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芷靈睜眼時,第一個感覺是——床怎麼變硬了,而且天花板怎麼不一樣,不是白的而是五色八卦圖案。
她閉上眼,輕輕嘆口氣,等待幻覺過去。這幾個月隨著頭疼加劇,她的幻覺越來越嚴重。約莫五分鐘後,她又睜開眼,八卦還在,床依舊硬邦邦。
她再次合上眼,覺得有點冷,卻模不到床單。
「媽?」她輕喚。
沒有人回應,她又喚了幾聲後,確定沒有人說話,才又睜眼。八卦仍在,頭有些疼,但還在能忍受的範圍,偏頭往右看,一塊金條落在她眼旁約二十公分遠的地方。
她輕輕笑了起來。竟然會看到黃金?明知是幻覺,她還是禁不住伸出手去,原以為金條會在她的踫觸下消失或扭曲,沒想到卻實實在在地踫上了,她有些困惑。莫非她把別的東西看成金條了?像是鉛筆盒……但不對啊,她的病房里沒有鉛筆盒。
她動了子試圖坐起來,放射線治療讓她經常感到疲倦體力不濟,但也不能老躺在床上不動,抱持著這想法,她撐起手肘,一邊想踫觸床邊的鐵欄桿,欄桿沒踫到,卻驚異地發現自己竟然靠著右手肘的力量撐起上半身。
「咦?」她驚愕地又出了些力,讓自己半坐著。「我坐……坐起來了?媽,媽……你看到了嗎?媽——」
她左右張望著想找母親,話語卻戛然而止,她驚愕地看著四周,不是她熟悉的平凡擺設,而是一個莫名其妙、沒見過的地方。
這里十幾坪大小,放著大大小小的木箱跟鐵箱,箱子都上了鎖,除了離她最近的一只小木箱翻倒在地,金條散落一地。
她閉上眼,揉揉眼楮後才又睜開,還是一樣的場景,她困惑地擰起眉心。雖然腦瘤會讓她產生幻覺,但看到的都是些小東西——撇開昨晚看到的奇怪男人,絕大多數都是物體扭曲,像是門歪了,桌子傾斜,從沒有過整個房間都改變的情形。
就在她困惑之際,卻發現自己穿了一條奇怪的明黃色羅裙,腳上是同色系的繡花鞋,腰上系著黃腰巾,而後是青色肚兜跟透明的大袖羅衫。
這不是古代女人的衣服嗎?
她從地上站起來,除了後腦疼外,身體很輕盈,沒有任何疲倦的感覺,她試著在原地跳了兩下,非常輕松,一點都不吃力。
或許這不是幻覺而是作夢?她試著想捏捏手臂,卻遲遲下不了手,若是夢,她寧可慢點醒來,起碼在夢里她身體健康,感覺也很好。
自從八個月前她發現得到腦瘤後,身體衰敗得極快,母親說是手術跟放射線治療讓她衰弱,一度停止治療,帶她訪尋各種偏方治療,甚至到廟里問事、嘗試生機飲食、斷食、氣功……生命卻沒有停止流失。
疼痛讓她幾乎想從二十層樓跳下,但想到母親……她退縮了。三個月前,她的腦部不正常放電,她因此痙攣摔倒在浴室,如果不是母親听到聲響沖進來,她已經走了,因為當時她的頭埋在滿是水的浴白里。
然後她又進了醫院,開始一連串讓她恐懼的治療。她的體力不停流失,好不容易長出的頭發又一綹綹地掉落……
她伸手卷著散在胸前的發絲,輕輕地笑了起來。而後,她忽然感到一陣饑餓,更加確定是在作夢。若非在夢中,她怎麼會有食欲?放射線跟化療讓她老是惡心想吐,胃口被破壞殆盡。
她閉上眼,雙手合十,決定放縱一下。「炸雞、小籠包、豬排蛋餅、椒鹽蝦、無糖綠茶……」念了一長串想吃的食物後,她開心地睜開眼,笑容僵在嘴邊。
「怎麼沒有?」她轉了一圈,確認沒有食物後,再次閉上眼。「大概念太多了。炸雞、炸雞、炸雞,請給我炸雞……」
她又睜眼,還是沒有。
奇怪,夢里不是要什麼有什麼?怎麼喊不出來?
她拿起地上的金條,往牆上砸去。「去炸雞店。」
「當啷」一聲,金條掉在地上。江芷靈瞄了眼四周,還是小房間沒變,她開始感到不安,拿起金條又砸。
「回家!」
「當啷、當啷」、「咚咚咚」的聲音引起外頭的注意。
「那邊有聲音。」一個矮胖的黑衣男低聲朝同伴說道。
正在敲牆的五個人紛紛停下動作,朝前奔去,果然听見牆面傳來聲響。
「有人在里頭。」一個瘦高的男人說道。
牆的另一邊,江芷靈已停下丟金塊的動作,彎身盯著方才砸牆掉落在地的金條,疑惑地撫過邊緣銀色的點點……
她擰眉拿起金條,盯著邊緣。「掉漆了?」語畢,她勾起笑。「果然是鍍金的。」
如果不是在夢中,怎會如此戲劇化,只是為什麼出不去呢?她模著結實的牆面。如果真的是夢,又為何如此真實?
若是夢,她應該能穿牆才對。她往後退了幾步,朝牆壁奔去,卻硬生生地在一寸之遙停下,沒敢真的撞上去。
她拍了拍牆,還是很真實,奇怪……
江芷靈再次後退,扭扭腳踝,彎腰模地,起身扭腰,雙手反轉,轉動關節,深吸口氣後,她往前助跑,大叫一聲︰「喝——」揚腿朝牆壁踢去。
在她的腿踫上牆壁前,牆面忽然翻轉,黑衣人走了進來。
「大哥,開了。」
迎面一個巨炮擊中他的面門,胖子往後翻倒。「啊——」鼻血噴了出來。
江芷靈錯愕地瞪著突然翻轉的牆壁與黑衣人,黑衣人也錯愕地瞪著她及她舉高的右腿。現在是什麼情況?
她首先回過神,趕忙收回腳。「你……」
「你怎麼在這里,翠娘?」其中一個黑衣人叫了起來。
胖子捂著鼻子申吟。「嗚……我流血了。」
翠娘?江芷靈疑惑地望著蒙面黑衣人。「你們是誰?」
「你在講什麼,認不出我的聲音?」瘦高的男子拉下蒙著臉的黑布。
江芷靈還未說話,另一人警戒道︰「是陷阱,快走。」
幾名黑衣人頓時臉色大變。「翠娘你出賣我們——」
「別廢話,快走!」
江芷靈莫名其妙地望著他們,見他們轉身奔出,她仍待在原地,還未想清要不要跟出去瞧瞧,一個黑衣人又跑回來抓著她往外走。
忌憚于他手上的大刀,江芷靈沒有掙扎,一方面也是想弄清他要帶她去哪兒,接下來會怎麼發展,還有現在是不是還在夢里?
她隱約有種不好的預感,或許自己不在夢中,但想到前陣子很紅的電影「全面啟動」,她又有些遲疑,誰曉得夢會真實到什麼程度?
腦中忽然閃過一個可笑的念頭——比起穿越時空,作夢還比較能說服她。
好吧,就看看這夢到底想告訴她什麼?或許……她能在夢中找到治好腦瘤的方法。雖然想法荒誕,但這樣想讓她安心一點。
黑衣人帶她穿過幾條密道,據江芷靈觀察,應該是在地底,密道不長,沒多久眾人就爬上石階走到外頭。
沒想到卻有一大群人拿著火把與刀劍等候他們。
「果然是陷阱!」
江芷靈听到其中一名黑衣人咬牙切齒地說,舉目望去,眼前至少有五十人,不是拿著刀就是拿著劍,屋頂還有十幾名弓箭手。
「你們最好乖乖束手就擒,大家都省事。」
江芷靈望向講話的中年人,一襲青袍跟山羊胡,臉瘦瘦長長的,三角眼,還有黑眼圈。
她的視線自然地移向中央一個高頭大馬、虎背熊腰的男子,由他的氣勢來看,應該是頭頭;他的年紀約二十五到三十一、二歲,臉部線條剛硬,輪廓分明,雙眼炯炯有神,鼻梁高挺,五官立體,長相粗獷,有點混血兒的味道。
「要我們束手就擒,沒那麼容易。」黑衣人把翠娘拉到前頭,大刀架在她脖子上。「你們敢輕舉妄動,我就先殺了她!」
江芷靈蹙了下眉頭,不過並不意外。雖然她還搞不懂發生什麼事,但她醒來時待的密室應該是庫房之類的,至于假黃金……可能是引誘這群人出現的「假鈔」。
她會如此推斷是因為右前方的建築物上掛著一塊大招牌,上頭是四個大字︰「富貴錢莊」。
就她所知,錢莊跟銀行差不了多少,黑衣人應該是來搶銀行的,沒想到卻讓人甕中捉鱉。
至于翠娘……江芷靈有些頭大。黑衣人認識她,還說了你出賣我們這樣的話,表示他們是一伙的,問題是翠娘在富貴錢莊扮演什麼角色?
盎貴錢莊的人知不知道她跟黑衣人一伙?就算不知道,她出現在庫房也很怪吧?
「你們別亂來,別傷了翠娘!」一個十七、八歲的公子露出焦急的神色。「大哥……」
為首的男子瞥了他一眼,沈聲道︰「冷靜點。」
屠孟擰著眉心,白皙的臉上依舊是焦急之色,想出聲要翠娘別怕,卻收到大哥冷厲的眼神。
「你們挾持她沒用。」屠莫不耐煩地說。「我不會受你們威脅。」
「屠大當家果然不是憐香惜玉的主兒。」黑衣人手上用了幾分力。
江芷靈脖子一痛,反射地縮了下肩膀,心里冒起一陣怒火。
「翠娘!」屠孟大驚失色地就要沖過去,卻讓身邊的人抓住。「放開我!」
黑衣人笑道︰「沒想到三公子如此情深意重。」
「你們放了翠娘——」
「把他拉下去。」屠莫瞪了屬下一眼。
「不要!大哥、大哥……」屠孟淒厲的叫喊在院子里回蕩。
江芷靈忍不住哆嗦了下。雖然他關心翠娘令人感動,不過叫得這麼淒厲還真的讓人受不了。
少了個關心翠娘生死的三公子,黑衣人頓時緊張起來。「你們——」
屠莫連廢話都懶得跟他說,右手一揚,屋頂上的弓箭手立刻射箭,別說黑衣人,連江芷靈也嚇了一跳。好歹也多說幾句話吧,這樣就放箭,根本不在乎她的生死吧?!
箭矢飛射而出時,架在江芷靈脖子上的大刀便撤了開去,她本能地蹲,在地上滾了幾圈。
「別放箭,我們投降!」
江芷靈听到黑衣人大喊,真不知該說什麼好,像是在看警局演習一樣,制伏壞人的過程也太快、太順利了吧……
在地上滾了兩圈,她一陣頭昏眼花,搖搖晃晃地起身,眼前金光黑影交錯閃動,後腦勺一陣疼,隨即踉蹌地摔倒在地。
不,別那麼快醒……江芷靈在心中吶喊,她還不想回到現實……
屠莫掃了眼趴在地上動也不動的翠娘,一旁留著山羊胡的帳房管事吳鋒問道︰「翠娘該怎麼處置?」
他蹲,扣住她的手腕,特意用了幾分力道,她卻文風不動。不是裝的?他正要讓人將她抬進屋內,卻見她頸後靠近發尾處有絲淡淡的血痕,他疑惑地模了幾下。
「怎麼?」吳鋒問道。
「讓人打了個包。」他起身,揮手示意護院把翠娘抬入房內。
「要不要把她跟黑衣人關一塊兒?」吳鋒又問。
「不用,我還有話要問她,派人看著,醒了就通知我。」他先去瞧瞧那些黑衣人,再想怎麼處置他們。
「是。」吳鋒頷首,示意屬下們各自去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