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算收音再不好,韓悅也听見了笑聲。當下整個火都上來了,撂話道︰「別以為我不敢!版訴你,我早有準備,半小時內你不把錢還給我,我就讓你好看!我現在就在——」
話還沒說完,電話就斷了。
韓悅當場對著電話大叫了起來,剛剛將僅剩的五圓硬幣投了下去,現在身無分文不說,該說的卻還沒說完,真是便宜那個該死的男人了!
恨恨地將電話掛上,韓悅靠在電話亭的門板大哭了幾聲,直到情緒宣泄得差不多了,才抹去眼淚。
望了眼身後的大樓,她現在就在英盛國際法律事務所所在的大樓樓下,等著溫大律師跟政繁來,就可以攔轎喊冤了。
想起昨夜發現戶頭的錢被匯走,打到銀行的專線一問,才知是藍浩琛般的鬼。
泵且不論他是怎麼做的,但會這麼做的人,根本是魔鬼吧!
窩在電話亭中躲雨,眼看天就要亮了,韓悅搓搓雙臂,給自己一點溫度。
溫大律師是蔣家一直有合作關系的律師,當初媽媽過世時,他幫了很大的忙,雖然那些都是听爸爸說的,但韓悅從那時起便十分敬重溫大律師。
溫大律師會幫她的。
亭外那下了一夜的雨已然轉小,只剩毛毛細雨。太陽出來時,韓悅從電話亭中走出。街上還很冷清,只有幾輛車經過、清道夫掃著街。
當太陽又爬到了更高一些的角度,韓悅看見一輛車闖了紅燈,停在了大樓前方。
一人走下了車,將車門甩上,向她走了過來。
韓悅眨眨眼,想確定自己沒看錯。
藍浩琛總是梳理整齊的頭發是凌亂的,身上穿的……是昨天的那一身,除了不見了那領帶,還有那熨貼在他身上的襯衫,還有那皺巴巴的黑色長褲,還有那只要一踩便滲出水的皮鞋……
將藍浩琛從頭打量到腳,怎麼看都是狼狽的,怎麼看都像淋了昨夜那場大雨。「天啊……藍先生,你——」
「韓悅……」一步一步,藍浩琛走來,在韓悅還來不及抬頭時,已一把將她攬近,擁進了懷中。
那懷抱是有力的,卻是冰冷的,但韓悅能感覺到那濕透的襯衫後,有起伏不定的心跳。
于是,她在迷惑與震驚中,任他擁抱著。
藍浩琛緊緊抱著韓悅。與她的個性不同,那身子很軟;將手伸進了她的長發中,托住她的後腦,接著,彎身埋進她頸間。
靶覺到他的呼吸,韓悅縮了縮脖子,但在藍浩琛有力的鉗制下,她逃不開。
就這樣,僵著讓他抱了好一陣子。
「藍先生……」韓悅伸手想拉開兩人的距離。
藍浩琛陡然放開了她,卻拉起她的手,轉身往車的方向走去。
然後,韓悅被拖了上車。
一直到回到他們的公寓,藍浩琛都沒有再放開韓悅的手。
而韓悅,也靜靜讓他牽著。
一部分的原因,韓悅猜測,是因為她沒見過這樣子的藍浩琛。這麼狼狽,這麼不冷靜。
還用一種好像一切都是她的錯的表情看著自己……什麼?這是作賊的喊捉賊嗎?
藍浩琛必上門,這才放開了韓悅。
韓悅環顧了客廳……牛排還在,他沒吃。他……一夜都沒吃東西嗎?環顧了四周,只發現地上有著髒亂的腳印,這在有個潔癖的房東家中是根本不可能見到的景象。嘴角抽動,順著其中一個步伐,她望見藍浩琛正在冰箱前。
藍浩琛打開冰箱,拿出一瓶水,灌了半罐才停下。發現韓悅正看著他,抹了抹嘴邊,說道︰「去洗個澡吧,你全身都濕了。」
韓悅擰擰眉。明明就是他看起來比較需要洗個澡。「藍先生,我回來不是為了洗澡。」嘴上是這麼說,但已不見了剛才的急與怒。
「洗完,就還你。」他又喝了口水,將水瓶放回冰箱中。
韓悅翻翻白眼,轉身回自己的房中。算了,別再跟這個律師辯了。
褪去衣物,來到浴室,韓悅轉開水龍頭,任溫水由頭頂沖下。幾個小時前,自己還在蔣家那個比這里大了十倍有找的地方洗過澡,那時,她滿腦子想著這個男人的事。而現在,還在想著—昨晚,藍浩琛都在找她嗎?
但明明,就是他把自己趕出去的……
隨便洗了澡,韓悅走出來,套上了衣服,從房中探出頭來。「洗好了。」看到坐在沙發上的藍浩琛,想了想,道︰「你也去洗吧,會感冒的。」
藍浩琛點點頭,起身進了房中。
韓悅回過頭,望著自己的房間。順便收一收吧……從衣櫃拿出了行李袋,她的東西本來就不多,很快便能收好。
難收的,是已管不住的情緒。
韓悅明白,回到蔣家,意味著要接受蔣家對自己的安排,不管是政治婚姻也好、在家族企業工作也好,又或者是關在家中,等外界不再關心蔣家有個離家復歸的孩子……很多的可能性,唯獨,可能無法再輕易見到婉瑜,也無法再像現在這樣見藍浩琛了。
所以,選擇回到蔣家的自己是在賭氣嗎?
收拾的手停了停。
咬咬牙,那又怎樣?人不能有逃避的時候嗎?
「你在做什麼?」
低沉好听的聲音在頭上響起,韓悅一驚,抬頭。
藍浩琛平時不會洗得這麼隨便這麼快,只是怕她又跑了——就算錢在他手中,他還是無法完全安心。
淺色的棉質休閑褲配上純白的T恤,藍浩琛將擦拭濕發的毛巾掛到頸部。
「我在收東西。」韓悅回道。「看不出來嗎?」
藍浩琛瞪著韓悅回過頭繼續整理東西,又有些火大了起來,一把將她拉起,面對著自己。
「我問你,出門為什麼不帶鑰匙?」語氣中是有點疲憊的,畢竟是一夜未闔眼,但也是堅定的。
猛然被拉起,韓悅瞪著他。
「為什麼不帶手機?」藍浩琛不喜歡那種感覺,那種找不到人的感覺。
「為什麼不去林婉瑜那邊?」就算他們吵架,就算韓悅不想見到他,他也無法忍受韓悅就這樣消失無蹤。
「為什麼……」至少……至少讓他知道她是平安的。
韓悅沒有回答任何一個疑問,她倒想知道,為什麼這人可以問得如此置身事外?
「為什麼要回蔣家?」韓悅自己應該最清楚不過,回去代表著什麼意思。當初不就是因為在那個家待不下去,才離開的嗎?現在,她沒有見到蔣柔發生了什麼事嗎?
韓悅蹙著眉。
「為什麼……」藍浩琛深深望著她。「為什麼不早點打給我?」
有那麼一瞬,韓悅以為是自己的錯覺。為什麼會以為他的眼神中帶著……一種讓人不敢細想的情感……
不容逃避地,藍浩琛還是瞅著她。
雙眼鎖住韓悅略顯凌亂的前發,忽然有股沖動想為她梳整。
才發現,他從沒像現在一樣,如此專注地將韓悅看清楚。
那氣質,像是出身自有些背景的家庭,但幾個月來的相處,他難以想象她是個千金小姐……現在開始遲了嗎?他想,從這一刻起,一點一點,補回對她的了解。
「如果……」韓悅隱隱能感覺到一股過往她總逃避著的氣氛,在兩人間流轉。
「嗯?」他的聲音還是一樣好听,低低的,涼涼的。
韓悅心虛地吞了吞口水。「如果早知道你拿了我的錢,我就會早點打給你了。」
聞言,閉了閉眼,藍浩琛深吸了口氣,收緊了手臂,將韓悅擁進懷中。
貼在那胸口,才知道那是種迫人的高溫。韓悅直覺伸手推拒著,想拉開兩人的距離。「你憑什麼質問我這些事?」
「……我不管你現在是真不懂還是假不懂,我只問你,」藍浩琛咬咬牙。「你是認真的想回蔣家嗎?」這在他眼里看來根本是縮頭烏龜的作為,不是韓悅一貫的作風。
他對韓悅萌發的感情是一回事,如果回到蔣家是她發自內心的想法,他不會阻止。他沒有立場阻止。
但韓悅不是真心想回去——至少他是這麼認為的。
韓悅不說話。
想起離開蔣家前見到了大姊,她對自己說了很多話。當時韓悅只想著自己的錢,沒听進多少,卻有一句,在她腦中縈繞不去。
——小悅,知道為什麼爸幫你取了這個名字嗎?他只希望你快樂呀……如果有一個人,會為了讓你快樂而努力,你要選擇視而不見嗎?
大姊說的是誰?韓悅別過頭去,在藍浩琛胸前推拒的手不再有力。
靶覺到了韓悅的妥協,藍浩琛頓時放松了一些,卻又將她摟得更緊。
「我不是真的想回蔣家。」悶在他懷中,韓悅誠實地說。
「嗯。」藍浩琛動容地將臉靠在她額邊,點點頭。
她擰起眉。這個男人……這些動作……太親密了。
他是那個意思嗎?
但……
但是……
「你還是得先把錢還給我。」她小小聲地說著。這一點她可不能讓步。
在她耳邊,藍浩琛低低笑了;好像,抓到韓悅一點弱點了。
藍浩琛側頭吻上她臉頰。
「喂!」韓悅縮了縮。再推不開這溫熱的鉗制,她也要跟著燒壞腦袋了。
只是,藍浩琛的吻已來到她唇邊,順勢將她推到了床上。「錢先壓著吧,乖乖听話自然會還你。」一手護著韓悅,一手掃開了床上推得亂七八糟的書籍紙張,他露出不懷好意的笑。
「姓藍的!」瞪著壓在自己身上的男人……好吧,她必須承認他性感迷人,但為什麼現在的情勢讓她聯想到一句「人財兩失」的成語?
「讓我睡。」藍浩琛眯了眯眼,傾身——
這種話他也說得出來?!韓悅緊閉著眼別開臉,想避開他的吻。
而他只是伏,壓住韓悅半邊身體,手臂有力地將身下人扣得無法動彈,臉往她肩窩鑽去,直到一個舒服的位置,就不再動了。
餅了一陣子,韓悅才慢慢睜開眼。
耳邊是均勻的呼吸聲。
般了半天,藍浩琛睡著了嗎……嚴格來說,他兩天兩夜沒板眼了,所以才會說,讓他睡吧。
淋了一夜的雨,他正發著高燒……
他身子好燙……
而且,被藍浩琛壓住的半邊身體,開始麻了呀……
瞪著天花板很久,韓悅垂下眉。
算了,暫時什麼都不想再想了。
……他們之間的事,明天再說吧。
現在這種「溫存」,讓她好好享受一番吧。韓悅也閉上了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