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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到台北轉運站,陽嬰嬰搭車回到自己的宿舍,匆匆抱了幾本書,再將小金人放進大包包里後,她便下樓步行幾分鐘,走到另一棟公寓,上樓。
叮咚叮咚——
「你也太慢了吧?烏龜啊!」才一開門,唐君逵便又用手敲了她的腦袋一下。
「我已經很快了。」她揉揉腦袋,委屈的說,他說這樣是在幫她做腦部穴道按摩,被他這樣敲下去,總有一天會打通她的任督二脈,貫通百會穴,到時她就是武林高手了。
澳天如果有機會,她也真該幫他好好按摩一下。哼!
其實這不是她頭一次到他家里念書,雖說男女有別,但她總覺得他不會對她做什麼逾矩之事。畢竟他們幾乎每天晚上都在診所里獨處,他也從來都沒對她怎樣。
何況他是男生,如果他都沒出現什麼曖昧的舉動,那她自己一頭熱不是很奇怪嗎?
幸好她陽嬰嬰不是個愛自作多情的人,既然兩人之間沒有什麼超友誼的事發生,她也就默默藏起自己的動心。反正有時跟他打打鬧鬧的,也很有趣啊。
「你有回去掃墓嗎?」她問。
「我曾祖父人還在。他跟我祖父是從大陸過來的,當時沒來得及遷祖墳,所以我們家不用掃墓。」也就是說,他們家還沒有墓可掃。
「哇,好長壽喔。」
「活得久不如活得快樂。」他淡淡說了一句。
「唐曾爺爺過得不開心嗎?」
他轉過頭來,抬手又在她頭上一敲。「曾爺爺是你叫的嗎?」
「吼!叫一下也不行?」她的頭上一定腫了好幾個包了。
不理會她的抗議,唐君逵抽起今天的書單。「今天復習《金匱要略》跟《內經診斷》。」
「那你要借我把脈一下嗎?」
「不然這里還有別人嗎?」他大方卷起袖子。「這次你要是診得出來我輸你。」
「什麼啊?你又不是得了什麼不治之癥……」手指貼上他脈搏,陽嬰嬰屏住呼吸,仔細觀察他的脈象跟氣色,一下子叫他吐舌頭,一下子又翻他眼皮。
「扣十分,看太多項了,病患會覺得你不專業。」
「哎唷,總是要看仔細一點啊。」她揮手叫他別吵。「到底你是醫生還我是醫生啊?」
「還敢頂嘴?!」又往她頭頂一敲。「快問診!」
「齁~好啦。咳咳……請問,你是不是常作夢?常覺得氣郁胸悶、口干舌燥?」
「有。」
「睡不太好、吃也吃不多、經常性焦慮、舌頭很紅、嘴巴覺得苦苦的?」
「嗯。」他點頭。
「火氣大喔。」
「你這不是廢話嗎?」再敲一次腦袋。
「ㄟ,等等、等等。咦?你……」她突然睜大眼,直愣愣地看著他,接著手指的力道又加重點,再討來他的右手診一次。
「怎麼?這次你听到什麼?」
呃,這、這教她怎麼說?如果是一般病患她還問得出口,可對象是他唐君逵耶,她才沒那個膽。
看她似乎有話想講卻又不知怎麼開口,他忍不住問︰「快說,你听到了什麼?」
「我、我听到了……」她眼神游移,一直不敢與他對視。她也希望是自己听錯了,不過從醫書和經驗來看,他的確生了病沒錯……
「听到什麼?」
「……將軍令。」
那是什麼鬼?
「陽嬰嬰!」唐君逵一把抓住她,狠狠用手在她腦門鑽了好幾下。「你吃飽太閑啊?電視看那麼多,沒營養!」
她無辜地為自己辯駁,「哎唷,很痛捏。‘唐伯虎點秋香’是第四台重播率最高的電影,又不是我故意一直看的,看久了,自然就背下來了啊。」
腦門被他鑽得又痛又麻,她雖然痛得大叫,不過最近其實還滿喜歡這種感覺的……她是不是真的有被虐狂?
「快點說,公布正確答案才放過你。」
「客官啊,你脾氣太火爆了啦。心火過旺、肝火過盛、腸經虛寒、腎水缺乏、肺氣不足、脾經失調,心肝脾肺腎整組亂糟糟,你要好好調養身體。」
听到此,他終于松開她。「所以呢?」
「先開一點酸棗仁湯,還有桂枝加龍骨牡蠣湯,早晚三餐各服一份。」
他沉默半晌。「過關。」
陽嬰嬰松了一口氣,不過慶幸之余,還是忍不住又開口羅唆了,「你這樣不行啦。自己當醫生的,怎麼會把身體弄成這樣?你本來就容易焦慮,腦子又想那麼多事,很容易神經衰弱的。你多久沒放假了?出去走走嘛。」
「給你三分顏色,你就開起染坊來了。」他捏捏她臉頰。「我的身體自己最清楚,不用你多事。」他又豈會不知自己的身體癥狀?只是他整天忙著賺錢,哪有時間好好休息?要他不賺錢,才是真要他的命。
無視于他的惡言相向,她裝模作樣地從包包里拿出一個大保溫壺。「哎呀!看看這是什麼?這不就是陽家典藏的珍貴藥酒嗎?想喝嗎?」
「你家的藥酒?」他眼神充滿鄙夷。「能喝嗎?」喝完了,變得跟她一樣呆怎麼辦?
「你先喝喝看再說嘛。」
丙然,一打開瓶蓋,迷人異香立刻彌漫整間公寓,頭一次聞到這種香味的唐君逵,不禁深吸一口氣。
可沒想到只是一口氣,就讓他一連打了好幾個噴嚏,不只打噴嚏,後來陽嬰嬰還趕快從浴室拿來一大包衛生紙,讓他擤鼻涕用。
「這是什麼鬼東西?」
「呵呵,陽家獨門配方。我爺爺說第一次聞到這個味道,身體越差的人反應就會越明顯。嘖嘖……你看你的身體多糟糕,快來滋補一下吧。」
「你要是敢在里面給我下毒,我就把你的腿打斷。」他是認真的。
「那記得幫我鎖一下鋼釘喔,我想順便長高。」
她一向都這麼無憂無慮嗎?唐君逵敗給她了。如果他的神經有她一半大條,他就不會神經衰弱了吧。
見她端來這杯充滿異香的酒,他心里動搖了一下。如果喝了她家的藥酒會變得稍微跟她像一點……嗯,如果只是稍微……那好像也沒什麼不好。
男子漢大丈夫,怕什麼?他干了!
于是他接過藥酒立刻一飲而盡……沒什麼,很普通嘛。
「吼,要慢慢品嘗啦。像這樣……」陽嬰嬰示範喝了一口,要他學她。
唐君逵有樣學樣,這才發現藥酒味道出奇的特別。「這、這是……」
「厲害吧?這可是陽家獨門絕招喔,我爺爺叫它賽拉薇,名字很美吧?」
「賽拉薇……賽拉薇……」他嘴角微抽。「Cestlavie?」法文的「人生」?
「啊,你真聰明,就是Cestlavie!」
真的滿有意思的,如果不仔細品嘗,這杯藥酒就和一般酒一樣平淡無奇,然而細細琢磨它的味道後,會發現它融合了酸甜苦辣,仿佛有初生的欣喜,也有成長的苦澀,等經歷過辛辣波折的人生後,才化酸為甜,心滿意足地走完最後一趟旅程。
「嗯……如果可以拿來大量生產,銷售全世界……不,不用全世界,光是愛喝補藥酒的中國人,我們就賺翻了。」他還是滿腦子想著錢。
「喔,這可能不行喔。」
「為什麼不行?」
「因為那些藥引是很難湊齊的。」
「哪些藥引?說來听听。」
「呃……」陽嬰嬰臉色一變,突然不確定是否要把藥引告訴他。「反正現在有些藥引是違禁品就對了。只是在我爺爺那年代是合法的。」
「虎鞭?」不愧是唐君逵,兩三下就懂。
「呵呵,那只是其中之一啦。」
「牛鞭?」
她揮揮手。「是啦是啦,就是那些啦。」
「那也還好嘛。」
是啊是啊,等他看到全部的藥引清單後,就不會這麼說了。
「喝完了還會有嗎?」他問。
「目前手邊就這些,其他等我下次回台中時再多拿一點上來嘍。」
由于藥酒味道實在太特別,唐君逵第一次覺得酒癮大作,一杯接一杯,不用一個鐘頭,一大壺補藥酒已幾乎被他喝光光。
「哇,一下子喝那麼多,你不怕流鼻血喔?」
「笨蛋才會流鼻血。」
結果,據說當天晚上唐君逵是沒流鼻血,但他發燒了,掛急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