結婚不簡單 第7章(2)

書名︰結婚不簡單|作者︰夏灩|本書類別︰言情小說

彼恆止恢復意識的時候,是被一陣強烈的頭疼喚醒的。

他發出低吟,喉嚨渴痛,分不清自己究竟是醒了還是仍在夢里?但是他的世界仍舊是一片謐靜。他眼皮沉重得幾乎要分不開,感覺有人在他的腦內進行了一番改裝工程,渾身更是虛乏的緊。

他花了些力氣才使自己轉醒,腦子里的記憶一時斷斷續續,難以接軌。他虛弱地睜開眼,發覺自己被一堆白衣白袍的人圍繞,正在替他做檢測。所以……這里是醫院?

他一時有些迷惑,只是身體困乏,沒一會兒,便又昏睡了過去。

等再次醒來,他的腦功能恢復較多,逐漸憶起昏迷前的情形。他睜開眼,發現自己心底一直掛念的人則坐在那兒緊握著他的手,她美麗烏潤的黑眸,是他有生以來見過最美好的東西。

他扯了扯唇。「芃芃……」

徐洛芃哽咽著,向欲落淚,她在畫本上定下︰「身體感覺如何?早上醫生替你檢查過了,說沒事,但你後來又睡了好久……」

早上他第一次有清醒跡象,她立即叫來醫生護士,顧恆止術後恢復情況不差,但還是拖了整整快十天才醒來,之後更是醒了又睡,直到現在。她給他喂了水,拿起自己這些天買的畫本,在上頭寫了大大的字。「還好嗎?」

「還好……」他勉強回答,咽喉處因缺水滋潤傳來扯裂般的疼,他小心翼翼地喝水,在多日臥床缺乏運動的酸疼下,意識到自己的听覺還是沒有恢復,不禁錯愕地瞠大了眼。

徐洛芃瞅著他表情變化,明白他內心想法,這些天她已經听醫生解釋過他手術的情形,血塊的位置遠比他們想像的還深,腦里神經血管密布,又鄰近腦干,如果一個不好便會導致癱瘓,而且手術時間拖得太長,引起大出血,他們不敢貿然繼續,只好先求保住彼恆止的性命。

她把這些情況打成一份文稿,等醫生再給他做了檢查,確定情況無礙後,才拿給他。而顧恆止看完,表情無起伏,沒多說什麼。

良久,他開口。「讓我一個人想一想。」

「好,我去幫你買點東西。」徐洛芃寫下,起身之際,在他干澀的唇上落下一吻。

彼恆止一愣,極近距離下,他看見她臉上遮掩不住的蒼白疲弱,眼下更透著淡淡烏青,足以想見自己動刀及昏迷的時候,她肯定也很不好過。

但現在,他真的還無法平靜下來安慰她。

直到徐洛芃離開病房,他嘆一口氣,再度倒回床上。昏睡十天的身體非常無力,他握了握拳,先使用一小部分的肌肉,再進一步活動關節。他運氣很好,盡避手術時間冗長,卻沒感染任何並發癥,除了剛醒之後有一陣記憶混亂,他身體無恙,就是听力始終沒有恢復。

他明白自己短期內不可能再開一次刀,就算開了也未必保證能好,他必須……徹底接受自己失聰的事實。

先前是抱著仍有機會恢復的打算,如今希望渺茫,他無法再樂觀。

徐洛芃回來了,她買了隻果。顧恆止依舊面無情,他不說話,只顧著一逕活動四肢,她也不知道自己能為他做什麼,所有雜七雜八的事全寫在她剛給他看的文件里,而他醒來前,她已幫他做過簡單按摩及擦澡,也喝過了水……

她還在胡思亂想,顧恆止看見擱在一旁的水盆及毛巾,明白這十天肯定都是她在親力親為照顧自己。「芃芃,辛苦你了。」

徐洛芃抬眼,見他笑了,不禁搖頭。不,她並不想听到他講這句話!她這麼一點辛苦又算什麼?他挨刀醒來,終究只能面對自己無法痊愈的事實,他分明可以歇斯底里指責全世界來發泄自己的情緒,不料他開口說的第一句話,卻是謝謝她……

這個,就是她嫁的男人。

彼恆止勉力抬手,輕觸她憔悴的臉,拇指撫過她眼角上的濕潤,本來紛亂的心思終于沉定下來。

她是他這一生最美好的追求,也是如今的他唯一僅剩的、應當守護的存在。他想起自己兩年前的求婚,本以為他們可以就這麼平安喜樂地過一輩子,但現在……他不敢那麼肯定了。

徐洛芃感受到他的苦澀,拿起隻果和小刀比劃了一下,意思是——我給你削個隻果吧。

彼恆止點頭,徐洛芃不擅下廚,對削果皮卻很拿手,常常可以把一整顆隻果水梨削完皮都不斷。他看著,心想這一次,她若能把皮完整削完不斷,那麼,他就不提……

「啊。」結果不到一半便斷了皮,徐洛芃吐了吐舌,她故意使自己的表情豐富,好讓顧恆止明白她的表達,她繼續削,下一秒卻听見他開口——

「芃芃,我們離婚吧。」

徐洛芃渾身一顫,听到他這句話的同時,她劃傷手指,傷口割得意外地深,血汩汩冒出,她競一點感受不到痛。「你說什麼?」

彼恆止听不見她的反問,也不想听見,他被她出血的手指嚇到,連忙抽起一旁的衛生紙按壓著。「你、你怎麼這麼不小心……」

是誰害的?!

徐洛芃奮力甩開他的手,不顧自己還在流血,拿起簿子寫下大大的三個字。「我不要。」

彼恆止不意外她的回答,他娶的女人絕不是大難來時各自飛的類型,問題是他清楚她現在肯定沒細想,只是憑著骨氣說出拒絕,他得分析情況讓她知道……可她受傷了。「等等,我幫你叫醫生過來,你先把手抬高……」

他按下醫護鈴,偏偏眼前的女人不為所動,她咬嚙著唇,因多日疲憊而有些凹陷的眸底泛出水光,那濃烈的憂傷使他看著心疼,她的手指還在冒血,染紅了大片衛生紙及她手上的本子,顧恆止看得心驚。「芃芃!」

徐洛芃不理他,護士小姐來了,撞見她滴血的手也是一驚。「小姐,我帶你去急診室……」

她始終站著,像只負傷的獸拒絕所有外來的憐憫。她一雙倔強的眸死死盯著面前的男人,像在逼他把剛才那句話收回。顧恆止嘆了口氣,懂得她意思,可他只說︰「芃芃,你先去把手止血,我們再來談。」

徐洛芃抓著簿子。她恨他,真恨他……不顧護士小姐在旁阻止,她堅持寫下字句。「你知道嗎?你剛說的話,遠比這個要痛得多了。」

「芃芃……」

她終于跟著護士去做治療,把男人沉痛的眼神拋卻在後。手指傷到血管,需要縫合,醫生給她打了麻醉,那一顫一顫的疼抽在心里,像一種凌遲。其實顧恆止的顧慮她何嘗不懂?沒了听力,他不可能在外頭工作,養家活口的重擔勢必得落在她身上,他不願意牽累她,這是一片好意,但……

徐洛芃咬牙,她不好甘心。

醫生縫合了她指頭上的傷口,做好包扎,她走出診療室,麻醉使她的手失去知覺,幸好她不是音樂家,即便一根手指廢了也不會產生太大影響……

徐洛芃無厘頭地想著。她沒回病房,只是坐在醫院長廊的板凳上,四周的人來來去去,臉上淨是苦痛及灰敗,她猜自己現在的樣子肯定也差不多,狼狽、落魄,手上的傷已經治好,可心里的傷呢?又要怎麼治?

即便明白顧恆止只是不想耽誤到她,但被這樣看待,她覺得很不甘心,原來自己在他心底,並不是一個足以陪他跨越苦難、走過風雨的存在。

問題是……她又做了什麼呢?

徐洛芃坐在那兒,看著醫院頂上斑駁的天花板,一直想一直想。想他們認識了近二十年,想他向自己求婚,然後她答應,兩人踏上禮堂,接下來的婚姻生活……直到現在,她都是倚靠對方的那個角色,在她每一個脆弱不安的時候,都是他伴在自己的身邊,用盡鎊種方式,給予她前進的能量……

甚至在他承接病痛以後,醒來的第一句話,竟是心疼她的憔悴。她這麼弱,根本無法讓他安心,遑論支撐。齊菡說得沒錯,她得振作起來,不能讓他就連到了這種時候,還在掛心她的情況。

她……不該再這樣下去。

徐洛芃握了握拳,手還麻麻的,帶著一點刺刺的痛,卻也使她徹底醒悟。她必須堅強,打起精神,讓他可以放心仰賴自己。從前的二十年他讓她靠,那麼從現在開始,她要成為他的力量,不可以再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