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夜——
「嗚……娘……不要丟下旻旻……」床上,寒旻旻突然涌出一堆淚水,並且不停地揮舞四肢。
朱丁璽立即被這陣鬼哭神號給驚醒。
「該死!」他拉長著臭臉,低聲命令寒旻旻。「不準哭了!」然後他翻過身去,打算繼續睡他的覺。
「嗚……不要走……」寒旻旻彷佛沒有听見他的低咆,依然浸在冗長的惡夢中,無法自拔。
「天殺的!你到底要哭到什麼時候啊?」朱丁璽不耐煩地捶了一下枕頭,驀地坐起身來。
女人就是這麼麻煩!原以為這女人好強跋扈,沒有女人家那些做作的毛病,他才對她稍稍刮目相看,沒想到她竟然也會哭。嘖!
「嗚……娘……」在哭喊中,寒旻旻不小心揮到了他的手臂,接著像是找到依靠般,她的雙手飛快地黏上他的手臂,抱著它狠狠地痛哭。「娘啊……」
「笨蛋!我不是你娘。」朱丁璽臉色難看地抽回手臂。
「嗚……娘……」寒旻旻七手八腳地攀回他的手臂,哭得像個淚人兒一樣。「旻旻一定會嗚……照顧好爹爹……和妹妹,娘……嗚你別走……」
「我說過我不是你娘,你听不懂是不是?」朱丁璽氣急敗壞地再次抽回手臂。他哪一點像她的娘了!?這個笨蛋!
「嗚……旻旻好怕……」
朱丁璽終於受不了她那恐怖的哭嚎,一臉僵硬地搖醒她。「女人!你給我醒一醒……」
天殺的!她還嫌他不夠累嗎?現在竟然要他當起女乃娘來!
「嗯……」在朱丁璽惱怒的搖晃下,寒旻旻緩緩睜開一雙兔子眼,沒啥好氣地埋怨道︰「你半夜不睡覺,吵醒我做什麼啊?」
這家伙是不是白天睡太飽啦?
「你還好意思說?」朱丁璽的俊臉瞬間轉為陰黑色。「你沒事哭哭啼啼的,叫我怎麼睡啊?」
「誰哭了!?」寒旻旻不假思索地否認。「我才沒有哭呢!」她打從十歲起就沒再掉過眼淚了,唯一例外是她母親去世的那一晚。
朱丁璽伸出修長的食指,用力地抹了一下她的臉。「那這是什麼?」他的手指上沾滿晶瑩的淚水。
寒旻旻認真地研究了一下。「我的汗嗎?」
奇怪!她什麼時候半夜有盜汗的毛病了?難道是前天被刺了那一劍所留下的後遺癥嗎?
「笨蛋!這是你的眼淚!」朱丁璽氣得幾乎咬碎牙齦。
「噢!」寒旻旻若有所思地眨了眨紅通通的美眸。「對了,你那個九心蘭什麼東東的還有沒有?」
「是九心蘭涎香。」朱丁璽冷冷地糾正她。她的小命是九心蘭涎香所救,她就不能放尊重一點嗎?
「對!就是九心蘭涎香,你還有沒有啊?」寒旻旻不自覺地模著如今完整無缺的肚皮,沒有經過正常的療程,她的傷口就直接痊愈,害她老覺得肚子怪怪的,好像有個洞沒有補平似的。
「已經被你一口喝光了。」早知道她這麼不知好歹,他就把九心蘭涎香全省了下來,讓這沒良心的女人早日去投胎,省得把自己氣死。
「噢!」寒旻旻一臉惋惜。
「你問這個做什麼?」朱丁璽被她這麼一鬧,原有的睡意全消,只好悻悻然地起床,點燃桌上的燭火。
望著他優雅的舉動,寒旻旻無聊地打了一個哈欠。「也沒什麼啦!我只是覺得好像還有點後遺癥,所以向你要一點九心蘭什麼東東的喝喝。」
朱丁璽眯起黑眸,開始懷疑這女人究竟知不知道九心蘭涎香有多珍貴,不然在她的口中它怎麼變得這麼一文不值。
「什麼後遺癥?」朱丁璽咬牙認栽。算了!九心蘭涎香都已經糟蹋在她身上了,現在說那麼多有什麼用?
「我晚上睡覺會盜汗,而且肚子一直覺得空蕩蕩的,感覺怪難受的。」寒旻旻睡眼惺忪地埋怨著。
這是哪門子的後遺癥啊?朱丁璽不禁瞪了她一眼。
「我看你是肚子餓了吧!」
寒旻旻揉著肚子。「拜托!我是吃完消夜才睡的,怎麼可能肚子餓啊?」這兩天小旻簡直溫柔得像換了個人似的,不但對她呵護備至,而且還每頓都親自下廚煮她最愛吃的菜,讓她每餐都吃得飽飽,像極了一只快樂的小豬。
「說得也是。」朱丁璽輕哼。
「明天我再請爹幫我看一下好了。」寒旻旻抱著被子猛打哈欠,一副對九心蘭涎香沒啥信心的模樣。
「隨你高興。」對於她的不識貨,朱丁璽決定不予置評,免得把自己給氣死。
「嗯……」寒旻旻自作主張地終結談話,雙眸一閉,便開開心心地再次沉入甜美的夢鄉。
朱丁璽滿臉不平衡地瞪著她安詳的睡容。可惡!這女人將他吵得沒有睡意後,竟然還好意思當著他的面呼呼大睡!世上還有沒有天理啊?
「不準睡!」一只憤怒的手臂堅決地搖動寒旻旻的細肩。
「別吵……」寒旻旻像趕蒼蠅一樣揮開他的手,根本舍不得睜開雙眼。
「我不準你睡!寒旻旻,你快給我醒來。」朱丁璽知道自己很沒有風度,但他就是咽不下那口氣。
這女人簡直欠人教訓!
寒旻旻敷衍地睜開一只美眸。「干什麼啦?」她的口氣非常差。
「起來,我們聊聊。」朱丁璽的語氣也沒好到哪里去。
「三更半夜有什麼好聊的?」寒旻旻不以為然地撇了撇小嘴,那美艷的嬌顏上帶著濃濃的睡意。
他真的很煩耶!
「誰叫你把我吵醒。」朱丁璽的下顎咬得喀喀作響。
在別人的眼中,他一直是個冷靜斯文的人,但是自從和她扯上關系後,他的脾氣就一天比一天還壞,喪失了以往最令他自豪的自制力。
「到底是誰吵誰啊?」寒旻旻只記得是他先搖醒自己,對自己先前作惡夢的事壓根兒沒有任何印象。
「廢話!當然是你。」
寒旻旻蹙著眉翻過身子,並且把被子蓋到臉上去。
「我不聊了!」這家伙根本是想找架吵嘛!她干嘛陪他浪費時間啊?
「你——」
「快睡吧!明天有你忙的了。」幸災樂禍的嗓音從被窩內傳出,隱約中,還泄出幾聲竊笑。
※※※
一早,盧武衫鐵面無私地出現在寒旻旻的房間內。
「朱公子,我們可以走了嗎?」由於對方曾救過他的乾女兒一條小命,所以盧武衫的態度非常客氣。
「乾爹早。」寒旻旻笑容可掬地向他打招呼。
「早。」盧武衫頷首。
「走去哪里?」朱丁璽將筷子攔下,漂亮細長的單鳳眼閃過一抹警戒之色。身處在這麼奇詭的地方,他最好時時提高警覺,別掉以輕心。
「旻旻,你沒跟朱公子提過嗎?」盧武衫望向坐在一旁偷笑的寒旻旻。
寒旻旻漾出一朵叫人毛骨悚然的甜笑。「乾爹說的是『冰奴』那檔事嗎?」她體貼地特地加重冰奴兩字的音,免得朱丁璽漏听了。
「冰奴是什麼!?」朱丁璽淡漠地凝睇著他們。
「冰奴是我們寒月宮的一種制度。」在盧武衫的示意下,小旻口齒清晰地開始解說。
「舉凡住進寒月宮的男子,都得從事六個月的勞動工作,以幫助我們維護寒月宮的正常運作。」
這也是不得已的辦法,因為寒月宮的男丁實在太少,而粗重的工作卻是那麼多,總不能全叫宮女來做吧!
「你還有什麼不明白的嗎?」寒旻旻笑咪咪地把手搭在朱丁璽的肩上,和藹可親地問。
「你未免笑得太開心了吧?」朱丁璽冷冽地撥開她的手。他總算明白這女人昨晚為什麼笑得那麼詭異了。
哼!
「沒辦法,我只要想到你等會兒累得像頭老牛一樣,就止不往臉上的笑意。」寒旻旻抱著肚子大笑。「哈哈哈……」
太爽了!
「你笑得太早了,誰說我要去了?」朱丁璽本來還想遵循這里的規定去工作,順便消耗一下多餘的體力,但是瞧見這女人笑得那麼囂張,他只好遺憾地放棄這個練身體的機會了。
「你不能不去,這是我們寒月宮的規矩。」寒旻旻的笑容頓時凝結在臉上,她萬萬沒想到這男人竟然會賴皮。
朱丁璽的嘴角翹起一個暢快的微笑。「笨蛋,你知不知道我是誰啊?」很好!她笑不出來最好。
「我才不想知道呢!」寒旻旻高傲地斜睨了他一眼,為了女性尊嚴,她費了天大的勁才壓下蠢蠢欲動的好奇心。
盧武衫趕緊開口。「旻旻,讓朱公子說下去。」他可沒有女性尊嚴要維護,況且,他早就對朱丁璽的身分好奇死了。
他能夠擁有九心蘭涎香,可見他的身分非富即貴,可是,不論他怎麼不著痕跡地向閻銘陽套話,閻銘陽就是不肯上當,害所有人都對朱丁璽的來歷好奇得要命。
他到底是何方神聖啊?
「不想知道就算了。」朱丁璽挑起黑眉,那似笑非笑的俊臉像是在取笑她的口是心非。
「朱公子,別理旻旻那丫頭,快告訴我,我真的很想知道。」盧武衫連忙表明他強烈的意願。
可惜,沒有人理會他。
寒旻旻呆了一下,幸好她隨即萌生一計,才沒讓他給看扁了。
「唉!沒想到你是這種人。」她故作失望地搖頭晃腦。
「哪種人?」
「那種白吃白喝的無賴啊!」寒旻旻露出天真無邪的甜笑。雖然要她裝白痴有點困難,不過,她還是扭曲著臉上的肉辦到了。
朱丁璽克制地眯起寒光閃閃的黑眸,咬牙切齒地問︰「你說誰白吃白喝了!?」他長那麼大,還沒受過這種屈辱呢!
「你啊!不然還有誰。」寒旻旻輕蔑地掃了他一眼。「你吃我們的、住我們的,這不叫白吃白喝,叫什麼?」
「丫頭,話不是這麼說——」
朱丁璽先是面無表情地盯著她良久,接著只見他緩緩地起身,踏著優雅的步伐走出房間。
「丫頭,你的脾氣該收斂、收斂了。」盧武衫責難地敲了一下她的額頭。
寒旻旻毫不在乎那不痛不癢的力道,她調皮地歪著螓首,彷佛被什麼難題給困惑住一樣。「乾爹,你不覺得很奇怪嗎?」
「什麼很奇怪?」盧武衫頭痛地嘆了一口氣。
「男人為什麼那麼容易被『白吃白喝』給激怒啊?以前閻銘陽也是這樣上當的。」寒旻旻發現自己真的搞不懂那些雄性動物的腦袋長在哪里。
不過,老實說,這招還挺好用的!
盧武衫聞言,只有無言以對的份了——因為這招曾經是他想出來對付閻銘陽的,而且還成果非凡。
※※※
「你有沒有認出那個人?」
在忙了兩天後,閻銘陽終於找出時間盤問寒旻旻那天遇刺的細節了。
「沒有耶!」寒旻旻大剌剌地拿起桌上的點心啃著。
「你還記得對方所使的劍法嗎?」閻銘陽換了一個對她來說比較低難度的問題。
寒旻旻立即雙眸一亮。「那女人用的是『回春劍法』,動作非常純熟俐落,由此可知,她在劍法上的造詣應該有十年以上了,尤其是她使的倒數第二招,真是漂亮極了,要不是我反應快的話,早就死在她的劍下了。」
她愈說愈興奮,最後還露出佩服的眼神。
閻銘陽翻了一下白眼。「下次請你說重點。」他只是問對方使的是什麼劍法,可沒叫她講評對方的劍法如何。
「你——」基於長期對他的「尊敬」,寒旻旻硬生生地咽下反唇相稽的沖動。「好啦!」
不行!她說什麼也要忍下這口氣,萬一得罪了這小心眼的男人,他絕對會撒手不管寒月宮的財務,那寒月宮就玩完了。
她才不想當千古罪人呢!
「對方說了什麼?」閻銘陽繼續冷著俊臉發問。
「嗯……」寒旻旻搔了搔頭,努力地回想。「第一句是……『要你命的人』,然後……第二句好像是『哼!算你命大』。」因為發生的時間有點久遠,所以她幾乎是抓破了頭,才把這兩句話給湊齊了。
閻銘陽頷首,從這兩句話他沒發現任何破綻。
「有沒有听出那是誰的聲音?」他不帶希望地問。對方雖然是倉促行刺,但是掩飾功夫做得不錯,況且,要瞞過像寒旻旻這樣粗心大意的女人實在太簡單了。
「呃……她的聲音听起來有點熟……」寒旻旻陷入一陣苦思。「到底是誰的聲音呢……」
丙然!他不抱希望是對的!
閻銘陽立刻明白他再也無法從她身上問出東西了,只好果決地轉向房里另一人。「小旻,你說。」
「是!那個人的高度和宮主一般高,身材縴細姣好,而且她的身手好得驚人。」小旻滔滔不絕地描述下去。「除了宮主外,小旻在寒月宮沒見過武功這麼高強的女人,而一般宮女是不可能有機會學到外頭的武功,可見那名蒙面人的身分非比尋常。」
她描述得非常精細,只差沒指名道姓地說出那個蒙面人的大名而已。
听完以後,寒旻旻不禁汗顏地餃著糕餅,認真地反省。
她和蒙面人對峙那麼久,竟然抵不過小旻那短暫的一瞥,好丟臉哦!
「我明白了。」閻銘陽的黑眸掠過一抹異芒,心里大概有個底了。
「你明白什麼?」寒旻旻一臉狐疑地瞅著他,連她這個當事人都有听沒有懂了,她不信他會明白得比她多。
閻銘陽不耐地攏起眉來。「明白你的丫鬟比你聰明太多了。」如果現在告訴她蒙面人是誰,這女人一定直接沖去和她算帳,造成一堆不必要的麻煩,他得好好斟酌一下才行。
一塊烏雲飄到寒旻旻的頭頂上,在她那嬌艷動人的臉上形成一片陰影。
「你講那麼實在干什麼?」她撇了撇紅唇。
這男人的嘴巴跟朱丁璽一樣壞。
小旻忍俊不住地抿著唇兒偷笑。「宮主,你別生氣。」
「我才沒有那麼小氣呢!」寒旻旻朝小旻扮了一個鬼臉。就算要氣,她也是氣閻銘陽的臭嘴,怎麼可能氣小旻呢?
閻銘陽沒時間和女人閑話家常,本來已經起身要離去了,但是他像是突然想到什麼,又停了下來。「對了!朱兄呢?」
「朱丁璽嗎?」寒旻旻先確認。
「廢話。」在寒家姊妹的磨練下,閻銘陽如今的耐心只比聖人差了一點點。寒旻旻、寒晴晴都是天生少了半顆腦子,至於寒沅沅則比較好一點,她只是少了半顆心而已。
「噢!他被乾爹叫去修補大門前的陣式。」寒旻旻神色愉悅地又啃了一口糕餅,至今還沉浸在整到朱丁璽的喜悅中。「你找他有什麼事嗎?」
「你說什麼!?」閻銘陽簡直不敢相信他才出去兩天,這群笨蛋就能捅出這麼大的樓子。
天殺的!他們是不是還嫌他不夠忙啊?
「你的耳朵很背耶!」寒旻旻白了他一眼。
「寒旻旻,這是誰的主意?」這群不知死活的蠢蛋!他們居然敢叫「逃婚公主」的獨子去做苦力!天啊!
閻銘陽的太陽穴突然劇烈地抽痛起來。
「當然是乾爹啊!」寒旻旻怎麼好意思跟長輩搶功勞呢?「乾爹為人最鐵面無私了。」
「那叫愚蠢,不叫鐵面無私。」閻銘陽那低沉的嗓音中含著明顯的挫敗與慍怒。「該死!你怎麼不阻止他呢?」
「我暗爽都來不及了,干嘛阻止乾爹啊?」寒旻旻粗魯地直話直說。
閻銘陽揉了揉疼痛的額際。「你快去向朱兄道歉。」
「我為什麼要向姓朱的道歉?現在才要他去當冰奴,已經很便宜他了耶!」寒旻旻實在非常不服氣。
閻銘陽冷冷地提醒她。「你好像忘了他剛救了你一條小命。」她竟然這樣對待救命恩人,真是毒辣呀!
「那又怎麼樣?我又沒有求他救我。」寒旻旻傲慢地拍掉手上糕餅的殘渣,心中一點愧疚也沒有。
如果不是他存心和自己吵架,她也不會連武器都沒帶的就沖到外頭去,因此她的受傷,姓朱的小子得負完全的責任。
況且,她舍身讓他醫好自己,使他可以減輕心中的罪惡感,已經算是對他大發慈悲了。所以,應該感激的人是他吧!
「你別得了便宜又賣乖。」閻銘陽一臉冷酷地警告她。
「好嘛!」為了趕緊擺月兌閻銘陽這號難纏的人物,寒旻旻不得不委屈一點。「要是朱丁璽真的吃不了苦,那就叫他別做好了。」
這樣,夠大方吧?
「那我就先替朱兄謝謝你了。」言不由衷的冷言從閻銘陽的齒縫中擠了出來。
「不用客氣了,反正朱丁璽那病貓大概也撐不了多久,要是他不小心累出病來,我們還得浪費藥材呢!那多劃不來啊!」
我咧……
惹上這種無情無義、沒血沒淚的女人,閻銘陽只有一句話送給朱丁璽——
請節哀順變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