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腳傷痊愈的那天,最想做什麼事?」
「到日本料理店吃火鍋搭幾杯溫清酒。」
「是嗎?」
半個月前羅澤香說過想吃火鍋加溫清酒,等到腳一痊愈她還真的如願,而此刻和她坐在日式包廂中大唉火鍋的就是顏德君。
別懷疑,以上的對話正是兩人半個月前的對話。
問她啥時候兩人走得那麼近了?其實……應該說想對她好的人是顏老先生,顏德君只是奉命行事罷了。
摔下樓是她自己不小心踩空摔的,可顏德君除了義務性的將她送醫,之後還被迫每天得去探望她,那也就算了,之後還來了個幫佣大嬸專門照顧她!
有沒有照顧得這麼周到啊?這社會一點也不冷漠!她只听過為獨居老人送三餐,還沒听過為暫時性失明的獨居年輕人請庸人的。
不過話又說回來,老人家的善心還真來的是時候。
她不良于行的這段時間,室友儷夢姮正好回美國探親,「男朋友」又忙著和正牌男友出游。好吧,林志麟其實沒有那麼見色忘友,知道她摔傷還是有來關心,可後來發現她有人照顧,他就很阿沙力的放給它爛……呢,是托付給別人。
老人家的心思她想不通,只能猜想這是移情作用,和初戀沒結果,轉而希望後代能彌補當年的遺憾。羅澤香記得當年,老先生真的相當疼愛羅雲蘿,如今連羅雲蘿也不在了,他興許是因為長相的關系而關照她的吧。
老人家八十五了,對她這後生晚輩即使疼惜也不可能親自探視,這苦差自然落在顏德君身上。
也就是因為這樣,過去那十多天,嚴格說來是十六天,她每天起碼得見上顏德君一面。
他通常會在傍晚出現一會兒,有時翻看報紙、有時一起吃晚餐,還有一次他居然無聊到在看她歷年來付梓的童書繪本和一些手札作品。
「你的圖很溫暖,色彩繽紛,尤其筆下的人物明明線條簡單,卻能把每個表情勾勒到味了。」
「我擅長畫童畫。」
「再隔陣子就是我爺爺八十五歲大壽了,其實紀念杯我比較傾向賀壽味道的圖。」
吧麼跟她說這個?
「我爺爺偏好古典神話人物,像八仙賀壽、麻姑獻桃……」
他說他的,可是為什麼她還是認真記下來了?
好吧!有句話說拿人手短、吃人嘴軟,所以她唯一想到能回報的辦法,大概只有參加比稿了。比得過比不過不是重點,重點是她參加了,表達了她對老人家的心意,況且她腳傷在家並不影響創作。
不過幾天,她腳傷未愈,作品己完稿送出。反正她志在參加,不在得獎,後續的發展也就沒在在意了。
火鍋蒸氣在燈光下形成氰氯白煙,在這有點涼的夜晚能看到此景是件享受又幸福的事。她先喝了一碗以錢糖魚為湯底的清爽熱湯,服務生遞來溫好的酒,她為彼此斟酒,想了想又把顏德君的那杯拿過來,自顧自的喝了起來。
「怎麼倒給我又拿回去喝?」
「你不適合喝。」
「為什麼?」
「你身體……那個,有些人不適合喝酒。」羅澤香及時打住差點說太多的話。
顏德君眼里有抹疑竇,他將她手中的半杯酒拿了過來,輕嚷了一口,沾口的酒尚不足以潤唇。
「也對,看來即使想掩飾,可體質極差的事終究足紙包不住火,親友間似乎都知道這事,想必你也是曾听說吧?」
羅澤香掩不住心驚,看看他的氣色和挺拔的身形,她以為都過這麼年,他應該疫愈了,怎麼會這樣?情況很糟嗎?「……嗯?」
「宿疾一直反復糾纏……」
「你免疫系統的問題還是沒好全嗎?那個叫布萊特的醫生不是該領域的權威嗎?」她著急的問,話說完才發覺她是不是知道太多,反應也太過了?便偷吵他一眼,幸好他似乎沒起疑。
顏德君不動聲色的一笑。「你知道的真多。」
「就……志鱗說的。」不知道此刻正和男友約會的姊妹淘會不會噴嚏連連。
「即使是權威也有治不好的病人。」他夾了塊沾了些桔醬的豆皮入口,味道清爽開胃。
「不會的!你、你一定會好起來的……」好心情突然蕩了下來,她拿起酒杯多喝了幾杯。
看著她將酒一飲而盡,又倒了一杯,顏德君問道。「澤香好此道?」
「我嗎?算是,也算不是。我每一次完成工作,就會約朋友去小酌,心情很糟也會喝,除此之外我平日沒有喝酒的習慣。」
「所謂的朋友是志麟嗎?」
羅澤香笑笑,兩人份的酒一個人喝,即使她的酒量尚可,白哲的臉頰還是浮上一層薄紅。「不是,是我的室友。我們偶爾會約去一家酒吧小酌。」
林志麟是好人,唯一的缺點是嘴巴太快、不牢靠,因此喝酒她很少找他喝,嚴格說來她的酒友只有儷夢姮。
她是不會像儷夢姮說的那樣,醉到一定程度就口沒遮攔,什麼該說不該說的完全沒能力過濾。話又說回來,目前為止,她尚未有機會見到夢姮的那一面。
可是她也知道人酒過三巡後,心情一放松,牙關也跟看松了,所以像她這種有秘密的人,真的要慎選酒友。
「兩個女生一起去喝酒太危險,該找男性友人陪同。」
「還好,我們都是很有節制的人,目前還沒發生過酒後失態,醉倒路邊被什麼人撿走的事件。」
「志麟會擔心吧?」
羅澤香怔了一下,低下頭。「嗯,他會擔心。」
「我听阿姨說你們交往多年,什麼時候請我喝喜酒?」
她有些恍神。「喜酒?那個……」
「阿姨姨丈他們似乎都很急呢!老人家都是這樣的。」
「那你呢?顏老先生年紀大了,你一定被逼得更急吧?」她這麼說的時候,心里其實有種難以言喻的感覺,絕對稱不上愉快。顏德君三十了,事業有成的他不可能孤家寡人太久。
況且他的長相一流、背景一流,女孩子怎麼可能放過這樣優秀的對象?!如果、如果她不是羅澤香,連她都好想毛遂自薦。
距離羅雲蘿死後到現在過七年了,這些年他有交往的對象吧?是一個、兩個……還是很多很多個?那現在呢?是不是有個交往穩定、隨時可以娶回家的女友?
重逢後發生了太多事,她根本沒往這層面想……或許也是她不願意想吧,一認真想,答案有八成是肯定的。
顏德君有女友的事很正常,不正常的是自己很酸很酸的反應!沒資格得到又在意,羅澤香覺得自己越來越面目可憎了。
顏德君喝了口熱湯,泰然自若的說。「是啊,你要幫我介紹嗎?」
她訝異的抬起頭。「你、你……不可能吧!」
「是我的錯覺嗎?我沒有女友的事你似乎很開心?」
這麼明顯嗎?羅澤香的心跳得好快,「不、不是!」
「我其實不太挑對象,家世清白、身材中等、長相中等、年齡別差太多,正負六歲可接受……平均而言是中等美女就行。」
「目前的條件都不難,應該還有後續吧?」
「怎麼說?」
「你開的條件簡單易達成,真的這樣容易,以你的條件,前來報名的女子手牽手只怕可以包圍鴻祥大樓不只十圈吧?」
「婚後要和老人家住。」
這點羅澤香倒是可以理解,她一向知道顏德君和他爺爺的感情有多好。「這些可以先溝通吧,更何況,怎麼一下子就跳到婚後的條件了?」難不成他選對象的條件就只有這樣?
「因為……什麼交往過程、甜蜜求婚都不重要,我希望能越快結婚越好,最遲也別超過一個月。」
聞言,羅澤香瞪大了眼,有必要這麼趕進度嗎?就算弄出「人命」也不用這麼快吧?一時間她有些傻眼。
「所以,你如果有條件符合的朋友,倒是可以介紹。」
「那個……雖然這樣問是交淺言深了些,但我可以知道你為什麼這麼急看結婚嗎?」
「我爺爺的狀況沒有想象中樂觀。」手術後每三個月追蹤一次,近一次追蹤發現又有異常,爺爺年紀太大,手術本身的風險也高,主治醫師並不建議再開刀。
她久久不語,而後才勉強的說。「……結婚是一輩子的事,該挑個喜歡的人。」思及他的處境,她的心好沉、好痛。
二十歲以前的顏德君活在住家和醫院之間,不敢奢望戀人,好不容易有了喜歡的女孩,最後卻什麼也沒有,抓住了滿把的空虛和遺憾;而現在呢?竟想隨便娶個妻子讓老人家安心,那他自己呢?
顏德君嘲弄的笑笑。「你是童書繪者,我有個小筆事說給你听。有一顆種子在一座冰屋的庇護下才得以在惡劣的環境中平安長大,有一次他無意間看到一只美麗的鳥飛過,既驚奇又羨慕。
「眼見看小樹漸漸長大,已經探出冰屋,冰屋對那棵樹說。「嘿,你看,和你同樣大的樹都開花了,你要不要也開朵花讓我瞧瞧啊?」小樹斷然拒絕,他見過美麗的鳥,他下定決心等它回來,再開出美麗的花吸引它佇足。
「日復一復,冰屋總會久久的詢問一回,小樹的答案沒變過。直到有一天他發現冰屋破了一個洞,不斷的有水流出來,他才發現不知不覺中四季變化、春去夏至,炎熱的太陽己經開始肆虐,冰屋禁不住熱的開始融化了。
「眼見護看自己長大的冰屋漸漸消融中,小樹不等美麗的鳥了,他只希望在冰屋消失前能開出花朵讓它瞧瞧,即使是一眼都好。」
知道他故事所指為何,羅澤香久久無法開口,怕一開口眼淚就掉下來,只能深吸一口氣,故意耍寶的說。「以後你一定是個好爸爸,故事講得非常好,如果將來不想當執行長,你可以去做重書創作,有機會我們一起合作吧!」不行了!她還是想哭!跋緊站了起來,「我到化妝室補個妝。」
顏德君隔了好一會兒才注意到她的隨身小包還留在包廂內。補妝?這樣怎麼補?不由得皺了眉。
算了,等一下她就會回來拿了吧。
此時包廂外有交談聲揚起,「……拜托,這種高級的店也有客人會借酒裝瘋,還騷擾女客,真是太低級了。」
「就是啊,幸好有人看到,要不後果更不堪。」
交談聲隨看對方的離去越來越小聲,終至听不見。顏德君鎖緊了眉字,下一刻起身往外走。
這家店他第一次來,問了服務生才知道化妝室得往哪個方向走,他快步走過庭園造景,在一座假山旁卻听到一陣奇怪的聲音,一句低低的「不要」讓他的眉宇幾乎打結!這樁騷擾案和上一樁是同一個人嗎?
他不是什麼正義的化身,只是非常討厭這樣的事,更何況那個正被騷擾的人還有可能是羅澤香。一思及此,他朝著假山的方向走,怒喝了一聲,「你們在千什麼?」
那聲斥責聲如棒打鴛鴦,讓兩個正陶醉于歡愉中的人如夢初醒般迅速分開。
看清楚對方的一瞬間,兩方人馬都有幾秒的震驚。
「表哥?」
「志麟!」
顏德君黑沉看臉,看看林志麟,又看看他……男朋友?還是女朋友?那衣衫不整和方才那一聲聲申吟歡愉聲,說他不知道是什麼情況那也太荒唐里!
同性戀?他表弟是同性戀?和羅澤香交往多年、己論及婚嫁的表弟愛的是男人,還是其實他是雙性戀?!
那女人顯然不知道吧?
他轉身留給兩人整理儀容的時間,可一轉身,令事態更復雜、更嚴重的情況發生了。
打個比方,一對男女偷情,只要不是讓配偶逮個正著,目睹的人只是親朋好友,這種情沉不會馬上引爆家庭革命,但如果是被配偶親眼目睹,那就叫抓奸在床,鐵證如山!
是的,林志麟是同性戀的最大「受害者」—羅澤香就站在不遠處,她紅看鼻頭、紅看眼眶……」
她什麼都沒說,那副樣子卻也什麼都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