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年半以後
秋季的早晨艷陽高照,四周的氣氛雖然涼爽,但陽光的溫度依舊不容小覷。
一群飯店的高級主管從偌大的會議室中魚貫走出,臉上如出一轍地帶著松了口氣的表情。
每個周一的早上,他們都必須召開這固定的檢討會議,面對雖不滿三十,卻英明過人的第二代總裁——任應。
當初,任應從激烈萬分的權力斗爭中月兌穎而出,在眾望所歸之下登上總裁的寶座,立刻施展他無人能及的手腕,大刀闊斧改造內部老舊的人力配置,融合日式以人為本的服務態度,以及美式的自由管理風格,重新建構出一個更完整的體系。
而事實證明,他所帶來的革命確實收到明顯的成效!
當所有同業正為了經濟不景氣、旅游業又蕭條的打擊,支撐得灰頭土臉之際,中任飯店集團仍舊以它卓越的表現,穩穩屹立在第一名的高峰上,絲毫沒有動搖的跡象。
盡避任應賞罰分明,給員工的待遇更是眾所皆知的優厚,但是只要一上會議桌,他責備起辦事效率不彰、怠惰推托的部屬,也能讓人當場痛哭流涕。
因此,這些年過半百的元老每到開會時間,莫不捏著一把冷汗,戰戰兢兢地報告,就怕哪天矛頭指到自己頭上,當眾出丑了。
「學長,在您前往易德銀行洽談之前,還有半個小時的時間。」從會議室回到辦公室後,蘇碧曼盡責地報告接下來的行程。「開會所需的一切資料,都已經放在你左手邊的資料夾里了。」
那次在中任飯店見面以後,蘇碧曼一如她保證的,馬上回公司辭去原本的秘書職務,一邊試著開始協助他接下家業,一邊半自修地研讀關于餐飲管理方面的專業知識。
「謝謝。對了,碧曼,幫我泡杯咖啡。」任應才剛坐下,便一刻也不得閑地審閱資料。
蘇碧曼暗暗地嘆了口氣。「學長,桌上的早餐你還沒有吃,先吃點東西再喝咖啡吧!」
這一年半以來,她不僅在工作上傾盡全力扶持,就連他的飲食起居也一並包辦下來了——
早上幫他弄份早餐,盯著他在灌咖啡虐待自己的胃之前吞完三明治,在百忙之中幫他打點並提醒他用午餐和晚餐,下班回家前,還會先繞到干洗店去領取洗好的高級西裝,然後再到他家去拿髒衣服。
如此日復一日,雖然任應從來沒有主動要求她做這些事,她就是舍不得放棄這種深深介入他生命的親昵錯覺。
「又讓妳費心了。」任應一邊看著一行行排得密密麻麻的資料,一邊漫不經心地拆開三明治的包裝,吃了起來。
「一點都不麻煩的。」蘇碧曼見他願意听自己的話,心里有股莫名的得意和成就感。
以前幫他張羅三餐的時候,明明對他再三交代,他還是常常忘記自己為他準備的食物,而跑去餐廳解決,但更多的情況是根本就忘了吃飯……
「高雄的案子,尉暻那邊處理得如何?」啃完三明治,他繼續專注地讀著那迭資料,還能一心二用地交代事情。
尉暻是開發部的頂尖人才,也是任應費盡心力挖來的好手,不到三十歲,就已經坐上總經理的位置,是集團中最年經的高級主管。
「總經理今天會提出決議。」她連忙收起陶醉的表情,報告工作進度。
任應放下資料,沉思了一會兒,朝她露出性感的淺笑。「那麼就交給妳評估了,我回來再听妳結論。」
「是……是,我會仔細評估可行性。」蘇碧曼必須很努力、很努力,才能壓下自己的臉紅,用正常的表情回答。
她懷疑這男人是故意的。他很清楚自己的魅力,也很明白怎麼樣的動作或言語能夠讓他輕易達成目的——
瞧,她這鞠躬盡瘁、死而後已的苦情總裁助理,不就是最強而有力的證據?
目送他高大偉岸的身影離去,她認命地嘆了口氣,回到座位上拿起電話按下分機號碼。
如果速戰速決的話,她還有一些時間可以在任應回公司前,替他添購他喝慣的咖啡豆。
那間咖啡館的老板行事風格十分隨性,不早一點去買,搞不好今天他老人家一個不高興,五點就早早關門,也是常有的事……
「小曼,有事嗎?」話筒那端傳來一道清朗好听的男中音,那人早已從電話顯示上頭得知她的身分。
「尉暻,我們到會議室去開會吧!你也該把高雄案的結論給我了。」蘇碧曼頓了一下,瞄一眼手表,不懷好意地說︰「不過,我很忙,所以你只有三十分鐘可以報告……」
結果,尉暻這個豬頭竟然整整花了兩個小時,拖到任應都從銀行回到總裁辦公室了,還在跟她磨!
「這太冒險了。」她第二十次拒絕他的提議。
「是妳太保守了。」這也是他第二十一次耐心說服她。「我敢保證,只要我們一推出這種服務,全台灣、不,全世界的旅館都會向我們看齊跟進。」
她戳戳資料。「我認為高雄這個案子目前保守一點比較妥當,但你的提議確實非常突破傳統,我還是會跟學長報告。」
尉暻推推鼻梁上的銀邊眼鏡,笑了笑。「妳還是堅持叫他學長啊?」
她跟著干笑。「欸,改不過來。」
這一年半之間他們朝夕相處,幾乎到了形影不離的地步,任應也從原本戲謔的「壁虎學妹」改喚她「碧曼」,但她卻還是改不了口。
她就是死心眼,就是不想用「總裁」這麼生疏職餃稱呼他,企圖以這種消極的方式,悄悄拉近彼此的距離,就算只是心理安慰也好。
「中午一起吃飯?」尉暻收拾散放一桌的報表資料,漾起溫煦的微笑問她。
蘇碧曼抬起頭,望入他柔和澄澈的眸中,不禁感到一絲抱歉。
「不了,我還有很多事要處理呢!」她確實有一籮筐的急件等著處理,不過其中拖不得的,還是要在任應那個工作狂卯起來虐待自己之前,先幫他買些食物。
尉暻露出一副理解的神情,但他仍舊不放棄。「晚上呢?有空嗎?」
「再說吧。」她匆匆扯唇一笑,推開會議室的木門邁步離去。
說實話,尉暻的五官端正,為人風趣體貼,又是集團里前途不可限量的青年才俊,真的沒有什麼可以挑剔的地方。
不過,她心底早在六年半前,就已經被某人的身影給佔得滿滿的,再也沒有任何的空隙了……
「妳該不會『忙』到沒空吃飯吧?」尉暻追上她,心里很清楚她老是為誰辛苦為誰忙。「妳可別瘦回以前那副風一吹就跑的模樣,太不健康了。」他的語氣是真切的擔憂。
罷進集團的碧曼瘦得簡直只剩一把骨頭,好不容易這陣子終于漸漸豐腴起來,一張原本過分尖長的臉蛋圓成了好看的鵝蛋臉,身上也總算長出些肉了……
她失笑。「不會啦!我一定乖乖吃午餐。」
餅去的她因為家境貧困,渾身上下瘦得幾乎沒有幾兩肉,所以才會被學長姊們戲稱為「壁虎」。
然而自從開始干涉學長的飲食之後,不但她的三餐作息跟著變得正常起來,也明顯地感覺身體比以前健康多了——這倒是她始料未及的意外收獲。
兩人一起並肩走了一小段路,前方就是總裁辦公室了,蘇碧曼見他還緊緊跟著自己,忍不住問道︰「你跟著我干嘛?」
尉暻替她推開厚重的木門,朝她眨眨眼。
「既然妳不贊成我的提議,當然要由我自己來跟老大說!」他在她錯愕的目光中,率先踏入辦公室。
任應手里拿著已經批閱完畢的卷宗,正要放到蘇碧曼桌上,一見到兩人相偕走進來,挑了挑眉。
「有事嗎?」他對著尉暻問道。
「高雄的案子,小曼覺得我的提議太冒險,我想親自說給你听。」尉暻拍拍手上厚厚的那本資料夾。
小曼?听見這親昵的稱呼,任應心里忽地打了個突。
「那就進來吧。」他神色未變,一貫冷淡沉穩地走回自己的專屬辦公室。
「學長,等一下。」眼看兩個男人就要談到廢寢忘食了,蘇碧曼連忙出聲攔下他們。「現在已經中午了,你們先吃個飯再說吧!」
任應的腳步只稍微頓了一下。「妳隨便買兩個便當,待會兒送進來。」然後就頭也不回地合上門板。
蘇碧曼愣在原地,半晌才終于回過神。
可惡的尉暻,連她和學長單獨用餐的這一點點小小幸福都要奪走!她忿忿地坐下,翻開收著各式餐廳名片的資料夾,挑了一家口味清爽的日本料理店,打電話請人送來三份便當。
「算了,反正至少他還想到要我叫便當,可見學長已經被我洗腦了。」掛斷電話後,她嘆了口氣,拉出鍵盤,準備回復信箱中上百封公關郵件。
幾乎所有的信件都是經過她篩選餅濾,才呈給任應過目,如此一來不但可以替他擋下許多瑣碎的雜事,也節省了一封封打開閱覽的時間。
餅了二十幾分鐘,郵件分類已經大致分類完畢,她站起身,到開飲機去倒了一杯水來喝。
總裁專屬的辦公室與她所在的助理辦公室雖然仍有隔間,但當初為了方便溝通等原因,只是象征性地以一大片落地窗作為分隔。
她雙手握著水杯,一瞬也不瞬地望著坐在落地窗另一端沙發上,專心研究手中文件的耀眼男人。
懊怎麼做,才能讓他跟自己一樣,眸光一停駐在對方身上,就再也移不開了?
懊說些什麼,才能讓他有和自己一樣迷戀欲狂的心情?
驀地,尉暻推開門板探出頭來。「小曼,咖啡快沒了!」
「啊!」陷入怔忡之中的她被嚇了好大一跳,差點摔掉手中的馬克杯。「呃、噢!我……我現在就出去買。」
哇,完蛋,她敢打包票,這下自己的臉一定紅透了!她用手搧搧發出驚人熱度的雙頰,匆匆忙忙地掏出皮夾。
「對了,等一下請你多注意,便當送來了就趕快拿給學……」長吃。她話說到一半,卻像是忽然意識到自己的失禮,硬生生地改口。「就……趕快拿進去吃。」
唉,她真是急昏頭了!蘇碧曼的臉紅得幾乎可以燒水了,她趕緊沖出門外。
尉暻好笑地看她慌慌張張的模樣,當然知道她在緊張些什麼。
早在他剛進集團的第一天,當總裁介紹自己的得意助理給他認識時,他就對這個氣質清新可人,瘦弱的身子里竟蘊含著無限堅強的女孩,有著莫名的好感。
但無論他如何追求她、邀請她,她卻從來不願答應和自己單獨約會。
一開始,他也曾經質疑過自己的魅力。直到有一天,他發現蘇碧曼對總裁異常詭異不尋常的態度……
一年半以來,他受夠了蘇碧曼追著總裁跑,而他又追著她跑的無解三角習題。既然她不願意有所行動,那麼,就讓他來打破僵局吧!
「何必麻煩她呢?」任應淡淡地道,語氣有些不贊同。
還探出半個身子在門外的尉暻听見了,意味深長地笑了笑,回到沙發上坐好。
「小曼每次都這樣嗎?只要是關于你的事情,她就變得慌慌張張,老是嫌自己做得不夠多。」他背靠向柔軟舒適的沙發椅,用半開玩笑的語氣說著。
任應從文件中抬起頭,定定地看著對座的男人。「你想說什麼?」
的確,他也覺得碧曼為自己打理的事情,已經超出一個助理所應負責的範圍,但是因為她真的十分細心,而且又總是知道自己的喜好,他已經非常習慣讓她來決定一切……
「我想追求小曼。」尉暻正襟危坐,臉上的表情十分嚴肅。
任應微蹙起眉頭,雖然只是瞬間的動搖。「你要追求誰,不必經過我的批示許可吧?」
「但是小曼一天到晚在你身邊當老媽子,連我想找她一起燭光晚餐,她都不肯啊!」尉暻又恢復了剛才那副半開玩笑的模樣。「我不需要你的許可,只是想請你幫我個忙。太過霸佔員工時間的老板,會阻礙員工幸福的!」
是嗎?他太過霸佔碧曼?任應陷入沉思。
他似乎把她無微不至的照顧視為再理所當然不過的事情,以致于忽略了,她也應該要有自己的時間與空間。
想想這些日子,他們幾乎整天都在一起,就算是假日也不例外。看來,他實在太虧待這個自己最重要的部下了……
「我放她大假,也並不表示,她會答應你的邀請。」沉默半晌,任應承認他過分依賴助理的事實,但也點出重點。
尉暻露出微笑。「你不知道嗎?一個女人願意不計回報,盡心照顧一個男人的原因。」
「碧曼她?」只是這麼簡單的一句話,他便立刻了悟尉暻真正要請他幫忙的事究竟為何。
尉暻苦笑著,點了點頭。「如果你沒有那個意思,就幫我個忙吧!」
原來——任應突然感到胸口一陣騷動,原來,她對他抱著這樣的心情?
如果真的是這樣,那麼,他的確不該再默不吭聲地享有她的付出。畢竟,無論如何他都不可能接受她……
「我知道了。」他合上資料夾,有些疲憊地捏捏鼻梁。「你還有別的事要報告嗎?」
尉暻從沙發上站起身,正要告辭,蘇碧曼剛好敲了敲門板,提著三人份的便當和一大包咖啡豆走進來。
「你們兩個,吃飯了,便當都不知道放在外頭多久……」她望向沙發上的男人們,突然愣住。「你們干嘛盯著我看?」
尉暻回過神來,他走向她,很自然地拿走自己那份便當,並親昵地拍了拍她的肩頭。
「老大已經批準我追求妳了,晚上一起吃飯吧?」趁著她還有如丈二金剛模不著頭緒的時候,他丟下了一顆炸彈。
「你、你說什麼?!尉暻!」她瞠目驚叫,但尉暻已經徑自走出辦公室。「學長,尉暻他在說什麼啊?」
蘇碧曼心慌意亂。剛才她一踏進辦公室,就敏感地發現學長的目光有了些微的改變。尉暻那家伙,到底跟學長聊了些什麼不該聊的?
「他說他想追妳,但妳一直不答應。」略為沉吟了一會兒,任應試探性地問道︰「妳已經有喜歡的人了?不然為什麼不接受尉暻?」
那個人,就是你呀——蘇碧曼突然感到一陣無力,她低下頭,不願回答。
學長啊,你還真是殘忍,竟然要一個暗戀你的女人接受另一個男人……喜歡的人三兩下就將她推給別人,她覺得自己好悲哀,眼淚都快要掉下來了。
見她沒有否認,他微微蹙眉,像在提問,又像在自言自語。「尉暻很不錯,妳為什麼不喜歡他?」為什麼要喜歡我?
是呀,為什麼不喜歡對自己溫柔深情的尉暻?她也很想知道。
或許,人就是天生反骨吧!越是難以征服、越是不可能屬于自己的事物,就越能激出據為己有的渴望……
第二天,當蘇碧曼按照慣例,將自己一大清早起來辛辛苦苦做的早餐奉上,卻立刻被任應冷冷地潑了一桶水。
「碧曼。」他輕輕喚她,語調沉重嚴肅。「以後不要這樣麻煩了。」
泵且不論自己喜不喜歡她,光是兩人家世背景極其懸殊這一點,就算他想要,他們兩個也沒有辦法在一起。
包何況,他心中早已有了理想伴侶的人選……
她正開心地從便當袋中拿出還溫熱新鮮的法式吐司,听到這句短短的話,霎時愣住了。
「不麻煩啊,我只是多做一份早餐嘛!」她很快地恢復平常的神色,若無其事地說著一貫拿出來當借口的理由。
「我怕尉暻會誤會。」他淡淡地提醒。
「這跟尉暻他一點關系都沒有。」蘇碧曼隱約知道他想說什麼,她刻意轉移話題,拒絕討論。「我知道你不吃甜食,所以這個法式吐司就做成咸的,吃吃看味道會不會太淡。」
然而他卻不允許她逃避。「碧曼,我知道之前自己讓妳負擔很多不屬于助理的瑣事,現在情況既然已經穩定了,妳可以不必再這麼做了。」
他講得好輕松,她的心卻涼透了。蘇碧曼怔怔地望著他,卻說不出話來。
他這是什麼意思?他……為什麼突然這麼說?!
「妳聰明漂亮,一定會有更多像尉暻那樣優秀的追求者,不要被公事佔去太多時間和心思。」他繼續用嚴肅認真的表情,說著刀一般劃痛她心口的話。
鮑事?她對他從來就不只是公事啊……
腦中明明有千言萬語,她卻像被掐住喉嚨,發不出任何聲音。
他這是在拒絕她?她失戀了?!一陣嗆人的酸澀沖上她的眼鼻,淚水在她雙眸中打轉。
「我……我……」她困難地開口,正想辯解她根本不在乎那些事情,卻被忽然響起的手機鈴聲打斷。
任應道了聲歉,掏出手機檢視來電者,似乎猶豫了一下,最後仍然決定要接听。
蘇碧曼眨也不眨地凝望著他說話時冷漠不耐的表情,腦袋里還在消化剛剛發生的一切。
冷靜一點,她一定要冷靜一點!學長說不再需要她的照顧,並不代表他不會喜歡自己啊!
她拚了命地說服自己,情況並沒有想象中那樣糟糕。
只是,學長是到底怎麼了?為什麼開始關心起她的感情世界,甚至希望她接受尉暻?
尉暻?一定是他對學長說了些什麼,學長才會在意起來——對,一定是這樣!她驀地感到一陣惱羞成怒。
不知道尉暻到底對學長亂嚼了什麼舌根,看著任應終于切斷通話,她急著想要解釋。
「學長,是不是尉暻他……」
但是話才說到一半,就被他打斷了。「抱歉,我未婚妻突然來了,我們下次再聊吧!」
她傻傻地重復他的話。「未婚妻?你的未婚妻來了?!」兩天里面一連接受三重打擊,她簡直措手不及。「我怎麼從來不知道你有未婚妻……」
「這是我的家務事,我想應該沒有必要拿出來炫耀。」他笑了笑,彷佛在談論天氣似的說著傷人的話語。
她的臉色蒼白,被這狠心的一擊打得渾身顫抖,幾乎站不住。他說,那是他的家務事,沒有必要告訴她,難道在他心里,自己連個好朋友都算不上?她純粹只是他集團中千百個員工的其中之一?
蘇碧曼心碎欲裂,必須緊緊咬住下唇,才能克制自己嗚咽出聲的沖動。
任應絲毫沒有察覺她的異樣,還徑自交代事情。「碧曼,請妳幫我泡兩杯咖啡好嗎?」等了片刻沒有得到回應,他轉過頭,露出錯愕的神情。「碧曼,妳——妳哭了?」
她哭了?蘇碧曼被動地抬手模臉,果然模到濕漉漉的一片。然後,不顧他焦急懊惱的呼喚,她沖出總裁辦公室,一股腦兒地往安全梯的方向沖去——
「小曼,妳等一等!」突然,一道溫暖的男性嗓音叫住她,同時,那屬于男人的有力大掌攫住她的手臂。
她滿懷希望地回頭,隨即疼痛地失望了……
尉暻擔憂地瞅著她,替她抹去臉上縱橫的淚水。「別哭了……我會對妳很好很好,永遠不會惹妳傷心。」
「不……」她搖頭、用力搖頭,心里的劇痛逼得她呼吸困難,幾乎要昏厥。
她不想從別人口中听到這句話!可是,她真正抱著期待的人,卻永遠不可能對她這麼說……
尉暻輕輕將她擁入懷中,一下一下拍著她的背,不帶任何欲念,就只是單純地心疼她。
蘇碧曼順從地靠在他的胸前,暫時軟弱地依賴這個寬闊溫暖的懷抱。她被傷得太突然也太重,需要汲取一些安慰……
一道頎長的身影悄悄來到安全門前,看見緊緊擁抱住彼此的一對男女,又悄悄地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