鮑子封和公子淳不著痕跡密切留意公子樂的舉動。「思凡,你站在這兒,本公子差點就錯過你了。」公子樂語氣輕佻。
思凡不喜歡公子樂,可他畢竟是六公子,還是大王最寵愛的那一個,她絕對不能失禮,正當她要屈膝問候時,公子樂已拿著馬鞭托起她的下巴,目光婬邪的上下打量。
思凡深覺屈辱,偏又不能喝斥公子樂的無禮,唯有忍!
弦月見狀,為思凡大抱不平,想要為她出聲時,思凡急忙捏了下她的手,示意噤聲。
鮑子樂利用馬鞭調整思凡臉龐的角度,滿意頷首,「果然標致。本公子許久沒見到你,你都躲哪去了?」
「回六公子的話,近年思凡身子骨不甚健壯,反復纏綿于病榻,直到今日才有辦法下床參與今年春郊。」
「你的身子這麼差,日後如何幫本公子生下健康子嗣?」六公子嫌棄皺眉。思凡心下大駭,萬萬想不到公子樂竟是在打這主意。
弦月瞠目結舌,又急又慌,美好的思凡萬萬不能被行為荒誕的公子樂給糟蹋了。
紫鳶默不作聲,牢牢記下公子樂是如何羞辱小姐。
「算了,生不出來沒關系,本公子讓珍珠生,你替本公子暖床便成。」目中無人的公子樂荒婬想象整座寢宮都是妃子們服侍他的情景,朗聲大笑,「你等著,狩獵完,我會要父王賜婚。」
羞憤不已的思凡咬牙悶聲不吭,倘若她真被賜婚給公子樂,她將落入無間地。
狂妄撂話後,公子樂便揚著囂張的笑,朝艷麗的珍珠而去。
鮑子樂無禮的舉動,——看在公子封冰冷的眸底,縱然不曉得老六說了什麼,但從思凡僵硬的嬌軀,弦月憤慨的臉色以及紫鳶垂落于身側的拳頭,就知道老六說的話非常不中听。老六竟敢無禮傷害他的人?!怒焰在公子封的胸臆間燒得又狂又猛。
「啊,看來六弟似乎對思凡姑娘頗有興趣。」公子淳逮著機會,用話刺激老五。
鮑子策見狀,心下不悅,在他心里,思凡可是屬于五哥,誰敢隨便覬覦,等著交出項上人頭!
大公子響瞥了一眼,「樂弟他對哪個女人不感興趣?嘖。」「這倒也是,凡是樂弟看上的女人,不論是用強或是用奪,總會到手。」公子淳再狠辣刺出一劍。
老三字字句句都是針對他,是想看他和老六正面沖突,好坐收漁翁之利。公子封露出極冷的微笑,「一二哥說的倒也未必,還記得去年六弟酒醉後在花園調戲雪妃一事嗎?雪妃可是父王的愛妃,豈容六弟調戲,六弟後來遭受父王責罵,心有不甘,偏又不能找雪妃泄憤,硬跟父王討了雪妃身邊的宮女,將她整治得死去活來,可憐了那個宮女。」
鮑子封言之下意,便是告訴公子淳會被老六動到的人,恐怕是被將就的弦月。公子淳壓抑不悅,硬是擠出溫暖的笑容。
才不管老六想要哪個女人的大公子響獰笑,「老六總是仗著父王寵愛為所欲為,哪天連父王都保不住他,嗤,屆時不知他會有多淒慘。」
鮑子封眉目低斂,不顯露狂濤怒焰。
紅衣衛士擊鼓,吹響號角,狩獵開始。
意氣風發的大王率先策馬入林,其他公子與王公大臣尾隨在後,挽弓狩獵。名門閨女們在僕佣的協助下上馬,她們就是跑馬玩玩,不是獵獵小兔子,就是干脆欣賞眾公子與王公大臣的馬上英姿。
備受六公子羞辱的思凡陰郁不悅,騎在小紅馬上,讓小紅馬在山林間慢慢踱步,其他人都跑到前頭去了,她和弦月、紫鳶較晚出發,以致落于人後。
騎著灰馬的弦月跟在她身旁,嘟嘴咕噥,「思凡姊姊,六公子實在太狂妄失禮,再怎麼說你也是左相的掌上明珠,他怎麼可以那樣對你說話?」
思凡抬手遮掩刺眼的陽光,「弦月,剛剛發生的事,你別對任何人提起。」
「可是……」弦月就是為她抱不平。「六公子何等身分,不是我們能得罪的。」
「但他不能仗著大王寵愛,就為所欲為。」
騎在思凡另一側的紫鳶默不作聲,對于唐突無禮的公子樂的惡形惡狀,怒沉了臉。
「他就是能。」現實有多殘酷,思凡不會蠢得看不清。
「他實在很討厭。」弦月就是看六公子不順眼,堂堂公子,怎會如此不成體統。
思凡不予置評,小紅馬在帶著新綠的山林間緩步而行,地上的薄雪因經過先前眾多馬蹄踐踏而髒了,也變得更加冰滑難行。
紫鳶撥開帶著冰霜垂落下來的枝葉,謹慎留意。
鳥雀在枝頭跳躍,鳴聲啾嗽。
野兔在結了冰霜的草叢間好奇探頭,長長的耳朵動了動。
她們三人對打獵毫無興致,身上的弓箭不過是背好玩的。
「思凡姊姊,你的脾氣怎麼那麼好,難道你都不會生氣嗎?我爹說我老是風風火火,哪兒有危險,我偏愛往哪兒鑽,他說,總有一天,我的小命會被我玩掉。」沒辦法,她看到讓人不痛快的事,就會想說出來。
「我當然也會生氣,不過我覺得你風風火火很好,三公子就是喜歡你的真性情。」小紅馬踩到薄冰往前滑,嚇得思凡驚喘一聲。
紫鳶眼捷手快,立即拉住小紅馬的韁繩,溫馴的小紅馬也及時穩住,思凡這才沒連人帶馬摔倒。
一旁的弦月嚇出一身冷汗,瞪大雙眼,「思凡姊姊,冰滑,小心點。」驚魂未定的思凡僵硬點頭,幸虧紫鳶的動作夠快,更幸好封為她挑選的小紅馬夠溫馴機靈,否則方才她絕不僅止于虛驚一場。
「弦月,紫鳶,你們也要小心點。」
「小姐,既然我們不打獵,不如回到營地休息,天氣變暖,我擔心猛獸受到公子爺們驅趕獵殺會胡跑亂竄。」紫鳶著實不放心。
「紫鳶說得有道理,思凡姊姊,不如我們回去等大家。」若是弦月孤身一人,她還不會怕,她只擔心若有突發狀況,嬌滴滴的思凡會受到傷害。
「不,大伙都進林子狩獵,我們若回去,遇到六公子……」思凡不由打了個冷顫。
鮑子樂目光邪婬,心術不正,倘若在大伙都不在時,遇上他,她就毀了。
紫鳶和弦月听出她的顧慮,確實公子樂連大王的愛妃都敢調戲,還有什麼事他不敢做?
弦月手指前方。「那兒有一小塊空地,景致不錯,我們不如到那里,等大家狩獵完。」
「好,就到那兒。」思凡同意。
于是三人騎到前方空地,下馬伸伸腿。
三匹馬皆訓練有素,乖乖艘到一旁吃草,無須特別拴綁。
敖近有一條上面浮著碎冰的小溪,野兔見她們無害,悄悄自草叢探出,蹦蹦跳跳出來玩耍。
思凡目光溫柔的看著可愛的大兔帶小兔,「你們瞧它們多無憂無慮。」
弦月笑道︰「幸好這些野兔遇到的是我們,倘若遇到其他人,肯定被宰了。」思凡見野兔蹦蹦跳跳可愛模樣,嘴角不由上揚,掃去心頭陰霾。
「小姐,你喜歡小兔兒,我幫你抓回府養。」
「別,紫鳶,就讓它們快快樂樂待在這兒。」
兀自玩耍蹦跳的野兔和優閑吃草的馬兒突然同時騷動起來,馬兒不安的揚蹄嘶鳴,不安躁動,野兔的耳朵快速抖動,一溜煙跑得不見蹤影。
「它們是怎麼了?」思凡納悶不已。
察覺不對勁的紫鳶目光凌厲,一手執鞭,一手拿出藏在腰間的匕首,護在思凡身前。
「小姐,你待在我身後。」
弦月感受到緊張氛圍,左右張望,壓低聲音,「怎麼了?」
草叢間不再有動物跑過的沙沙聲響,除了偶爾冷風吹拂過的聲音外,四周悄然無聲。
突地,不遠處傳來虎嘯以及眾人的驚叫聲。
馬兒听見虎嘯,再也顧不得主人,拔腿狂奔。
駭人心魂的虎嘯再次破風傳來,更多眾人的怒咒尖叫緊接而來,馬兒棄主離去,她們三人受困于此,無法得知發生何事。
三人皆是心驚膽顫,背對背靠在一塊兒。思凡強迫自己冷靜,拿弓搭上箭,眼觀四路,耳听八方,「紫鳶,弦月,你們兩個都要小心注意。」
「小姐!」紫鳶不安瞥向挽弓的小姐,暗自祈禱是虛驚一場。「紫鳶,眼下沒有人能幫我們,最好猛虎不會來,倘若它真過來,我們只能靠自己。」思凡很害怕,可不得不鼓起勇氣面對。
同樣挽弓的弦月緊張咬唇,試著放輕松長長吐了口氣,「希望其他人已經逮著老虎。」
虎嘯再次高揚,她們三人靠得更緊,隱隱約約听見吶喊聲。
「攔下它!快點攔下它!」
「殺了它!快放箭!」
「啊!」
「快點,射!」
「啊!」
「公子!」
慘叫聲夾雜著驚駭聲,嚇得她們心驚肉跳。
眾人驚喊的公子,指的是誰?出了何事?
思凡與弦月不由暗暗祈求上蒼,千萬別讓她們的男人出事,千萬不要。
正當她們驚恐不已時,突地,身上插著箭,眼神狂亂,嘴里還叼了根斷臂的黃色大蟲躍至她們面前。
她們心下驚駭,忍住到口的尖叫聲,紫鳶搶先將手中的匕首射向老虎凶狠的右眼,緊接著斂定心神的思凡射出一箭,銳箭破空,中了匕首的老虎吃痛大吼,叼在嘴里的斷臂落地,它狂暴立起,以至于思凡射出的箭插在它的月復部,老虎身上有著不少支箭,傷勢頗沉,鮮血直流,瘋狂咆哮的沖向她們。
弦月驚呼,緊跟著放箭射向瘋虎。
她們三人且戰且退,紫鳶揮鞭纏住瘋虎。
思凡與弦月不停拉弓放箭,冷汗涔涔。
紫鳶使盡力氣,拉鞭大喊︰「小姐,我纏住它了,你們快逃!」
瘋虎發出怒吼,前腳揮向紫鳶,紫鳶及時彎身逃過一劫,但也因此松鞭,讓瘋虎得以掙月兌,撲向思凡和弦月。
弦月腳下踩到土坑,往後摔倒,手中的弓掉落。
眼見嘴角滴著血,尖銳牙齒仍掛著肉屑的瘋虎即將撲咬無力抵抗的弦月,思凡心驚的持續放箭,希望能轉移瘋虎注意,「走開!你這只邪惡的大蟲!」
嚇壞了的紫鳶大叫︰「小姐!」
身中數箭,鮮血啪答啪答直滴下的瘋虎果然轉移目標,朝不知死活的思凡怒吼一聲,四腳一蹬,撲過去。
思凡眼睜睜看著瘋虎龐然身軀朝她撲來,心顫得難以呼吸,腦海閃過的念頭是,她再也見不到封了,但也好,反正他要娶珍珠,成就大業,與其鎮日心痛如絞,就這麼離開,或許是最好的結果。
于生死一瞬間,一道黑色身影如同大鷹從天而降,騎在瘋虎背上,染血的劍狠戾一劃,碩大的虎頭斷落,龐大身軀跟著落下,眼見就要壓到反應不及的思凡。
騎在虎背上的公子封搶先一步躍下,快手撈住滿身血的思凡于地上翻滾,躲避倒下的虎軀。
思凡呆滯的依偎在熟悉的胸懷里,堅定的大掌護住她的後腦勺,以防她撞破頭。
「你受傷了?傷到哪兒?」止住翻滾的公子封怒紅了眼低咆,艷紅的血將她的白色大氅染紅,這麼紅,如此艷,她究竟傷得多重?
仍處于驚嚇中的思凡困難的眨動長睫,望著焦急發怒的男人,虛弱低喃,「原來……我沒死。」
此話一出,更加激怒公子封,他恨得咬牙切齒,「沒有本公子的允許,誰準你死?誰敢讓你死?!」
「我……剛才……有老虎……」她全身虛月兌,不知所雲。
「它死了,被我一劍殺了,你為何會流這麼多血?究竟傷到哪兒?」他心焦的翻身坐起,不敢太用力檢查。
紫鳶急奔而來,淚光閃閃,「公子,奴婢……奴婢該死!沒能好好保護小姐。」
「你是該死!我命你無論發生任何事,務必與小姐寸步不離,小姐若有任何損傷,你就提頭來見!為何你現在還活得好好的?」公子封氣瘋了,恨不得殺光所有人。
紫鳶雙膝跪地,頭重重一磕,拿起公子封放在地上的劍,就要自刎謝罪。
回過神來的思凡急忙阻攔,「不,我沒受傷,你別怪紫鳶。」
鮑子封擔心她不小心遭利劍劃傷,立刻打掉紫鳶的手,讓劍掉落。
撿回一命的紫鳶見小姐安然無恙,釋然的淚水潸潸落下,「小姐,是我不好,沒能好好保護你。」
思凡拉著公子封的手,就怕他又責怪紫鳶,「封,這事不能怪紫鳶,誰也沒料到會突然出現猛虎。」
余怒未消的公子封仍不放心,皺擰眉心,以披風為她拭淨沾血的小臉,「你真的沒受傷?」
「我只是受到驚嚇……」
他解下她身上的大氅,親眼證實那大片教他觸目驚心的鮮血來自那頭瘋虎,他這才緩緩吐出積在胸口的焦慮,倘若他晚來一步,就會永遠失去她,心因這個可能性,強烈震痛。
猛地,他用力將她摟進懷里,真實感受她還活著。
「封……」他的感情是真,他的心急是真,她的心因這份真而痛擰。「不要受傷,千萬不要。」他激切的在她耳畔低喃。
「好……」思凡閉上眼,縱容自己沉浸在他片刻的溫柔里。
同樣受到不小驚嚇的弦月看得目瞪口呆,她一直覺得溫柔的思凡喜歡冷冰冰的公子封很不可思議,甚至覺得陰沉的公子封配不上美好的思凡,可親眼看見公子封對思凡的情真意切,突然間覺得,他們兩個就該在一起。
「剛剛究竟發生什麼事?」思凡想起先前听見大家驚駭的吼叫。
鮑子封語氣冷淡,「老六死了。」
思凡難以置信的瞪大雙眼,「什麼?!」
「老六在眾目睽睽下,死于虎口。」他說得雲淡風輕。
臉色死白的思凡對上他冰冷的眼瞳,久久說不出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