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可人決定,她要改變一切。首先,得從擺月兌楚任無微不至的照顧開始。她不是小孩子,已經滿了十八,理當有權作些決定了。
餅去,她可以告訴自己,楚任只是太在意她了,不曾把心思放在其它女孩或女人身上,才會對她執迷不悟;而今,她不能讓他繼續誤會下去了。
她對他的感情,僅止于此,不可能再有更多了。也許她不知道自己要的是怎樣的男人、怎樣的愛情,但她卻清楚地知道,她要的男人、要的愛情都與楚任無關。
只是,當她還無法確切地表達自己想要的究竟是什麼之前,楚任是不會死心的。
她突然覺得有些厭煩,為什麼她就是無法狠心地告訴他──「讓我自由!」
如果讓楚任不斷地付出,她會覺得自己很卑劣,好像在利用他的感情似的,而她一點也不喜歡這樣。
不知為什麼,她總是不經意地想起那個救她的男人。他的表情、他的言行都讓她難以或忘。那是楚任無法給她的感覺。
她可以具體比較出他們之間的差異,然而她也知道,那男人所帶給她的吸引力不單單只是他與楚任不同而已。
他真的……不一樣……
她渴望能再見他一面,只是,可能嗎?
思及此,方可人不免黯然神傷。
方可人走出校門,決定不等楚住了。
那天,她沖口而出的話,雖然讓她感到後悔,但想了想,若能讓楚任死心倒也不錯。可是,他卻像是什麼也沒發生過似地,照樣說要來接她,她真的好煩、好煩……
她知道,他已將她逼至臨界點了,一旦跨過臨界點,她就不會再強逼自己繼續順從他了。只是,他懂她骨子里的倔脾氣嗎?
也罷,這一回,地決定敬他鴿子。也許,她爭取自由的同時,也是讓楚任自由。
總之,今天天氣很好,她決定讓自己的人生有所改變。
★※★※★※
下午四時評,陽光不顯熾熱,方可人腳步輕快卻沉穩地走著,她感受到前所未有的舒暢自由。直到接近遇見耿直彥的地點,她微微失了神,腳步略停。
她清楚記得他的住處,只是……她沒有勇氣去找他。
沒有理由去找他的,不是嗎?她無法解釋心頭那悵然若失的感覺。
如果……能再一次遇見他就好了……
才這麼想著,陋巷里傳來的婦孺哭號聲讓她回過神,因為好奇而朝巷子里望去──
「啊!」方可人驚呼了聲。
她瞧見幾名凶漢跩打著一名頻頻求饒的老人,在一旁哭號的婦人想拉開他們卻反而被推倒在地,而兩名放聲大哭的孩子蜷縮在門口……
「你們在做什麼刊」
方可人從不知道自己的聲音是如此尖銳,她急沖過去。她從不知自己如此勇敢,但說也奇怪,有了上一回的經驗之後,她不那麼害怕了。
瞬間,她覺得自己像個俠女……
如果讓章蘭若知道,定要嚇得眼珠暴突,因為連她也不知道自己竟然是這麼地見義勇為的多事份子,難不成……
真是壓抑太久了?
「少管閑事!」惡漢們對著方可人怒咆著。
「你……你們欺負人!我……我報警!」
她的手抖顫著,試著想從背包里取出手機。她沒自己想象中的那麼「勇敢」,面對這麼多高頭大馬的惡漢,她還是很沒用地怯場了。
「報警?」惡漢們猖狂地笑成一團。「他們欠錢不還,妳叫警察來也好,省得我們浪費力氣!」
「你們……」她好不容易找到手機。「就、就算也們欠淺,你門也不該力手打人!」
「喔?」一名濃眉虎目的男子朝她走來,右頰上的疤看起來很是嚇人。「小姐,要我們不打人也行,妳替他們還錢,如何?」
「我……」方可人緊握著手機,強自鎮定地道。「他們一共欠了多少錢?」不過就是欠錢而已嘛!
「不多不少。」男子一笑,牽動嘴角,讓他頰上的疤扭曲起來。「五十萬而已。」
「五十萬?!」方可人大吃一驚。
「怎麼?還不起?還不起就閃遠一點!妳不是管閑事的料!還是乖乖回去當妳的小鮑主吧!」男子嗤笑著。
「我……」
就在方可人進退兩難時,原先瑟縮在地的老人突然間撲到她面前,抱著她的小腿哀求。
「小姐,求求妳救救我們!他們會打死我的!我……就當是找跟妳借五十萬,我……我一定會還妳的!」
「你怎麼可以說這種話!」婦人發瘋似地撲向老人睡打著。「要不是你愛賭,我們又怎麼會欠這麼多錢!你怎麼還有臉跟這位小姐借錢?!」
「你們別這樣……」
方可人手足無措地望著眼前的場面。俠女果然不好當……
突然間──
「丟人現眼!」熟悉的男聲自她身後響起。
方可人猛一回身,對上耿直彥狂傲不羈的眼神,心口陡然一跳。
是他!
竟然是他!
上天听到她的祈求了?
「是妳?!」耿直彥原先並未注意到這名雞婆的女子是誰,當下臉色一沉。
「你來得正好,你有沒有錢?三十,不,二十萬就好了,我先跟你借,我……我一定會還你的!」方可人開門見山便要借錢。
雹直彥的神情難看至極,冷聲說著︰「妳跟我借錢是為了要借他?」他鄙夷地狠瞪著簌簌發抖的老人。
方可人未曾留意耿直彥眸中的恨意,執意地說︰「等一下我再跟你解釋,能不能先借我二十萬?」
「我為什麼要借妳錢?」
「難道你想見死不救?」方可人不敢相信地瞪著他。
「我倒希望他死了算了,一了百了。」耿直彥咬牙切齒寒聲說著。
方可人錯愕至極。「你這個人怎麼這麼冷血?你……」
「直彥……」婦人涕淚縱磺地開口,打斷方可人的話語。「他再怎麼壞,終究也是你爸爸啊……」
方可人一怔,一時間沒能理解眼前的狀況。她以為他和她一樣只是路過,怎麼卻是老人的兒子?那麼……
「妳可以走了。」耿直彥冷冷地瞟了方可人一眼。
「這是怎麼回事?你……」
她的視線來回在耿直彥與老人身上游移,無法厘清眼前的狀況。
「不關妳事!要妳走就走,听不懂嗎?」他大發脾氣地吼著。
「為什麼你要我走,我就得走?為什麼就要听你的!」
她也生氣了。生平第一次朝人吼叫,感覺……還不錯。
「妳!」
雹直彥眸中怒火盛熾,目不轉楮地瞪著她。
方可人像發威的母貓,不畏不懼地回瞪著他,兩人僵持不下。
「你回來得正好!」惡漢懶得理會他們之間的恩怨,翻出手心晃動著指尖。「錢呢?拿到錢,我們就走人。」
「錢?找他要啊!」耿直彥瞟了佝僂的父親一眼。「他有種去賭,就要有種還錢!」
「直彥……」耿一輝老淚縱橫地哀求著。「以後我不賭了,都是我這雙手不好!我……我把它廢了!」說著,掄起老拳不斷地擊打地面。
「不要這樣!」方可人花容失色,拚命地攔住雹一輝的動作。「你怎麼可以這樣!」她朝耿直彥吼著。「他是你爸爸!」
「我不承認。」耿直彥倔傲地別開臉。
「你不承認也不行。」惡漢開口了。「父債子還,天經地義。我們也不要你爸爸的命,我們就是認錢不認人而已,拿到錢,我們也不想找你麻煩。」
「我有錢!」方可人嚷著。「我……我可以先領三十萬給你!」
「他欠了五十萬。」惡漢提醒著。
「我知道。再給我一天時間,我一定把五十萬給你。」方可人急切地說著,腦中慌亂地想著還可以向誰借錢。
「嗯……」惡漢興味十是地盯著方可人瞧。「妳倒是滿特別的。沒見過這麼雞婆的人……」
「夠了!」耿直彥暴喝了聲。「不許拿她的錢!」
「喔?」惡漢挑了挑眉。
「再給我幾天時間,我會去還錢的。」耿直彥神情肅穆地說著。
「三天。三天後,我要看到錢。」惡漢掏出名片。「把錢送到這里。」
「嗯。」耿直彥面不改色地應著。
「走吧!」惡漢率領其它人離去。
「你有錢嗎?」方可人著急地問著。「如果沒錢的話,我有……」
「妳有完沒完?」耿直彥憤怒地吼著。「如果不是妳多管閑事,我又何必替那老頭還錢?」
「你怎麼可以這樣?他是你爸爸!」
「我爸爸?」耿直彥鄙夷地在父親身邊轉了一圈,視線緊盯著他。只見耿一輝低垂著頭,不敢回視。「他何時擔起做爸爸的責住了?既然如此,我又為什麼要替他還債?就只為了該死的『父債子還』?」
「你為什麼這麼小心眼?我不清楚你們的狀況,但就算他不是個好爸爸,他也終究是你爸爸,你就應該……」
「既然妳不清楚『我們』的狀況,憑什麼替『我們』決定該怎麼做?」耿直彥轉向耿一輝。「你如果敢再去賭,就自己想辦法還!我不會再幫你還任何錢了!我這個做兒子的,如果真的欠了你什麼,應該也早就還清了吧?」
「不會了,我不會再賭了,我不敢了……」耿一輝龜縮在地上啜泣著。
雹直彥抿緊了唇,望向始終在一旁默默垂淚的母親……聲音溫柔了些。
「媽,妳還要跟著他這樣的人嗎?我找間房子,把妳跟弟弟、妹妹接過去,不要再……」
「別說了。」簡秋雲抹了抹淚。「嫁雞隨雞、嫁狗隨狗,那是我的命,至于那五十萬,我會想辦法的。」
「媽!」耿直彥心痛地喚著。
「你先回去吧!不是還要工作媽?」
簡秋雲扶起丈夫,對方可人點個頭,便帶著兩名稚弱的孩子走進殘破的屋子里。
雹直彥挫敗地一拳擊向牆壁,嚇了方可人一跳。「你別這樣……」
她彷佛有些明白他的家庭狀況了。
「不用妳來告訴我該怎樣!」
雹直彥吼完這一句,頭也不回地走了。
方可人跟上他的腳步。「我知道你的心情,你……」
「妳知道個屁!」他毫不客氣地怒咆著。
「你為什麼這麼凶?」面對這樣的他,她的脾氣也上來了。「我沒做錯什麼,如果我什麼都不管,才會內疚一輩子!我知道你不想見到我,也許還很討厭我。可是,我們就是遇見了,這不也是一種緣分嗎?既然如此,就讓我幫你,我有一些錢可以先借你,你慢慢再還就好了。」
雹直彥陡然停下腳步、回過身,陰郁地瞪著方可人。在他的注視下,她不敢再往前接近他。
「妳可不可以別管我的事?上回妳多管閑事,這次也是。如果妳只是想報答我救過妳的恩情,那麼,別來煩我就行了!我很忙,實在沒時間跟妳耗!」說完,他回身走了一步,方可人才正要邁步跟上,他隨即拋下一句──「別再跟著我!」
上一回她多管閑事,他從頭到尾將事情經過看個仔細,本不想現身的,直到見她騎虎難下,才點于假裝經過,本以為那男子會忌憚有旁人,想不到還是為難她。所以,在她的「求救」下,他才決定順手推再動手的。
至今,他也不明白自己當時在想些什麼,也許……
是從她身上看見了溫暖吧?那是他向來缺乏的。
望著耿直彥快步離去的身影,方可人只是猶豫了三秒鐘,馬上跟在他身後默默地走著。
雹直彥來到路邊的公用電話前,自褲袋里翻找出幾枚硬幣,開始撥打電話給朋友。
「兩萬也好,我一定會盡快還你的。對,匯給我就可以了,賬號是……」
「沒關系,我知道你手頭緊,真的沒有關系,我再想辦法就好……」
「你能借我五萬?謝謝!謝謝!我一定盡快還你。」
方可人靜立在耿直彥身後,看著高傲的他以低身下氣的姿態跟所有用友借錢,她的心愈來愈酸楚。
無論他與他父親之間有著怎樣的恨,他依然扛下了父親的債……她知道,他的心還是柔軟的。
她的眼眶有些酸澀……
在淚眼模糊中,她心里有了主意,隨即離開──
雹直彥覷了她的背影一眼,心里有些異樣的感覺。他斂斂心神,盡量專注于他的借錢電話上。
不一會兒,有人輕拍他的肩──
「妳不是走了?」
說不上再見到她的感覺是什麼,他的口氣不大好,心卻微微松動了。
她遞出折迭好的紙條。
「你等一下。」
雹直彥拿開話筒,瞪著方可人的手。
「上面有我留給你的話,我得先回家了。」她將紙條硬塞給他。「希望你能順利借到錢。」
雹直彥隨意將紙條住口袋里一塞,再也不望方可人一眼,繼續借錢。
不知過了多久,能打的電話都打過了,耿直彥算了算,還差三十五萬……
他頹然地靠著牆坐在地面上,努力地想著是不是還有什麼人可以借他錢……
掏出煙盒,他在褲袋里模索打火機,也觸著了方可人留給他的紙條。
望著折成方塊的紙條,他點燃打火機,想一把將它燒了,不願看她到底寫了些什麼,然後,他想起她臨走前望著他的那雙眼……
他討厭她善良的個性,真的很討厭;更討厭她溫柔的目光,非常討厭。因為在她的視線下,他總會覺得他的心就快要月兌離自己的掌控……
他不想與她有所牽址,但為什麼會一而再地遇見她?難道,真如她所說的,這是一種緣分?
「緣分?」耿直彥嗤笑著。「鬼才信這種東西!」他著實不以為然。
但是,他燃了煙,卻沒燒掉她的紙條。
疲憊的他,在瞪著紙條很久、很久之後,終于還是打開它……
我知道你不會接受,但這依然是我的一點心意。三十萬……應該對你有點幫助的。不過,我只是借給你而已,你還是要還我的。
我的錢只是暫時離家出走,換個地方住而已,我相信,有一天它會搬回我身邊。所以你不必覺得虧欠我什麼。反正經濟不景氣嘛,存在銀行里也賺不到什麼利息,還不如讓它出去外面流通一下,對吧?
我不是想報恩才借你錢的,你可別誤會了。也許你不當我是朋友,但我已認定你是我的朋友。朋友有難,我怎能袖手旁觀?
所以,請你收下,這不會損壞你任何尊嚴的。因為也許有一天,我也會遭遇困難,到那時候你應該也會幫我的吧?
無論如何,都希望你能順利解決這次的難題。我會將錢放到你住處,別因我的自作主張而生氣,好不好?
方可人
☆
「白痴!」
雹直彥將紙條揉成一團,氣得想將它丟出去,卻終于只是握緊在手心里。
當煙抽完時,他才站起身,喃喃念著。「方可人……」
妳究竟是天使?還是魔鬼?
這個問題,在耿直彥心頭反復低迥著。當他回到住處、推開門扉,瞧見地面上散落的千元紙鈔時,他低咒了聲。她竟然將錢就這樣自門下的縫隙往里塞……
除了成串的咒罵聲之外,他著實不知道該說些什麼。而當他終于將整整三直大張的千元鈔票整理好的時候,他竟覺得紙鈔像會炙人似地散發著熱度……
不過是萍水相逢了兩次,她為什麼願意這樣幫他?
三十萬……不是一筆小數目,她為什麼有這些錢?為什麼膽敢就這樣「借」給他?
他不懂她,真的不懂……
包糟的是,他也開始不懂自己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