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文玥愣愣地被他牽著手往回走,她專注凝視他的側臉,腳步虛浮,整個人感覺像是在夢中,而非現實。
沐宸昊頭一次牽她的手,一顆心倏地狂猛顫動,血液因為這輕輕觸踫而沸騰,鼻間可以清楚嗅聞到她發上清馨的花香味,整個人因她的存在變得極為敏銳,甚至有想緊緊將她擁入懷中的沖動,種種激切情感來得迅速猛烈,他從來都不知道柴嫻雅會對他造成如此大的影響,為何直到今夜才全部涌現?他著實難以理解。
「我一定是在作夢,不然這麼奇怪的事怎麼可能會發生……」她喃喃自語,低頭望著交握的雙手,感受到一股暖潮將她安全地包裹住,心頭宛若停駐了一只蝶,振翼拍翅,敲動她原本沉靜的心扉,使她產生莫名的依戀,不願放開他的手。
「你我成親算是奇怪的事嗎?」沐宸昊未顯現出心頭因她所產生的悸動,亦壓下不解的詫異,以平和的口吻好奇追問。
他們兩人會訂下婚約是依從柴竣立之意,她心里怎麼想他不清楚,現下不輕易表達內心想法的她忽然說出真心話,他倒是想听听看她對這樁婚姻有何想法。
「是很奇怪,現實是我們兩個根本就不可能會成親。」溫柔未動怒的嗓音,讓她老實將心里的話吐露出,心,持續鼓動,夾雜了一股莫名的酸楚與喜悅。
「為什麼?」
「因為我爹非常討厭你。」她用力甩開籠罩心頭異樣的情愫,命令自己不要受他影響,正色說道。
她爹如果知道她嫁給沐宸昊一定會暴跳如雷,就算僅是發生在夢中,他老人家也一定會大動肝火。
「岳父大人非常討厭我,這件事我倒是頭一回听說。」她的話讓他更加確定她已犯了胡涂,朝野眾臣皆說柴竣立對他贊譽有加,才會擇他為婿,是以對于她所說的每個字,他全都不予以當真。
「你居然會不曉得我爹討厭你,一定是太不懂得察言觀色了!我爹常說你少年得志,卻自視甚高,不懂得為官之道,甚至大膽的不把他放在眼里,可惡至極。」她爹本來有意拉攏沐宸昊成為太子黨的一員,孰料沐宸昊反而支持寶良王,這件事始終讓她爹耿耿于懷,因此視他為眼中釘。
「嗯,日後我會記得對岳父大人更加謙恭有禮。」沐宸昊隨口回應她,給了她一記和煦的笑容。
他打從心里敬重柴竣立,相信柴竣立也能感受到他的真誠,才會將掌上明珠許配給他,他堅信柴竣立絕非表里不一的偽君子。
沐宸昊這突來的笑容宛如一道陽光注入宇文玥的生命,緩緩流進她的四肢百骸,令她通體舒暢,一顆心柔情蕩漾,再也無法命自己忽略因他而生的感覺,她甚至產生了股信念,深信就算天塌下來,也有沐宸昊為她頂著。
可是令她不解的是,在她感到舒服、愉悅的同時,竟想要流淚,她用力眨了眨眼,抑制已蒙上眸底的淚意,這淚是鎖住了,可雙眸彷佛有自我意識似的,牢牢地盯著他。
「怎麼了?」她那大膽專注的凝視,使沐宸昊懷疑自己是否有哪里不對勁,畢竟她從不曾如此坦率地盯著他看。
澄亮靈燦的眼瞳,嬌憨的言語,今夜的柴嫻雅帶給他一種很特別的感受,和往常的她大相徑庭,卻比從前的她更牽動他,滿足感充盈胸懷,此時他才恍然大悟,原來從前常常會有股莫名的空虛籠罩在心頭,全是因為他的生命不夠完整。
「我們以前是不是見過面?」宇文玥突然覺得他看起來好熟悉,她一定在哪兒見過他,只是一時間想不起來。
「我們以前當然見過面,而且不僅一次。」沐宸昊笑若春風,溫柔地提醒她,不過經她這麼一提,他赫然發現她流轉的眼波有種不同以往的熟悉感,一股更深層的思念急涌而上,這是從未有過的感覺……
到底是怎麼一回事?為何她所說的話會對他有如此大的影響力?
「是嗎?」沐宸昊肯定的語氣,令她混沌的腦袋迷惘依舊。
她的思緒飄啊飄,心湖蕩啊蕩,不斷地朝他靠攏,再靠攏。
沐宸昊牽引著她穿過幽暗中扶疏的花木,她瞬也不瞬直盯著他瞧,連眨眼都舍不得,好似一閉上眼簾,他就會自此消失不見,然後她的心、她的生命便因此有了欠缺。
她真的變得好奇怪,心緒竟會被他牽動,他可是爹討厭的人啊!她若對他有好感,或是動了心,豈不是和爹作對嗎?
「謝天謝地!小姐你總算平安回來了。」焦急的小芙站在新房外,看見沐宸昊成功帶回柴嫻雅,心下大喜迎上前去。
「小芙,許大夫來了嗎?」沐宸昊問道。
「回將軍的話,許大夫和王總管正在房內候著。」小芙緊跟在他身後,恭敬回話。
沐宸昊輕應了聲,隨即跨大步帶著柴嫻雅進到熒熒燭光的新房。
在新房內等候的王總管與許大夫听聞到他們回來的聲響,立即起身迎接。
「許大夫,我的夫人不知為何不僅不認得我,連帶的也忘了許多事,勞煩你為她診治一下。」沐宸昊讓她坐在床畔,自己則像神只般站在一旁守護她。
「將軍夫人先前突然昏倒一事,老夫已由小芙姑娘口中得知,老夫這就為夫人把脈瞧瞧。」上了年紀的許大夫朝柴嫻雅露出和藹的笑容,執起她的手,認真听她的脈象。
宇文玥置身事外,由許大夫替她號脈,雙眸無法克制地望向守護在身旁溫文儒雅中帶著一股凜然正氣的沐宸昊,心頭漲滿了喜悅,不由自主地對他漾起美麗的微笑。
她的笑容換來一直關注她情況的沐宸昊和煦一笑,她的縴弱、她的嬌柔在在激起他強烈的保護欲,想要敞開雙臂將她緊緊守護在胸口,不讓她遭受一絲狂風暴雨的侵襲。
他們兩人就像是一對情投意合的愛侶,眼里僅有彼此,再也容不下其它人。
「夫人的脈象听起來並無問題,不知夫人可有哪里不舒服?」許大夫皺眉問道,依他的診斷,柴嫻雅脈象正常平和,著實想不透她怎麼會突然昏倒,又怎麼會遺忘許多事。
「有,我的頭好疼。」許大夫的詢問拉回宇文玥的注意力,她馬上向許大夫抱怨。
「將軍夫人是頭疼不是心口疼?」許大夫一怔,沒料到她會說頭疼。
「我的心口很好啊!只是打從我醒來就覺得頭痛欲裂,不過現下好多了。」
「莫非夫人不小心撞傷了頭?」許大夫追問。
「小芙,夫人可有撞到頭?」沐宸昊覷了眼一直在新房內陪伴她的小芙。
「沒有,當時小……啊,是夫人端坐在床畔,等待將軍回房,結果突然往後昏厥,夫人的頭正好落在鴛鴦錦被上,並沒有撞到。」小芙馬上敘述當時的情景。
「既然沒有撞傷,又怎麼會痛得那麼厲害?」沐宸昊滿臉擔憂。
「是啊,怎麼會這樣?莫非夫人因為成親的關系,過于緊張導致昏倒頭疼?不如老夫先開三帖安神的藥讓夫人服用,興許夫人好好睡上一覺,明兒個醒來頭就不疼,也會記起所有事了。」許大夫左看右查,實在是診斷不出柴嫻雅哪兒出了問題。
「大夫說得是,我喝下安神藥後,明日醒來一切就會恢復正常了。」許大夫的話讓宇文玥直點頭,她早就覺得現下所發生的事全是場夢,所以解決之道就是讓她再好好睡上一覺,等明兒個醒來,就會發現她的臉皮是自己真正的臉皮,她根本就沒有嫁給沐宸昊,人還是很快樂愜意地待在左丞相府邸。
只是想到明兒個醒來,身旁不再有沐宸昊,就讓她心頭涌現失落,唉,既然是夢,就表示他這個人壓根兒就不存在,她再怎麼不願,終究得接受事實啊!
「那就勞煩許大夫了。」沐宸昊心想,倘若她服下安神藥醒來後,情況還是沒有好轉,他將向寶良王開口請求,請他派出宮中御醫到府里走一趟。
「沐將軍客氣了。」許大夫微微一笑,開著藥方。
待許大夫開好藥方後,沐宸昊便讓王總管送許大夫離開。
「嫻雅,你自小患有心疾,身子骨向來不甚健壯,得好好休養,不要再犯病了。」總管與許大夫離去後,沐宸昊親密地輕撫她柔細的發絲,眸底寫滿憐惜,眼前的她嬌弱得教他放心不下。
一旁的小芙見狀,心下暗暗為柴嫻雅欣喜,以往沐宸昊對待小姐態度冷淡、恭謹有禮,似凡事波瀾不興,許是現下已成了親,加上小姐又犯胡涂,情急關心的沐宸昊便展現出萬丈柔情,看來小姐今天昏倒跟失蹤,倒也不是件壞事。
小芙掩唇輕笑,退到新房外,讓他們倆能多說些親密體己話。
宇文玥深深迷醉在沐宸昊的關懷憐惜中,情不自禁地點頭答應,忘了告訴他,她的身子骨素來健壯,也沒有心疾這個毛病,根本無須病懨懨躺在床上,不過這既然是場夢,就由著他們說去,她全點頭稱好就是了。
「你先躺下來休息一會兒,待會兒藥煎好了,我再叫醒你。」沐宸昊動作輕柔地除下她發上的鳳冠,再讓她躺在床上,拉過鴛鴦錦被為她蓋好。
「我覺得,你……好像和我爹說的不一樣。」宇文玥躺在床上有感而發,她眼前的沐宸昊沒有武官的囂然暴戾,有的是不斷吸引她的迷人氣息,教她想要多了解他,與他更為親近。
「是嗎?」沐宸昊淡淡一笑。
「今夜……」望著他,宇文玥驀地羞紅了臉,想起更重要的問題,依大家所說,他們倆已拜堂成親,眼下就剩圓房了,她完全不記得拜堂成親的過程,也是在今日才剛和他認識,雖說是場夢,但她仍不敢與他圓房。
「你病了,該好好休息,我不會做出讓你更加疲累的事。」沐宸昊被她害羞嬌俏的模樣逗出笑意。
沐宸昊口中會令她更加疲累的事,帶給她無限遐想,欲語還休,唇角輕捻出一朵嬌怯的笑花。
柴嫻雅的天真、直率、單純,一顰一笑皆緊緊牽動沐宸昊的心緒,他喜歡她快樂微笑的模樣,喜歡到光看她微笑,他就感到喜悅、滿足。
兩人眸光流轉,熾燙的心滾動,心頭似有許多話語想要跟對方說,偏生不知要說什麼,兩人心有靈犀笑了出來,任綿綿不盡的笑意將兩人密實地圍繞、包裹住。
「將軍,末將有要事稟報。」副將劉武忽然焦急地站在新房外,打斷了新婚夫婦甜美的氛圍。
「你休息一下,我去去就回。」沐宸昊輕聲叮囑,知曉定是發生了極為重大的事,否則劉武不會輕易前來打擾。
「你去吧,我不會有事的。」宇文玥要他盡避放心。
「好。」沐宸昊不舍地輕撫了下她的粉頰才轉身離開,並喚在外頭候著的小芙進房照顧她。
沐宸昊甫轉身離去,宇文玥立即滿懷惆悵,她硬生生將到了喉頭的呼喚咽下,輕輕嘆了口氣合上眼,怎料淚水竟在此時無聲悄然落下,流得她莫名,流得她心酸。
她不曉得自己究竟是怎麼了,不動聲色背過身去,不讓小芙發現那早已不受控制、放肆奔流的珠淚,暗暗想著,她何時這樣多愁善感來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