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緣集團大樓位于台北市的精華地段,高聲氣派的建築就跟它的事業體一樣,耀眼矚目,讓人驚嘆。
舒亦帆駐足在大樓前深吸口氣平穩心情,順了順衣擺的褶痕,確定準備妥當之後才又跨步走上前。
走進光線明亮的挑高大廳,代表門面的接待人員趨前詢問來意,確認了她是受邀而來之後,直接請她搭乘電梯到達目的地樓層。
舒亦帆跨進電梯,心髒忍不住撲通撲通的跳著。
據韓凱說,她替公司設計的禮品大獲好評,在貴婦圈中掀起一片爭奪潮,甚至連報章媒體都爭先恐後的報導,所以公司打算進一步跟她討論成立品牌的可能,或許可以先在集團旗下的百貨及飯店設櫃,再慢慢推向國際。
這個訊息讓她雀躍不已,但獲悉今天要跟她親自面談的竟是韓凱的父親,還是讓她緊張不安,總覺得事情不是那麼單純……
不管如何,該來的還是無法避免,即便她多希望可以維持現狀,但也知道這是不可能的,只能硬著頭皮走一步算一步了。
電梯直達最頂樓,一打開門就是寬敞舒適的大廳,沒有太華麗的裝潢,讓人感覺輕松自在。
「舒小姐?」氣質高雅的秘書在電梯打開之後迎了上來,專業客氣的詢問。
「是的,我跟總裁有約。」舒亦帆點點頭回應。
秘書走回辦公桌,按下了通話鍵與總裁辦公室通報了聲,得到了應允之後,朝舒亦帆微笑道︰「請進吧,總裁已經在里面等您了。」
「謝謝。」舒亦帆回以得宜的笑容,佯裝沒注意到她好奇的打量,挺直背脊走到門前輕輕叩了叩門。
「進來。」門內傳來一道充滿威嚴的聲音。
舒亦帆深吸口氣,打開門走了進去。
「你就是舒亦帆。」沒有過多的寒暄,坐在辦公桌後的韓父目光犀利的打量著眼前的女人。
只見站在眼前的舒亦帆直發及肩,精致的五官上沒有過多的顏色渲染,穿著簡單的果粉色雪紡褲裝,沒有過多的裝飾,只在脖子上戴了條流星墜飾的鎖骨煉,果然跟韓凱他母親說的一樣,是個氣質不俗的女人。
「是的,總裁您好。」在韓父打量舒亦帆的同時,舒亦帆也在觀察著這位永緣集團的總裁。
雖然已經上了年紀,但清臞的面容依然看得出年少時的狂傲,跟韓凱有八成的相似,同樣的霸氣英俊,只不過那雙黑眸比韓凱更加的深沉,充滿了權勢者的威嚴。
「我听內人提起過你。」他沒有要她坐下,淡淡的道。
舒亦帆微微一凜,這樣的開頭很明顯不是要談公事,而是私事了。
「我也不拐彎抹角了,你要怎樣才肯消失?」他對眼前的女人其實並沒有意見,但要當韓家的媳婦,除了門不當戶不對之外,王家的不肯罷休也是個原因。
「總裁,我從來沒有想要從韓家得到過什麼。」舒亦帆低垂下眼瞼,不卑不亢的回答。
「但是你的存在阻礙了韓凱跟王溱的婚事是事實,若你真的不想得到什麼,就先離開一陣子,我不會讓你吃虧的。」韓父微微皺起眉頭,不知道她是否是以退為進。
「您的意思是要用錢打發我?」有錢人一貫的想法,似乎總覺得可以用錢解決一切。
「我只是給你適當的補償,當然,公司跟你的合作也會暫停,直到一切平靜之後我們再談。」他不否認她的才能讓他另眼相看,已經不只一個董娘向他稱贊這次贈送給VIP的禮品了,甚至詢問可否花錢購買相關產品,前景的確大有可為,但是為了安撫王家也只好先暫停合作計畫了。
「我不需要您的補償,人與人之間的情感是金錢無法衡量的。」舒亦帆忍著屈辱的感覺,平靜的回答。
「你不先听听金額嗎?若是嫌不夠,我可以給你更多。」韓父原本就微蹙的眉頭,此刻擰得更緊了。
「總裁,我不是這種人!」舒亦帆的雙手在身側微微緊握成拳,泄漏了她的怒氣。
「那為什麼我听說在學生時代你就是被凱包養的女人?凱在你身上也花了不少錢,不是嗎?」韓父突然厲色詢問。
舒亦帆的臉色驟地刷白,錯愕的看向韓父。
「無話可說了嗎?我都調查清楚了,你跟凱之間一開始就是場金錢交易。」韓父趁勝追擊。
「不是這樣的,那是有原因的。」舒亦帆顫抖著聲音想爭辯,卻覺得連言語都蒼白無力。
「不管什麼原因,你敢說你沒拿錢?」韓父冷冽著神色問。
舒亦帆無法反駁,沒錯,即便她覺得自己拿錢的理由合情合理,但依然是拿了錢了。
「其實我也很欣賞你,以你的條件我相信你可以找到一個更適合你的對象,拿了我給你的錢之後,或許你可以到別處另起爐灶發展你的事業,未來我們還是有合作的機會。」韓父換用柔性勸說。
舒亦帆低垂著臉,感覺身體微微輕顫了起來,不管過了多少年,她在面對永緣集團的龐大財力與威勢下總是顯得如此自卑無力,她很清楚這一點才會遲遲不願面對自己對韓凱的感情。
「如果您的話已經說完,請恕我失陪。」舒亦帆壓抑著爆發的情緒,努力讓自己維持平靜的語調。
「等等……听說你有個兒子?」韓父話鋒一轉,突然提到舒安信。
舒亦帆警覺的揚睫望向他,等待他的下文,從那天韓母緊盯著舒安信猛瞧時,她就有預感會被懷疑了,畢竟是孕育韓凱的母親啊,敏銳度就是不一樣。
「是韓凱的嗎?」那天韓凱的媽回家跟他提起這個疑慮,希望可以確認他們是否有親子關系,雖然他同樣感到訝異跟期待,但現在實在不是個好的時機點。
「他是我的孩子。」舒亦帆堅定的道。
韓父深深瞅著她試圖看出她的盤算,確認她沒有利用孩子的意圖才緩緩道︰「不管怎樣,若他是我們韓家的子孫,總歸要認祖歸宗的,不過我不希望這個消息現在傳揚出去,尤其是凱那邊,一切等凱跟小溱的婚事辦妥之後,我會要求驗DNA確認,若真的是韓家的孩子,我們再來談補償問題。」
「總裁,您真的覺得錢可以買到一切嗎?若我真的想要錢,您覺得我有必要隱忍九年嗎?很抱歉,我的孩子是無價的,就算哪天他要尋找他父親,也是出自于他本人的意願,誰也無法勉強他!很抱歉,我無法再跟您談下去,否則我將無法再尊重您是長輩而對您維持該有的禮貌。」舒亦帆淡淡的道,沒等韓父反應,轉身打開門快步走開。
「慢著,你的回答呢?」
韓父的詢問聲如鬼魅般自她身後追了上來,反而讓她走得更急更快,直到撞上了剛從電梯走出來的身影才頓住。
「亦帆?!」韓凱焦急的扶住了她的肩膀,擔憂的看著她毫無血色的蒼白臉龐。
舒亦帆虛弱的抬眼望了他一眼,想要將他推開卻反而被他緊緊擁進懷中無法動彈。
他的懷抱是如此溫暖寬厚,就像每次替她擋下風雨一般,總是讓她瞬間充滿了安全感,方才所受的屈辱好像突然全都涌了上來似的,讓她的眼楮酸熱了起來。
「走。」他握住她的手,將她往辦公室的方向帶。
「韓凱,你想干麼?放手。」舒亦帆踉臆的跟著他的腳步,試圓想要阻止他卻完全抵抗不了他的力氣。
「總經理,請您留步。」秘書趕緊走上前勸阻。
「滾開!」韓凱大手一揮,將秘書給推開。
「總經理——」秘書無奈的看著韓凱拉著舒亦帆走了進去,趕緊跟上前。
「你先出去。」韓父冷冷的朝秘書道。
「是。」秘書如釋重負,趕緊閃了出去,將門帶上。
辦公室內的氣氛如籠罩著一張暗黑的大網,重重的壓在每個人心上。
「說吧。」韓父看著兒子維護的擋在舒亦帆身前,眉頭微微的擰起。
「爸,我不知道你剛剛跟亦帆說了什麼,但是從頭到尾都是我一廂情願的喜歡她,當初在知道她的把柄時,我就利用機會提議付費給她,要她假裝當我女友,好交換讓我封口。爸,是我對她糾纏不清,是我喜歡她、愛她,是我硬要她接受我,什麼都是我做的,如果您要怪就怪我好了,跟她無關。」韓凱緊緊握住了舒亦帆的手,堅定的向父親表明心意。
他一心只想解釋事情的來龍去脈,卻正巧釋疑了韓父適才對舒亦帆的提問。
韓凱的深情自他握著舒亦帆的掌心綿綿不斷的鑽進了她的體內,熨燙著她的每一寸肌膚、每一個細胞,滲入了她的骨髓,溫熱著她的靈魂,化為一道道水氣瞬間模糊了她的視線。
這樣一個男人,要她如何不愛他?
「你這個沒出息的家伙,難道真要為了一個女人毀了永緣?」
「爸,我不需要靠聯姻來維系永緣的生存,我會做給你看的,相信我!」韓凱信心十足的保證。
韓父楞楞的看著氣宇軒昂的兒子,仿佛也看到了年輕的自己,想當年他也曾經是個充滿自信覺得世界都掌握在手上的狂傲男人,可曾幾何時他被現實磨掉了那不與任何事情妥協的個性?一切都是為了永緣,為了家族利益啊。
「你不懂,這世界不是這麼簡單的。」韓父感慨的輕喟了聲,放軟聲音道︰「我說過了,你喜歡她沒關系,就在外頭安置她好了,不見得一定要擺到台面上談。」
「爸,你這樣不只是污辱她也是污辱我,我不會對自己愛的女人做這種偷雞模狗的事情,不管怎樣我是絕對不會放棄亦帆的,這輩子我就是娶定她了!」韓凱攬著舒亦帆的肩膀,低頭凝視著她,雖然是說給父親听,但更是對她許下的承諾。
「你——」韓父見他執迷不悟,瞬間憤怒的大吼道︰「你給我滾,如果你執意如此,我就當沒你這兒子!」
韓凱的眸底閃過抹痛苦,但依然不改本意,握住舒亦帆的手道︰「我們走。」
「韓凱,別這樣……」面對他們父子間的爭執,自己又是那個關鍵點,舒亦帆實在不知道該如何是好。
「我只要你跟安信。」韓凱溫柔的道。
他不是說只要她,還包括安信?舒亦帆真的徹底服輸了,一個男人不僅愛她,還深愛著她兒子——在不知道他是生父的狀況下,這樣的愛情,她怎麼能抗拒得了?
什麼身分懸殊,什麼門不當戶不對,所有的遲疑與猶豫全都被拋在了腦後,化為唇畔一抹幸福感動的笑容,她朝韓凱用力的點點頭,「我們會陪著你。」
她的肯定回應頓時像朵煙花在他胸口炸開,讓他幾乎想要興奮的大吼出聲告訴全世界他的喜悅,他終于從她那邊得到了他想要的答案。
韓凱咧開了唇,握著她的手大步走出辦公室。
「總裁、總裁——您怎麼了?!」突然,一道緊張的呼喚聲傳來,讓韓凱按下電梯按鈕的手頓住,與舒亦帆互看了眼,隨即拔腿沖回總裁辦公室。
只見韓父用手按住胸口,一臉痛苦的蜷縮在高背皮椅中。
「爸——爸——」韓凱沖上前喊著父親。
韓父勉強睜開了眼皮,但很快就失去意識。
「叫救護車!」舒亦帆朝一臉慌張的秘書喊了聲,在檢查韓父的狀況後,要韓凱趕緊把韓父放在地板上,隨即刻不容緩的跪在韓父身邊開始施行CPR。
一、二、三……三十。她的雙掌交迭,在韓父的胸部兩連線中央處按壓了三十下之後,又掐住韓父的鼻子,低下頭朝他的口中吹了兩口氣。
一、二、三、四……她又在心中默數,繼續重復著同樣的步驟。
她不知道到底這樣做了多久,直到感覺手臂不再像是自己的,耳邊終于傳來救護人員的聲昏,隨即接手了她的工作,並在之後將韓父抬上了擔架往外送。
韓凱跟著救護人員快步往外走,又想起什麼似的回頭看向她,狹長的俊眸中充滿抱歉跟擔憂。
「你快去,我在家等你消息。」舒亦帆趕緊朝他揮揮手保證。
韓凱感動的點點頭,用嘴型說了個我愛你,隨即轉過身跟上了救護人員。
看著眼前一陣人仰馬翻的混亂,舒亦帆甩了甩幾乎沒知覺的手臂,疲憊的邁開步伐,在引起別人注意之前低調的離開。
回到家中,整個下午跟晚上她都心不在焉,不斷拿起手機查看是否有漏接的電話或訊息,但直到將舒安信哄睡之前都沒有得到任何從韓凱那邊傳來的信息。
不知道韓總裁的病況嚴不嚴重……看他手按住心髒的痛苦模樣,感覺好像心肌保塞發作,好險之前在游樂園打工時有學過CPR,否則就危險了……
舒亦帆拿著本書坐在沙發上,試圖想要用閱讀打發等待的時間,但發現自己根本連一個字都看不進腦中,索性將書丟在一旁看著窗外的夜色發呆。
回想起今天發生的一切,從被韓父逼退到對韓凱承認自己的感情,然後韓父的發病,一切來得又快又急,連喘息的機會都沒有,就像一場情節緊湊的戲一樣。
現在獨自坐在這里,才有時間細細品味自己與韓凱這一段從九年前就走得迂回曲折的情感路,時歡時嘆,時喜時憂,沉浸在自己的心緒中。
叮咚——
突然,一道電鈴聲自外頭傳來打破了寂靜的夜,也讓舒亦帆猛地自沙發上跳了起來,快速的穿越過店面雀躍的打開了門,「凱——是你……」
她期待的神色在看到站在門口的人影時,微微的沉了下來。
「失望嗎?」李毓的心因為她的淡漠而抽痛了下。
「這麼晚了,有什麼事情明天再說吧。」她寒著臉,邊說邊準備重新將門關上。
「就因為我不是韓凱?」李毓用腳擋住了門,阻止她將門關上。
「對。」她不想再讓他存有任何希望了,「因為你不是韓凱。」
李毓俊美的臉色瞬間蒼白了些,苦笑道︰「你還是承認了。」
舒亦帆低垂下眼瞼,不想直視他眸底的指控,輕聲道︰「感情是無法勉強的。」
「但可以培養。」李毓頑固的道︰「他沒出現之前,我們不也是好好的?」
「那是友情,不是愛情,李毓你醒醒好嗎?」她忍不住低吼。
「我要的不是友情!」他堅持己見。
「那我們之間實在沒什麼好講的了。」面對他的執拗,她充滿了無力感。
「我爸死了。」李毓突然轉了話題。
舒亦帆楞了楞,停止了想要關門的動作,真摯的道︰「我看到報導了,你還好吧?」沒了父親,他在家族的處境應該更艱難了。
「你關心我?」李毓仿佛又抓到一線希望似的問。
「我們畢竟曾經是朋友,我不會忘記你對我跟安信的照顧。」她真的無法給他更多。
「曾經是嗎……」李毓扯扯唇,突然將門給推開,攢住了她的手腕道︰「亦帆,你知道嗎?我贏了,他們沒想到我早就在等這一刻,在我爸死前我就開始布局,收集我哥的不法交易跟糜爛的私生活證據,掌握老臣的支持將我大媽跟我哥趕出‘立先集團’了,我現在是集團總裁了,你听到了嗎?」
他突然的情緒異常激動讓舒亦帆有點不安,微微蹙起眉頭,試圖想要掙開他,「我有听到,你冷靜點。」
「我這段時間沒來找你就是忙著這件事,現在我成功了,我總算可以來見你了。」李毓急著自口袋中取出一個藍色小盒子,單膝跪下道︰「嫁給我好嗎?我現在擁有的不比韓凱少,你想要什麼我都可以給你。」
「不要,我不要你給我什麼,我只要你恢復正常!」這樣的李毓讓她害怕跟無奈。
「我不正常嗎?」李毓頓了頓,反問。
「李毓,你去看醫生好嗎?你的心里病了,現在的你不再是我認識的那個總是如春風一樣溫和體貼的男人,你需要專業的幫助。」舒亦帆央求他道。
「借口,通通是借口!」李毓突然站起身,將舒亦帆摟進懷中,痛苦的道︰「拜托,不要拒絕我,除了你,沒人了解我……」
「李毓……」他心中的晦暗仿佛透過他的體溫傳入了她的心中,讓她跟著難受了起來,跟韓凱總能帶給她庇護與依靠的安全感截然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