雹直彥拖著疲憊的身軀踏上熟悉的頂樓。
今天,他終于湊齊了五十萬,還清了父親的債,卻替自己背下了龐大的債。
自小家境不夠富裕,他無法繼續升學,為了讓自己具備課生能力,他到車廠學技術,日復一日地修車,夢想著有一天能開間屬于自己的車廠。
這一生,只有車子是他最執著的堅持。
只是.好賭成性與嗜酒成癮的父親總在他措手不及的時候,替他制造一個又一個的麻煩。為了這筆全新的債務,他勢必得再兼一份差了,車廠的工作已不是以讓他還債。更何況他還向老板預支了五萬元,得從薪水里慢慢抓。
才推開頂樓虛掩的門,一抹草綠倏地竄進他的眼,他詫異地向前幾步,瞧清對方之後,他一時間不知該說些什麼。
他很想象過去那樣惡聲惡氣地趕她走,可是……
好久不見了,他驚覺自己只是貪看著她的面容,忘了要說話。這種感受深刻地困惑了他,也終于讓他明白……
他不斷地在心底想起她,都只是因為他似乎有些喜歡她……
方可人盈立于頂樓,笑著道︰「我去買了一些東西,你應該餓了吧?我不會作飯,但我會泡面!」
她提高手中在超市買的泡面及罐頭,笑得像個討賞的孩子。身上的草綠連身裙迎風翻飛,讓她看起來美得不像人間女子。
她希望他沒瞧出她的不安,為了來找他,她反復地想了各種不同的埋由,就怕讓他覺得她是個隨便的女孩。但愈是壓抑,愈是抵擋不住想再見他一面的渴望。
所以,她來了,盡量讓自己哭得很坦湯蕩,用以掩飾心頭的緊張。
那一瞬間,竄上耿直彥心頭的,依然是那個問題──方可人究竟是天使?還是魔鬼?
她像天使一樣解決了他的窘境,卻又橡魔鬼一樣蠱惑了他的心……
「錢的事情解決了嗎?」見他沉默不語,她索性自己開口。
「嗯……」他輕應了聲,徑自掏出鑰匙開門。
方可人驚喜地發現他的態度變好了!本以為他會十分惡劣地趕走她呢!她雀躍地跟在他身後踏入他的天地,緊張的心微微落了地。
「妳的錢,我會還妳的。」他的聲音回蕩在屋里。
「慢慢還就可以了,我沒那麼缺錢。」她笑著說。
「我也沒本事很快還妳。」他沒好氣地回答,有些生悶氣的意味。
氣什麼呢?大概是氣自己那顆不受控制而被她吸引的心吧!他昏亂地想著。
「喔……」方可人點點頭。「你一定餓了吧?」
「多少錢?」他突然問著。
「什麼多少錢?」她一頭霧水,不知道他問什麼。
「妳買的這些東西,多少錢?」他可不想再欠她一分一毫的。
「無聊!又沒多少錢,不過是泡面嘛。」她白了他一眼,覺得他小家子氣。
「沒多少錢也是錢。」他堅持著,自口袋里掏出兩直塊。「這樣應該夠了吧?」
方可人瞪著那兩百塊,不悅地道︰「沒見過像你這麼別扭的人。」
事實上,她有些受傷,他與她分得那麼清楚,就代表他依然將她排拒在外。
「妳現在見到了。」他執意要她收下錢。
方可人抿著小嘴收下錢後,也掏出零錢包,數出四十七元,賭氣地硬遞給他。
「干麼?」他瞪著她。
「找錢啊!」她理所當然地說著,口氣很差。「一共是一百五十三元,你給我兩百元,我找你四十七元,有錯嗎?啊,不對,我也有分,那麼,兩人平均分擔之後,應該要找你……」
「妳一定要這麼無聊嗎?」
他莫名地有些想笑,她噘著唇的樣子……很可愛。
方可人聳了聳肩,睨了他一眼。「沒辦法,你無聊在先,我只好跟隨你的原則一起無聊了。」
見他不收,她干脆將零錢啪地一聲擱在桌上,不再理會他,徑自走到看起來像是廚房的地方。
「妳做什麼?」
他跟在她身後。瞧她像是在自己家里似地自在隨興,他心里再度升起怪異的感覺。
「燒開水啊!」彷佛他問了很笨的問題。「難不成要干吃泡面嗎?」她的氣還沒消,口氣還是有點差。
「我可以自己來,不用麻煩妳。」
他一把搶過她手中的鍋子,眼神復雜他瞄了一眼她微紅的頰與噘得半天高的菱唇。
「喔,好吧……那記得多煮一點水。」決定不跟他計較,她打開塑料袋說道︰「我也要吃一碗。」
他愈是要擺出那種態度,她就愈是要跟他耗,看誰撐得久!她小孩子心態地想著。
他猛然回身,這才看見她買了兩碗泡面,還有一些罐裝的小菜,像是筍干、面筋之類的……
雹直彥低咒了幾句,沒好氣地盛了水,打開瓦斯爐開始煮水。
「其實……」方可人望著他背對著她的身影,努力用輕快的語氣說著。「我們可以和平相處的,不是嗎?」又不是仇人,干麼老是這麼計較?她在心里咕噥著。
包何況……更何況,她喜歡他呢!
再見到他,她才知道自己有多麼想念他……
雹直彥听了她的話,朝窗外翻了翻白眼。「妳不要得寸進尺。」
「得寸進尺?我有嗎?」她不可思議她嚷著。他就是有辦法惹她生氣!
「妳借錢給我,我……很感激,但妳別以為這麼做就代表我會把妳當成朋友。錢我會盡快還給妳,但請妳不要再到這里來,我覺得很、很……」
「很」了半天,終于吐出兩個字──「困擾。」
「噗……」方可人終于憋不住笑了出來。
她本能地知道他對地也有「感覺」,並不是她一廂情願的。听到他這麼別扭的話話,她實在忍不住想笑。如果說她為什麼能如此肯定,她也說不上來,但從他不經意間流露出的眼神,她就是知道!
「妳笑什麼?」
他覺得很窘、很糗,回過身瞪著她。
她隱約可以看見他微紅的耳恨,忍不住笑得更激動了。
「到底有什麼好笑的?!」
他惱了,卻無法將視線從她燦笑的面容侈開。
她笑起來,美得像朵花……
「好像有人掌刀架在你脖子上似的。」她拍撫著胸口,帶笑的眼瞅著他。
「跟我說一聲謝謝有那麼難嗎?」
「是很難。」他瞪了她一眼。「畢竟,我沒開口跟妳借。」
「喔……」她點點頭。「那把我當成朋友有那麼難嗎?我們其實……」
「我不想把妳當成朋友。」
他直截了當的拒絕讓她微愣了下。
方可人眼隨里閃過一絲沮喪,心口也抽痛了下。難道真是她一廂情願、自作多情了?但她還是努力漾著笑。
「我只是想……」
「什麼都不要想。我不需要妳的同情或憐憫,就算妳沒借我錢,我也可以解決這件事的。」他雲淡風清卻驕傲地說著。
事實上,他是故意這麼說的,他只是不想讓自己愈陷愈深,才會如此努力地與她劃清界限……
只是,瞧見她難過的表情,他的心還是很沒用地軟弱了……
「我沒有那個意思!這不是同情也不是憐憫!你想怎麼解決?借高利貸嗎?」她惱了。
「總之,不關妳的事。」他嘴硬地說著。
方可人咬了咬唇。「你就非得這麼冷漠無情才行嗎?我的想法很單純,既然你救了我,我又借了錢給你,就當是朋友又有什麼關系?」她無法理解他拒人千里的心態。
她是不會被他的態度擊倒的。她想,他是好看的。不同于楚任的溫文有禮,他有種狂野的氣息,那種感覺強烈地震撼了她的心,也激起她不服輸的念頭。
她絕不會落荒而逃,如果他希望她會。她明明看見他眼底的感情,為什麼要表現出很厭惡她的樣子?她不懂,所以她不會放棄的。
她想走入他的心里……
「妳知不知道妳很討厭?自作主張借我錢,又說要當朋友,我為什麼就非要當妳的朋友?難道,妳都是這樣纏著男人不放的嗎?」
他開始感到暴躁,不自覺地用言語傷害她,試圖逼走她。
適才曾經有過的和平相處,彷佛再不存在。
方可人咬住下唇,受傷卻逞強地道︰「就算你這樣說,我也不會走的。」
她認定他心口不一,所以固執地不退縮。不知為什麼,她覺得他像一匹孤傲的狼,她想陪著他,想用她的平他的寂寞……
「妳還真是下賤!」
雹直彥丟出最殘忍的話,滿意即心痛地看見她的身子微晃了下。
「你……」
沒料到他會這麼說她,一瞬間,她幾乎被擊倒了。淚水在眼里流竄,她強忍著不讓它墜出眼眶。
「我只是實話實說。」他的聲音緊繃,雪上加霜地補了這一句。
「為什麼要這樣羞辱我?我知道你是故意的……」她抖著身子,聲調微弱地喃語。
「妳可不可以離我還一點?我不需要妳的同情或關心,我、不、需、要!妳听懂了嗎?」
像頭暴怒的狂獅,他只想離她遠遠的。
方可人的淚水終于跌出眼眶,成串滑落。
懊死!他詛咒那燙傷他心的淚水,她為什麼要這麼傷心?
懊死!懊死!懊死!
「你需要的、你明明就需要的,沒有人不需要別人的關心!」她用力哭喊而出,雙手緊握成拳。
「妳知道我為什麼不想看到妳嗎?」耿直彥咬緊牙根,刻意忽視她楚楚可憐的垂淚模樣。「我厭惡妳熱心過度的樣子,妳以為妳是什麼?見到什麼人就想幫?也不掂掂自己的斤兩,妳還真以為自己是救世主嗎?還有……妳或許不明白,動不動就哭,以眼淚當武器的結果,就是不值錢!懂嗎?妳的眼淚,不值錢!」
方可人簌簌發抖,奮力地抬手抹去淚水,顫聲卻堅決地道︰「我沒說我的眼淚值錢,我的眼淚也不是想博得你的同情!我只是單純地覺得你在這里過得並不好,所以我希望我可以……」
「妳覺得?」他的火氣再度高張,打斷她的話。「是,妳嬌生慣養,吃的、用的、穿的都是好貨,但那並不代表妳就過得比較好!況且我好不好,關妳屁事?就因為我欠了妳三十萬,就代表我比妳窮嗎?」
她的話刺痛他的心,有一種叫做「自卑」的情緒充塞他心口,讓他發狂。
他不得不承認,在他獨立自負的個性背後,還有著自卑的影子相伴。她太美好,而他……顯然配不上她。
這個念頭讓他很難受……
「我不是這個意思,我只是覺得,你是我的……」
「我不是妳的什麼人!」耿直彥怒氣沖大地再度打斷她的話。「上次我就說得非常明白了!妳我兩不相欠!」
方可人含淚的眼神堅定地注視著他燃火的眼,直到他不耐煩地別開眼,必須強自克制才能不讓懊惱的手去抓扒發絲。
她的眼神好清澈,他無法面對……
雹直彥等怒氣消褪了些,才又說道︰「總之,拜托妳別來煩我,行不行?錢一定會還妳的,妳不用這麼緊迫盯人,我不會跑的。」
「我不是怕你跑掉才來的……」
他為什麼就是不懂?
「算了,我不管亦妳為什麼來。妳可以這麼晚回家嗎?」他逼上前,與她之間一步的距離。「像妳這樣的女孩子,家里一定管得很嚴吧?怎麼?妳想學壞?」
「這不關你的事吧!」她生氣地學著他的口氣。
「是不關我的事,只不過──」他沉吟了會兒。「妳別想利用我」
「利用你?」她不解地蹙起了眉。
「我跟妳是不同世界的人,最好各過各的生活比較好。妳最好看清楚我的樣子!
認識我這種人,對妳根本沒好處!我只是個修車工。」他盯著她,平靜地說著。
他硬是挖出他的自卑,攤在她面前。如果她能就此看輕他,離他愈遠愈好,反正他習慣了。
只是不知為什麼,他無法漠視心頭的期待,好希望她不是那樣的女人……但,若真是如此,他又能給她什麼呢?
他覺得好煩躁……
「修車工又怎樣?職業無貴賤,你既不偷也不搶……」
雹直彥揮了揮手,復雜的情緒在胸臆間發酵、膨脹,幾乎撐裂了他的心房。「隨便妳怎麼說,反正,妳別介人我的生活!等錢還清之後,我們依然是陌生人,這樣就好。」他口是心非地說著。他必須忽略她的話,她只是太傻氣而已,根本不知道自己在說些什麼!
「也許你說得對……」
她含淚看著他,開始覺得自討沒趣,這一切,都是她一廂情願、可笑極了。
是她的錯,她會錯意了,她以為他眼底閃動的火光,是因為她也喜歡她,但她錯了。他都說得這麼明白了,她若還是執迷不悟,就真的太不知羞恥了!只是她的心好痛、好難受……為什麼她會覺得這麼痛苦?
「嗯。」強迫自己不看她,耿直彥聳了聳肩,轉身熄了爐火,準備泡面。
「你叫什麼名字?我總得知道欠我錢的人叫什麼吧?」她突然說著。
「耿直彥。」他回答。
「耿直彥,你是王八蛋!」她乍然一吼,嚇了他一跳。
「謝謝。」他嘲諷地一笑,當她是贊美。
「他許我太雞婆了,但我明明就是一片好意,你為什麼非得扭曲我的想法?難道,傷苦我會讓你覺得很有成就感?很快樂嗎?你真的是我見過最可惡、最過分的人!王八蛋!」方可人委屈的淚水無聲地滑落。
她為什麼非要自取其辱不可?
天底下男人那麼多,為什麼偏要喜歡這個還認識不久的王八蛋?
她真氣目己!
「自以為是的王八蛋!」她哭嚷著,轉身奔離。
雹直彥原本還保恃著臉上的笑,直到感覺臉部僵硬,終于垮下臉。因為他清楚地瞧見她委屈的眼淚……
望著桌上的兩碗泡面,他頤時沒了胃口。
明知她的善良與好意,他明明知道的,為什麼就是無法好好地與她說話?為什麼非要夾槍帶棍地用言語羞辱她?為什麼非要推開她不可?為什麼不讓一切順其自然?
他腦中有一堆問號,卻沒有答案。
直到疲累地睡著之前,耿直彥清楚地知道,他心里其實是有答案的,他只是不願承諾而已。
不過就是因為太喜歡她而已──
因為喜歡,所以不願誤了她。
雹直彥苦笑地合上眼,任由心頭蔓延的那股酸澀徹底地吞噬他。
★※★※★※
「誰住在上面?」
方可人怎麼也想不到,會在四樓與五樓的樓梯間遇上楚任。她根本來不及抹去臉上的淚珠。
「你跟蹤我?」她不可置信地瞪著他,視線落在他指間的煙蒂。「你什麼時候開始抽煙的?」
「妳會在乎我抽不抽煙嗎?」楚任自嘲地笑了笑,丟下煙蒂,以鞋底踩熄。他向來熟知她的課程表,不想提早來接她,給她個驚喜,誰知竟會看見她走出校門、走向站牌,于是他跟著她來到這里……
「你不是我所認識的楚任。」
方可人毫無心情與楚任多說話,徑自下樓。
「妳也不是我所認識的方可人。」楚任跟在她身後,不輕不重地說著。
方可人咬住唇,加快腳步往櫻下沖,卻在一縷門外被楚任拉住了臂膀,吃疼地嚷著。「放開我!」
「我送妳回去。」
「我自己可以回去!」她掙扎著。
「妳怎麼跟伯父、伯母解釋?」他不願松手。
「不關你的事!」她尖銳地吼著。
楚任一怔,眼神一黯。「妳從來不會這樣跟我說話的。」他終于放開手。
「那是因為你恨本不了解我!」
她再也不是那個逆來順受的方可人了,在認識耿直彥之後,一切都不一樣了。
楚任眸光一黯。「還是讓我送妳回去吧。妳不用擔心,我已經打過電話了,說我們去看電影。」
方可人痛苦地輕合起眼,無力地無奈地說︰「為什麼要對我這麼好?連我這樣對你,你還是能這麼溫柔地說話,為什麼?」
「妳明知道答案的。」
楚任赤果果地將他的感情暴露在她面前。「但那並不是我要的!」她語調激昂地說。
「妳要的是他嗎?」楚任的問題讓方可人無法招架。
她該如何回答?
是,她要的是耿直彥。可是,他不要她……
方可人垂下臉,像漏了氣的皮球,幾乎軟倒在地,只能倚在牆上,哀傷她掉淚。
這是第一次,楚任听見心碎的聲音。
沒有人開口說話,方可人沉默地走著,楚任跟在一旁,氣氛僵凝,兩人各自用這種方式舐舌忝心傷。
抵達方可人家門前時,楚任開口了。
「可人,別讓他傷妳這麼重,不要再哭了……」她的淚水讓他心疼,她可知道?
「不是他的錯,是我自取其辱。」她自嘲地扯唇一笑,那淒楚的笑……狠狠地刺痛楚任的心。她是在他的呵護下長大的,而那該死的男人竟讓她掉淚!
「可人!」楚任動了氣。「妳怎麼可以這麼想?妳並沒有錯,不可以這樣貶低自己!」
「或許吧……」
她好累,什麼話也不想多說了。
「可人……」楚任心痛地喚著,決定放縱自己的情感,一把將啜泣的她攬入懷里。「他眼中不值錢的眼淚,卻讓我好心痛……」他都听見了。
方可人身軀一震,推開他的擁抱。「別這樣,我……」
「什麼都別說。」他制止她的話。「妳也累了,早點回去休息吧。」
「不,你讓我吧話說完。」她一定要說。
楚任仰首望天,抿緊了唇。好悲哀,他知道她要說什麼,卻又無法轉身逃離。只要能在她身邊,哪怕只是一秒,他也舍不得挪開腳步……
「我知道你對我很好、很好、很好……」她的聲音回蕩在空中,顯得飄忽。
「可是,我真的無法回報你的忖出……」
「我要的不是妳的回報。」楚任啞聲說著。
「我知道。」方可人咬了咬唇。「你要的……是我的愛。」
楚任十指交握,沉默不語。天上只有幾顆星子,卻很明亮,它們可懂他愛她的心意?他眼眶酸澀地想著。
「楚大哥,也許我不懂什麼是愛,但我知道我不受你……」
她知道目己很殘忍,但有些話一定要說的。過去,她就是怕傷他而不說,本以為他慢慢會懂,誰知還是得說。若早知如此,就不該一拖再拖的。
「別說了。」楚任深吸一口氣,深幽的黑瞳牢牢地望定她。「這些我都明白,妳笑我也沒關系,可是我愛著妳很久、很久了。妳還記得我們第一次見面的事嗎?妳一定不記得了,那時妳才五歲,像個洋女圭女圭似地坐在那兒,我忍不住想接近妳,確定妳是不是真的洋女圭女圭。結果,我才模了妳的臉頰而已,妳就嚎啕大哭……」
楚任徑自笑了起來,溫柔地憶著童年往事。
「你爸爸生氣地罵妳沒教養,讓妳哭得更大聲。最後,還是我媽媽拿了糖果給妳,才止住妳嚇人的哭聲。那時候,妳大大的眼晴里含著眼淚,嘴里卻含著糖,臉頰紅通通又鼓鼓的,好可愛……」
「楚大哥……」
楚任苦笑。「很好笑吧?從那時起,我就愛著妳了。當然那時候我不懂愛是什麼,可是我們長大了,我懂得什麼是愛了。所以現在,我等妳,我等妳懂得我對妳的愛。我可以等的。」
「楚大哥,你別……」
她急了,他怎麼還是不明白呢?
「別要我不等。」楚任搖了搖頭。「對我來說,呵護妳、愛妳是我的責任,我心甘情願,所以別連等的機會都不給我。」
「可是我對你真的……」
「妳對我真的一點感覺都沒有?妳很討厭我?」楚任的眼神變得急切,傾向方可人,讓她不由自主地退後,背脊抵上家門。
「我不是討厭楚大哥,我只是………」
她不知所措,從未見過楚任如此熱切灼人的視線。
「那妳可有一點喜歡我?」他幾乎要貼上她的臉。
「那種喜歡是不一樣的,我……」
她對他只有兄長式的喜歡啊!
「那就好了。」楚任放心地笑了,寵溺地揉了揉她額前的發絲。「現在,就別想那麼多了,我們慢慢來,沒關系的。」
方可人說不出話來,他果然還是不明白,她著實快發瘋了!
她不知道如何讓楚任懂得她只當他是哥哥,在他灼熱且一廂情願的注視下,她實在沒有力氣再解釋了!她試過好幾次了,他總只挑他想听的來听,她泄氣得想掐死自己。
「走吧。」楚任溫柔地說著。「我送妳進門,妳爸媽才會放心。」
「嗯。」她無奈地自喉間悶哼一聲,無法否認這一點。
臨進家門之前,楚任忍不住又說了。「可人,別再去找他了,好嗎?」
「嗯……」方可人含糊地應了聲。她目前的心緒很混亂,什麼都無法思考。
進了家門,楚任照例跟方可人的父母寒暄幾句,方可人則低著頭回到房里,就怕讓父母親瞧見她哭過的眼。
當她浸泡在浴扛里時,她想起耿直彥……
眼眶一酸,淚水便一顆顆地滴落在水面上……
「王八蛋!」她傷心地咒罵著,白皙的手指擊打著水面。「憑什麼這麼羞辱我?你到底是個怎樣的人?我真恨你……」口是心非、語調哀怨地說完,她痛苦地摀住臉,很壓抑地哭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