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迎喜被釋放後,因擔心綠妃她們的身體,主動要求為兩人把脈,確定她們只是類似食物中毒,只要開幾帖藥方給她們服下,之後並不會影響健康後,她便放心的離開。
綠妃及金荷公主親自送她出宮,而在宮門外等著她的竟是戚仰寧。
她嚇了一跳,卻不敢貿然的叫他,以免遭人懷疑。
「迎喜姑娘,」綠妃溫柔一笑,「這次你能獲釋,真是要謝謝侯爺了。」
聞言,她一怔。為了欺敵,戚仰寧故意把她趕出侯府,還跟她相見不相識,怎麼綠妃卻說她能獲釋都是因為他?他做了什麼?
「是啊,迎喜,我都听說了,」金荷公主續道︰「侯爺為了擔保彌的清白,以臂夾住殿上那只四足獸形長炭爐,兩條手臂都焦了。」
「你說什麼?!」她一听,也顧不得其他,拔足奔向戚仰寧,不管綠妃及金荷公主在場,一把抓住他的手,撩起他的袖子。
只見他的兩條手臂雖已經過簡單而基本的處理,用白布包扎起來,但還是可以看見明顯的紅腫。
「怎麼會傷成這樣……」她心抽緊,眼眶蓄滿淚水。
戚仰寧一笑,「沒事。」
「怎麼沒事?」她噙著淚,「為什麼要做那種蠢事?」
他眉心一擰,假裝生氣,「居然說我干的是蠢事?你真是不知感恩。」
「你還貧嘴,」她淚眼婆娑地看著他的手臂,「這恐怕好不了了。」
「沒關系。」他一派輕松,「這樣當你看著它時,就會想起我為你做了什麼,如此一來,將來你或許會對我客氣一些。」
她知道他這麼說,純粹是為了讓她心里好過一點。他看來雖冷傲,嘴巴又壞,但他其實有顆柔軟的心,看著她時的眼神也是溫柔又平靜。
想到自己遭人陷害而被關進大牢,再想到他為了她而被迫傷害自己的身體,她忍不住哭了出來——
「嗚嗚……」掩著臉,她低聲啜泣。
見狀,戚仰寧立刻抓著她的肩膀,「怎麼了?」
她搖頭,哭得說不上話。
被押進大牢時,她一滴眼淚都沒掉,她以為那是自己夠堅強,能處變不驚,可現在她知道那只是在逞強。緊繃到極點的情緒在此時解放,許是因為放松了,那強忍著的情緒也跟著潰堤。
他不舍的看著她,「還以為你天不怕地不怕呢。」
「不是的,我是……是……」她說著,眼淚又撲簌敕直落下。
「沒事了。」他說︰「咱們回去吧,你把寵物坊丟著太久了,還有啊,咩咩跟哈啾雖然有芙蓉照顧,可是也開始在造反了。」
她用力點點頭,「嗯。」
于是,他們告別了綠妃及金荷公主,離宮返回侯府。
離開數月的她突然回來,所有人都又驚又喜。雖然大家都耳聞她是因為在溫落香的藥里下毒才被逐出侯府,但大多數的人都不願相信。
回到侯府後,她還是住在先前的清風小築,稍事歇息後便又忙著替戚仰寧調制藥膏以涂抹他兩臂的燙傷。
稍晚,她帶著藥膏來到戚仰寧的居苑,卻發現一向跟在他身邊的柳無名跟姬無雙不見人影。
「柳大哥跟姬姐姐呢?」
「他們奉我命令出京了。」他說。
「一定是非同小可的事吧?」柳無名跟姬無雙一直隨侍在他身邊,幾乎可說是寸步不離。
如今他遣兩人出京,必然是為了極度重要且不想讓人知道的任務。
戚仰寧高深的一笑,「你真聰明。」
說著,他話鋒一轉,看著她手上捧著的藥盅,「那是什麼?」
她一臉得意,「是我剛才調制的藥膏,非常清涼,可以消除傷處的熱燙感。」
「是嗎?那還等什麼?」說完,他坐了下來,將手臂擱在案上。
她趨前,小心翼翼的取下太醫為他敷的布巾。
看她一臉小心的樣子,他只覺得胸口暖得發燙,簡直比臂上的燙傷還灼熱。
靶覺到自己被她如此重視,他忍不住讓笑意浮上臉面,興起了捉弄她的念頭。
「啊!」他突然驚叫一聲,露出痛苦的表情。
崔迎喜被嚇了一大跳,整個人幾乎跳起,驚慌的看著他,「抱歉抱歉,我弄疼?」
「唔……」他抿著唇,神情痛苦難耐。
「我……對不起,我不是存心的,我……」想到他是為她受罪,她還這麼不小心,難過得眼眶泛紅,「沒事吧?我……我真的……」
話未竟,她忽見他低著頭,肩頭顫動。
「真有這麼疼?」她內疚得快死掉,淚水已在眼眶里打轉。
「唔……哈哈哈!」忽地,他仰頭大笑。
她愣住,下一秒立即意識到他是在捉弄她。
她用力的揩去眼角的淚花,氣得推了他一把。他眼明手快,一把拉住她,她整個人往他靠去。
戚仰寧將她攬在懷里,她掙扎了幾下,發現逃不掉,只好待著。
「迎喜,」他的聲音低沉,「我真會被你嚇死。」
「嗯?」
「听到你被押進大牢,我的心……我從沒這麼害怕過。」
听見他這番話,她胸口一陣火熱,她從沒想過他會如此坦率地說出他的心情。
「你的性情我知道,當初一听到你被金荷公主帶進宮中,我心就一直懸著,怕你不諳宮中規矩,惹了麻煩,所以才會參加綠妃娘娘為五皇子辦的接風宴,好看你幾眼,」他輕撫著她的發,「幸好你適應良好,教我松了口氣,只是沒想到趙後居然找上了你。」
「我也沒想到她會那麼壞。」她抬起頭,一臉難過,「還害你的手臂傷成這樣。」
他微笑,「不要緊,你沒事就好。」
她眼里閃著淚光,感動又感激,「你對我真好。」
「是嗎?不都說我嘴壞、高傲又目中無人嗎?」
「你是啊,不過你對我很好。」
「真的?」他眼神越加溫柔。
「嗯。」她點頭,「我感覺的到。」她將臉埋進他懷里撒嬌。
「感覺的到就好。」他擁著她,輕撫著她的背,「以後可要對我好些,知道嗎?」
「嗯。」她雙手緊緊地環抱著他。
十日後,柳無名與姬無雙一路風塵僕僕地趕回京城。
「你是說迎喜她……」
「主子,此事應該不假。」柳無名難掩欣喜地說︰「我跟無雙初時也感到驚訝,不過想想這或許是老天有眼,老侯爺九泉下有知,應覺會覺得安慰。」
戚仰寧沉默了一下,嘆了口氣,「你說得沒錯,我只是沒想到……」
自從知道溫落香並非戚雲年的女兒後,他便派出探子找尋真正的戚家骨肉。
前不久,探子回報找到當年將女嬰送走的女乃娘,並從她口中得知當時負責照顧真郡主的護院總管徐安帶著孩子化身獵戶,隱姓埋名躲在赤岩谷。
得知徐安最後的落腳處竟是赤岩谷時,他感到十分驚訝,立刻遣柳無名跟姬無雙兩人親赴赤岩谷一趟,卻帶回來令他震驚不已的消息。
原來當年帶著女嬰隱避赤岩谷的徐安化名崔浩山在赤岩谷生活了十三年,不料仍被趙後的人馬找到。
這些年徐安一直讓女孩以男孩扮相示人,因此趙後以為那是唐妃所生的皇子。徐安拚死保護戚家骨肉,雙雙掉下懸崖,踫巧被神醫發現,可惜徐安最終傷重不治。
自此之後,神醫身邊多了一個十三歲的女孩。
踏破鐵鞋無覓處,誰料得到失蹤多年的戚家骨肉竟就在侯府里,就在他眼前。
「主子,這事可要立刻稟報聖上,還有崔姑娘……喔不,不能叫她崔姑娘了,她……」
「不急。」戚仰寧內心激動,神情卻平靜,「迎喜先前在宮中出了事,現在貿然的向皇上提及此事恐怕不妥,時機也不對。」
姬無雙說︰「那要讓崔姑娘知道此事嗎?」
「暫時什麼都別說。」他神情凝肅,「對她來說,一無所知是最好的。她知道也只是添亂罷了,再說若要向聖上稟報,也得有證據,我相信徐總管臨終前應有交代給神醫能證明她身分的信物,而且目前的當務之急應該是除掉這些事的罪魁禍首。」說著,他眼中銳光一閃。
「主子所言極是。」柳無名深表贊同,「趙後陰險毒辣,若讓她知道崔姑娘是老侯爺的女兒,便會知道當年她派人追殺並滅口的並非皇子了。」
「沒錯,這麼一來不只迎喜有危險,也會打亂我的……」
話未說完,外面忽然傳來一陣腳步聲,戚仰寧話聲打住,並跟兩人使了個眼色。
不一會兒,崔迎喜興高采烈的跑了進來。
「欸!我已經……咦?」看見好久不見的柳無名跟姬無雙,她開心地大叫,「柳大哥,無雙姐姐,你們回來啦!」
「崔姑娘,近來好嗎?」柳無名問。
「好極了。」她說。
回到侯府後,她每天吃好睡好,也不像先前在寵物坊那樣兩三天才能見到戚仰寧一面,身心都滿足,當然好嘍。
只不過戚仰寧為了保她而進宮,甚至嚴重燙傷一事,徹底毀了他們先前的努力跟計劃。他以性命擔保她清白之事早已傳開,作為趙後暗棋的溫落香想必在第一時間便得知消息。
幸好溫落香還不知自己的身分已經曝光,戚仰寧只消一如往常,待她如親妹般寵她、順她,倒也不會再橫生枝節。
「你喳喳呼呼的做什麼?」戚仰寧問。
「啊!」崔迎喜這會兒想起重要的事,難掩興奮地報告,「我找到你身上的毒物了!」
聞言,戚仰寧三人俱是一震。
「真的?」他有些難以置信。
「嗯,是真的。」她說︰「還記得你之前送我的那本《日出藥典》嗎?」
「當然記得。」他點頭。
「原來你身上的毒便是來自日出國的一種奇花。」她續道︰「那花本是良藥,可治心疾,但種子卻奇毒無比,磨成粉後加入水中,無味無色,卻能令人心肺衰竭。」
她這幾個月來不知查閱了多少萬卷齋的醫書,沒想到解答便在他送她的那本藥典里。
「真是太好了!」柳無名很是高興,「既然知道主子中的是什麼毒,就能對癥下藥了吧?」
「還是有難處。」她微微蹙起眉頭,輕嘆一聲,「要根治余毒就需要花株,但奇花取得不易,當初毒害老侯爺的人是如何得到的呢?」
戚仰寧氣定神閑的一笑,「當年日出國來使,奉上的不只是日出藥典,還有珍稀藥草百余種,想必奇花便在其中。」
「主子,你是說……」
「能從宮中取得這些珍稀之物的人,果然是毒殺我養父的凶手。」說罷,他深深的一笑。
「欸,」突然,崔迎喜用力的拍了他一下,滿臉興奮,「我想到了!」
他雖已習慣她這樣沒大沒小的舉動,還是皸起了眉頭。
一旁,柳無名跟姬無雙看了都偷偷笑著。
「你又想到什麼了?」
「你不是說當年日出國來使,奉上了珍稀藥草百余種嗎?也就是說解藥就在宮里。」
「沒錯。」他說︰「但我不能開口要,否則便會打草驚蛇。」
「你不能要,但有個人能。」她目露黠光。
迎上她那一抹黯光,戚仰寧已知道她心中想法,露出微笑,「你要去找你的金荷妹妹?」
「你真聰明。」她開心到一時忘了還有別人在,親昵的模了他的臉頰一下。
戚仰寧頓時面紅耳赤,而一旁的柳無名跟姬無雙笑得更深了。
于是透過金荷公主幫忙,綠妃以需要醫治心疾為由,向明帝索得奇花數株,並交給了崔迎喜,她便開始研究如何淬取解藥。
于此同時,戚仰寧接獲董三通捎來的信息,得知侯府的暗衛們在華城攔截到一批寶物,竟全是來自宮中,其中還有藩屬國進貢的珍寶及藥材,經調查審問,查到魏世炎及趙威的親信,原來兩人貪婪無度,共謀盜賣國寶。
又經詳查,發現兩年前華城官吏一家十五口遭滅門之事,與趙威月兌不了干系,那時那名官吏發現他們的勾當而向城守大人提報,並央求上書舉發彈劾,未料城守大人也涉入,連忙通知趙威,趙威便派殺手滅了官吏一家老小。
取得人證物證,戚仰寧並未見獵心喜。他知道趙後狡猾,必已想到月兌身的方法,因此他必須取得更多的證據以證明趙後涉入,甚至是主謀。
盜賣國寶的勾當被發現,他想趙後必然有所行動,別說是他,就連魏世真都可能遭到不測,為了保護魏世真的安全,他去信董三通並調派數名高手,日夜暗中保護並即時回報。
至于崔迎喜,他也讓人保護著她,只要她一出侯府,便要護院總管徐晉派人隨行。
這日,戚仰寧上朝,適逢寵物坊的公休日,崔迎喜便在府中研究解藥。
「迎喜!」突然,外頭傳來芙蓉的聲音,而且听來十分焦急。
「怎麼了,芙蓉姐?」她擱下手里的東西,疑惑地問。
「不好了。」芙蓉驚慌地嚷嚷,「鳳來宮派來侍官及轎子,說要接你入宮。」
「欸?」鳳來宮的主人不就是趙後嗎?為什麼要派人接她入宮?
「迎喜,」芙蓉十分不安,「我看這事不尋常,侯爺如今上朝不在府中,你看要不打發了鳳來宮的侍官,等侯爺下朝再……」
「芙蓉姐,」她打斷了芙蓉,冷靜地道︰「我們如何能打發皇後的侍官?這事不能等到侯爺回來。」
「但是……」
「我出去看看吧。」她往外走。
來到侯府的正廳,鳳來宮的侍官已在那兒候著。見她出來,立刻開口:「你就是崔迎喜吧?」
「正是。」
「那好。」侍官面無表情,態度高傲,還端著架子,「皇後娘娘听聞你醫術精湛,想邀姑娘入宮與太醫所的御醫們切磋研究,請姑娘立刻進宮。」
崔迎喜心知趙後絕不是為了這種理由才要她進宮,卻也猜不透趙後的用意何在,只知道不能拒絕,否則便會給戚仰寧惹來麻煩。
「好的,民女遵命,可否請大人稍候片刻,待民女更衣便隨大人進宮。」
「唔,快些。」侍官催了一句,有點不耐煩。
「民女去去便來。」
她立刻返回小築,換了套衣衫,然後打開藥櫃找了個小瓶子,將瓶里的白色粉末倒在手絹上,再將手絹卷起塞在腰帶里,之後回到大廳,跟著侍官離開侯府,前往皇宮。
稍晚,戚仰寧下朝回府,未進大門,徐晉便已在門外候著並告知他這個消息。
「你說什麼?」聞言,他既震驚又憤怒。
「卑職無能,還請侯爺降罪。」徐晉抱拳一揖,內疚不已。
「這不能怪你。」戚仰寧神情凝肅,「趙後下令要她進宮,即使我在也不能拒絕。」
不過若是他在,至少能陪著迎喜進宮,不至于教她發生什麼危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