懊死!
那把刀上煨了毒!
薩武剛的視線迷蒙,他猛甩了甩頭,但四肢麻痹、行動遲緩的現象不減,他試了幾次,用手去捂住汩汩流著黑血的右臂,卻總是使不上力氣。
剎西族的部落就在眼前,頗通靈性的馬兒感應到主人受了重傷,所以緩下了速度,走得極慢。
就算如此,薩武剛還是好幾次差點從馬背上滑了下來,他努力讓自己集中注意力,抓著韁繩的大手用力到青筋暴凸。
懊死!
他竟然如此大意,著了陽泰的道,他當時真不應該一刀就了結了陽泰的性命!
薩武剛大口喘著氣,臉上布滿了汗,衣服也早就被汗水浸濕。
現在還不可以倒下!
他拉住韁繩,馬兒停下,他深吸一口氣,雙手緊握成拳,指尖深陷進掌肉中,力圖用疼痛來保持清醒。
一鼓作氣下馬後,他飛身潛進部落中。
鈴蘭打著哈欠從房中走出來,正準備去何候和真起床,可不過才轉一個彎,就被人扣住脖子,她正要張口大叫,一只大手蓋住了她的嘴巴,血腥味撲面而來,嚇得她雙腿發軟。
「別叫,帶朕去找你主子。」
身于一僵,听出是皇上的聲音,她拼命點頭。
薩武剛松了一口氣,放開了她。
「皇上。」鈴蘭轉身,看到他身上全是血,嚇得臉色蒼白。
「快帶朕去找和真。」撐著說完這句話,他就昏了過去。
「皇上!」驚叫一聲,她趕緊撐住薩武剛倒下的沉重身體。
和真打開門。
「這是怎麼回事?」她看著門外的兩人,一時有些反應不過來。
視線轉向渾身是血的薩武剛時,她怔了一怔。
「他為什麼會在這里?」和真只是用不敢相信的眼神盯著他看,卻不曾移動一步。
但他實在是太重了,鈴蘭一個人根本支撐不住,她用力得一張小臉都憋紅了。
「族、族長,我不行了,求您快來幫忙。」
眼看她薄弱的身子搖搖欲墜,和真快步上前,拉過薩武剛一只租壯的臂膀,搭在自己縴弱的肩膀上。
「扶他上床。」
兩人費了好大的力氣才把他放在床上。
「呼!皇上好重呀!」鈴蘭拍拍喘噓噓的胸口,抹掉額上的汗。
發現和真半天沒說話,她好奇地看向她,只見她站在床前,臉上沒什麼表情地直盯著皇上。
族長不會是想就這樣看著皇上流血至死吧?
「族長,皇上流了好多血呀。」
鈴蘭的一句話讓和真回過神來,她眨了眨眼楮。逼退眸底的水霧,現在不是感傷念舊的時候,救人要緊。
拖著有些不便的身子,她在領蘭的攙扶下坐到床上。
她吃力地扳過薩武剛沉重的身體,小手嫻熟地將他全身的骨頭檢查了一遍,很好。沒有斷裂的情況,再來查看傷口。
右臂上的傷口最深,其他好像都是擦傷。
「鈴蘭。把剪刀給我。」
「是。」
和真接過剪刀,繼續吩咐。「藥櫃的金盒子里有一只小瓷瓶,把它拿給我。」接著她要鈴蘭去燒水。
她用剪刀把薩武剛傷臂上的袖子剪掉。
蹙緊眉頭,她仔細檢查傷口,傷口很深,依刀痕判斷,應該是直插進去,傷口周圍的皮膚泛紫並且已經呈現潰爛的跡象。
和真將薩武剛的袖子整個卷起,發現毒性已經透過經脈,向上侵襲了。
「鈴蘭,熱水好了沒?」
「來了來了!「
她咬緊唇,快速用滾燙的水打濕布巾。
「族長,你的手會被燙……」鈴蘭看得心痛,趕緊開口阻攔。
和真卻置若罔聞,用干淨的布巾清冼薩武剛的傷口。
鈴蘭知道勸也沒用,只能自己動手找來長筷子,夾著布巾在熱水里來回翻轉。
在她的幫助下,和真很快清洗好薩武剛的傷口。
接著打開瓷瓶,把瓶中的液體直接倒在他的傷口上。
滋!液體踫到傷口,竟然發出聲響,還冒出了一陣白煙。
昏迷中的薩武剛粗哼了一聲,他痛醒過來。
他使力睜開琥珀色的眸子,視線昏蒙中,他聞到了和真身上清甜的熟悉香氣,他閉上跟楮,再重新睜開,這一次,他終于可以看清她美麗的小臉。
「和真。」他輕喚。
胸口驀然升起一股強大的力量,讓他的心既酸又疼,那股酸疼一直沖到鼻尖,刺得他雙目脹痛。
他伸出完好的手臂,試圖要踫觸她的臉頰,卻在半途因為無力而垂下。
和真只瞥看他一眼,又轉回注意力,繼續幫他處理毒傷。
薩武剛貪婪地看著她,每一處細節都不放過。
他很想踫踫她,想知道她這段時間過得好不好,肚子里的寶貝有沒有讓她吃苦了,她有沒有責怪他上次分別時的無情,他還有好多事情想解釋給她听,他想告訴她,他沒有變心。
他愛她。
也許從第一眼的時候,他就愛上她了。
可是為什麼,他卻沒有力氣張開嘴巴,思緒也變得越來越不清晰?他用力甩頭,卻覺得頭部傳來一陣劇痛。
喉頭突然涌上一股惡心的腥甜,他控制不住地劇烈咳出。
他眼睜睜看著黑血像是一道飛射而出的羽箭,從他口中噴出,濺到了她身上。
他看到她驚慌的眼神,她大叫著他的名字,淚水如斷線的珍珠般從她美麗的眼中一顆接著一顆滾落。
他好心痛,心痛自己又讓她哭泣。
「薩武剛!薩武剛!」
和真握住他肩膀拼命地搖晃,他卻沒有什麼感覺,像是漂浮在水中,意識有大半都剝離了軀體,她的聲音也像是從另一個時空傳來,遙遠而飄渺。
「薩武剛!你不準閉眼,我不準你死!」劇痛一波一波,從他的身上傳到她身上,她不知道那痛怎麼會傳到她身上,她只知道好痛好痛,只知道他不可以死,他死了她會崩潰,徹底地崩潰!
「嗚嗚,皇上。族長!」鈴蘭也嚇得跟著大哭出聲。
「你們這兩個笨蛋!」老桑瑪不知何時出現在房中,她關上門。「你們是想把所有人都吵起來嗎,要是被義軍兄弟知道了薩武剛這個昏君就在你房中,你想想會有什麼可怕的下場?」
和真淚眼迷蒙地看向桑瑪。
那又怎樣昵?他快要死了,一切還有什麼意義呢?她仿佛什麼也听不見,什麼也不在乎。
「到一邊去!」桑瑪把哭個不停的和真推到一邊。
臉上的皺紋堆積在一起,她眉心聚攏起一座小丘。
她看一下薩武剛的傷口。「你把他的傷口清理得很好,但是他的毒氣已攻到心肺,傷口處理得再好也沒用。」
和真什麼都听不到,只是緊緊抱著昏過去的薩武剛,哭個不停。
「你呀,從小就這樣,喜歡什麼就一路到底,死都不肯回頭。」桑瑪一邊數落她,一邊從懷中掏出一粒紅色的丹丸。
她愣住了。
「桑瑪……」那是剎西族的祭司用一輩子的時間才能煉出來的保命丹丸,如果用在自己身上,桑瑪至步能延長十年的壽命。
「十年的苟延殘喘,換你們一家三日的命,我覺得是個賺錢的買賣。」桑瑪笑得和藹慈祥。
「不行,桑瑪,你不能這樣做!」
她不等和真阻攔,快速扣住薩武剛的下巴,將丹丸塞進去,然後一抬薩武剛的下額,丹丸就滑進了他的喉中。
「桑瑪……」和真哭得稀里嘩啦,連話都說不清楚了。「桑瑪,你、你干嗎要這、這樣做?」
哭得像個小孩,她拉著桑瑪的手,既感動又覺得歉疚。
「傻孩子,」她笑著拍拍和真的手。「我身體這麼好,再多活十二十年也沒問題,難道你讓我眼睜睜看著他去死?」
和真哭得更大聲了。
她扳起臉。「好了,只顧著哭,還不趕快把他傷口周圍的爛肉挖掉?平時你很冷靜的,一踫到這男人,魂就飛了。」
薩武剛這樣還不算月兌離危險,不把潰爛的腐肉挖掉,他的傷口要是因為感染而引起高熱,死亡的危險仍是很大的。
和真亂七八糟地用手擦掉眼淚鼻涕,她不能讓桑瑪的心血白費了。
桑瑪滿意地看著她熟練地處理薩武剛的傷口,視線落到昏迷的男人身上。
七年未見,當初的清俊少年已長成一個頂天立地的男子漢,他與和真的故事,她知道得並不詳細。
但她這些年可不是白活的,她相信他之所以這樣對待和真,必定有不為人知的苦衷。
小子,可要懂得珍惜,和真可是難得一見的好姑娘呀!
桑瑪嘆口氣,用眼神示意鈴蘭,機靈的她趕緊過來攙扶她,兩人悄悄地離開了房間。
和真一邊哭,一邊為薩武剛包扎傷口。
她恨死眼前這個男人。
每次都在自己快要忘記的時候,蠻橫無理地闖進她的生命,讓她左右為難,恨得牙癢癢,想要離開他,卻又舍不得。
為什麼總是這樣?
她有些悲哀,用手指輕輕畫著他冷峻的輪廓,他睡得好沉,是在她懷里才這樣嗎?
別自作多情了。
她在心中唾棄自己,硬逼著自己回想起那晚的決裂。
那時他是多麼冷酷,仿佛變成了另外一個人,將過去兩人之間的纏綿恩愛全都拋棄,當她斷發發誓一刀兩斷之時,他也沒有絲毫的挽留之意。
他對她是如此的冷酷,現在又追到剎西族來,意欲為何?
和真心兒驟縮,徹底清醒過來。
他們,曾經是夫妻,現在,卻是敵人。
當矛盾隨著時日的積聚越來越白熱化時,局勢就不是她一個人所能掌握的了。
原先,義軍的影響力還沒有那麼大,因為有朝中重臣參與,大家只是想殺了芩丹,讓薩武剛清醒過來。
可是,當羌瀾國步步進犯,又听聞朝廷無意出兵鎮壓,義軍兄弟們義憤填膺,認為薩武剛已經不可救藥,反正她的肚子中懷著龍種,殺了昏君另立新帝也未嘗不可。
薩武剛就睡在她的床上,義軍領袖的床上。
她應該交出他的。
可是這想法剛一浮上心頭,她的心就一陣抽痛。
「啊!」她輕叫一聲,感覺到肚中胎兒的踢踹。「寶寶,你也不想讓娘交出爹爹,是嗎?」
和真溫柔地撫了撫肚子。
「唉!」嘆了口氣,她決定先放棄想這些有的沒的。
她月兌下薩武剛的衣服,想幫他把身上的污血擦拭干淨。
小手解開他胸前的龍形盤扣,剛一解開外裳,一個明黃色的錦囊便掉了出來。
這是什麼?
和真好奇地將錦囊湊到鼻尖下嗅聞,好熟悉的香味,好像……好像是她習慣用的香味。
她懷疑地打開錦囊一縷烏黑的發絲掉了出來。
是她的頭發!
簡直不知該如何形容自己此時的心情,她真的會被這個亂七八糟的男人給搞瘋掉,明明對她如此冷酷,卻又在胸口藏著她的發。
他究竟是想怎樣?
和真恨恨地瞪著跟前的男人。
她根本無法把他交出去,也知道自己這樣做,愧對了十幾萬信任她的義軍將士們,但她是個女人啊,不管她嘴上說得再狠,她依然愛著他,而且他還是她肚中孩子的父親,這要她怎麼狠得下心傷害他?
就這一次,最後一次!
和真催眠自己。
這一次,她放過他,下一次再見,就是敵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