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環貞呆坐在椅子上,回想起今早所發生的一切。
閻晨剛剛對她的溫柔,仿佛又回到南城大街上那個溫潤如玉的和暖公子。
他一路呵護著她,抱著她逃命,沒讓她受到半點傷害,那些惡言惡語仿佛都不存在;今日他給予她的柔情,比在老虎嘴下逃生,更讓她感到震撼。
俄頃,閻晨請小二在房內添了一盆暖火,並且送來一碗清淡的湯面。
「你得吃點東西。」
「多謝。」那面香氣撲鼻,足以令她胃口大開。
「吃了才有力氣,可別說我虐待妻子。」
妻子那兩個字,他總是帶著略微的嘲諷,此刻也是含著嗓音,卻有著絲絲不明顯的氣怒。
她舉箸,撥弄湯里的面條。
「憑你也想救我?以後不要再做那種自不量力的事了。」閻晨說得沉重,因為他真的很生氣。
一個弱女子,居然做出這麼大膽的行為,萬一她死在虎嘴之中……他真的不敢想像這樣的後果。
「我不想老虎傷了你。」為了掩飾不自在,她只能一口口吃著面。
他怒道︰「老虎傷得了我嗎?你也太瞧不起你的夫婿了!」
她惶惶迎上他的眼。「我沒有瞧不起你,我只是擔心你。」事實證明這個男子雖然恨透了她,就像前些日子她在病榻上,他終究還是會救她一命。
听見她的擔心,他的脾氣全緩了下來。「今晚,我會跟你一起睡。」
「……」她的手一頓,柳眉蹙起。
「夫妻同睡一房是天經地義。」
「……」食欲沒了,她輕輕擱下手中的筷子。
「你最好吃飽些,明天才有力氣趕路。」
「……」他說得沒錯,她得要有體力,她可不想拖累他,只好又拿起筷子。
她總是這樣,極力隱藏情緒,從不口出惡言,就算再怎麼痛,她都努力咬緊牙關,這讓他又將她跟貞兒的身影重疊在一塊。
他和她面對面坐著,她感覺到他那凝視的目光,只好低下頭,快速把面吃光。
直到她吃完面,氣色看起來稍稍紅潤些,他這才問︰「你傷得重不重?」
她搖首。「我沒有受傷。」
他氣怒,渾蛋擰得緊。「你就不能老實說嗎?這樣隱藏自己的傷口,對你有什麼好處嗎?」
「我真的沒事。」她不明白,他是在關心她還是在對她生氣?她已無法從他說話的語氣和表情,探究出他真正的意思。
「讓我看看,別一點小傷又弄成大傷。這谷里又不是只有你一人,杜大夫沒辦法這樣照顧你。」他早已看見她微縮雙腳的動作。
「我真的沒事。」她再說一次,就怕他真的要看。
「你全身上下我哪處沒看過,你還怕被我看見你的腳?」他的尾音微揚,有著不可置信。
「你……」她無措,關于這麼赤果的話。
「不然,先談談你左手腕上頭的傷疤是怎麼來的。」閻晨有意的先讓她慌張,這樣或許才能問到真話。
「傷疤?」從來沒有人問過她,應該說從來沒有人發現她手腕上有疤痕,所以當他提起時,她才會有片刻的懷疑,是她听錯了嗎?
「是呀,怎麼弄的?那麼一大片。」
「被油燈燒傷的。」她老實說,就怕他又要看她的傷口。
他心頭一震!「你這麼大的人,還會被油燈燒傷?」
「那是小時候不小心跌倒,油燈燒到了手,才會留下這個疤。」他的問話勾起了她的回憶,想起那個總是在發脾氣的少年;她的雙手擱在雙膝上,右手輕撫著左手腕的疤。
閻晨凝看著她。
到底是當時的楚天鳳假扮成一個低下的婢女,還是眼前的她假扮成楚天鳳?
難怪他在南城大街上第一次看見她時就覺得她分外熟悉,才會讓一向明哲保身的他難得的多管閑事,還月兌口喊出「貞兒」這名字。
不過當時的楚天鳳可是天之驕女,被楚老爺及楚夫人捧在手心之中,萬萬不可能假扮成一個低下的丫頭,且在深夜時分走進那片竹林中。
那就是眼前的她假扮成楚天鳳嫁給他了?
以楚天鳳對麗谷報復的手段,不該會以身涉險來到麗谷,所以這李代桃僵絕對是有可能的事。
楚環貞感覺閻晨的目光灼熱,不似以往的邪惡及剛剛那股怒火,她有些莫名的慌。「二爺……」
那一聲二爺讓他更確定自己是聰明反被聰明誤。以楚天鳳的行事作風,萬萬不可能這麼柔順及謙卑。
「你的手,我看看。」
「沒什麼好看的。」
他起身,繞過小圓桌,坐到她身邊。
她起身想逃,無奈她的左手腕倏地被他掃住,害她全身僵住,就怕他再有進一步動作。
他知道她怕他。在洞房之夜給她吃足苦頭之後,已達成他欺凌她的目的;可是這會他的心頭卻很不舒暢,甚至氣惱她對他的懼意。
他拉起她袖子,模上那一片凹凸不平的肌膚。「那時你幾歲?」
她戰戰兢兢地答道︰「十歲吧。」
「你好歹也是楚家莊的大小姐,怎麼被油燈燒傷卻沒有醫治?」
「有……有呀。」
「有怎麼會留下這麼丑陋的疤痕?」
「……」她想縮回手,他卻沒有如她的意。
「你還叫我二爺?」
她不明白他突然的柔情是怎麼回事。「我……」
「你可以喚我一聲晨哥哥。」
「你……」她十足受驚樣。
他目光灼灼。「為什麼要救我?」
「那是我應該做的。」她暗忖,原來是因為她救了他,他才會對她這般柔情細語。
「原來我這個夫君比猛虎還要令你害怕。」
「沒有!你千萬不要誤會。」她不是怕他,而是不習慣他的親近,就怕自己的心會從此沉淪。
他忽然放開她的柔荑,蹲到她身前,瞬間撩高她的褲腳。
「你別這樣!」她窘困,卻無法阻止他。
為了方便騎馬,她穿著寬松的棉褲,他執意將她雙腳的褲管都卷高,直到她雙膝露出皮破血流的慘狀。
「這還沒事?」他抬首,看著紅著一張臉的她。
「我自己會抹藥……」她結巴了。
「然後過沒多久傷口就自動會結疤,是嗎?」
「嗯。」她頻頻頷首。
他失笑。兜了一圈,原來她確實是那個穿著一身補丁的小丫頭,因為她這性子可說絲毫沒變。
他支手從懷里挑出一瓶藥罐。
「你要干什麼?」她急了。
「杜大夫配的外傷藥,可以消炎止痛。」他以尾指挑起一些藥粉,灑在她雙膝的傷口上。
她的雙眼泛起一層水霧,不懂他為何突然對她這麼好,這讓她受寵若驚,但更多的是惶惶不安。「為什麼?」
「這是我應該做的。」
她垂低視線,想遮掩那分感動。
「等藥粉干了,才可以放下褲管。」他看見她眼里的淚水,不喊苦、不喊痛的她,只有眼淚要泄露她心里的脆弱。
「吃完早點歇息,明早還要趕路。」閻晨放開她的手,沒再多說什麼,收拾完藥瓶就走出房間。
直到閻晨走出房間,她才吁出一大口氣。
幸好他沒有執意要看她的手肘,要不然她真的不該如何自處。
想像著夜的來臨,她開始提心吊膽。
她得早點入睡,那麼他就不會來打擾她,這才是上上之策,就像那時在病榻上時。
她快速坐在床上,看著撩高的褲管,對于他這樣輕輕的踫觸,她居然感到臉紅心熱、全身燥熱?
洞房之夜被他折磨的情形似已被她拋到九霄雲外,他才對她有一丁點的好,她就已不受控制的想跟他接近,看來她真的無藥可救了。
想著想著,原本只是假裝睡著,沒料到這一整天的驚駭加奔波,讓她體力嚴重透支,就這麼靠在床頭,不久便沉沉睡去。
閻晨輕推開房門,腳下幾近無聲,來到床邊看著那張熟睡的玉容,臉上有著連自己都不懂的笑意。
他輕柔地將她放躺在床里內側,替她將褲管放下,自己再月兌下外袍,在她身邊躺上,小心翼翼地替兩人蓋妥被子。
她雖然不是楚天鳳,卻還是楚家莊的人。是楚天鳳安排要對付麗谷的棋子?還是楚天鳳用以犧牲的對象?
想起年少時的記憶,想起嬌弱的她不顧一切從虎口下救了他。
他是否可以期待他的妻子只是萬般不由己的當上楚天鳳?那他是否可以釋放自己的感情,以真心真情對待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