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後趁他上朝的時候派人將她接走,就是為了避免跟他正面沖突。
他很清楚趙後的用意,而在他甘願以性命保迎喜清白的那一刻,他便知道她即將成為趙後鉗制他的最佳利器。
千防萬防,終究防不了趙後故計重施。
當年她也是邀安國侯夫人李氏進宮赴宴,之後便將之軟禁以脅迫戚雲年為她所用,如今她派人將迎喜帶走,便是想藉此恐嚇他,暗示他勿輕舉妄動。
「主子,這該怎麼辦?趙後不會對崔姑娘不利吧?」柳無名憂心的問。
「不會。」他說︰「趙後的目的不是傷害她,而是利用她來威脅我。」
「主子,現在該如何是好?」姬無雙掩不住憂心,「趙後心狠手辣,崔姑娘她……」
姬無雙的家人當年全都死在趙後手中,要不是戚雲年搶救,她也早已入了鬼籍,絕無今日。
「先不用擔心,趙後暫時不會傷害她。」他心里不是不焦急,但他知道此時害怕無用,解決不了問題。
再說,他對迎喜有信心。
她古靈精怪,冰雪聰明又博聞多學,他相信她有能力自保。
「咱們先按兵不動,我相信趙後很快便會有動作。」
崔迎喜算了算,自己已在鳳來宮待了三天。
在這里她並未遭到為難,甚至備受禮遇,但她感覺得到周圍氣氛肅殺,心知自己已卷入一場風暴。
當年趙後軟禁老侯爺之妻以要脅他就範,如今趙後竟重施故計,挾持她以脅迫戚仰寧順服。
戚仰寧此刻必然十分苦惱吧?而她呢?她能否想到什麼方法幫上他的忙?還是只能在這里靜觀其變?
「唉?」她不自覺地嘆了口氣。
突然,一股帶著酒味的熱氣自她身後襲來,吹在她耳根上,教她嚇得心跳漏跳一拍。
她一轉身,就看見魏世炎正涎著猥瑣的笑臉,直沖著她笑。
她立刻站起,退離數步。
「出去!」她指著門口。
魏世炎冷哼,「叫我出去?你可知道這里是什麼地方?」
「我是來做客的,這里是我的客房。」
「好個伶牙俐齒的丫頭。」
「你最好快出去,否則我要喊人了。」她怒斥著。
「你知道我是誰嗎?所有人見了我都得卑躬屈膝,將來我登基為帝,就連安國侯都得向我下跪。」
「是嗎?」她挑眉,笑,語帶嘲諷,「那也得你能順利,登九五才行。」
聞言,魏世炎十分不悅,「你這丫頭是什麼意思。」
「你這種人登基為帝是百姓之禍,皇上遲早會發現這一點,廢掉你的儲君資格。」
听見她這些話,魏世炎頓時像是只被激怒的野牛。「你這不知死活的臭丫頭,你忘了自己身在何處嗎?」
「你最好別輕舉妄動,否則後果自負。」她語帶警告,手已按在腰帶上以確定那包藥粉的位置。
魏世炎素來囂張跋扈,哪容得下有人不服從自己,他布滿血絲的雙眼怒瞪著她,下一刻伸出雙手襲向她。
她努力反抗,但魏世炎一把拉住她,將她往地上摔去。
「啊!」她重重跌了一跤,整個人頭昏眼花,還沒回神,魏世炎已欺了上來。
「臭丫頭,讓我看上,可是你八輩子修來的福分!」魏世炎說著,便要伸出祿山之爪。
她抵死不從,奮力抵抗,將手指伸進腰帶里想拿出那用手絹包住的粉末——
「炎兒!」這時,趙後惱怒的聲音傳來。
魏世炎天不怕地不怕,最怕的便是他的母親,听見母親的聲音,他酒醒了,色膽也沒了,急忙起身站好,恭敬的向趙後彎腰行禮,「兒臣參見母後。」
趙後冷冷的瞪了他一眼便走向崔迎喜,崔迎喜已經爬了起來,並暗中將腰帶里的藥粉重新塞好。
趙後見她沒事,轉身看著魏世炎,「你可知道她的重要性?」
崔迎喜是她用來鉗制戚仰寧的利器,在戚仰寧還未有任何回應之前,這女人不能有一絲毀損。
「母後,兒臣只是」
「住口!」趙後沉聲一喝,「你耽溺美色,難成大器,要不是有本宮幫著,你一輩子別想坐上儲君的位置,如今情勢四面楚歌,本宮鎮日懸心,你卻只想著這檔事?」
魏世炎乖乖听訓,不敢吭聲。
「還不出去?」趙後一聲令下,他連忙旋身離開。
「崔姑娘,」趙後轉過身,臉上掛著一抹未達到眼底的笑,「沒嚇到你吧?」
「沒事。」她拍了拍身子,泰然自若地道︰「皇後娘娘,我已經為您把過脈,鳳體無恙,何時才能讓我回侯府呢?」
趙後勾唇一笑,「甭急,既然進宮了就多住幾天吧。想想,尋常百姓哪來這樣的福分跟機會?」
「娘娘有所不知,民女還有生意要做,離開太久恐怕……」
「你是想安國侯了吧?」趙後挑眉一笑,語帶玄機,「放心吧,本宮會讓你見他的。」
說罷,她走了出去。
數日後,趙後設宴,邀戚仰寧撥冗赴宴。
戚仰寧來到鳳來宮,宴上只有趙後、魏世炎,以及被軟禁的崔迎喜,兩人分坐對面。見她無恙,他心上大石稍稍放下。
上膳後,趙後親切招呼,「侯爺別拘謹,就當是在自己府上。」
戚仰寧未動筷,兩只眼楮直視著面前的崔迎喜。須臾,他轉而看向趙後,不卑不亢地說︰「皇後娘娘今日不是為了請微臣吃飯的吧?」
趙後冷靜的一笑,「侯爺真是快人快語,豪爽。」
「娘娘趁微臣上朝時將侯府醫女帶進宮來,為的是什麼?」他直視著趙後,「太醫所的御醫們那麼不經用嗎?」
趙後听了,忍不住失笑。
「安國侯,你對我母後說話的態度是不是太放肆了?」魏世炎不悅地說︰「我母後是看得起你府上的醫女才讓她進宮,你別不識好歹。」
「欸,」趙後微微皺眉,出聲制止了魏世炎,「太子此話差矣,侯爺是性情中人,只是直言,並非無禮。」
「娘娘明察。」戚仰寧拱手一揖,續道︰「不知娘娘今日能否讓微臣將崔迎喜帶回侯府?」
趙後臉上漾著一抹高深笑意,「不急,本宮喜歡崔姑娘,想多留她幾日,侯爺放心,本宮不會虧待她的。」
說著,她笑視著崔迎喜,「崔姑娘,你倒是給侯爺說說,本宮待你如何?」
崔迎喜不傻。她雖不知深宮內院的斗爭有多可怕,但這氛圍有多麼緊張,她不至于感受不到。
「侯爺,娘娘說得一點都沒錯,迎喜在宮中受到娘娘極大的照顧,請侯爺寬心。」
她這話也不假,趙後確實禮遇她,就連魏世炎想非禮她,都是趙後出面制止,不過那是因為她還有利用價值,一旦她失去這價值,真不知道趙後會如何對付她。
至于她是否能毫發無傷的離開鳳來宮,那就全看戚仰寧了。
「侯爺听見了吧?」趙後笑視著他,「本宮可沒誆你。」
「微臣謝過娘娘,崔迎喜來自山野,不諳宮中規矩,還盼娘娘海涵。」
「侯爺客氣了。」趙後續道︰「崔姑娘冰雪聰明,侯爺不必為她擔心,倒是本宮有些擔心侯爺你。」
「微臣愚鈍,還請娘娘指點。」他說。
「不敢,本宮只是給侯爺一個提醒,」趙後目光一凝,「做人做事可千萬不要選錯了邊,站錯了位置,否則後果難以想像。」
戚仰寧淡淡一笑,「謝謝娘娘提點,微臣虛心受教。」
這話幾乎可說是挑明了講,這表示趙後等人已開始動作,他也得加緊腳步了。
席間他並未與崔迎喜說上話,宴畢,他隨即告辭離開鳳來宮,行經一幽暗處,暗處忽然傳來聲音——
「侯爺。」
他一听,便知那是他安在鳳來宮的探子——碧心。
碧心之前一直在浣衣局,偶然得到趙後注意及賞識,便將她從垸衣局調到鳳來宮干活兒。
「崔姑娘在鳳來宮可有危險?」他朝碧心低聲問道。
「侯爺尚可安心。」碧心說道︰「前日太子殿下意欲非禮崔姑娘,遭到娘娘訓斥。」
聞言,戚仰寧濃眉一蹙,一把火直沖腦門。
這教他如何安心?如今迎喜在趙後手中,要殺要剮都由她,他哪能安心?
「我知道了,你退下吧。」
「是。」碧心答應一聲,很快便離開了。
戚仰寧站在原地好一會兒,暗自思量。今日趙後已把話挑明了,想必很快就會有所行動。
也好,他便見招拆招。
數日後,董三通派來暗衛一名,並帶來了好消息。
五皇子魏世真日前奉明帝之命,前往視察連同華城在內幾座主要大城的官倉,未料卻在途中遇襲,幸好戚仰寧早已派暗衛暗中保護,方能及時出手相救,並逮到了數名殺手。
這些人由董三通親自審問,驚訝的發現他們竟是來自大內的禁衛軍成員,這幫人為魏世炎及趙威干了許多殺人放火的勾當,其中華城官吏一家十五口的血案便是他們所為。
董三通將數名禁衛軍押進京城,並關在暗衛位于京城的秘密會所,戚仰寧立刻前往。
那些被逮的禁衛軍發現自己落在安國侯手中,驚懼不已。戚仰寧對他們動之以情,說之以理又誘之以利,終于成功的說服他們做為他的證人,必要之時在明帝面
前指證趙後一干人的犯行。
掌握人證及物證之後,戚仰寧的下一個目標便是一直潛伏在侯府之中的溫落香。
稍晚返回侯府,他直接來到溫落香的院落,只見房太醫也在。
戚仰寧早已將房太醫查了個一清二楚,知道他是趙後的人馬,一直以來都擔任趙後及溫落香之間的傳話人。
一發現他,兩人話聲戛然而止。
「寧哥哥。」
「侯爺。」
他仿若無事的走進去,「房太醫真是勞心了,多虧有你一直照顧著落香的身體。」
「不敢,老夫只是盡棉薄之力。」房太醫拱手一揖,「老夫不多叨擾,先行告辭。」
戚仰寧勾唇一笑,「房太醫請留步,有件事本侯需要你解釋一下。」
房太醫露出不解的表情,溫落香也是一臉疑惑。
「侯爺請講。」房太醫蹙眉。
「你給落香吃會造成她血虛氣弱的藥多久了?」
聞言,溫落香及房太醫陡地一震。
「侯……侯爺何出此言?」房太醫神情略顯驚慌。
「是啊,寧哥哥,房太醫怎可能讓我吃毒藥?」溫落香心中慌亂,但仍力持鎮定。
「好,那我這麼問吧。」戚仰寧直視著房太醫,「謀害老侯爺的毒藥是你給落香的吧?」
房太醫一驚,表情更顯驚惶恐懼,「侯爺為何這麼說?老夫怎、怎麼會……」
「寧哥哥,你是怎麼了?」溫落香趕緊開口,「房太醫怎會給我毒藥?我又怎麼會毒害老侯爺呢?」
戚仰寧冷然一笑,「溫落香,別在本侯面前演戲了。」
迎上他冷冽的目光,再听見他頭一次連名帶姓的叫自己,溫落香心頭一撼,頓時說不出話來。
「當年養父過世前提到你,又說有光的地方就有影子,叫我小心,當時我以為你是一出生就被送走的戚家骨肉,沒想到養父要我小心的就是你。」
「寧哥哥,這是誤會,一定是誤會。」溫落香不是很明白他的話,但仍矢口否認。
「這不是誤會,我已派人將你的底細模得一清二楚。」他冷哼一記,「事情本不該拖到現在的,可恨我相信你便是戚家骨肉,當年徹查時漏掉了你,要不是迎喜為你把脈後察覺有異,我還不曾懷疑過你。」
「寧哥哥,我不是……」她猶想做困獸之斗。
「要我找來你當年在趙家時,負責照顧你的老婢嗎?」戚仰寧目光一凝,眼中迸射出攝人的銳芒。
聞言,溫落香心頭一驚,知道大勢已去。
他冷冷地道︰「想你當年來到侯府時不過十六,竟有那種傷及人命的膽子,難怪趙後會將你安在侯府之中。」
「寧哥哥……」眼見辯解不了,溫落香噙著淚,一副楚楚可憐的模樣,「我……我也是逼不得已。」
「你的眼淚太虛偽。」戚仰寧不為所動,「你的這句‘逼不得已’留著跟趙後說吧!」
「侯爺,這事老夫並不知情……」房太醫急于月兌罪。
「房太醫,」戚仰寧打斷他的話,「這事你也月兌不了干系,若想活命,唯一的方法就是指證趙後。」
「指證皇後娘娘?!」
「我查過了,當初從庫房取出奇花種子的人便是你,」戚仰寧直視著他,神情冷肅,「我手中有的是證據,你無從辯解也無法月兌罪。」
「侯爺!」房太醫咚地一聲跪下,「老夫也不願如此啊!無奈老夫全家人的性命全在皇後娘娘手中,不得不……老夫該死,還請侯爺饒過我一家老小……」
見房太醫下跪求情,溫落香也效仿,「寧哥……不,侯爺,我也是受制于皇後娘娘,我並不想害人呀。」
戚仰寧冷然的看著兩人,「你二人罪行重大,本是死罪難逃,不過若你們能說出實情,指證趙後的犯行,本侯保證能讓你們免于死罪。」
溫落香與房太醫神情驚慌忐忑,互看幾眼,異口同聲同意,「求侯爺救命。」
戚仰寧唇角一揚,眼底迸出兩道銳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