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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下。」子甫形色匆匆的進了殿。
「哦,你來啦。」殷華只抬頭覷了他一眼,便又埋頭繼續手邊的事。
然而子甫卻不若他輕松,臉色異常凝重的道︰「殿下,曹顯出事了。」
「嗯。」殷華淡應了聲,卻問也不問他發生什麼事,只一心專注筆下的墨跡。
子甫雖有幾分心焦,卻又擔心太子殿下是在處理其他更要緊的事,不好催促,只得站在原地等著。
又過了好一會兒,殷華才終于擱下手里的筆墨,開口道︰「你來瞧瞧這個。」
子甫疑惑的走上前,想知究竟什麼事比朝中信息更重要,卻想不到那居然是張美人圖。
「殿下……」都什麼時候了,子甫不懂為何一向對女人沒興趣的太子殿下,竟把張美人圖看得比曹顯還重要。
「你瞧仔細些,看看過去有沒有見過這女人。」仿佛知道他在想什麼,殷華率先開了口。
聞言,子甫只得低頭觀察起那幅美人圖。
然而只瞧了第一眼,他就呆了。
「殿下,這是……」殷華的丹青極佳,畫中少女栩栩如生,巧笑倩兮,仿佛隨時要從畫里走出似的。
而那眉眼、那神韻,竟與他記憶中某張面容那般相似。
「子甫見過這名少女?」
「是……不,應該不是,微臣見過的那位,年紀要比畫中的人大上許多。」子甫猶豫了會兒,仍忍不住問道︰「殿下,您是在哪兒見到這名少女的?」
這張容貌太美太鮮明,不可能僅憑想像便能畫出。
「她是誰?」殷華盯著他。
他隱約覺得,那個答案會出乎他的意料……
子甫深深吸了口氣,方道︰「是冀國前皇後,當年北蠻第一美人,王璃。」
他原名季甫,父親曾是冀國宰相,卻在六年前的那場爆變後,不支持辰已即位,而遭滅族。
他逃了出來,是季家百余人中唯一活口。
身為宰相之子,過去他曾遠遠見過王璃一眼,雖然僅是那一眼,可所有見過王璃的人,都不可能忘得了她的美貌。
「所以你的意思是,若有這麼一名少女出現,她很有可能是冀國失蹤許久的公主辰綾了?」殷華不是不震撼,卻又隱隱覺得自己似乎沒有那麼意外。
「這……」子甫真的很想知道他究竟是在哪見到這名少女的,但他仍不得不先回答主子的問話,「是有這可能……不過王璃是北蠻人,也或許殿下見到的是她的後輩親人。」
「不,若她真是王璃的親人,那麼必定就是辰綾了。」那名少女身上確實有幾分雍容尊貴的氣質。
而且她說自己名叫「晨」。
那時原以為她是因為當下是早晨的關系,才很沒誠意的隨便給了這名字,不過現在再想,多半是取「辰」的諧音。
那麼她口中的殺親仇人,就是當今冀國的皇帝辰已了吧?難怪說只有自己幫得了她。
然而雖然如今他確實有能力令朝中輿論一面倒向對冀國宣戰,但為了她……值得嗎?
殷華唇角微揚。
這問題想都不用想便有答案。
他不是他那只愛美人不愛江山的父親,不可能為了一個女人——即便是非常美麗的女人,打一場沒有絕對把握的仗。
雖然他個人傾向對冀國宣戰而非年年進貢,然而在兩國邊境打打鬧鬧取得幾場小勝利,與攻進他國京城,殺掉別人家皇帝的難度絕對有天壤之別。
雖冀國近幾年大不如前,但有剽悍的郯家軍在,兩國若真發動如此大規模的戰事,北蠻未必佔上風。
總之,辰綾的請求他不可能答應。
「殿下是在哪兒見到公……微臣是說,辰綾的?」子甫的父親忠于辰未,受父親影響,子甫反的是弒君篡位的辰已而非辰未,因此對于辰未下落不明的女兒辰綾仍有幾分關切。
「她出現在這別院里。」
「什麼?!」
「你沒听錯。」殷華嘆了口氣,「我也很懷疑她怎麼混進來的。」
若她只是個樣貌普通的少女,那麼借著選秀混進來或許並非難事,就像靈兒,可辰綾長得實在太美,不可能不引起注意。
等等,靈兒?他心中忽一動。
辰綾、晨、靈兒……這三者間究竟有何關系?
辰綾的美貌不假,而他與靈兒相處了一陣,也看不出她有任何易容的跡象,但辰綾卻又好像對他很熟悉,而他與她交談時卻想到了靈兒……
這究竟是怎麼回事?殷華的頭忽有些疼起來。
「殿下?」
「子甫,你記不記得過去冀國皇宮里,那匹據傳與黑山很相似的白馬叫什麼名字?」殷華突然問道。
子甫一愣。一般人不大會記這種事的,但他記憶力過人,想了會兒後謹慎的開口,「微臣依稀記得,似乎是叫流雲。」
丙然,那日在馬場,靈兒便是沖著黑山叫流雲。
他幾乎可以確定,靈兒必定與辰綾有某些關聯,說不定辰綾能夠出現在此,也與靈兒有關。
可她們究竟如何聯系的?而靈兒又是什麼身份,她費盡心思進宮到他身邊,是否出于辰綾的授意?
他想了想,又問︰「若辰綾未死的話,如今是多大歲數了?十五?十六?」
「應是十六……快十七了吧。」
「嗯。」他記得小爆女也是十六,看來想知道真相,非得從靈兒下手不可。
「殿下,辰綾公主的事……」子甫遲疑的問道。
「這事我已有想法,先這樣就好。」殷華抬手制止了他,「說說曹顯吧,他怎麼了?」
子甫這才想起自個兒來見殷華的原因,連忙道︰「曹顯今日下朝後返回府邸,途中遇刺……」
「傷勢如何?」殷華打斷他的話。
「應不至危及性命,但據聞刺客砍在其左臂的一刀極深,幾可見骨。」
「嚴龐還真是越活越回去了。」殷華冷笑。
扁天化日之下派刺客行刺朝廷官員,連掩飾都懶,囂張得很!
他又想了下,問道︰「那刺客呢?」
「刺客一共有十個,當場死了七個,另三位中,有兩名隨後重傷而死,剩下那名目前在刑部嚴審,但恐怕情況也不太樂觀……」子甫皺眉,「殿下,您看這事應如何處置?」
「我本不想在萬事皆備前與嚴龐多加糾纏,不過他們父女一個長期毒害皇子與皇後,另個當眾行刺朝官,也未免太過份,真以為他們能夠只手遮天?」殷華向來是沉得住氣的人,這時卻實在惱了,「刑部不少我們的人吧?想辦法找個過去受過嚴龐迫害的死士充當刺客,要他死咬嚴龐,就算不能讓嚴龐受到懲治,也要他膽顫心驚一陣。」
這麼做也能安撫一下曹顯。
那家伙雖說是忠心耿耿的臣子,人卻有些迂腐。盡避支持他這唯一的嫡皇子兼長子為太子,私底下卻始終不願過份親近,彼此間僅維持淡淡之交。
如今倒是個拉攏曹顯的機會。
子甫早就憋得久了,聞言即一臉喜色,「微臣稍後立刻去辦。」
殷華的指尖在桌面上輕輕敲著,「另外先前搜集那些嚴龐的罪證,挑幾件不大不小的,尋幾個人在朝中參他,記著別找大官,讓那些充滿理想抱負的新科進士或御史去鬧就好,對了,我記得還有些原為他門下食客,後轉而投靠我們的人,亦可利用。」
「是。」
「你去吧。」殷華輕揮了揮手。
「對了,殿下,辰綾公主……」子甫猶豫了一陣,仍不大放心。
「若她真的是辰綾,我會好好處理的。」殷華打斷他的話。
「微臣明白了。」子甫的心情有些復雜。
餅去他並未見過辰綾,但當年父親在冀國頗得先皇辰未信任,甚至一度動了念頭想將辰綾許給身為宰相幼子的他,只因當時辰綾年紀尚小,才沒訂下婚事。
他不曾接觸過辰綾,對她自然稱不上喜愛或戀慕,不過兩人如今都算是家破人亡,又同出現在北蠻,難免令他心生感慨,亦不希望她出事。
只是看殿下的態度,似乎不打算讓他介入辰綾的事。
也罷,殿下籌劃扳倒嚴龐多年,如今終于準備開始行動,他理應把注意力放在這上頭。
踏出殿外,子甫便將辰綾的事暫時擱在腦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