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麗已經被軟禁八天了,自上回月兌逃失敗後,蘭修對她的看守更嚴了,平日除了有丫鬟看著她外,房外更有侍衛輪流站崗,讓她哪兒都去不了。
蘭修看她神色抑郁,知她是成天被關在湛王府里很悶,便開口道︰「我們去逛市集吧。」
黃鼠狼給雞拜年,不安好心眼,她覺得他肯定在打什麼歪主意。
丙然,蘭修接著就沖著她微笑說︰「小報一直亂寫我跟瓊一的謠言,讓我很困擾,身為愛妾的你有義務幫我澄清。」
因為他的這番言論,半個時辰後,他們坐上馬車,外加丫鬟、侍衛十多個人一起來到攤販店鋪林立的市集。
蘭修作風低調,叮嚀侍衛暗中跟隨,僅留兩名貼身丫鬟隨侍,並沒有圖方便的以他湛王爺的身分擾民,但他清俊爾雅的容貌及與生俱來的高雅氣質,仍吸引了百姓的目光,有一小部分的人由皇城小報認出他,興奮的竊竊私語著。
走在街上,冰麗雖被蘭修看緊,周遭也有侍衛看守,沒有月兌逃的機會,但她的心情倒是挺不錯的。
餅去七年來,她不是賣弄美色跟男人周旋著,就是冒著失手被捉的風險拐騙扒竊,每天過著戰戰競競、內心煎熬的日子,這樣出來逛市集,讓她忽然覺得自己成了一個普通姑娘家。
她好奇的左顧右盼,看到她左手邊是賣困脂水粉的,再前面的攤子有賣簪子、鏡子、梳子等許多姑娘家愛用的物品,她真想走過去瞧瞧。
蘭修循著她的視線,噙笑道︰「愛妾喜歡什麼,我都買給你。」
冰麗被這句話搞得興致全失,「我都不喜歡。」
說著,她把他拋在後面自個兒往前走去,瞧見一對小姐弟買了糖葫蘆開心的吃著,那可愛的吃相不禁讓她看呆了。
「怎麼,你也想吃?」蘭修走到她身側問。她真有趣,不要胭脂水粉,也不要漂亮的簪子梳子,竟失神的盯著孩子愛吃的糖葫蘆看。
冰麗窘極了,「我只是想起小時候跟弟弟一塊吃糖葫蘆的回憶罷了……」
「你有弟弟?」他挑眉問。
「嗯,他小我四歲,身子病弱又膽小.都要我保護他。他最愛吃的就是糖葫蘆了,我好懷念和他一塊吃糖葫蘆的日子,真的好快樂……」忽然意識到自己正對著他大談自己的私事,她趕緊住口。「總之,我不吃糖葫蘆!」她嚴正表明。
蘭修凝望著她。她的弟弟應該是去世了,她才會有那麼倜悵的眼神吧?這悲傷的神情真不適合她,她應該要生氣勃勃的瞪著他才對!
下一刻,他一聲不吭的拉著她往前走。
冰麗對他的行徑困惑至極,「你要拉我去哪兒……」
他在賣糖葫蘆小攤販前停下,拿出一錠銀子買了一支糖葫蘆,還朝小販揮揮手說不用找了。「吃吧!」他遞給她。
瞪著在她面前的糖葫蘆,冰麗蹙緊了秀眉,「我不是說了我不吃嗎?」那麼大了還吃糖葫蘆,很丟臉耶!
「吃吧,你不是很想你弟弟嗎?那就好好的想念吧!」蘭修再次開口,表情十分柔和,沒有他一貫的揶揄神態。冰麗愣住了,思緒滿盈了他說的話,以及她現在看到的溫柔臉龐。他是因為她說想念弟弟,才這麼做?
她心情復雜的接過,咬了口糖葫蘆,這味道就跟記憶里的一樣,裹著李子的薄薄糖漿好甜,李子又好酸,嚼著嚼著,弟弟的臉恍若出現在她眼前,朝她笑得好天真、好燦爛,填滿了她空虛的心。
「好吃嗎?」
听到蘭修問她話,冰麗點頭,綻放了無比開心滿足的笑。她沒想到自己竟被他安慰了,心里感到好溫暖。
蘭修為之屏息。她這次的笑不是勾引男人的媚笑,也不是凶狠瞪著他的冷笑,而是放下所有防備,發自內心最真摯的笑容,美得讓他心跳如擂鼓,他不禁伸手撫向她的臉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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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哥!」
一道充滿活力的男聲響起,蘭修在瞬間恢復理智,匆匆放下手,越過她朝聲音的主人走來,是想做什麼?
「皓弟,真巧,你也來市集了!」
此時,蘭修正對著一名俊美的男子說話,那是金翼皇朝里排行第十一的浚王爺蘭皓。
從小在母妃的要求下,蘭修對他的異母兄弟都是心存防備的,自是沒有兄弟情誼,也沒有聯系往來,只有這個打一出生便體弱,在國師的一句「待在皇宮里會早夭」的警語下,被父皇送到宮外長大的十一弟,生性單純、沒心眼,他才勉強跟他有交集。
「我想上山賞櫻,想說先來市集買些吃的帶上去……」說著,蘭皓看到他後方的冰麗,眼楮一亮問︰「八哥,這位姑娘是?」
蘭修看出他眼里的興致,沒忘了十一弟對姑娘家向來溫柔、風流多情,直截了當地說︰「皓弟,她叫冰麗,是我的愛妾;冰麗,這位是浚王爺。」
听到他的介紹,她該向浚王爺恭敬行禮的,但一對上對方那張年輕俊秀的臉龐後,她就忍不住盯著他看,愣在原地。
這世上怎麼會有長得那麼像弟弟的人?
「八哥竟也會有愛妾?!」蘭皓沒注意到冰麗沒對他行禮,看著他的眼神也很古怪,只顧著哀號。
蘭修見他如此喪氣,正得意著自己打贏了一場仗,但這樣的好心情在發現冰麗的視線一直落在蘭皓身上後,蕩然無存。他並不知冰麗的心思,只想捂住她的眼不讓她看下去。
「八哥,既然我們湊巧過上了,就一塊上山賞櫻吧。」
上山?蘭修眉心聚攏了下,「不了,現在山上會下春雨。」
「春雨都是午後才下的,現在還沒過午時。」蘭皓大力說服,眸里盡是豐沛的熱情。
在幾個兄長當中,大他十來歲的皇上哥哥有如嚴父,六哥蘭格是個統領萬兵的威猛悍將,九哥蘭非是個危險分子,相處起來總不自在,只有斯文隨和的八哥最合得來,空閑時他總愛來找八哥。
「真的不了,要看櫻花,我府里也有。」
就在蘭修以為他會乖乖放棄時,他竟轉問冰麗,「冰麗姑娘,你想去嗎?」
冰麗還盯著蘭皓猛瞧,他一問她便答道︰「我想去。」
蘭修不敢相信她竟一口答應了。她忘了自己現在的身分是他的愛妾嗎?
「冰麗,你不能去。」溫潤徐緩的嗓音里,藏著極細微的不悅。
「為什麼?冰麗姑娘想去就讓她去嘛!八哥,你也一塊去吧!」在蘭皓的印象中,蘭修從來都是好脾氣的。但,是他的錯覺嗎?假總覺得八哥臉上笑著,心里卻不大高興。
「我方才說了,山上會下春雨,要是淋到雨可是會著涼。」蘭修和緩婉拒了。
「早點回來不就得了,現在山上櫻花盛開,不去看看多可惜……」他好說歹說都沒用,最後沮喪的嘆道︰「好吧,那我跟冰麗姑娘兩個人去好了。」
聞言,蘭修盛怒的睜大眸子,但只有一剎那,當他再開口時,已是一臉和顏悅色。「不,我也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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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一行人駕著馬車往山區前進,後頭跟著十多個騎著馬的侍衛護送,在午時,蘭修挑了塊平坦的地面,指示丫鬟鋪上干淨的布,把從市集里買來的燒鴨、燒蕊?酒、牛肉餡餅等食物拿出來擺放。
櫻花開了滿山遍野,有純潔的白、清艷的紅,所謂數大便是美,加上山上空氣好,又有微風輕輕吹送,蘭修、冰麗和蘭皓在櫻花樹下吃食、喝酒,愜意極了。
蘭皓吃飽喝足後玩興大起,「八哥,我們來比劍。」
「皓弟,你明知道我只會防身的功夫,哪有辦法跟你比劍。」蘭修盤腿坐在布上,語帶無奈的拒絕。
蘭皓再看看跟來的一干侍衛,但人人都低著頭,沒人敢毛遂自薦,因為要是在比劃中傷了浚王爺可就麻煩了。
當然,他更沒法跟冰麗或丫鬟們比劍。
「算了,我自己玩,看好了!」
蘭皓自小就習武強身,每一招、每一式被他使出來就像在跳舞般,非常優雅漂亮,丫鬟們都興奮叫著,投以祟拜的眼光。
冰麗也不例外,她一直盯著他那與弟弟相似的五官看,但這個熱情開朗、武功又好的年輕男子終究不是她弟弟。
她是怎麼了?
竟被蘭修買的一根糖葫蘆感動,還被一張酷似弟弟的臉給迷惑,忘了她真正該做的事——她得逃走!
心念一定,冰麗全神貫注的觀察起四周,看到蘭皓後方的櫻花樹系了馬匹,計劃騎上馬逃逸。谷爺訓練她為他做事,可是連騎術一並教了。
蘭修卻以為冰麗還在盯著蘭皓看,心底惱火著,而天候不穩定,雲層比剛上山時厚了,陽光也弱了,是會下雨的徵兆,這不禁讓他心情更加郁悶。
瓊一被他派去做事沒跟來,要是知道他選在這時候上山,肯定會認為他腦子壞了。
都是這女人的關系,他只要一想到她和蘭皓兩個人一塊兒到山上,他的心就狠狠一攪,失去了判斷能力……
他只能瞪她表示不滿。
察覺到他的目光,冰麗側頭一看,被蘭修瞪得心底發毛,生怕自己騎馬逃走的意圖會被他發現,只好回頭更專心盯著蘭皓練劍。
她這行徑更讓蘭修氣結,直想把她的臉轉向他。此時一滴雨水打在他額上,他臉色一僵,又很快地恢復淡然,朝蘭皓喊道︰「皓弟,該回去了,要下雨了。」
蘭皓似乎舞劍舞上癮了,什麼都沒听到,蘭修便喚了小廝去提醒他,這下他可听清楚了,嘴里叨念著,「天氣還好好的,我們才上山沒多久……」
但他仍安分收了劍,丫鬟們也開始收拾杯盤,一部分侍衛則去探查附近路況,確定回程時安全無虞。
冰麗見大伙兒都在忙碌,正是月兌逃的機會,不禁緊緊握著拳。情急之下,她顧不得難為情的喊出,「我想小解!」
此話一出,蘭修用著深沉的眼神凝望著她,她真討厭他這樣看著自己,好似要逼得她的謊言無所遁形。
「冰麗小姐,我陪你去吧。」珠兒貼心道。
有丫鬟陪著,這兒又是山上,她能跑去哪?蘭修便沒多說什麼,讓她離開了自己的視線。
殊不知,冰麗以小解為名步入隱密的樹叢里,繞了一圈,來到系有馬匹的櫻花樹下。
她看到蘭修在另一端,心里竟升起無法名狀的不舍,和他相處過的點點滴滴,可恨的、劍拔弩張的、隱晦曖昧的一幕幕情景飛快閃過她腦際。
再見了……
她心一橫,摒棄了這些回憶,趁著看馬的小廝不注意時解下韁繩,俐落地跨上馬,待坐妥後,拉起韁繩,輕踢馬月復,馬兒便開始奔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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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麗小姐,你騎馬做什麼,你要上哪兒……」
看到她騎馬疾奔,珠兒和小廝都嚷出了聲,蘭修也在看到冰麗從他眼前駕著馬奔馳而過時,臉色倏地沉下,什麼斯文儒雅全不復存。
他太小看她了,她還是想逃,還成功騙了他,從他面前逃走!
「原來冰麗姑娘會騎馬,騎術還真好!」蘭皓欽佩至極的贊賞道。
「追!」蘭修沒心情理會這個狀況外的人,命所有侍衛備馬追人,他也挑了匹腳程快的馬追去。
雖然她已奔出一段距離,但听見一陣馬蹄聲急追在後,「駕!」她策馬疾奔。
但蘭修的馬和騎術顯然更勝一籌,只見他領先所有的侍衛,追在她後方。
「冰麗,快停下來!」他在後頭喊道。她對路況不熟,又失了內力,難保不會遇到危險。
冰麗看蘭修一下子就追上了,還要她停下,心中更慌。她是對這兒的路況不熟才無法全速前進,但她一定得甩開他回去見谷爺。
蘭修不知她是沒听見還是不理會,只見她騎得更快。這時候,又一滴雨水落在他頭上,他暗自咒罵了聲,只覺得自己真是瘋了才會在這兒干這種蠢事。
他明明可以不讓她出門,不用管她整日關在府里會不會郁悶,這樣就不會給她機會月兌逃了……而此刻,他居然……居然害怕再也見不到她!
「冰麗!停下來!」他怒喊。
她依然不停,看到歧路,沒看清楚指示便選了一條沖進去。
蘭修看在眼里,不禁頻冒冷汗。她怎麼走了左方的路,樹干上的牌子分明寫左方山道崩塌不通,她騎錯路了!他忙不迭地追去,想在發生危險前攔下她。
見他窮追不舍,冰麗驅策馬兒跑得更快,但前方的路變得崎嶇狹小,她開始懷疑自己是否騎錯路。
「嘶——」馬兒狂鳴了聲,她發現它似乎踩中什麼利物,開始不受控制,抬起前腿胡亂踏步。
怎麼辦?怎麼會這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