餅了寒暑假,馮剛並沒有因大量缺課而留級,順利升上高二,樂無美同時也月兌離高中生涯,進人大學就學。
但或許是當初驚嚇造成的陰影太深刻,樂無美食物送著送著也送習慣了,就算馮剛出院後,她依舊三不五時會塞些東西給他吃,儼然將這學弟的身體健康當成了自己的責任。
馮剛平時在同學間還算客氣好相處,可轉身面對她時,卻很少給她好臉色。
樂無美的粗神經也很自動地將他的壞脾氣忽略,反正他沒真的拒絕過她送來的食物,于是就算她上了大學,吃到什麼好吃的,也會習慣性的打電話通知這位該多吃點的學弟一聲,然後被他冷言冷語念上幾句,再毫無知覺地掛掉電話,偶爾也會接到那不甘心被掛電話的家伙打回來加罵一場……
總之,這段荒腔走板、不倫不類的友情變奏曲,就這麼意外譜出樂章,一奏就是多年。
很快地,幾個學期後,馮剛離開高中,上了與樂無美同一所大學,這對疑似迷糊天兵和冷面天將組合的學姊弟,再度在同個校園合體。「阿剛學弟!」見到久違故人,樂無美笑得頰上兩團肉將眼都擠眯了,熱情地想沖上前去給這個她自認和自己感情超好的學弟一個擁抱。
只見馮剛那萬年冷臉不變,腳步往旁一站,直接躲過了飛撲而來的肉球。
被撞倒在地的經驗,一次就夠了。「哎唷!你很不熱情耶!」
「鬧什麼。」他冷淡回應。
樂無美被冰冷語氣堵得抖了抖。果然是冷冰冰學弟,本人的寒流比電話中強太多了!「好久不見,你也長太高了吧!你東西整理好了嗎?要不要我去幫你整理?你怎麼會想搬出來住呀?對了,這附近好吃的店家有幾間要走比較遠一點,既然你住這邊,我再把店名抄給你。」
熟悉的嘰喳聲響起,馮剛唇角扯了下,算是給了見面後的第一個招呼笑容,盡避是一閃而逝。「直接帶我去看看吧,順便認路。」
「哦,也好!」今日出門本來就是為了學弟而來,樂無美當然點頭答應。「對了,你住在哪邊?我們先從你住的那附近逛起。還有,學校後門那里有一間咖哩專賣店,味道滿不錯的,我知道你不喜歡太重口味的,不過哪天想換口味的話,那里也是不錯的選擇,他們的烤餅很好吃哦!」
在某人滔滔不絕的介紹中,兩道身影肩並肩,離開了大學校園。
時間是上午九點,馮剛跟在這吱吱喳喳的小導游身旁,現在還是暑假,路上不似開學時的熱鬧,但明天是新生訓練,已能在路上見到拖著行李、背著背包返家的舊生,以及三兩結伴或由家長領導前來探路的新生。
馮剛跟著樂無美走在街道巷弄間,少露喜怒的臉上,帶著難得的悠哉。
平時的他除了上學外幾乎不出門,像現下這般在路上閑逛的機會相當難得,即使太陽毒辣,他亦享沒其中。「這家店的白飯很好吃,我問過老板,老板是用台灣的越光米,食材都有特別挑過;前面那家小木屋也不錯,但是廚師手藝差了點,如果去那吃的話千萬別點炸的,肉太干了,扣分!」
這位導游非常盡責,遠遠的就開始指著招牌比手劃腳地介紹,顯得十分來勁。
馮剛則是老樣子,放任她自言自語,偶爾才回她一兩句。連走了幾條街,他才開口叫住那個似乎打算在今天將學校方圓幾百米全介紹個通透的女人。「太熱了,找個地方坐。」
「噢,好呀,那我們去前面那邊,路口再過去有一家咖啡廳。」
本身就是隨和個性,加上在她心中,馮剛還是那個體弱多病、需要好生照顧的小學弟,只要他一句話,樂無美絕對盡力配合。
一會兒,兩人來到咖啡廳,當步人咖啡廳的同時,才發現自己被曬到有些發暈的家伙愉悅地嘆了口氣。「呼~~還是有冷氣的地方舒服!」像是來到另一個世界。
馮剛睨了那張被毒辣的太陽摧殘得變成紅隻果的圓臉一眼,對她的遲鈍已習以為常,沒發表任何意見。
隨意挑了個位置人座,點完餐,在冷氣房中重生的樂無美,繼續吱吱喳喳地跟這位新生講解學校里的大小事。
馮剛看著眼前那張數年如一日的圓臉,白女敕的肌膚上潮紅未褪,粉唇彎彎,鼻圓眼圓,一臉無憂無慮的笑容,底下的穿著還是件粉色的涂鴉T恤和休閑可愛的紫芋色褲裙。
幸好這家伙的外貌加減還是看得出有二十歲的樣子,否則依她那有點蠢的個性和多數是很蠢的表情,若再配上一張女圭女圭臉,絕對會是場悲劇。「你有沒有听我講啦」講了老半天,對面的人實在太久沒吭半聲,樂無美忍不住戳了戳他置于桌上的手背。「記得很清楚。」
「那就好。」得到答案,她咧開笑容,繼續往下講。
馮剛唇角又揚起。真好打發!
時間就這麼一分一秒過去,也不知道是不是冷氣房太舒服,兩人都沒提出要離開的想法,一路坐到中午。
咖啡廳內賣有輕食簡餐,于是兩人午餐也在這一並解決,這其間,樂無美從學校的各式活動、系上老師、校內趣聞……就連校園恐怖傳說都搬出來說過一輪。
經過高中三年的轟炸,馮剛對她的蠢話連篇已經從最初的煎熬不耐、惱火肝火齊燃,到現在的處變不驚,甚至耳邊听著她的喋喋不休,腦袋卻能越來越放松。
午餐剛吃完,好不容易嘴里塞著食物終于安靜一會兒的樂無美,忽然伸手扯了扯他的手。
馮剛揚眉,丟去疑問。「喂,你看你看,我們學校的學生會長。」
順著她的指示望去,他發現一名剛進到咖啡廳,穿著簡單休閑,戴了副膠框眼鏡的年輕男性。「嗯。」
「怎樣,長得不錯看對不對?」
馮剛眼微眯,朝她揚眉。「我跟你說,他叫辜懷杰,和我同屆,財經系的,也是我們學校奇人異事榜上有名的人物,是目前大家公認的第一白馬王子……」她稍稍壓低了聲音,整個人切換到八卦模式。
馮剛臉皮抽動。要說經過高中三年荼毒,他還有什麼不習慣的,就是這家伙滿嘴扭曲的童話夢幻,男人就男人,台灣或許找得到白馬,但哪來的王子。「你不要看他穿T恤牛仔褲好像很普通,我跟你說,他是大華證券的公子,餃著金湯匙出生的有錢人家少爺,人長得不錯,又沒半點有錢人的架子,人超好,超多女同學迷他的,我們班上就有好幾個他的鐵桿粉絲……」樂狗仔繼續和他分享校園八卦,完全沒注意眼前的人臉色黑了一半。「看起來很普通。」在她充滿興奮、期待交流的眼神下,他勉強吐出了一句評價。「這就是他厲害的地方啦,上位者和政客一樣,形象親民就是大加分!」
表扯。
馮剛淡淡扯了下唇角,放任她繼續喳呼,不再答話。
這位三姑六婆魂燃燒的家伙,議論的同時,還不斷朝那位八卦主角偷瞄,結果毫不意外地,被對方察覺了她的目光。
這兔子膽的卒仔,一發現對方視線投射過來,就像做壞事被抓了個正著,立即嚇得閉上嘴,不敢再聊。
她的舉動實在太明顯好猜,馮剛心里冷笑一聲,往旁邊一瞧,果然和那位遭八卦的當事人對上了眼。「不說了?」
「我什麼都沒說……」她轉頭看窗外風景,一副什麼事都沒發生的樣子。「今天天氣真好。」
馮剛薄唇揚笑,隨她粉飾太平。
但過了一會兒,樂無美還沒從驚嚇中緩過勁來,另一道清爽的嗓音倒是無預警地出現。「嗨,你是企管的樂無美對嗎?」
「啊……是!我是樂無美!」她差點跳起來。
沒想到剛才被她八卦的對象,竟然走到了他們桌邊。「上學期末的結業式,供餐部分听說你幫了倩芸他們不少忙,我還沒當面感謝過你。你明天要來幫忙新生訓練嗎?」人高馬大的辜懷杰,笑容和善地與之攀談。「不謝不謝,舉手之勞而已。」樂無美沒想到自己隨口給幾個意見和廠商名單的事,竟會被這忙碌的學生會長記下,她一臉沒寵若驚。「我明天沒要過來,今天是陪高中學弟先來認識一下環境。」
「哦?這位是我們的新學弟?」他笑容可掬地轉向馮剛招呼。「對呀,他叫馮剛,是我們企管系的新生。」樂無美搶先替他答話。「你好,我是現任的學生會長,財經三A的辜懷杰,歡迎你加人W大。」
馮剛不冷不熱地應了聲你好,態度不像有興趣多聊。而辜懷杰脾氣果然如樂無美所說的好,從頭到尾笑容始終掛在臉上,他招呼了幾句,活絡場子後,便自然退場,將空間還給他們這對學姊弟。
有了接觸,膽子瞬間壯大的樂無美,在辜懷杰走開後,八卦魂再度燃燒。「你看你看,他人真的很Nice對吧!」她小聲尖叫。果真不愧是他們W大的第一白馬王子!「我只是和他們學生會的人接觸過,他也認得我,還過來打招呼,一點架子也沒有,難怪一堆女生喜歡他!我說……」
馮剛冷眼看她發起花痴。那家伙會過來打招呼,不是真的要感謝你,而是因為他認得我。呆瓜。
她只不過是辜懷杰想跟他認識的借口罷了。
這才是真正的厲害角色,上位者和政客一樣,不是親民就能加分,能加分的,是他們在這些和善舉動下恰如其分的算計。就像這果子,被人利用了還只認為對方人好,被賣了也只有開心替對方數鈔票的分。「阿剛阿剛,你有沒有听我說啦?」眼前的人又沒了反應,樂無美再度伸手戳他。
馮剛給了她一記冷眼。
看他這表示,相處多年的小兔子知道這脾氣比生理期的女人更難捉模的學弟又天晴轉陰了,乖乖不再追問,還主動換了話題。
相處久了,卒仔個性的樂無美完全沒發現,自己早在不知覺中被他訓練得很懂得看他臉色行事,而不是如一開始般見苗頭不對就想溜。
餅了個寒假,又老了半歲。
「小美,暑假班游你要不要去?」
「我不知道耶,我還要問問家里有沒有安排行程。」
「你爸媽又要帶你出國哦?」
「還不知道耶,我還沒問。」
「真好,我到現在才只去過一次日本呃。」有人羨慕道。
視听教室里,樂無美與在大學交情不錯的三名女同學圍在桌子邊閑聊,等著下堂課的到來。
「日本呀,日本的食物不是我的菜,口味不合。」樂無美想了想,對這地方做出了結論。
另外三人全朝她丟了個白眼。別人想的是玩,只有這女人滿腦都是吃的。
「你爸媽真好,從小到大就帶你到處玩。」不曉得羨煞多少人。
「還好啦。」她打哈哈的傻笑帶過。
樂家男主人經營一家小小貿易公司,經濟狀況還算不錯,樂無美從小苞著父母吃香喝辣,吃穿用度樣樣不差,但這對夫妻卻沒灌輸女兒階級或貧富觀念,她一直當自己是個普通人家小孩一樣地長大。
直到上學與不同同學接觸後,她才慢慢了解,原來自己認為理所當然、再平常不過的消費或行徑,在別人眼中看來可不是那麼回事。
小時候這種認知落差曾對她造成很大的社交困擾,長大後每當遇到這類話題,她也常不知如何回應,只好傻笑帶過。
幸好她個性傻傻的,熟識的同學不至于在這話題上多做文章,頂多感嘆幾句。
「對了,如果你要去班游的話,也可順便約馮剛來呀。」
「好呀,我再問他。」她拿起桌上紅茶吸了一口。
「欸,小美,其實我真的很懷疑耶,你和馮剛真的沒有一腿?」
听見另一個同學的問題,樂無美差點嘖茶。
這問題也不是第一次有人問了,誰教他們兩人走得近,馮剛還曾和她班上同學一起去唱過歌,後來據某位同學從學妹那听到的消息表示,馮剛開學至今還沒參加過班上出游的活動,難約得要死,要不是他為人還算客氣和善,一定被人當成「奧咖」。
「這你們不是都知道了?」她一臉無奈表示。
她和馮剛同一所高中,加上他身體不好,所以自己對他較為照顧,同學們早就向她逼供過了。
而且馮剛至今的請假單依舊精采得很,不難查證。
「知道歸知道,但說真的,我們看不出他身體不好耶,不就白了點,看起來很少曬太陽而己?」馮剛的病假事跡在系上也算有名,不過考試成績還不錯,要安全Allpass應該沒問題。
「以前比較嚴重嘛,他高中時瘦得像個皮包骨,還在朝會上昏倒過,所以我才那麼照顧他,一直塞東西給他吃。現在身體比較好了,是好事呀!」她省略掉自己是因為可能犯案而想補償的動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