。
她記得他幫她補衣服時的專注模樣,更忘不了今晚他為她治療手傷時的細心,她深知他心底有一塊未開發的溫柔園地,絕非表面上那麼不通情理。
她明白自己默默地喜歡著他,畢竟若是他對她沒有半點吸引力,她又豈會如此在意他呢?
可他是個超頑固又壞脾氣的男人,簡直是顆又臭又硬的石頭,還是別太不自量力吧!
茵茵抹去臉上的淚,走出院子,她萬萬沒料到,大門外,街燈下那個又臭又硬的野蠻人竟坐在熄火的摩托車上,嘴上叼著煙,漫不經心地瞥著她。
他並沒有離去,沒有丟下她不管!她驚訝得有些呆住了,陣陣神奇的暖流在心底蒙開來,心開始不規律地跳著。
杰斯盯著她滿是淚痕的細致小臉,心悶地吐出煙霧。他該掉頭就走的,卻無法狠下心來。
使他心軟的原因是什麼?就因為她又掉眼淚,他便莫名其妙地受她牽制嗎?不止,還有她細密的心思,溫柔的眼波,坦白說他為她聰慧的性靈而心生悸動,不知何時開始她已悄悄地打開他鎖死的心門,引誘他欣賞她、喜愛她。
他不該吼她,她說得並沒有錯,錯的……是他!但他自己知道,要承認錯誤比登天還難!
「給我乖乖地上車。」杰斯扔了殘剩的煙,踩熄它,重新發動車子。
茵茵心底雖感動卻沒走向他,她怎能那麼沒自尊,輕易地就依順他?「你欠我一句道歉。」
「你別太過分了。」杰斯深黑的眸凝聚起冷冷的火光。
「你才是。」茵茵咬住顫抖的唇,淚霧浮上眼睫。
呃——要命,他並不想再把她弄哭的。他死死地瞪著她,火山爆發般地朝天狂吼︰「對不起。」
茵茵的耳膜差點被他這「誠意」到極點的道歉聲給震聾了!她捂著耳朵,怔怔地望著他額上青筋暴出的樣子。
「還不上車。」杰斯冷傲地昂著下頜命令。
茵茵恍然地點點頭,趕忙跨上摩托車,和來的時候一樣,緊緊地抱住他。
噢!杰斯全身滾沸的火氣在觸踫到她柔女敕身子的那一剎那,「吱」的一聲被澆熄了!
「你真是酷得要命。」茵茵在他耳邊說,輕柔的語氣像秋風呢噥。
「你給我坐好別亂動。」杰斯低沉地下令。
「嗯。」茵茵像只柔順的小鳥,把臉貼上他的背,安靜地倚偎著他,「好冷哦!」
「把手放到我外套口袋里。」杰斯不假思索地說,加足馬力奔馳而去。
茵茵沒有違背他的好意,真把手放到他口袋里,但他的口袋里有些東西佔據了空間,她模索著,分辨出是打火機、煙盒、一串鑰匙,還有個圓圓的東西,好像是個小盒子,她來回翻動,猜想那是什麼東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