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天真的來臨了,才早上六點許,陽光已十分剌眼。
張質殊躺在床上看著閃過落地簾幔,一寸寸爬進屋里的陽光。
連著幾天的雨,天氣放晴了,她的心卻還沒。其實那天昕皓想說什麼,她隱約知道,只是不讓他說出口。可有些事又哪是不出口就可以繼續維持的?
她想問為什麼?她做錯了什麼?還是……他發現了什麼?發現了她喜歡上他,抑或者她懷孕了?不,後者不可能!
他們的關系一開始就講清楚只是伴,一旦喜歡上對方,就必須結束關系,甚至有一方想結束,另一方也只能接受。
所以,昕皓開口結束關系又哪需要任何理由?回答她問的「為什麼」?
她想問「為什麼」,也許是因為她感覺到他是在乎她、喜歡她的!雖然她一直沒勇氣問。只是,感覺又如何靠得住?真靠得住,這世上就沒有會錯意、表錯情的人。又或許只是她的妄想,一直想得到昕皓的感情,久了就誤以為自己等來了。
一相情願可以維持多久?強塞對方不需要的東西,不會讓人討厭嗎?會不會強求到最後沒能得到想要的,還讓昕皓討厭她?
真的被討厭,她會恨自己!
她放手,真的會放手,所以,可不可以請他給她一段時日,不,只要幾天……讓她再自欺欺人幾天。
她想要一個認真、用力的擁抱;想要昕皓再帶她去他們曾攜手走過的地方,再去感受她心情的轉換、慢慢愛上他的點滴……她只是想——
有時間好好的跟愛上一個人的心情告別。
也想不通她為什麼會這麼貪心?怎麼可以要求這麼多?這樣會被討厭的!
原來在愛情的面前,再驕傲的人都會變得柔軟。她想起很多女人在情人面前總是表現得不像自己,以前的她會覺得那是矯揉造作,如今才知道,那些女人只是想讓對方喜歡自己,不想被討厭而已。
而她呢?明知道昕皓討厭什麼,還要繼續做著讓他討厭的事嗎?感覺上,這些天她一直重復著這樣天人交戰的事,都下不了決心。
一時間過得快,六點多醒來,她卻是混到快九點半才出門。
今天是阿美美登記的日子,她很久以前就千交代萬囑咐的要她參加,還揚言不出席就把她從好友名單剔除。阿美美的家人在南部,而她阿娜答的家人在美國,他們都是宴客時才出席,也就是登記日,他們只有邀請她。
好友的大喜之日,應該暫把不開心的事全拋開,用最開心的心情和最真誠的祝福參與才是。
張質殊氣色不好,化了個淡妝才出門。昨晚睡得不好,眼壓高,外頭的陽光令她眼楮有點不舒服。
走向捷運站的途中會經過一家花店,每一次她總是行色匆匆不曾佇足欣賞。今天店門口依舊擺著一桶一桶的各色花卉。桃紅色的石蘭、紅色的玫瑰、白色的香水百合、黃色的跳舞蘭、白色滿多星、紫色的孔雀菊……
「小姐,要什麼嗎?」花店老板是個漂亮的年輕女子。
她回神。「請給我一把……象征「滿滿幸福」的花束,今天是我朋友的好日子。」阿美美要她什麼都別買,人到就好。不過,帶束花吧,她好像還不曾買花送人。
「好,您稍等。」
老板配花時,張質殊拿出相機拍了幾張照片。
搭上捷運前往和趙淑美約好的地方。
她早了十分鐘到,趙淑美和江振宇早等在那里。看著兩人喜上眉梢的樣子,張質殊暫且放下心事迎了上去。
「好看嗎?」趙淑美今天一身粉圭女圭裝款的小禮服搭著成套的珍珠首飾,襯得她可愛中不失貴氣。
「好看!」她真心贊美。
江振宇笑嘆。「就不知道只是登記結婚,干麼一定要穿小禮服,而且還要我配合穿正式一點的西裝。」
四十二歲才結婚,他早就沒有年輕人那種愛秀的心情,可老婆喜歡,也只得配合了。
趙淑美開心得只差沒拿著擴音器大肆放送。「一輩子才一次,不正式點老了都沒得回味。」她這幾天孕吐得厲害,請了幾天特休在家,看了一眼幾天不見的張質殊,她皺眉道︰「怎麼才幾天不見,你氣色變這麼糟?連黑眼圈都跑出來了。」
「手上的案子得趕,可能累了點。」把手上的花束送給她。「這是一束會讓人得到滿滿幸福的花喔。紅玫瑰代表愛情,桔梗代表永恆,黃色跳舞蘭代表甜蜜滿溢。大致上的意思是——愛情永遠甜蜜到翻過去!」
趙淑美虧她。「張總監,你好歹也是小有名氣的創意總監,怎麼用詞遣字這麼令人傻眼?」
「我當然也可以說「永浴愛河」,可你不覺得「愛情永遠甜蜜到翻過去」會比較令人記憶深刻嗎?」
趙淑美笑了。
「收到我祝福的花束後,有沒有更幸福了?」
趙淑美給了她一個擁抱。「謝謝你。」莫名的,她心里一陣激動,眼眶紅了。這輩子能遇到質殊這樣的上司、好友,真的是她的大收獲!
張質殊心里也一陣激動。「喂,你千萬別哭,我是那種別人哭,也會跟著哭的。」
江振宇苦笑,「我一次惹哭兩位美女,很難向人解釋欸.」
三個人笑了出來。
結婚登記的手續不繁復,只是填寫一些資料。看到他們雙雙在配偶欄寫下自己的名字,張質殊的眼眶熱了起來。
寫下自己的名字何其容易,可這次的簽名卻是承諾。
這是一生一世的承諾,阿美美等到承諾愛她一輩子的人,她呢?如果……如果真的等不來這樣的人,那她就別等了,沒人愛她就要多愛自己一些。
中餐江振宇請客,原本三個人是不必用到包廂,可趙淑美懷孕後對味道很敏感,包廂多少阻隔掉其他食物的味道,松了口氣的還有張質殊。
點好餐後,她去了一趟化妝室,意外的在洗手台前遇到了一個人——
昕皓的媽媽?
她和昕皓認識了十多年,和他媽媽見面大都是在宴會那類的公共場合,有過幾次交談,都只是寒暄,一來沒話題,二來真的也沒什麼交集。唯一的交集就是昕皓,而他幾乎不提自己的母親,反倒提及他祖父和泰英內部的紛爭還多些。
可遇著了,又不是完全不認識,且此時洗手台前就她和她,不打聲招呼好像有些失禮。張質殊深呼吸,硬著頭皮開口,「阿姨,您好。」
王寧鳳看了她一眼。「張小姐,好久不見。」
張質殊有點尷尬。早知道方才叫她盛夫人可能合宜些,她知道她是昕皓的哥兒們,卻喚她「張小姐」,保持距離的意圖明顯。「是,好久不見。」
「張小姐是和昕皓一塊來的?」
她一怔。「不是,我和朋友夫婦一道來的。」猶豫了一下,她問︰「昕皓……會來這里嗎?」
王寧鳳一笑,「你們那麼好,他沒跟你說嗎?」
張質殊終于知道為什麼自己對這位夫人從來沒什麼好印象了。除了受昕皓的影響之外,這位夫人說起話來總是帶著試探的語氣,那種高高在上又帶著幾許嘲諷的神情扎人得很。
「我們最近各自忙著,有段時日沒見面了。」
「這樣?」
有股莫名的壓力沉在胸口,張質殊問︰「听您的意思,他最近有什麼事嗎?」
「這孩子終于也想到婚姻大事了。幾天前和成旭電張總裁的孫女相親,女方似乎很中意他,難得他對女方也頗有好感,今天是來回覆對方的。」
張質殊覺得心口一陣痛,腦袋里一片空白。
「老實說,我還滿感謝你的。」王寧鳳突然說。
還沒從打擊中回過神,張質殊莫名所以的抬起頭。
「每個圍繞在昕皓身邊的女子,圖的不就是嫁入豪門?所幸昕皓也知道這些,分得清楚游戲的對象和要娶回家的是不同的。他和一些發著豪門夢的女子交往都不長久。唯獨你,不管你們是朋友、哥兒們什麼的,你外在條件太好、昕皓對你太不同,我一直以為你存的心思和那些女孩沒什麼兩樣,只是你更深沉狡猾,現在看來,你是真的安于自己的身分,我對你倒是有些刮目相看。
「我說的謝謝,除了謝你的安分,也謝你的不糾纏。改明兒個有空時,咱們一起喝個下午茶吧。」
張質殊忽然胃一陣悶疼,待王寧鳳離開後,她手撫著胃,干嘔了起來。
張質殊出了化妝室後沒回包廂,只是傳了封簡訊給趙淑美,稱說身體突然不適,就不掃兩人的興了。
她一個人行尸走肉般的朝著飯店門口走。有些事即使不特意想,現在也都明白了。
她猜的沒錯,在「老地方」見面的那一晚,昕皓就是要和她攤牌的,只是她不讓他說出口。也許是看出她模樣的慌亂,他也就打住。
他們之間的關系其實很單純,是她讓一切變復雜。她……還要讓他這樣為難嗎?
相親吶……從沒想過這樣的事會發生在昕皓身上。
為什麼他會突然想去相親她已經不想知道了。她不早就猜到,昕皓如果想回泰英,找個門當戶對的對象是勢在必行。
而這件事也告訴了她,他對她……絕對沒有她想要的那種感情。
——他不愛她。
成旭電的總裁孫女,記憶中是個美人。門當戶對,俊男美女,果然相配得很!
要步出飯店大門時,張質殊和也要離開的盛昕皓遇個正著,他還沒開口,張質殊先用力擠出笑容。「那一天你要說什麼現在我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