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煙︰
安好?我現在正于東之國境內,想到你的日子一定很無聊,于是托人帶給你一副拐杖。希望你能夠重新憑借自己的力量站起來。紙上難以講述旅途事宜,重逢時一定詳加細敘。
珍重。
蘇笑世
讀畢短短的信箋,風煙不自覺地露出一個溫暖的笑容。好久了,自從搬人暮宮後,她的內心世界就未感受到絲毫暖意。
閉杖?為什麼她想不到呢?撫模著蘇笑世親手制的拐杖,感覺特別光滑,把手是精心打磨過的,為使她用起來不傷手。她原先僵死的心突然又活絡了,在這囚禁過自己一年多的暮宮度過兩個月的生活實在是太寂寞,太單調了。她開始蠢蠢欲動,也許借助拐杖還能圓她的自由夢。
她嘴角勾起一抹充滿自信的微笑,將拐杖放于兩側腋下,喚出甜兒,在侍女的幫助下第二次學習走路。
「小姐,您別急,萬事開頭難。」蘇甜在主人連摔幾跤後,安慰道。甜美的笑容與語音透著不忍。因為風煙只能借著兩根拐杖支撐起上半身,而每向前一小步都要使盡上半身的力量才能拖著下半身移動一下,而且是搖搖晃晃的。即使艱難地走了幾步,但卻又因臂力與體力的消耗或者是抓不住平衡的要點而摔得鼻青臉腫。再看下去,蘇甜怕自己的眼淚會止不住地掉下。
「好一句萬事開頭難。」風煙氣喘吁吁地道。才一會兒功夫,她已經滿頭大汗、渾身泛力了,但血液中流淌的不安分因子卻被激顯出來,她征服過冰山與沙漠,難道還怕兩根普通的拐杖?笑話。
「甜兒,扶著我,再來!」她揚起滿滿的斗志,或許她的生命又有了個新起點。
她可以忘記司徒暮,忘記司徒暮對她的好,為她所做的一切,但就是不能忘記自由,被圍牆圈住的世界對她來講太狹小了。她的心向往更高更遠的地方,有風的地方,隨風自由飛翔的地方……
司徒暮在御書房內來回反復地踱著步。他想去暮宮看風煙,他們已經十多日未見面了,但又害怕,害怕風煙不動聲色的木然表情。正如她那日在馬車上說的,她對他只有感激,可悲的是這感激也是敷衍的。
他記得她待在皇宮的那些日子,分明是依賴他,甚至有時候是黏著他的。那時,她即使是悲傷但也不會冷然待他。是的,他清楚在一無所有的情況下,他是她的惟一。好比溺水的人抓住一根救命稻草。可是,是他親手毀了這個可以讓他們倆廝守的機會,他使得溺水的人突然清醒認識到,一根稻草是救不了命的。
風煙似乎就在一剎那認清了一切,于是她冷漠地放棄掉,轉身與他保持距離。她又開始不屑于他的點滴關懷與照顧,她的靈魂更加虛無飄渺、難以捉模。
躊躇半晌,他克制不住自己,仍就決定去暮宮。就算冷眼對他又有什麼關系呢?反正一直以來都得不到她一絲溫情。
「甜兒,快看!我已經自己能走這麼遠了!」前頭的風煙回首興奮地大喊,嘴角燦爛的笑容難掩削瘦的臉龐。「甜兒,你走得快點,來追我。快呀……」
有著一段距離的領先者興致勃勃,然後不顧自己已一身汗水奮力走向前,十多日練習使用拐杖總算是略有成效。
有多久?自從山崖摔下來後她就不再有過暢快的歡顏與心情,而游歷四國的豪爽也差點在司徒暮自私的愛河中溺斃。現在,她夜晚坐于窗前沉思,心情猶如一潭明鏡清水,憶往事成雲煙。原來,前生種種不過如此,是自己太過沉浸于失去行走能力的哀思里,才忽略了最重要的東西——一個自由的靈魂。
她該感謝蘇笑世,僅副拐杖,寥寥數語就為她烏雲密布的人生撥雲見日。他同司徒朝一樣是她生命中的守護神,皆在她走投無路絕望的時候扶她走過一段坎坷。
「甜兒,明天……不,我想十幾天後,我就可以完全自己行走了。你看……」
「小姐當心!」蘇甜的提醒仍是慢了一步。運動得有些精疲力盡的風煙一時不穩,整個身子撲向大地。唉,反正她身上的淤青傷處在這些日子里已添得多了,再多上一兩處倒也不礙。
吻著冰涼的地面,風煙自我解嘲地苦笑,一次小小的跟頭怎可能打擊她滿滿的信心?乏力支撐不起沉重的身體,她認命地等待蘇甜的幫忙。但在大片的陰影當頭罩下時,她抬起頭看到的是一張陰沉、威嚴的臉。原以為他不會再來看她了。
「你就非得要這樣作賤自己才覺得快樂司徒暮厲聲喝問,下抿的唇顯出他的憤怒。
「那你何苦來讓我作賤呢?九五之尊的你何不讓我自生自滅呢?」她冰冷的言語令特地趕來的人如五雷轟頂。
「都到這分上了,為什麼連守候的權利都不給朕?朕做錯了什麼?」他彎下腰,拉近彼此的距離。
「沒有錯與對,只有該與不該。王爺自重,風煙僅是一縷輕煙,不值你留戀。」
「不,恐怕朕是一粒塵埃,挽留不住你的視線吧。」他冷哼。
「王爺請別自尋煩惱。」她不願與他太過接近,」甜兒,扶我起來。」
「不用喚甜兒,朕在這里,你不需要其他人。」司徒暮霸道地抱起癱瘓在地的無情女子。
她閉上眼躲避另一人的容貌,就像從前一樣冷漠對之,剛才興奮的心情在遇到他後已一掃而空。
司徒暮沒將懷中人抱回房間,只在大樹下的石椅上覓到一方休息處。
「你沒有睡意,何故借此躲我?」他不是傻瓜明白她無聲的拒絕。
裝不了就坦然面對,她睜開眼,望向另一對眼眸的隱密處,表情全無。
「風煙,不要這麼對朕。」他受不了這種緘默的懲罰。
「唉……」被要求的人除了嘆氣也只能嘆氣,她由衷地感到無能為力。
「不要離開朕,再也不要離開朕。你不愛朕沒關系,但一定要留在朕身邊。」他抓住她片刻的軟化。
「好。」若兩個月前她一定會如此回答,可是此刻她只有緩緩搖頭,「有可能的話我想離開西京。」
司徒暮臉色大變,他想到她在練習以拐杖行走,也注意到她臉上已不顯眼的淤青及外衣上沾染的灰塵。
「為什麼?你都不能行走了還惦記著什麼天、什麼地,還要盤算著去蹬什麼青山,去渡什麼大海,去闖什麼沙漠。別忘了你的腿是怎麼殘的,你不怕有一天會尸骨不存嗎?」
「能死得其所,風煙甘願。」她倔強地堅持,一如繼往。
「朕不會答應的,哪怕只能留住你的軀殼。」他也是照舊不妥協。
「我不阻止王爺的霸權,王爺何苦攔截我的自由。」
「說到底,你是怪我沒答應讓你當皇後,好,大不了我封兩個皇後。」他咬咬牙,這是最後的退步,寧有兩個皇後也不能廢芙蓉皇後,理由很簡單,就為他的國家,他的政權。
「真自私。」她嘲弄地微笑,「我與皇後不搭界放心。」「究竟要朕怎麼做?」「離我遠遠的,別再來看我就可以了。」她下定決心將他傷得面目全非,他們之間最大的錯誤就是一個「情」字。
久久……她听到了他體內有樣東西如易碎器皿般破裂的聲音。
司徒暮是令人心疼的一臉迷惘,他惶惶地放開懷中人,似無主游魂般起身離開,口里喃喃自語︰「怎麼會?怎麼會?」
是啊……怎麼會?她怎麼會討厭他?就算不愛,也不能討厭啊……
他為她所做的竟換來討厭?他該相信嗎?
還是沒有答案……
簡陋的客棧房間內,一盞昏暗的油燈下,蘇笑世伏案疾書。在東之國流浪半年,他只能提筆給風煙寫第二封信,算算日子,她也應該拾掇起凌亂的心緒,想清楚自己要的是什麼了。風煙︰
挑燈夜戰,全為你能于九月八日東之國京都東夷西城門相見。一個人的漂泊實在孤單,所以帶著蘇悲、蘇甜乘馬車投入我的懷抱吧。我們相攜邀游天下,相信必不會有憾。我將在城門口守候三日。
蘇笑世他寫完信,將只有幾行字的信箋小心翼翼折疊好,套人信封。一個月後,風煙可收到他的信。數月的逃亡,他不但不覺辛苦,而且還樂在其中,幸運的是他在游山玩水的同時竟無意間遇到了當世的神醫——鬼怨,也許在他無止境的糾纏下,鬼怨會答應醫治風煙。
「喂,你到底要把我綁到什麼時候?」房間一側陰暗角落里,一個深沉沙啞的嗓音打破了寧靜。
「直到你肯答應醫治風煙的腿。」他懈洋洋地回答。雖然這位當世神醫因不明的原因不願下山救人,但他仍一不做、二不休,將她綁至東夷。
「你……」鬼怨強忍住怒氣,「就算殺了我,我也不會醫治那人的。」她堅信「士可殺,不可辱」。
「我殺你做什麼?殺了你又不能醫好她的腿。」他的笑容也是懶懶的,完全配合其特殊的脾性。「我曾發過毒誓,在十年內不救治任何人。」她無力強辯,只希望這可惡的無賴能難得地講些道理,但事實證明有些人是天生不講理的。
「那可真沒辦法了。」蘇笑世一副哀惋痛惜的模樣。「我要將你綁十年。你受得了嗎?」「蘇笑世……」鬼怨忍無可忍地怒吼。
「我就在你面前,有事請吩咐,何必那麼大聲?客棧里其余的人都睡了。」真正厚顏無恥的典型就屬他,也只能是他,別人妄想佔有這份獨特的榮譽。
「你這強盜!痞子!神經病……」滔滔不絕的咒罵聲非但絲毫起不了作用,而且反而令被罵的人覺得有趣之至。漸漸,隔壁房間也傳來憤怒的叫罵聲。唉,總而言之,蘇笑世似乎一直在咒罵聲中生活著的,也許今後仍是這樣吧。因為這人……實在太……唉……
暮宮後花園的走廊上的紫蘑花零星地開了,風煙坐于廊下品著茶,雙手習慣地摩挲著「冰笛」。花園另一頭,蘇甜正忙著指揮一干佣人搬運書籍。由于距離遠,這邊靜靜安坐的人並不受干擾,反而相對的悠然。她微笑著享受午後的寧靜閑散。似乎坐在這紫藤花下什麼也沒做,但卻又什麼都做了,然後迎進一園黃昏。
司徒暮從那次被拒絕後就再沒來過,似乎真的死心了。這也好,她過得安然。但是皇宮不斷有人送東西過來,日常的生活用品,進貢的衣料、首飾、古董、珍寶,包括用來打發時間的書,做工精細的小玩意……
她照單全收下,雖然不是很需要與喜歡,只是狠不下心做得太絕。唉……她同他的感情除了互相折磨與糾纏,剩下的恐怕只有無奈與悲哀了。
「小姐,書都到齊了,書單在這兒,另外,還有司徒皇上送來的曲譜。」蘇甜處理完事務,掛著招牌笑容走過來交待。
「曲譜?司徒皇上?」他來過?她怎麼不知道?
「是陰,他親自帶來的書與曲譜。原本我想告訴您的,但他卻只在後花園的門口望了您一會兒就離開了。曲譜是他臨走前讓我給您的。他還說……」傳話的人頓了頓,順便嘆了口氣,「說您實在太寂寞卻又不想見他,就請您退一步,讓他的曲譜與冰笛伴著您吧。」
明知司徒暮已經離去,下意識的,風煙還是朝門口望了望。
他何苦如此卑微呢?低頭,她粗略地翻閱曲譜,令她驚訝的是,這些曲子竟不是感懷傷情之物,都為朗朗上口的詼諧曲調,優雅不失調皮,格外輕松快意。當然,所有曲譜都不可能是司徒暮寫的,音樂畢竟是作者心靈和情感的反應,他的霸氣、野心與能力如何能使其譜寫出如此別致之作?
「小姐,這些曲子一定很有趣吧?我第一次听的時候也是這麼覺得的。所以司徒皇上才……」蘇甜見到主子臉上明顯的興致,便一時口快道出—,等意識到說被風煙嚴厲地掃了一眼,蘇甜便不敢再有所隱瞞。
「其實司徒皇上每天晚—上在小姐您睡著之後都會來看您。他就坐在床邊看著熟睡的您,並且在走前總會說句話,說您太寂寞。前天深夜,他派人悄悄傳我進宮,吹了這些曲子給我听,問我您會不會喜歡。」
「每夜都來?」風煙倒抽一口涼氣。
「嗯,風雨無阻。」旁觀者充滿同情,「他是皇帝,這般為您,好難得。」
清楚了,司徒暮既然每夜都來暮宮探她,理所當然會看到她枕邊放著的「冰笛」。原來人無情,物猶留有余溫。難怪每天早上起床時,「冰笛」總是倒置的。
「小姐,您會收下這些曲譜的,是不是?司徒皇上好可憐。」女子很少不被痴情的男人感動,尤其還是個萬人之上的帝王。
「鬼Y頭,他給了你什麼好處?這麼快就不為你家蘇大人著急了‘」風煙拿侍女打趣,害得後者鬧了個大紅臉。
「我們家大人好是好,就是是個花心大蘿卜,沒見他對誰痴心過,連君小姐,他都只是在心里默默地牽掛。
「君小姐?你們君誠恩丞相家的千金嗎?」她對笑世感到好奇,一個浪子般人物的世界是怎麼樣的?
「對啊,大人是君丞相的關門弟子,他對君小姐一向格外體貼溫柔,我們皇上的兩顆掌上明珠,牡丹公主同薔薇公主還為她吃過醋呢。
「欠的情債還真不少。」有人在心里暗嘆,可暗嘆者自己呢?還不是一樣為情所困?她將隨身攜帶的「冰笛」取出,萬分留戀、親密地撫模著,最後一次感受它冰質的細膩冷感。咬咬牙,她一閉眼把跟隨自己許久的愛笛遞給侍女。
「去,把這支笛子與曲譜還給司徒暮。」
「小姐廠被派遣的人大驚失色,怎麼小姐說變臉就變臉,方才還高興地拿她取笑,以為她會收下曲譜呢,誰知她不但不收,連司徒暮初見她時送的定情物都一並送回,真絕情。
「去吧。你怎麼能懂得我的想法?」她讀出她的心思,算是解釋了一句。
「那……那您說句什麼話讓我帶去吧?」
「哎……」風煙垂首,半晌才道,「物是人非,請王爺將‘風煙笛’賜回。」
雖然蘇甜不能理解,但仍努力記住這句話赴命。
「王爺,別怨恨風煙的鐵石心腸,走到今天這種義無反顧的境地,不正是你逼出來的?一生一世,輪回不已的情愛不是你我這類自私的人能貪求的。」
毖情的人獨自在內心苦苦哀惋。
另一方面,蘇甜總算是見到了何謂龍威了。她被召見時,司徒暮正同芙蓉皇後對弈,她慘白著小臉把要帶的話一五一十地道出。
「什麼!」司徒暮原本做好遭拒絕的準備,因此一開始僅臉色陰晴不定,直到最後一句話,他才「刷」的一聲自坐座椅上站起,踫翻了棋盤。無辜的白子、黑子似雨點般散了一地,芙蓉皇後緊張得雙手緊抓住椅子扶手,白女敕的手背突起一根根青筋。
「她就這樣狠心?朕從來還沒對個女人像對她一樣的。連‘冰笛’都送還給朕,朕送她曲譜也送錯了嗎?是,朕是將國政放在第一位,是不給她自由,但她就不能替朕考慮?」他邊厲聲責問,邊砸著雙手能舉起的任何一樣東西,金漆的茶杯,青花瓷瓶,水晶鎮紙,碧玉拼盤……無一幸免于難。「想月兌離朕?告訴她,朕寧可把‘風煙笛’一把火燒毀也不會賜還的!讓她死了心,別再奢談什麼自由。要不然,下場就是這支‘冰笛’」司徒暮奪過送回的定情物,二話不說便將其砸個粉碎,而一切的憤怒也因
笛子的香消玉殞而止。剛剛怒發沖冠的人此刻也冷靜下來,神情頹喪。
「請皇上息怒。」侍候在旁的宮女、侍衛一見形勢好轉紛紛下跪。
「都下去。」司徒暮無力地下令,並對蘇甜道,「你也下去吧,把朕的話帶給她。」
在閑雜人都離開後,亂糟糟如同經歷一場戰爭的宮殿內惟獨剩下他一個人舌忝著撒了鹽的傷口。
他送她曲子,這些曲于是他令有「樂聖」之稱的秦三少特意譜的。他沒讓譜那些哀怨悲傷、賺人熱淚的曲子,無非是希望這些曲子可以使她在打發時間的同時能夠更快樂些。但似乎他一輩子都在不斷地被她拒絕于心外,所做所說枉是徒勞,這怎能不令他沮喪?
要求賜還「風煙笛」?不可能!她歸還「冰笛」的深意就在于斬斷他們之間的牽扯;要求賜回「風煙笛」,無疑又是老一套的乞求自由,他能不心寒?這個忘恩負義的女人,冷酷到冷血,無情到絕情。何苦?他何苦?前輩子定欠她的債未還,他真的就永遠如此被動嗎?
「來人。」獨自靜下來沉思很久的人喚來侍衛與宮女,「把這里打掃一下,傳工部尚書進宮。」
司徒暮在一瞬間又尋回天生王者的風範雙眸閃露出他人格中佔至大半的殘酷與冷漠多的事情同感情就是在片刻中覺悟的。
三日後,風煙接到遷出暮宮的聖旨,她與蘇甜將被迫遷入歷來失寵嬪妃的住所——冷宮。宮中也傳出流言,眾人交頭接耳傳說的一件事就是神秘女子,風煙不再受皇上寵愛。皇上已經三天未過問風煙的任何事情,沒送去一件物品,沒遣人去傳過一句話,僅一道聖旨,也是下令搬遷進冷宮的,看來這殘廢女子的大勢已去。
「小姐,我們這下慘了……」蘇甜甜甜的笑容在見到破敗的宮殿後剎時轉換為苦皿臉。一接到聖旨,她們主僕倆二話沒說就打理好簡單的衣物遷入這所囚禁過世上最悲哀紅顏的殘宮。
斑駁的牆壁堅硬冰冷,無人打理的花園雜草叢生,大部分的草竟有半人多高;高大的古樹上憩息的是些啞聲嘶叫,食腐肉的丑鳥,夜半一兩聲啼叫猶如不甘冤死的女鬼在無熾的暗角聲聲嗚咽。這座埋葬了無數霉運美女的大墳墓不愧被稱為冷宮。
「有何慘?總算是個安寧的地方,也不會有人再打擾我們了。」風煙不為所動,司徒暮如何對待她已不重要,她對他已死心了。有句話怎麼說來著?哀莫大過于心死。
「隨便挑一間干淨的住吧。」面對一副慘景,她依然冷靜如昔。昔日四處流浪時更糟糕的情況都出現過,與露宿荒山,夜投破廟相比,冷宮還算好的。在物質上,她一向不講究。
于是兩人就較干淨的打掃出一間,洗的洗,擦的擦,曬的曬,一下午的忙碌很快換來夕陽昏黃的暮色。
「小姐,今天晚飯怎麼解決?我的肚子好餓。這冷宮除了一口大破鐵鍋什麼都沒有。沒米、沒菜,更別說肉了,就連後花園那口井里的水也都是混濁不清的。」蘇甜擔憂著最基本的日常生活。
「有鍋有水就不錯了,待會兒我告訴你怎麼引火燒水,至于晚飯自會有人送來。」風煙並不擔憂這些,哪個漂泊者會擔心晚飯?有一頓沒一頓的日子才是他們所甘心過的。似乎為了印證她的話,果然有一宮女提著一竹籃走至。
「喂,這是你們的晚飯,飯碗我明天來收。」由于夜太黑,看不清其面容,所以只聞她不屑的呼喝。
「怎麼現在才來……」蘇甜接過籃子小聲抱怨,一打開蓋子便驚呼,「怎麼只有兩碗粥,一碟咸菜?」
「哼,被打入冷宮還想吃‘龍風吉祥’不成?要是姑女乃女乃我不樂意跑一段遠路送飯,你們就餓著肚子等死吧。」
「你……」
「算了,甜兒。」風煙阻止憤怒的侍女,然後解上惟一一塊玉佩遞給惡宮女,「麻煩大姐了,望大姐以後能多照顧些我們主僕倆。」
「這還差不多。」來人一把奪過玉佩,沒謝一聲轉身就走,鼻子里卻還冷哼了一聲。
「小姐,您……」蘇甜的埋怨還沒出口,已被主人搖首止住。
「吃吧,兩碗你都吃了吧,我不想吃。想不到要讓你與我一起受苦。」風煙為貼心的侍女感到不值,如果沒料錯,以後的日子會更淒涼。她惟一一塊玉佩能熬多少時日呢?世態炎涼,一個失了寵的女子在冷宮里休想有口飽飯吃。人人都要急著去巴結皇上的紅人,誰有空為你花心思?撈不著一點利益嘛。
「不,小姐,您一定要吃點,您不吃,我也不吃,我們家大人要我照顧好您,我答應了就要做到。」
「唉,你這性子……」本不吃飯的人捧起了粥碗,主僕兩人頭一次共同在無燈火的黑暗中進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