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萬知書除了有點無師自通的廚藝之外,舉凡打掃、洗衣這等家務向來有鐘點佣人代勞,他也鮮少親自操持。
包別說是挑磚、砌牆、釘樓板了,那是什麼玩意兒,他哪里知道啊?
當然,只有國中學歷也是捏造的,好歹他也是個企管碩士。
別問企管碩士怎麼會踏人殺手集團干起殺手來,世上有很多事情都是解釋不清或無從解釋起的。
組織里的成員來自四面八方,其中不乏富家子弟、企業人士,什麼建築師、律帥、會計師,只要一般人想得到的行業.也無論位居社會上中下哪一階層,都有可能是個殺人不眨眼的殺手,而萬知書也只是其中之一,並無特別之處。
「你……說得有點夸張。」利吉星嚴肅地撇了撇嘴角。
面談過幾十個管家,他還沒見過哪個管家是這麼有自信又這麼臭屁的。
「報告老爺,我句句屬實。」萬知書神情輕淡得幾近傲慢。
卻也因為這分傲慢,讓利吉星打心底升起一種非相信他不可的念頭。
「嗯,很好。職業不分貴賤,你對自己的職業及專長有充分自信是件好事。」利吉星滿意地點頭。
「是,老爺過獎了。」因吹牛被稱贊,萬知書暗地覺得好笑,但表面上仍一派正經的應答著。
「那麼從今天起,你就正式成為我們家的新管家了。」
「是,這是我的榮幸。」他不是個很愛說話的人,但現下卻不得不說出這些諂媚的惡心謊言。
利吉星口中那文靜乖巧又善解人意的女兒,怎麼會做出那種幼稚可笑又相當沒形象的舉動來?
不,他一定是看錯了!
為了確定這一切是否出自于幻覺,萬知書不由得眯起眼.想再仔細瞧瞧她……
不會吧?怎麼這下利可巧又成了一副縴手交握在膝上,垂首長發半遮面,乖巧羞怯,美得宛若天使一樣的女孩?
「再來就是每天早晚,要負責接送小姐上下班。」利吉星又說。
「是。」萬知書不厭其煩的行禮稱是,暗暗再睇向利可巧。該死的,別怪他爆粗口,他竟又見鬼的接收到她一道吊死鬼般的恐怖陰森目光!
「那麼福嫂,你現在就帶新管家去熟悉一下環境,若有什麼需要幫忙的工作,也可以立刻吩咐給他做,我得出門去了。」利吉星看看腕表後站起身,福嫂立即從玄關處的衣櫃里將外套拿出,伺候他穿上。
「爸,再見,您慢走。」對于利吉星工作繁忙、鮮少在家久待的生活型態,利可巧早已習以為常,于是在他說要出門之後,她便跟著起身,乖乖恭送父親出門。
「再見。」利吉星走到門口,又回頭說道︰「呃,那個新管家……"
「老爺如果肯直接喊我名字的話,那將會是我莫大的榮幸。」萬知書雙手交握在前,自始至終都是一副謙恭有禮的「下人」模樣。
「喔,好吧,知書,那麼今天是周末,又是你第一天上班,不如中午就由你掌廚,讓小姐嘗嘗你的手藝如何?」利吉星隨和的說。
「是,我會好好表現。」萬知書微笑應允,又是一派謙和有禮的模樣。
然而他心里想的卻是,他對阮鴻威從來也沒這般恭敬過,如今為了執行任務卻動不動就得對利吉星及利可巧鞠躬哈腰的,他著實有些不適應。
但,做事要有三分樣,頂著管家「頭餃」,他總不能比主子還狂妄傲慢,只能忍著點,慢慢克服不悅的情緒。
「好,那我出門了。可巧,想吃什麼盡避跟知書說,讓他做給你吃。」利吉星臨出門前,又萬般憐惜地對著女兒說。
沒辦法,天下父母心,他因職責在身,與女兒相處的時光
少得可憐,總希望在能力所及的範圍內將最美好的東西通通都給她。
「好,我知道。爸,再見,凡事小心喔。」利可巧與父親道著再見.且認真強調最後一句。
利吉星瞭解的點點頭,露出一個僵硬的微笑,深深看了女兒一眼之後.便出門去了。
「好了,又是小姐你的天下了。」關上大門,福嫂一臉嘲弄的睨著利可巧。
哼,家里沒大人,小表最開心,她什麼時候要鬧翻天,福嫂可等著看了。
「這天下也未免太無趣了。」利可巧悻悻然的頂了福嫂一句。同時瞄了瞄萬知書,看見他那結實壯碩的體魄,她實在很難開心得起來。
手腳正生銹發癢,很想動一動的說……卻因面對一具銅牆鐵壁似的「沙包」,而默默喪失自信及感到懼怕,她連踫他一下都不想。
除非,她先想個安全的辦法探測他的「實力」,否則她絕不能貿然動手,因為他的身形體格,真的跟之前所有性情與外表都趨于中性的管家截然不同!
而且以態度來說,雖然他從一進門就對大家畢恭畢敬的,她卻感覺得到他眼神之中的銳利與冷靜,異于常人。
「福嫂,能否麻煩你帶我熟悉一下環境?」利家大小姐正以一雙狀似無辜的眼楮在瞪他,萬知書卻視若無睹地與福嫂打起交道。
就別讓他再逮到她又背地對他做鬼臉,不然他就……
做一個更恐怖的鬼臉反過來嚇死她!
「喔,真抱歉,我廚房里還有很多工作要忙,請小姐帶你看看吧!」說著,福嫂提高嗓門喊了利可巧一聲。
「小姐,麻煩你帶新管家去熟悉一下家里環境,謝謝啊!」
「我沒空。」利可巧瞪著福嫂,正想頂嘴就被福嫂一句話給擋了回去——
「莫非大小姐放著輕松差事不做,想拿菜瓜布幫身體不好的福嫂我刷鍋子?」
「福嫂!」明知她最討厭做的家事就是刷鍋子,福嫂還故意這樣說,利可巧氣結無語,轉身惡聲惡氣地對萬知書發飆。
「走啦!整個屋子上上下下不過就一百多坪大而已,你眼楮那麼大一顆,不會自己到處走走看看就好,還需要熟悉什麼環境?難不成我家還會害你迷路啊?!」
呃……這利家大小姐的脾氣,還真不是普通的大!
看來要再逮到她做鬼臉,應該不難,因為此刻喋喋不休的她,整個臉已丑得和陰荒郊野外掛在樹上無人理的吊死鬼差不多。
「福嫂,如果我剛剛沒听錯,據老爺說小姐是個文靜乖巧、溫柔婉約的女孩子?」萬知書低聲問著身旁的福嫂。
「喔,是啊、是啊。我們家小姐是文靜乖巧、溫柔婉約又善解人意,沒錯啊。簡直是世上少有的乖寶寶千金呢!」福嫂頑頻點頭稱許。
萬知書以一種「你騙人」的眼神狐疑地望著福嫂。
如果此刻利可巧那副邊回頭、邊發飆的聲音和舉止,就是所謂文靜乖巧、溫柔婉約又善解人意的乖寶寶千金,那世上就沒有壞孩子了!
「別那樣看著我,我會以為你煞到我。」福嫂暖昧地挑眉笑了笑。
完了!不但利可巧不正常,連福嫂也正經不到哪里去……
萬知書不僅無言,心底的無奈感還愈來愈大。這次的任務,真讓他郁悶啊。
「喂!萬知書你還不快跟上來?跟福嫂眉來眼去做什麼?福嫂是個陳年寡婦,你可別調戲人家。」見萬知書沒跟在後頭,利可巧旋身又是一陣碎碎念。
萬知書再度無言。
等有空時,他一定要去查查教育部網路辭典,仔細研究一下文靜乖巧、溫柔婉約又善解人意的真義。
希望到時那些字詞的真義,可別在他心中留下一堆「罄竹難書」的謎團才好。
☆☆☆
「這是房間、這是房間,這也是房間、那也是房間,有眼楮的人都看得出來這些都是房間,沒眼楮的人、有手的人也模得出來這些是房間,你有眼楮又有手,應該都看得出來這些都是房間吧?」
利可巧走在前頭領著萬知書,穿過二樓長長的走道,經過兩旁一間又一間的房間,她不耐煩的做著多余又沒意義的介紹。
「全都是空房間?」萬知書冷語問道。心想這女的根本有神經病!
「怎麼可能?難道你以為我是睡客廳、福嫂睡廚房、我爸睡門廊、然後我哥是搭帳篷的?」
「你還有個哥哥?」
「對,我哥哥利可白,這是他的房間,你沒事不要進去,他很不好惹的喔。」利可巧指著其中一間房間,語氣神情萬般慎重之外,還帶點威嚇的意味。
「利可白……」萬知書想笑。
「別出現那種表情。」利可巧瞪他一眼,不容許他取笑哥哥的名字。
「你直接告訴我這是誰的房間、那是誰的房間、我睡哪個房間不就好了嗎?何苦繞一大圈說得不清不楚,難道你以為我這個新管家願意睡樓梯間?」
「你……」利可巧首次口水戰吞敗,睜著一雙大眼瞅著他,粉女敕的唇半張著,張了半天不知該拿什麼話來回嘴。
「小姐不替我說明其它房間住了誰,好歹也要清楚指出我晚上該睡哪間房,不然等我不小心走錯了你的房間、上錯了你的床,你可別跳出來亂喊。」
「你!」這新管家是吃了熊心豹子膽,還是天生不知死活,才第一天來報到就敢跟她抬杠、調情……
喔,老天爺啊!她竟然被新管家調戲了?!
「快說,到底哪間房間是要給我睡的?」萬知書雙臂環胸,態度比她還狂妄。
「那、那間,最尾端那間啦!歷任管家都睡那間啦!」站在二樓走道上,利可巧指著明亮走道的最後一間房間,氣急敗壞地跺腳說著。
怎麼他的氣勢比她強咧?!
萬知書走過去,伸手將房門一開,門板搖搖欲墜、抖得厲害,好似隨便一踫就「還由得你挑啊?我們歷任管家都是睡這里的。」面對一屋子的殘破,利可巧習慣成自然,見怪下怪,沒什麼大不了。
這房間可是她心目中標準行凶犯案的好所在,等她模清他的實力一也許他只是長得像猛虎般強壯,實則手無縛雞之力,正所謂外強中干是也,那麼到時就該他在這房間乖乖當個大沙包讓她捶,有種他就別逃跑。
一想起這個可能性,利可巧忽然覺得眼前陰霾盡掃,心境豁然開朗。
「小姐,限你兩天內把這房間所有家俱換新,否則……」
「否則怎樣?」利可巧學他雙臂環胸,嘴角撇出一個輕蔑的弧線,細致的小臉蛋上盡是乖張與桀騖不馴的氣息。
桀駑不馴……他從沒想過這四個字可以放在女人身上,而且還是個嬌弱得彷佛風吹就會倒的小女人。
「我大概會很想跟你爸爸說,您文靜乖巧、溫柔婉約又善解人意的女兒有個不為人知的特殊專長,我有幸見識到,真是大開眼界了。」
「你這話是什麼意思?」聞言,利可巧的身子不由得挺直了,滿臉戒備。這家伙是想跟她爸爸告狀?
不,不可能,他初來乍到,她也都還沒動他任何一根寒毛,
怎可能會有把柄落在他手上?
好!就算她真有什麼把柄落在他手里,她也不信他真有那麼大的狗膽,敢去告她狀?他要真敢,她肯定二話不說,一腳踹他飛出窗外——如、如果她踹得動的話。
「小姐,你知道嗎?」萬知書突然跨步上前,以非常近的距離俯首望著她。
「你做什麼?!」被他突如其來的氣息籠罩著,利可巧一時心慌,雙手本能地抵在他胸膛上,想遏止他再逼近。
然而在她踫觸到他那片堅硬如石卻又溫熱如火的胸膛時,她像被燙到一樣,飛快地縮回手,雙掌無意識地在背後交握、搓了搓,完全不知所措。
「沒什麼,只是真心想給你一句贊美。」萬知書的俊臉湊近她,指尖輕巧地捏住她的下巴,眼神與唇際的一抹弧度透露出邪惡的氣息。
「不必了!」
「你這張美麗的臉可塑性很高,舉凡翻白眼、吊豬鼻,撇嘴吐舌頭……」
「住口!」原來他指的是她做鬼臉的事!這下利可巧可氣得咬牙切齒了。
「怎麼?家俱換不換新?」
「換!」利可巧惡狠狠的應聲,並一手將他捏著她下巴的手指猛力打掉。「以下犯上,你小心我跟我爸告狀。」
「喔,對了,我想了想,覺得我似乎也應該跟你父親好好的聊一聊,有關于這間管家房的景象。」
「不用了!我爸忙得很,你有什麼意見歡迎你隨時跟我聊就好。」
「是這樣嗎?那就請小姐海涵了。我這人其實也不是太龜毛,只要是在合理範圍內,我不會有太多意見。」本來還不知他的恐嚇威脅究竟能達到幾分效果,但由她驚慌十足的表情看來,效果挺不錯的。
「合理範圍?!」到底是她是大小姐,還是他是大少爺?
她怎麼有點分不清誰該昕誰的了?
在他鷹眼般犀利的注視下,利可巧不自覺地呈現恍惚狀態,直到她確定他是管家、而自己則是他的王子時,兩眼已暴怒得快要噴出火來了。
反了反了,這家伙!
她堂堂千金大小姐一個,今天竟莫名奇妙一連兩次栽在管家手里,這怎樣都說不過去吧?
不行,天底下哪有小姐被下人欺負的道理?
回頭她一定要想個好辦法反擊他,不然教她怎咽得下這口氣?
「好了,大小姐,請你先回避一下,小的要換工作服干活了。」萬知書一面攤手請她出去,一面作勢月兌上衣。
哪需要換什麼工作服,他一身輕松的休閑裝扮簡直上山下海都可以了。
何況待會兒只是要下下廚,他之所以說出請她回避的話,只為了故意逗逗她,看這大小姐會不會因此又對他「擺出」一張嚇死人不償命的鬼臉來。
他只是想在無聊中尋找樂趣。利家的人都不太正常,他也只不過是人境隨俗。
「喂!你先不要月兌……」利可巧一手遮眼,轉身逃命似的跑出管家房,哪知她一個不小心,「砰」地一聲整個人撞上房門板,原本就如風中殘燭般的門板,當下應聲裂成兩半,倒地陣亡了,利可巧撫著額頭,望著門板尸塊,微微愣住。
「還好吧?」萬知書語氣涼涼的問。
「我還好,沒受傷。」利可巧回神,輕聲應著他。
「我是問你,門板還好吧?」
‘你!你沒看見它塌了、變成兩半了嗎?」死沒人性的管家,發生意外竟不關心她的安危,難道破舊門板比她的花容玉體重要嗎?
「我是懷疑你沒看見。」
「怎麼可能沒看見?它——這個體質衰弱的門板先生,終于摔死了!」利可巧指著躺在地上的碎門板,對著他的臉咆哮。
「所以這是天意。舊的不去、新的不來,天意就是要你善待我這位新管家——換一扇嶄新又堅固的門給我,免得你半夜睡不著,開著嘎吱嘎吱響的門,裝鬼來嚇我。」
「萬知書!我們家誰會干那種無聊事,你是不是有被害妄想癥?!」利可巧兩頰通紅,一味傻愣地指著他,氣怒地吼道。
「防人之心不可無。」這是他學到的殺手教條之一。
「是該我防著你吧?」利可巧輕蔑地嗤笑。
「嗯,你是該防著點——我要月兌衣服了!你還不走,是想看嗎?性騷擾管家,說出去可不好听。」
「萬知書,你該死的……我出去了,你慢慢月兌!連毛帶皮全月兌了就算你最行,我喊你一聲師父!」
利可巧瞥見他又將T恤往上撩,露出一截精壯的月復肌,她罵完後又搗嘴遮眼,飛也似地跑了。
落荒而逃的小小身影在眼前瞬間消失,萬知書……笑了。
呵,想跟他斗,根本是傻瓜對奸人,雞蛋踫石頭!
長年低冷陰沉的心緒,仿若拂過一絲輕快的微風般,整個舒透了起來。
利可巧,這小女人的「專長」絕不可能只有做鬼臉這一項,小心別讓他逮到,不然憑這次任務如此單調乏味,他有的是時間跟她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