痛!痛痛痛……
她的頭,她的四肢百骸,無一處不痛,整個人像是被狠狠打了一頓,痛得連要睜開雙眼都異常吃力。
究竟發生了什麼事?她為何會痛成這樣?
「小姐,小姐,你快醒醒啊!」丫鬟小芙緊張地看著倒臥在床上緊閉著雙眸的小姐,一雙手拚命搖著,擔心地紅了眼眶。
沉浮在痛海中的宇文玥隱隱約約听聞到丫鬟的哭喊聲,努力回想著自己早先發生的事。
是了,傍晚時她很開心地帶著丫鬟珠兒在花園里蕩秋千,愈蕩愈高、愈蕩愈高,高到幾乎可以模到天上的白雲,她心情飛揚笑開懷,想要蕩得更高,看自己能否踫觸到天上軟呼呼的白雲。
在下方的珠兒深恐她會摔下,心急地要她別再蕩了,但她認為珠兒太大驚小敝,遂不予理會,還保證自己是蕩秋千的高手,絕不可能會吃癟摔下。
她仰望著天際的白雲,拚命地蕩啊蕩的,就在以為要模到白雲的那一刻,她的身子像展翅高飛的鳥兒朝天際飛翔,尚來不及感覺到舒暢快意,旋即意識到綁縛秋千的繩索斷了,整個人被狠狠地拋擲出去。
緊接著听見珠兒在下方發出淒厲的尖叫聲,然後一陣劇疼傳來,她便失去了意識,直到現在才在疼痛中清醒,她迷茫地想著,經過這回這麼一摔,爹娘和哥哥肯定不許她再在花園蕩秋千了。
不過有一點她非得要向珠兒澄清才行,那就是她蕩秋千的技術絕佳,並非胡吹,全是那不夠緊實的繩索害她摔得亂七八糟。
「在這大喜日子里,小姐你怎麼會忽然昏了過去?我的好小姐,你可千萬別出事,我馬上就去喚人來。」小芙眼見自己始終無法喚醒床上穿戴著鳳冠霞帔的柴嫻雅,害怕的馬上要出喜房喚人前來幫忙。
「爹……娘……哥哥……」意識迷蒙間,宇文玥低啞著聲呼喚家人。
「咦?小姐,你醒來了嗎?」本要去喚人的小芙听見她糊成一團的囈語,欣喜地奔回她身畔急呼道。
「珠兒……我的頭……好疼……」宇文玥不敢說太大聲,以免震得頭更疼,她蹙擰眉心,努力使盡氣力睜開眼來。
「誰是珠兒?」小芙愣了下,不懂柴嫻雅在叫誰,據她所知,小姐可不認識叫珠兒的人,莫非是小姐餓到發昏,把想吃豬肉說成珠兒吧?
「你……你是誰?」宇文玥一直以為陪伴在她身邊的人是珠兒,想不到她費力睜開眼,瞧見的卻是名陌生的丫鬟,她轉動疼痛不堪的頭顱看向四周,這一看,教她詫異地瞪大了雙眼。
映入眼簾的盡是華麗的艷紅,桌案上有著成對的大紅蠟燭燃燒著橘黃火焰,雕梁上懸掛著紅色紗帳,緊閉的窗扉上甚至貼著大紅的囍字,宇文玥再定眼瞧得真切些,房里的家私器皿皆非她所熟悉的,除去那些惹眼的紅外,這間房帶有一股陽剛之氣。
「我是小芙呀。」小芙詫異地看著柴嫻雅,心想小姐怎麼可能會突然忘記她。
「小芙?這不是我的房間……我在哪兒?」宇文玥的腦袋一片迷糊,不懂家人為何會突然幫她換了房,而且還弄得充滿喜氣?不會是她摔得厲害,爹娘為使她傷勢盡速痊愈,才布置得像要沖喜一樣吧?
「先前當然不是,可以後就是了啊!小姐,你肯定是又犯了心疾,不小心昏了過去,一時犯了胡涂,忘了自己今日嫁給沐將軍,和沐將軍拜過堂後,自然是人在將軍府。」柴嫻雅自小就有心疾這毛病,偶爾會犯病,嚴重一點還會昏過去,而小芙總是在她身邊照顧她。
小芙柔聲順理著她身上的霞帔,拿起落在一旁的紅蓋頭準備要為她蓋上。
「你在說什麼?誰犯了胡涂?誰又要嫁給沐將軍?沐將軍又是哪個沐將軍?」愈听愈胡涂的宇文玥抓住小芙的手追問,眉心揪得老緊,怎麼她不小心摔了一跤,醒來就听不懂旁人在說什麼了。
「小姐,我瞧你真是犯胡涂了,心心念念想要嫁給沐宸昊將軍的人不正是你嗎?如今得償宿願怎全都忘了?」
「誰說我心心念念想要嫁給沐宸昊將軍來著?你這般胡說八道,當心被我爹听見生氣,你就要挨罵受罰了。」宇文玥瞪了小芙一眼,要小芙謹言慎行。
「老爺早就視沐將軍為乘龍快婿,又熟知小姐的心意,怎麼可能會生氣。」小芙當她在說笑。
「我爹怎麼可能會視沐宸昊為乘龍快婿?!你真是愈說愈離譜了。」宇文玥無法置信地看著不懂察言觀色的小芙。
她爹宇文意乃當朝左丞相,權傾朝野,在朝中僅有右丞相柴竣立得以與之抗衡,她爹和柴竣立兩人在朝堂上維持表面平和,實則暗地里不斷相互較勁,尤其是她爹擁護現今太子——四皇子,日後將登基為王;柴竣立則擁護甚受皇上寵愛且受封為寶良王的七王爺,妄想讓寶良王取而代之,讓皇上廢除現今太子。
驍勇善戰的沐宸昊不僅是擁護寶良王成為太子的黨羽之一,更深得柴竣立喜愛,听說柴竣立還特意將掌上明珠許配給沐宸昊為妻。
她爹與寶良王的黨羽勢同水火,豈會腦袋不清楚視沐宸昊為乘龍快婿,更甭提沐宸昊與柴竣立之女早有婚約,她爹斷然不可能會委屈她。
「啊?」小芙不解她為何突然變臉。
「我不想再跟你說了,我的頭好重,你去喚珠兒過來。」宇文玥擺擺手,要小芙退下。
「珠兒是誰?」小芙滿月復疑問,突然發現清醒後的小姐神情與往日不同。
「你究竟進府多久?怎麼會不曉得珠兒是我的貼身丫鬟?還有是誰把珠兒換下,改派你來服侍我?」宇文玥只手扶上沉重的頭顱,猛然模到繁復的寶石珠飾,心下大驚,眼角突然瞥見自己身上穿著擁有精致刺繡的喜服,印證了小芙方才所說的話,令她的心忐忑不安地快速跳動。
「小芙打小就進府貼身服侍小姐,小姐身畔根本就沒有叫珠兒的人啊!」小芙一臉委屈地看著她,泫然欲泣。
「在我身邊服侍的人根本就不是你,你到底是從哪兒冒出來的?妄想要欺騙我?」宇文玥心慌意亂,不願再听小芙胡說八道,也許這里真是沐府,但她不曉得自己是怎麼到沐府來的,也毫無與沐宸昊拜堂成親的記憶,無論如何她得先離開再說。
宇文玥繞過小芙踉蹌下床,急忙往外奔去。
「小姐,將軍就快要進房了,你要上哪兒去?」小芙見她往外跑,立即拉住她。
「我不是你的小姐,你快點放開我。」宇文玥美目一瞪,要她快點放人。
「你明明就是嫻雅小姐,怎麼會說不是我的小姐呢?我絕對不能放開你。」小芙不懂柴嫻雅為何會突然像得了失心瘋似地往外跑,但她沒忘小姐有多喜歡沐宸昊,說什麼都不能讓小姐做出後悔莫及的事來。
「誰是嫻雅小姐?」小芙的話使急欲往外沖的宇文玥一愣,腦際陷入更大的混亂。
「就是你啊小姐!嗚……小姐一定是因為剛才昏倒,腦子跟著亂了,小芙這就去請人派大夫過來好不?」小芙擔憂地看著她。
「我不叫嫻雅……」亂了!她何時改名叫嫻雅?她明明復姓宇文,單名玥啊!
被小芙死命拉著的她一時間跑不掉,臉上盡是茫然,突然間望見一旁的銅鏡,想到興許她和小芙口中那位嫻雅小姐長得很相似,以至于小芙弄錯了人,嗯,一定是這樣的。
宇文玥拖著小芙改變方向沖到銅鏡前,睜大眼,等著看清楚自己被強硬穿戴上鳳冠霞帔成了什麼模樣時,銅鏡上所映照出的那張清雅秀麗的容顏當場教她驚愕地瞠目結舌。「她是誰?
「那不是我!不是我!」不一樣!完全不一樣!鏡中那名女子陌生得教她打從心里發寒,她用力捏著雙頰,告訴自己這是場可笑又荒唐的惡夢,只要醒過來就沒事了。
「哎呀!小姐你在做什麼?你可千萬別傷了自己,鏡中的人的的確確是你啊!」小芙見她傷害自己,連忙拉下她的雙手。
「你胡說!那個人不是我!不是我!」她的臉被自己捏得好痛,這明明是場可怕的惡夢,怎麼還不醒?為何會如此真實?
宇文玥心慌意亂地想要掙月兌小芙的箝制,偏生掙月兌不開,使她更加慌亂,頭上的鳳冠寶飾因她激動的情緒而顫動,急欲流下又不甘淌下的珠淚則在眼眶中不住打轉。
「小姐,你冷靜點,冷靜點。」這樣大吵大鬧的小姐,小芙還是頭一回見著,完全被她嚇壞了,拚命安撫著。
「鏡里的人根本就不是我,你要我怎麼冷靜?你說,你是不是使了什麼戲法把我變了模樣?」鏡里的人一看就是端莊賢淑的千金大小姐,與活潑好動的她截然不同,怎麼可能會是她?再者鏡中那人眉心也沒有像她一樣擁有一點紅痣,要如何說服自己相信她就是鏡中人,鏡中人就是她呢?
「我怎麼會戲法?小姐,你真的變得好奇怪,我這就派人去請大夫過來,你別怕,一切都會沒事的。」小芙愈看她愈覺得她的言行不對勁,直覺不能再這樣拖下去了。
宇文玥不理會小芙,焦慮地只想馬上離開這里,混亂的腦袋同時告訴自己,小芙說的沒錯,她要冷靜,唯有冷靜才有辦法解決事情,絕不能軟弱哭泣,真要哭也等事情毫無轉圜余地再來痛哭流涕也不遲。
「小姐,我去去就回,你一個人不會有事吧?」小芙實在不放心放她一個人在房里,可是眼下房里就單單她一人陪伴小姐,不得不暫且離開,去喚人請大夫過來。
情緒慢慢平穩下來的宇文玥靈機一動,佯裝溫順地道︰「我沒事,你去吧。」小芙離開正好給了她離開的機會,她要好好把握。
「好,小姐,你等我,我很快就會回來。」小芙小心翼翼將她扶到床畔坐好,不甚放心地跑去外頭求助。
小芙前腳剛踏出新房,宇文玥後腳便跟著離開。
必于沐宸昊這個人的事,她從父親口中略知一二,明白出身將門,父母早逝,由老沐將軍一手帶大的他與同輩的武將相較下,表現最為出類拔萃,皇上因老沐將軍的威名,也因沐宸昊出色的表現進而重用,曾多次指派他帶兵擊退進犯邊關的外邦,他全都不負使命狠挫外邦將士,甚得皇上信任,也為自己贏得驍勇善戰的小沐將軍美名。
依父親對沐宸昊的描述,在她心底,沐宸昊就是個聲若洪鐘、渾身肌肉糾結,只懂打仗的莽夫,委實教她無法想象自己竟會毫無所知地和他拜了堂成了親,她從未想過自己會嫁給一名武夫,這其中一定是哪里出了錯。
「等我回到家,一切就都會沒事了。」宇文玥極不自在地拉扯著自己的臉皮,希冀扯著扯著就會將這張不屬于她的臉皮給扯下,還她原本面貌。
「好痛!這分明就不是我的臉,為何還會這麼痛?」她揉著臉咕噥抱怨。「不過後門在哪兒?」她一身艷紅嫁衣太過醒目,絕不可能大大方方從正門離開,勢必得另覓他法。
月光下,穿梭在幽暗花徑小路上依稀可以听聞到前頭傳來賓客酒酣耳熱慶賀的聲浪,宇文玥暗自希冀去派人請大夫的小芙不要太快回到新房,好讓她有充裕的時間離開。
就在她像只無頭蒼蠅到處亂竄找不到出路時,听見後方傳來騷動聲。
「小芙的動作是不是太快了?」宇文玥撥開垂落在眼前的樹枝,加快腳步,猜想她逃離新房一事已被發現,便亂無章法地在庭院中奔跑,緊張的直回頭,看是否有人找到這里來。
她跑得又喘又急,加上頭痛欲裂,整個人累得幾乎要放棄離開,只想坐在地上好好休息。
砰的一聲,只顧看著後頭有無追兵,完全沒注意前方狀況的宇文玥一頭撞上一堵堅實的牆,她驚呼了聲,整個人往後跌,閉上眼,不忍目睹自己大走霉運的慘樣。
一條結實的臂膀倏地探出,輕松攬住她縴細的腰肢,拯救她免于跌得四腳朝天的命運。
宇文玥驚訝的倒抽了口氣,沒想到會有人出手相助,睜開眼看,這才發現原來自己撞上的並不是一堵牆,而是一個男人的胸膛,難怪不怎麼痛。
月光下,驚魂未定的她迎上對方過分黑亮有神的眼瞳,那雙眼好看到教她短暫失了神,忘了自己正要逃離沐將軍府。
「嫻雅,你還好嗎?」沐宸昊的嗓音清朗,猶如微風穿梭過綠竹的聲響,使人打從心里感到舒暢。
他在前廳接到王總管來報,說嫻雅的陪嫁丫鬟小芙請人通報,說嫻雅生了病要請大夫,王總管派人去請一直為嫻雅診治的許大夫後,小芙又匆匆來報,說嫻雅不知怎麼的突然消失于新房。
于是他指派僕役不引人注目地在府中四下尋找嫻雅的下落,自己隨後不甚放心,趁賓客們不注意時出來尋人,也不曉得是心有靈犀還是什麼,他直覺往後花園走,遠遠地就看見她像遭人追殺似的,沒頭沒腦直往前沖。
如此驚慌失措的嫻雅他未曾見過,真以為有刺客潛入,意欲對她不利,可他瞧了老半天,卻不見有人追殺她,讓他想不透她為何要奔跑得像在逃命般。
「你是誰?」宇文玥愣愣地看著眼前這名長相斯文俊逸,令她不由自主產生好感的男子。
「我是沐宸昊,今日才與你拜堂成親的,難道你全都忘了?」她怪異的模樣教沐宸昊訝意地挑了挑眉。
「你是沐宸昊?那你怎麼沒有大胡子?而且長得一點都不魁梧,看起來根本就像僕射……」宇文玥作夢都想不到眼前的人竟然會是沐宸昊,他和她所想象的模樣簡直是天壤之別。
眼前的沐宸昊長相斯文俊秀,完全沒有武人狂霸的氣息,她可以想象他像個僕射端坐在案桌前協助上司處理公私務的模樣,偏就無法想象他騎在馬背上勇敢殺敵的英姿,他是不是在騙她?
可穿戴在他身上的紅蟒袍已明確告訴她,他說的是事實,他的確是沐宸昊,因為這偌大的將軍府里斷然不會再有其它人做新郎倌的裝扮。
「嫻雅,你真的生病了,否則怎麼會忘了我從不留胡子。」昔日他便常在柴府走動,與嫻雅見過數面,也相處交談過,她突來的疑問,讓沐宸昊確信叫大夫過來一趟是對的,不然好好一個人,怎麼會將剛拜過堂的夫婿給忘得一乾二淨呢?
「嫻雅?」沐宸昊和小芙一樣,都叫她嫻雅,這名字挺耳熟的,嫻雅?與沐宸昊拜堂成親?
是了!她想起來了!柴嫻雅!
他們口中的嫻雅正是右丞相的掌上明珠柴嫻雅,本來就和沐宸昊有婚約,她雖不曾見過柴嫻雅,但柴嫻雅在京里很有名,是個才貌雙全的官家千金,現在想想,她在銅鏡上所看見的容顏不正好符合人人口中清雅秀麗、秀外慧中的柴嫻雅嗎?只是柴嫻雅的臉皮怎麼會成了她的?
宇文玥愈想腦袋愈是混亂,一時間不知該如何是好。
「我想你一定是太累了,才會忘了自己是誰,別擔心,王總管已派人去請許大夫,待會兒許大夫就會過來為你診治。」沐宸昊特意提及專門為她診治的許大夫,見她仍是一臉茫然,心下更是擔心,不容她拒絕地牽著她的手往新房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