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麟靜進府後,才從兩位師姊貼近的耳語中得知,韓靖根本早就打算帶她回家,不僅已備妥回門禮,也早就派人到侯府通知,所以她父親早已率領一干奴僕出來恭候,另外,也已吩咐廚房備上一桌酒菜。
唐介謙雖是岳丈,但齊威王的身分擺在那里,他還是先拱手行禮,對成為王妃的女兒也依禮一福。
「父親,都是一家人,不必如此多禮。」唐麟靜很不習慣。
唐介謙尷尬一笑,「該有的禮數不當廢。王爺,你岳母今日身體欠安,無法迎你們入門,尚請見諒。」
身體欠安的意思就是又失控瘋了一場,唐麟靜是懂的。
唐介謙邊道歉邊迎著兩人進到大廳入座,但翁婿兩人實在沒什麼話可說,再加上韓靖結這門親原本就另有目的,既然如此,他便直言道︰「岳丈,本王有事找希弟商議。」
這人真是不客氣,連做點女婿的樣子、寒暄都懶?唐麟靜好想瞪他一眼。
殊不知,唐介謙還求之不得,妻子就是見不到兒子才又哭鬧不休的。
他看著女兒笑道︰「靜兒去找你哥哥過來,也去找你娘說說話。」
唐麟靜不解的看著父親,父親明知道在婚禮前,她就讓葉寬回一趟天濟盟總部,來回至少也要十天,這會兒除了她,誰能當唐麟希?難不成她在新婚隔天不只要假扮兄長,還要去安撫母親?
她覺得好悶,但她仍看向韓靖,詢問他的意見,不過她透過眼神很清楚的向他傳遞「不」的訊息。
「你就去吧。」韓靖溫柔的說。
超沒默契!唐麟靜只得哀怨的站起身,謝盈跟花小紫隨行。
但主僕三人一往後面院落走,並沒進東院去見謝彩蓉,反而拐了個彎,進到唐麟希所住的南院,守在院的兩名嬤嬤一見到三人連袂過來,真是喜上眉稍,沒想到昨天才從這里出嫁的小姐,今兒就又見面了。
唐麟靜抱了抱她們,隨即歉然一笑,「我需要嬤嬤們的幫忙,小紫,你守在門口,別讓任何人進來。」
圓潤的花小紫守在門口,其他三人跟著唐麟靜走進房間,她很快的從房里的暗櫃里拿出易容成唐麟希的所需道具,一位嬤嬤上前幫她月兌下衣服,再穿戴道具,另一位嬤嬤則忙著替謝盈換上唐麟靜月兌下的衣服,幾個人很有默契,這種特殊狀況,早已不是第一次,眾人有練過,不至于手忙腳亂。
「主子,我實在害怕,王爺看似好相處,但那股氣勢實在嚇人,萬一……他發現我是假扮的,怎麼辦?」謝盈在兩位嬤嬤面前還是稱唐麟靜為主子。
「不會的,你一定要冷靜。」
謝盈不確定的點頭,兩位嬤嬤也難掩擔心,唐麟靜看著她們,真的覺得好抱歉,這更讓她下定了決心,一定要找機會讓自己從這一團混亂中月兌身!
看著鏡子里同樣的一張臉,但她已經變高變壯變男人了,她現在是唐麟希……
謝盈也已戴上人皮面具,另一位嬤嬤再為她梳妝,務必與剛剛唐麟靜的模樣相同。
唐麟靜也不忘提醒師姊,「還有你的聲音。」
謝盈吞了口口水,再點點頭,為了要扮成師妹,她也學了口技,但要像男人大步走路,她就不行了。
唐麟靜再交代,「你先留在這里,我去見王爺,待會兒用膳時,你再跟著小紫一起到大廳。」雖說少一個謝盈,但她的身分是丫頭,不會太引人注意。
「回太傅府時呢?我可不敢跟王爺同坐在一輛馬車里。」謝盈見她要走,連忙喊住她。齊威王那種霸道氣勢,她小女子膽小,承受不住。
其他人也猛點頭,其他一名嬤嬤直言,「是危險啊,萬一王爺想親近王妃呢?畢竟新婚燕爾。」
這句話讓謝盈更害怕,而即使唐麟靜向她們保證絕不會有那種事發生,眾人仍搖頭,她也沒轍,只好說︰「好吧,我會找個借口再回到這里,咱們再換回來。」
謝盈這才大大的松了口氣。
接著,眾人目送唐麟靜一人先上戰場。
唐麟靜並沒有如她爹所希望的去看一下她娘,不是她冷血,而是她已經厭倦了這種周而復始的欺騙,或許該讓父親獨自面對,才能真正有所改變。
思緒間,她一身英挺扮相的來到廳堂,她先向看著自己的父親點頭,但並未回應他熱切詢問她可去看過母親的熱切眸光,而是轉而看向起身迎向自己的韓靖。
這個笑容滿滿的男人根本不按牌理出牌,他要是多要求幾次要同時見到唐麟希跟唐麟靜,她一定會累死。
「我該稱你一聲王爺,還是妹夫?」唐麟靜先是拱手,示意他坐下後,她才跟著撩袍坐下。
「希弟想怎麼叫就怎麼叫。」
韓靖微笑的看著楞住了的唐介謙,猜測他沒想到他竟然跟唐麟希如此熟識吧?
但就他調查到的消息,唐介謙知道兒子就是銀龍王一事,那麼,極有可能唐麟希並沒有告知唐介謙,他在易城見到他真面目一事,既然如此……
他看向唐介謙,「岳父,我跟希弟有些話想私下說。」
唐介謙又楞了楞,困惑的蹙眉,但也只能點點頭,尷尬的先行離開,其他伺候的奴僕也全部退了出去。
大廳的門被關上,席高、袁七跟董信靜靜站在門口,擺明了就是不許任何人入內打擾。
韓靖撫著下巴,笑看著唐麟希,「希弟沒有話要問我嗎?像是昨晚的洞房有沒有跟靜兒……」
這個人就是不正經!「那麼隱私的事,我不想知道,但我相信王爺是個守諾之人。」她很認真的說。
他笑了笑,「那好,我們談點正事。」
接下來,都是韓靖一人在說,她只負責听。
他說的是大筆官方賑銀被海賊劫走一事,那一年,北川省水患嚴重,北川地方官掏盡闢銀賑災仍不足,于是朝廷撥下大筆銀子,暗中行走水路前往北川,原本一切都很順利,卻在進入連續峽灣時,遭到前後夾擊,賑銀被劫,官兵幾乎被屠殺殆盡,但這件事硬是讓朝廷及地方官壓下來,不敢張揚,是因在護航之事上已失民心,若是賑銀被劫、官兵被殺的消息傳了出去,朝廷實在丟不起這個臉。
唐麟靜听到這里,眉頭微蹙,朝廷雖然努力的將這等丟臉事壓下來,但天濟盟可不是普通組織,海、河港口兩岸皆布下不少眼線、分部,所以賑銀被劫,以及事後朝廷狼狽的以陸運耗時費力的再送一筆銀子到北川,國庫因而大失血,她都是知情的,現在,韓靖主動提及,意欲為何?
「那件事,我跟皇上強烈懷疑有高官與海匪勾結。」韓靖喝了口茶,才又道︰「那次水患雖然解決,但堤壩已毀,皇上愛民,從國庫中又撥了五十萬兩白銀修堤壩。」
「王爺是在想,這個消息又將被某個官員透露出去,而有人準備劫銀?」
「那群海賊非一般海賊,你是銀龍王,本王不相信你一無所知。」韓靖頓了一下,問道︰「你父親並不知道我已知你是銀龍王的事?」
「他不知道,我母親已經夠他煩的了。」唐麟靜也不避諱,「王爺提起此事,目的為何?就開門見山的說吧,別浪費彼此時間,我妹妹與母親相處不來,我想叫人去將她請回大廳。」
他明白的點點頭,「好,我跟皇上的意思是,明著找天濟盟護送官銀太難看,但若是你……沒人知道你就是銀龍王,你就以唐麟希的身分護航,不同的是,天濟盟的人也得穿上船員的服裝,而非天濟盟的服飾,船上自然也不能有天濟盟的旗幟。」
她難以置信的瞪著他,這個如意算盤打得還真好,不過怕丟臉也是正常的,堂堂皇帝搞不定內賊,保護不了銀子,也無法信任吃自己薪餉的皇家侍衛,反而得向江湖組織求助,怎麼不丟臉?
「護航的佣金不會少,你等于接了一筆生意,只是這門生意的對象比較特別而已。」韓靖又說。
「我若拒絕呢?」
「這恐怕不是希弟能決定的。」
唐麟靜臉色一變,「王爺是逼我跟我的人一定得替朝廷護送銀子?」
「還有保護令妹,她也會跟著我們一起返回北江。」
「我拒絕,我既是銀龍王,自然有能力派人暗中保護她。」何況,航行時間太長,要她在他面前分飾兩角能瞞多久?韓靖又不是個笨的,肯定會察覺異狀。
韓靖嘆了一聲,搖搖頭,「早知道希弟很難應付,但本王既然敢提,就有信心希弟不會拒絕。」他突然傾身靠近,明明廳堂內只有他們兩人,他還是刻意壓低聲音道︰「本王查到一件很特殊的事。」
一對上他那雙帶著邪魅笑意的黑眸,唐麟靜就頭皮發麻,又听到他一一道來大運河北起寧城,南至浙城,行經的城市不少,但主要商城就只有七大城,通濟、易城、洛倉、進城、皇城、錢門、東納。
他每念一個城名,她的心就狠狠撞擊一下胸口,這幾個城市都有她開的店鋪,每個月都有源源不絕的金錢入帳,這些錢左右著她跟師兄姊的自由人生,有錢好辦事,有錢才能走遍天下,所以……不會的!不可能的!
「這七大城,不意外的都有全國最大的夏家錢莊,很有趣的是……」韓靖愈笑愈狡黠,「他們都有一個共同的大客戶,名為蘇寧,不知道希弟認不認識此人?」
她的心咚地重重一沉,完了!她悲慘的想著,她的自由飛了!飛了!這個男人太可惡,他明明掌握了一手好牌,卻刻意一張一張的慢慢出,一步一步將她逼到退無可退的地步!
她咬著牙憤憤的道︰「是男人就將話說白了,你到底想做什麼?」
他的笑意更深了,「希弟真是痛快!我呢,娶你妹妹是第一件事,讓咱們變成親人,第二件事,就是這筆官銀護送,但三件事才是最重要的,從今而後,天濟盟得為朝廷效力。」
她氣得說不出話來了,但某人還是滔滔不絕的說著他是替皇上、替王朝網羅人才,而御豐王朝的國土大多臨海,月復地千里,江河縱橫,水運遠比陸運重要,船行貿易隨著王朝強大,只會愈來愈頻繁,讓天濟盟成為朝廷在民間的軍力,借助其力量,一一擊破海賊山寇,讓渠道運河不再動蕩,北方越國商船也能放心行駛,加強兩國貿易往來,共創利益。
見某人的臉色愈來愈難看,韓靖正好也把該說的說完了,這才決定結束這個話題,但仍不忘自我贊美一番,「不錯吧,希弟,這全是我一手運籌帷幄,向皇上提的利國利民大計。」
唐麟靜只能瞪他,腦海里已經出現將他一刀一刀凌遲的血腥畫面。
「但這也是天濟盟臥虎藏龍,多是能人強將,其中的銀龍王……更是其中之最,若不將你延攬成為國之棟梁,本王也覺得可惜。」他說得真誠。
她則在腦海殺了他一百零八刀後,才能咬牙切齒的開口,「所以,王爺搭上歷恩號,就是一切陰謀的開始?」
「易城那夜的偶遇確實是緣分,況且陰謀這兩個字用得不恰當。」韓靖狡獪一笑,「所謂謀事在人,成事在天,要想駕馭形勢,就得主動創造機會。」
「所以,即使靜兒一開始表現得像伍妍丹一樣讓你討厭,你也會娶她?」她這一說又火了,她根本是讓他當瘋子耍!
「是。」他承認,「本王早派人查過,侯府中,希弟最在意的就是靜兒,我成了你的妹夫,有些事為了她,你不幫也得幫。」
「你就這麼有把握?」
「當然,再加上你就是銀龍王,這也是一個極有力的把柄,但基于咱們是一家人了,胳臂總得往內彎,這個秘密我自然不會向外人說。」韓靖笑說。
唐麟靜可笑不出來,「你太卑鄙了,為了你的計劃,你娶靜兒不會覺得心虛,不會覺得對不起她嗎?」
「齊威王府的王妃,這個身分應該沒委屈她,生活優渥,衣食無缺,而且基于我現在對她的好感,我也會請莫老太醫好好調養她的身體,與她當一對名副其實的夫妻,希弟不必擔心。」
聞言,她臉都要綠了,「可是你明明答應不會踫……」
「我知道你擔心她的身體,但一個有丈夫的女子,她的幸福不就是為夫家生兒育女?我相信身為兄長的你也很在乎這件事,在她的身體許可下,我要是讓她守活寡,你肯定會惱我的。」
才不會!唐麟靜真想大聲的這麼吼回去,但她不行,一是身分不能暴露,二是把柄太多,暫時不能撕破臉,她也不能冒險引起他的懷疑。
「很可惜希弟是男人,不然,這段時間相處下來,我對希弟挺有感覺的。」他半認真半開玩笑的道。
她臉上三條線,黑色烏鴉滿天飛。
正事談完,她是兵敗如山倒,完全沒有說不的權利。
稍後,用膳時間,唐麟靜心事重重,吃得極少。
就連坐在她身邊,假扮她的謝盈都能感覺到她心情極度低落,「哥哥,你吃點。」
嗚嗚嗚……大難來臨,她哪還有胃口?她勉強擠出笑容,看著「妹妹」道︰「靜兒,你才要多吃一點。」
謝盈也吃不下,齊威王坐在她身邊,一直用溫柔的眼神看著她,她怕自己噎到,吃得少外,能吃多小口就多小口。
韓靖心情極好,看著身邊兩張一模一樣的天仙臉龐,他突然笑道︰「雖說男女有別,但希弟與靜兒的相貌實難分辨,若是希弟也扮成女子,肯定驚艷四座。」
在座的唐介謙一听,口中的食物差點噴了出來,幸好他及時用手捂住嘴,才不至于失禮。
唐麟靜跟謝盈很慶幸自己口中都沒食物,但心跳如擂鼓,不過,站在她們後方的花小紫卻被自己的口水嗆到,咳到停不下來,只能失禮的趕忙跑出去。
這頓飯,就只有韓靖一個人吃得愉快,其他人各有心思,食不下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