貝雷尚輕輕推開她,打開室內所有的燈,隨手抓起地上一只鞋子,沒有絲毫猶豫,逼近蟑螂,蟑螂似乎警覺到什麼正要起飛——
啪!
他動作比它更快,一擊解決它後,迅速用衛生紙包起尸體殘骸,扔進馬桶,沖水,然後替她把鞋子洗淨,放到窗前晾干。
忙完這些了站在桌子前的他,緩緩轉過身,嘴角帶笑看著她。
「一只蟑螂,也值得你嚇成這樣?」
「那不只是一只蟑螂。」見他俐落替自己將蟑螂解決掉,棠羽菓感動到差點落下眼淚,可是一看見他似笑非笑的可惡模樣,又忍不住跳出來為自己說句公道話。
「那是一只會飛的黑色大蟑螂!」拜托,這差很多好不好!
看著她仍然驚惶卻認真抗辯的小臉,奇異的,一股麻癢的笑意竄上他郁悶了好幾天的胸口——「哈,哈,哈!」
听見他低沉的迷人笑聲,棠羽某感覺這幾天的低氣壓倏然消失,只剩下嘴巴上還在逞強。「看我被蟑螂嚇成這樣,你很高興喔?」
貝雷尚收起笑臉,專注的望著她。「你怎麼會這麼想?」
「不然我要怎麼想?」她反問,聲音越說越小,心里的難過卻越來越大。「你動不動就對我發脾氣,總是一副覺得我很麻煩的樣子」
總是?
貝雷尚幾個跨步走到她面前,一掌輕捏她下巴,迫她仰首看著自己,阻止她越說越錯的離譜想法!
「你不麻煩,相反的,你把器材保養與照片處理都做得很好,另外,我只對你發過一次脾氣,上次,在草原上。」
「你承認?」她一眼望進他炯亮黑眸深處。
貝雷尚凝望著她,不置可否,看見她眼底一點,他的心也隨之輕輕往下一沉。
她繼續說︰「我知道你覺得我很麻煩,幸好再兩天就回台灣,到時候阿志就可以接手我現在的工作,不再給你惹麻煩。」
「你沒有給我惹麻煩,如果我讓你有這種感覺,我道歉。」他生平第一次跟女人道歉,本以為會很難,沒想到竟可以如此輕易說出口。
結果她不但沒有感恩收下,居然還懷疑東、懷疑西——
「沒有?」她壓根就不信。「可是那天你明明就一副被我惹毛的模樣。」
棠羽菓輕輕搖頭,試著月兌離他大掌的控制,但他根本不讓,不但不讓她躲,反而加重手掌力道,將她控制得更牢。
「我只是不想見你受傷。」他坦白。
聞言,她渾身輕輕震了一下。
又來了,他又表現出這種偶爾興起的溫柔。
「只是這樣而已嗎?跟無緣的獅子一點關系也沒有?」
听見她語帶俏皮的質問,勾雷尚低笑出聲,大方承認。
「拍不到最想拍的照片,的確讓我感到煩躁,但那時候之所以發脾氣,與其說是氣你太過粗心,倒不如說是我被你差點跌倒嚇出一身冷汗後的反應。」
听見他如此坦白的承認,棠羽菓心跳在數秒之內飆破一百,簡直比那貴松松、能瞬間從零加速到六十公里的跑車還強!
「我不知道你是怎麼想的。」棠羽菓瞠目結舌的望著他,一個勁兒的猛搖頭。
「可能你覺得全天下所有事情都必須在你掌控之下,不只是我的粗心,甚至包括獅子?」
听出她話里的調侃意味,勾雷尚淺淺扯唇一笑。
這小妮子逮到機會,正想好好說他一頓呢!
這樣也好,哪怕只是沒什麼內容的碎碎念,都比她這幾天都不肯跟他說話好吧?他在心里苦笑。
「可我卻是個連自己畫畫,都必須等到有靈感,才會提筆創作的人。」堂羽菓輕輕閉上眼楮,說話語調不疾不徐。「那種把自己清空,歡迎各種想法進入體內的感覺,卻也是創作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感覺就像在迎接宇宙里所有的可能,充滿未知,也同時掌握無限的希望。」
「等靈感?」
他沉吟著她話中的涵義,奇異的,他感覺仿佛有一股清流正緩緩流淌過心底,帶走「急切的投入」,騰出「盛裝無限」的空間。
「等,對你來說是件很奇怪的事情嗎?」棠羽菓狐疑地皺起眉頭。「難道你從沒等過公車?」與其說事情奇怪,倒不如說真正怪的人是他!
「我自己有車。」
「等待成功的那一日?」
「有那種時間去等,不如專注埋頭做事。」
「等想拍照的靈感?」
「靈感不是一直都有的東西嗎?」如果老拿靈感當作裹足不前的借口,倒不如盡快轉換跑道比較實際。
這句話他忍住沒說出口。他不想再跟她冷戰,連一秒也不想!
棠羽菓詫異地張大嘴巴,不敢相信居然會听見有人說「靈感不是一直都有的東西嗎」。
這、這男人得天獨厚到……實在讓人好嫉妒啊……靈感如果能「一直都有」,那還能叫作「靈感」嗎?
她深深吸口氣,一臉擺明跟他杠上了的模樣,讓他唇邊笑意不免又增添幾分。
能跟她像現在這樣閑扯淡,感覺真好。
「那你——」她眯細眼楮,對自己接下來的刁鑽問句充滿信心。「總有等過紅綠燈吧?」
貝雷尚撇嘴一笑,仿佛正在對她說「別以為這點小問題就能難倒我」。
「那不叫等,是大家輪流過路。」
「但你的確因此停下來了啊!」
「車子是停下來了沒錯,但我剛好可以順手處理一些行政上的瑣事。」
天啊——她重重垂下雙肩,一臉挫敗宣布。「我輸了。」
「不,你沒有。」看見她朝自己冒出疑惑表情,他淡然一笑。「其實我一直在思考「等」這個字,謝謝你跟我分享。」
棠羽菓看著他臉上的微笑,閉嘴不語,直勾勾盯著他,直到他察覺,開口詢問︰「怎麼了?」
「我有件事想問你。」
貝雷尚凝望她臉上難得嚴肅的表情,心里有預感她接下來想問什麼,微微一笑,藏匿眼中「正中他下懷」的詭笑,朝她點點頭。
她深深吸口氣,一面端詳他臉上的表情,一面小心翼翼開口問︰「你先前為什麼問我——」她心跳猛烈,呼吸加速,又偷偷深吸口氣,才有辦法鼓起勇氣說完,「是不是有和別的男人約會?」
聞言,勾雷尚臉上浮起莫測高深的微笑。「因為我想弄清楚自己必須從別的男人手中,把你搶過來,或是直接追你就可以。」
「所以你之前對我很溫柔,不是一時興起?」听見他毫不遮掩的坦白,棠羽菓感覺一陣陣熱氣直冒上來,臉燙得簡直可以煎蛋!
貝雷尚凝望著她,緩緩挑高雙眉。
溫柔這種東西要怎麼一時興起?
「在我的世界只有單純的「有或無」,沒有一時興起這種鬼東西,真沒想到你到現在居然還問我這種問題?」他佯裝無奈地感嘆著。
「所以你之前就對我……對我……」她羞得說不出那個關鍵詞。
貝雷尚不忍心再看她一路羞窘到爆血管,干脆伸長手,迅速扣住她後腦,往自己懷里一帶。
怦怦怦!心跳聲如擊鼓。
棠羽菓腳步不穩向前倒,剛好跌入他懷中,感覺他喉嚨里發出幾聲不清楚的咕噥,听起來像沒轍的嘆息。
下一秒,她的臉被人憐愛地捧起,小臉微仰,準確無誤地被他吻個正著!
瞬間,她所有思考能力通通蒸發。
她感覺不到四周的任何事物,所有感官知覺全集中到兩人溫柔輕觸的雙唇中,感受他柔軟卻充滿男性力道的深吻。
隨著他不斷加深的濃吻,她根本無力阻止,身子開始發軟,心慢慢向下淪陷……深深沉淪……
棠羽菓猛然睜眼,看著天花板,不是家里的是、是旅館的?迅速翻身坐起,空蕩蕩的房間里,只剩下她自己。
想起他曾說過回台最後一個白天,他會再到草原上最後一次,當作這趟旅行的最後一站,而且他答應過一定會帶上她。
倉卒跳下床,沖向浴室途中,瞥見桌上有一張紙條,上頭有他蒼勁有力的字跡。
我先到草原上,你再跟上,薩伊會在大廳等你。
知道她一定會想辦法跟上他,干脆把薩伊留下來接她,那不就代表——他自己一個人在野外?
棠羽菓以有史以來最快的速度梳洗完成,正想抓起攝影器材,才赫然發現桌上空無一物。
以前他們會一起吃早餐,等吃過早餐後,再一起回房把相機帶出門。
「還說沒拋下我過,臭姓勾的!」
她飛快沖到大廳,黑黑壯壯的薩伊一看見她,馬上露出大大的爽朗笑容。
現在可不是笑的時候!棠羽菓心急如焚,臉上依舊浮起大大的微笑,朝薩伊說了句。「Let‘sgo?」
薩伊臉上的笑容更加燦爛,將手中的紙袋遞給她,羽菓笑著說謝謝,收下後,半推著薩伊快步往外頭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