闕井澤半躺在客廳沙發,意興闌珊看著前方的電視熒幕,聲音很吵雜。
「闕先生!電視切小聲一點,要看電視去樓上,這里好歹是工作場所。」正在電腦前檢查他作品照片的戴方嵐,忍不住朝他那方吼道。
闕井澤被一個企業委托設計的主題困擾了兩個星期,找不到好靈感,每天不是睡到自然醒,便是癱躺在沙發無聊地轉著電視節目。
「啊!有了!」懶躺在沙發的闕井澤突地坐起身,對著電視拍掌。
這幾日他也曾數次外出閑逛,卻完全找不到靈感素材,沒想到無聊乏味的新聞卻令他頓時眼楮一亮。
「靈感!靈感終于現身了!」闕井澤朝她招手,要她一起過來看電視。
「拒分手,施暴燒炭傳果照……男子不甘心女友提出分手,將她載到汽車旅館企圖掐死……」
「變態!」戴方嵐輕斥一聲。竟然看到這種變態新聞可以產生靈感,比看到死人骨頭得到靈感更令她難以苟同。
「不是這個新聞,上一則。」闕井澤澄清。拿起遙控器切換其他新聞台,搜尋方才的報導。
「這個!這個!」剛好切到另一新聞台正報導他剛才看到激發靈感的訊息。
「高雄一處民宅的屋頂驚見虎頭蜂窩,約有一顆足球大小,通報消防隊前往處理摘除……」
「啊?」戴方嵐更加狐疑,滿臉問號地看著神情興奮的他,懷疑他是不是一時「爬袋」了?
「虎頭蜂窩!完美的六角型蜂巢,是我一直想要的素材!」他的思維經常需要一個重要元素激發聯想力,一旦找到腦中的關鍵點,他便能一氣呵成連出一條線,繼而構思出一幅畫,創作出成品來。
「足球狀的蜂窩拆解開來,是一層層蜂巢,蜂巢有直徑二十公分的圓……這里可以應用,再加上鋁板……如此這般……」立刻拿起凌亂茶幾上的紙筆,他迅速畫著草圖,徑自自言自語。
戴方嵐略彎身,看著他混亂的草圖,不免好奇他腦中究竟是何構造。
忽地,他抬頭看她,咧嘴一笑。
「小嵐,快去幫我把重要的蜂窩拿回來。」
她瞠眸張口,有沒有搞錯啊?
「沒有它,我的東西做不出來,你搭高鐵去,最好今晚能弄到手。」他說得好容易,低頭繼續在草圖上修修補補。
「開什麼玩笑!」戴方嵐嚴重抗議。
當他經紀人期間,他出過多少難題給她,許多無理的要求,她皆因心軟而妥協,但這次的要求未免太強人所難。
「我去高雄哪里幫你拿蜂窩?」說得這麼輕而易舉,又不是在他家隔壁屋頂。
「而且,我害怕虎頭蜂,恕難從命。」她悻悻然走回辦公桌。
竟會想到這種怪靈感,她倒寧願他繼續癱躺沙發發呆發愣。
「小劉認識不少電視台工作人員,打電話問他,很快可以查出新聞地點。虎頭蜂窩一定被消防隊用火燻燒取下,成峰早不在了,我要的是空的蜂巢,不是虎頭蜂標本。」闕井澤仍說得輕松,他站起身打算外出。
「既然如此,勞煩尊駕你自己親洽親取,我幫你訂高鐵、打電話給劉玄問地點。」除非她跟著頭殼壞掉,才會遠赴高雄民宅只為拿回虎頭蜂窩。
「shit!狽屎!」戴方嵐一路上碎念自己的愚蠢白痴。
走出高雄高鐵站,伸手招攬計程車,她更是後悔不已,為什麼會答應他如此任性妄為的要求。
只因為他說急著要去搜找其他需要的素材,沒有時間遠行,只因為她的再三拒絕,令他一臉失望哀戚地望著好不容易設計出的草圖,若沒有重要的奇特素材點綴,將無法創意理想化。
只因為他捉著頭很苦惱,甚至頻頻用渴望且可憐的眼神哀求她幫忙,被盧了一個小時,她最好莫可奈何痛苦的接下這項不可能的任務。
雖然透過劉玄的人脈關系,輕易查出記者采訪的民宅地址,但她可不認為可以順利便取得蜂窩。
因為新聞是早上發生的事,而被取下的蜂窩也許早被五馬分尸、毀尸滅跡了。
她也用這個理由說服他的荒唐要求,他卻仍執意要她親自跑一趟,就算真的沒有,相信萬能的她也能為他帶回另一個足球蜂窩。
最好她真的如此萬能,可以不負所托、使命必達。
道別熱心的民宅主人,她前往附近消防隊追蹤蜂窩下落,也許該慶幸消防隊尚未將蜂窩銷毀前,便被一個農民要去打算泡藥酒,她只好繼續前進下一個目的地。
頂著南部炎熱的高溫,她一雙腳走過一條又一條的鄉間小徑,又累又酸又無奈。
身為經紀人的她為何得做這種比記者還辛苦的苦差事,千里迢迢下鄉取令她害怕的蜂巢。
只因為那個任性的雇主是她喜歡在意的男人,她內心一邊埋怨不斷,卻又無法就此放棄,回家算了。
在高雄縣大寮鄉繞行了近半個鄉鎮,她完成使命返回台北,已是晚上十點半。
「小嵐!我就知道你一定沒問題!」見她歸來,交付給他幾片空殼蜂巢的巢殼,他欣喜若望地上前給她一個大擁抱。
沒料到他突然的熱情舉動,她一瞬間有些怔然。
闕井澤拿著奇特素材轉身馬上去加工,而她竟因他的擁抱雙頰微微發熱。
見他一邊哼著歌,心情愉快地投入未完成的作品中,她今天辛苦奔走的疲累似乎值得了。
唉!蠢女人。
她仍不覺訕笑自己不成比例的付出。
他熱情真誠的全然投入藝術創作,對于所決定的素材、原料必定要達到腦中認定的標準,其實需要蜂巢應用于裝置藝術上,去養蜂場取便可,他卻堅持一定要是虎頭蜂窩,且要有足球大小的直徑。
對創作他有許多龜毛、細微、嚴格的講究要去,但除此之外,他的生活閑散隨性到不行,連對女友及感情之事都是隨性不羈可有可無。
而他投入創作的瘋狂行徑真的常令她瞠目結舌,且震驚連連。就算在他身邊待那麼久,她仍是無法不被驚嚇到。
「闕先生!你……你在搞什麼鬼!」從洗衣店拿回干洗衣物,走進他臥室的戴方嵐,驚見房間慘案,把衣服丟了便匆忙跑下樓,吼叫在院子翻廢材堆的闕井澤。
「找材料。」他頭也沒回,從廢材堆抽出幾根鐵絲及衣架。
「你為什麼把床墊拆開割得稀巴爛?」驚見他臥房慘不忍睹的景象,她幾乎要昏倒,卻是一點也沒懷疑是闖空門的強盜做的恐怖事,直覺便認定又是那個瘋狂藝術家的瘋狂行徑。
「找材料。」他依舊沒回頭,背對著她口氣平穩。
「我是問你房間的床墊怎麼一回事?」戴方嵐更加提高音量,這個男人怎麼這麼容易令她情緒化。
「喔,對了,要麻煩你幫我買個床墊,否則今晚不能睡覺。」對她的大驚小敝吧不以為意,他若無其事道。
雙手拿了些鐵材及銅線,他這才轉身看向她,補充說明,「因為我需要床墊里的彈簧當素材。」無視她怔愕地瞪大眼,他徑自返回屋內,打算開始創作他的新構想。
老天!竟然為了幾個彈簧,動手拆毀一頂數萬元的名牌床墊!
她嚴重擔心會不會哪天他為了一塊磚頭,動手敲毀自家房子牆壁?
她雙手捉著頭發,既生氣又煩躁莫名,那個男人到底要瘋狂到什麼程度啊?
他使用的裝置藝術素材,有些根本是毫不值錢四處撿來的資源,而有些卻是難以估計的厚重成本。
他曾為了一個機心,要她特地去買幾只名牌手表,然手到手便拆毀。
為了一片瓷器碎片的需求,打碎了數個瓷花瓶才敲出合適的碎片形狀。
像他這樣毫無金錢概念的創作成本,不但沒讓他成為一貧如洗的窮藝術家,替他管賬這幾年,他的資產反而有增無減、直線上升。
扁是去年年收入淨值就直逼千萬,還不包括她為他爭取到拍攝了一支服裝平面廣告的額外收入。
其中最大的失利便是最近一次大手筆成本的作品,花了材料約七萬元,被一個美術系學生看上,打電話來詢問,從來不接听辦公室電話的闕井澤那天隨手接了電話,竟然隨便出價五千元就賣出。
她知道後罵了他一頓,他卻是笑笑地完全不在意,還說只要有人真心欣賞他的作品,不需計較賺錢與否。
他對金錢的毫無概念,常讓她感到非常無力,卻也對他在金錢物質上無求豁達的率性性格感到佩服。
只不過,她仍盡可能不讓他有機會直接接觸到客人,以免隨性過頭自貶身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