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發了包力達,劉克瑾帥氣的一口仰盡剩下的咖啡,一手捏扁紙杯,往旁邊的垃圾桶一扔後,開始陷入一個人的沉思。時不時又拿起小天王汪競東左擁右抱飲酒狂歡的玩樂照片,無言端詳。
周刊的屬性不像日報、電視新聞,需要立即處理它,劉克瑾還有點時間可以觀察爆料的後續效應,或者看看其他同業的處理方式。
是身為新聞人員的一種直覺嗎?她總覺得不對勁,這件事有股說不出來的古怪。
如果是一般人握有素材,通常會一股腦兒的倒,一副不抖個清潔溜溜就誓不罷休的態勢。相形之下,這位神秘爆料者就顯得很有耐心,一點一點的扔,像擠牙膏似的,很是從容。
而且一開始只將爆料寄給芒果周刊,看他們似乎還沒打算報導,干脆多寄幾家。
這一兩天,新聞肯定會吵翻天,但劉克瑾比較好奇的是之後,之後又會有什麼樣爆炸性的內容被這位神秘爆料者拋出呢?
說真的,這種照片的主角若是一般人,頂多道個歉就算完了,可主角一旦換成講究個人形象、注重品牌包裝的音樂小天王,大眾當初對他如何愛如潮水,現在的負評和唾棄也就會轉變成潮水般的厭恨,而且還是加倍奉還。
只能說,小天王大意了,原本是那麼清新干淨的人,現在卻沾染上這些東西,未來只怕不妙。
劉克瑾想得入神之際,忽聞身後傳來腳步聲,以為又是包力達,頭也不回的說——
「阿達,這兩天咱們暫時不去堵汪競東了,反正全台灣的媒體不管是平面還是電子、電視,會像天羅地網般滴水不漏的守著他,我們就別去他家樓下湊熱鬧了。」頓了下,又說︰「對了,記得上次我打電話給經紀人詢問汪競東最近有無公開活動時,他經紀人是說,他在錄音室籌備下一張新專輯。不如,我們就去天王專屬的錄音室瞧瞧吧!」
直覺告訴她,百分之九十九點九汪競東沒在錄音室,只怕也沒有籌備下一張專輯這回事,但她就是要去親自確認一下。確認過後,自然知道是不是經紀人放煙霧彈。
「你想大搖大擺去?」
「說你傻,你還真有夠傻,我又不是去找保全喝茶的,當然是要偽裝啊!看是要假扮成清潔人員還是快遞人員……快遞人員好了,欸,你去隔壁A兩本FashionLab雜志,包一包我們送去錄音室。」她聲音里藏著惡作劇的興奮感。
「為什麼不送芒果周刊?」
「傻啦,你有看過干壞事還自報家門的嗎?」
劉克瑾邊罵邊將雙手往後背去,一手朝上、一手朝下,十指交扣在後背,使勁拉扯僵硬的筋骨,不時像個老太婆發出唉唉哼叫,模樣說有多可笑就有多可笑。
「這點子是不錯,可惜行不通。因為太暢銷、太受歡迎,現在FashionLab的辦公室里,連一本雜志都沒有,完全零庫存,倒是芒果周刊,應該堆滿了走道,你確定不幫忙出清個兩本?」
因為腰酸背痛不斷在伸展拉筋的劉克瑾驀然停住動作。
這聲音听起來怎麼很像梵季諾?!
老天不會對她這麼殘忍吧……
她緩緩地轉過身來,果不其然,就是梵季諾無誤!渾身光鮮亮麗、神清氣爽地站在距離她不到十步遠的地方,嘴角噙著痞痞的淺笑。
哪怕是「很早」才睡,他也是一臉容光煥發,全然不像她,一年三百六十五天都頂著熊貓眼,那麼狼狽不堪。
站在他面前,女人很難不自慚形穢。
站直身子,她松開雙手,「你、你站在那里多久了?」
懊死,他肯定把她畸形的動作看得一清二楚了。
「應該沒很久吧,不過該听的都听到了,不該听的,我也听到了。」梵季諾表情很是玩味。
「你干麼偷听人講話!分明居心叵測。」劉克瑾發難指控。
「再怎麼居心叵測也不及你的一半,不能自報家門就報我的家門,你這樣對嗎?」
「……」無法反駁。
「早上為什麼不听我的話,自己溜走?」
「沒、沒有溜走啊,我不過是因為趕時間,想說早點出發,總編大人急著找我咩。」她佯裝無事的抬起手撥撥頭發,模了模耳朵。
忽覺有一道銳利目光直直落向她的手,她後知後覺的想起某事,連忙收手往身後一背。
shit!今天回去真的要剁手指了啦!
抬眸,果然看到梵季諾噙在嘴邊冷冷的笑。她吞了吞口水,定定心神,「新聞爆多,我去忙了。」
她低著頭,像個小媳婦似的匆匆離去,在經過梵季諾身側時,手臂倏地被擒住。
「你干麼?還不快放手!萬一被人看見怎麼辦?」她慌張的探頭探腦,就怕哪里殺出同事,撞見兩人拉扯。
他挑眉,「就這麼害怕被別人看到你跟我在一起?吻我的時候怎麼沒想到這一點。」
「閉嘴!我不是害怕,我這是在減少不必要的麻煩事發生,畢竟這是職場。可以放我走了嗎?」
「回答完我的問題我就放你走。」
「快問快問。」她催促。
沉吟須臾,他壓低嗓音,用僅容兩人听見的音量問︰「你還好吧?很不舒服嗎?我有點控制不住,你……需要帶你去醫院嗎?」
嗶嗶嗶,警察,快把這稼伙帶走!他到底在說什麼啊,羞死人了!劉克瑾覺得自己臉紅得快要爆炸。
「你不要自己亂腦補,我很好很好很好。」因為很重要,所以要說三次。「我回答完了,可以放開我了吧?」
她亟欲撇清的模樣,讓梵季諾很不爽,「既然如此,下次我應該可以更放肆些。」他壞壞的睨著她。
「梵季諾——」什麼下次?想得美,沒有下次啦!還有下次,本小姐就剁手指。
某人的手不自覺地抬到半空中,又趕緊死死壓在身側。
「你又想躲著我了是不是?」
「我是真的有事要忙。」她寧可被總編大人痛罵N小時,也不想跟梵季諾交手一分鐘,那種壓力是一層一層迭上來的,揮都揮不掉。這男人明明那麼打動她的心,卻又讓她害怕,仿佛隨時會被他吞噬。
「我們的事你打算怎麼辦?」
「……我們能有什麼事?」看看天看看地,看看左看看右,就是沒膽看他犀利深邃的眼楮。
「需要我好好的提醒你我們曾經發生過什麼嗎?」
「你敢!」
「我有什麼不敢?我警告你,不要把我當成用過即丟的衛生紙。」
唷,警告她啦,好好好,好你個梵季諾,要知道,她劉克瑾什麼都吃,就不吃硬!
「那我也警告你,少拿這事情要脅我,你以為我還是當年十七、八歲的小泵娘,遇著事就只能模模鼻子認栽嗎?對,我是跟你上床了,可我也不過就是跟男人睡了一覺,又不是殺人放火,我沒揪著你哭哭啼啼,你也不要像娘兒們般拉拉扯扯,想要用這事威脅我?抱歉,門兒都沒有。」
劈里啪啦說完後,她覺得自己真不可思議,居然也能這麼流利的發狠,一定是平常罵包力達給訓練出來的。
忽覺眼角人影晃動,抬頭一看,唉呀,說人人到,這個包力達——劉克瑾楞了一下,接著眼楮一秒瞪大,整個人像是快中風,抓著胸口猛捶。
完了完了……這個包力達是什麼時候站在那里的?他不會都听到了吧?
「呃,老大,你在跟梵總編說話啊?哈哈,那我不打擾你們,我待會再來倒茶,你們慢慢聊,慢慢聊……」包力達笑咪咪的往後退,不斷的往後退,突然一個轉身,拔腿就跑。
劉克瑾絕望的閉了閉眼楮。
死了,這下非得死透透了,沒想到千防萬防,最後卻是從她自己的嘴巴里說出去的。
梵季諾真是她命中的大克星,遇上他總沒好事,現在又睡了他,只怕要後患無窮了。
「這下你高興了吧?」她狠狠的捶了他胸膛一記。
「一點點。」梵季諾也沒料到會突然殺出個包力達來,還好死不死听到了最關鍵的一段話。不過這樣也好,省得她還要糾結。
「梵季諾——」
「又指名道姓了,每次不高興就這樣。」什麼時候,她才會又用那軟糯而依賴的嗓音喊他呢?
察覺到他眼神的變化,劉克瑾心跳不禁跟著加速,不禁想,干麼又用這種眼光看她?他不知道這樣的殺傷力很大嗎,會讓她、她……
不遠處隱隱傳來重物倒地的聲音,伴隨而來的是同事們的大喊。
「總編!賴總編!」
梵季諾和劉克瑾對看一眼,連忙往芒果周刊的辦公室跑去,只見里頭亂烘烘的,大家圍成一團。
「發生什麼事了?」劉克瑾問。
「總編突然昏倒了。」包力達緊張地說。
梵季諾撥開人群,一邊快步地往中心處走去,一邊指揮若定。「讓開,通通都讓開,不要圍住人,保持空氣流通,快點打電話叫救護車。」
「已經叫了!」有人應聲。
梵季諾蹲,「賴總?賴總編?」邊呼喚,他邊檢查賴總編的身體情況,心倏地一沉。
狀況不妙,賴總編毫無反應,脈搏微弱的幾乎測不到,手邊又沒有AED設備……事態緊急,梵季諾想也不想的將自己的雙手合抱成拳,朝已然陷入昏迷的賴總編胸口落下,重重的一擊——
一旁的眾人都因為這突如其來的舉動而紛紛倒抽一口氣。
梵季諾不為所動,鎮定的檢查,再次施予重擊,確認情況後,轉而開始施予CPR.
劉克瑾看著他像個勇者堅定無畏的伸手救援,哪怕額際冒出薄薄汗水也不歇手,拚了命的要把賴總編從鬼門關前拉回,心里有著說不出的感動和崇拜。
救護人員趕到時,賴總編已經恢復心跳,但狀況還是很危急,大家七手八腳的幫忙把人送上擔架。
梵季諾正大口大口的喘著氣,面前突然出現一條迭得方正的手帕,他視線依循面前這拿著手帕的小手看去——
劉克瑾沒說話,但意思再明白不過。
梵季諾也沒跟她客氣,接過手,抹去一臉的汗水。
「洗了再還你,我先回辦公室了。」
「謝謝,多謝有你。」
他沒說話,點了點頭,轉身離去。
「梵總編,謝謝啊!」包力達率先喊。
其他人听見了也跟著頻頻道謝。
他擺擺手,挺拔的身影頭也不回的消失在門口。
「我對梵總編徹底改觀了,一直以為他就是個只會耍弄女人的娘炮,沒想到他根本是男人中的男人!偷偷告訴你們,剛剛他那一記重擊,嚇得我膽子都要破了,還以為他在搞謀殺。」
「就是就是,還好有他。」大家你一言我一語的慢慢回到座位上。
「剛剛多虧了有梵總編,不然總編大人就危險了。」包力達坐在位子上,別過頭朝劉克瑾說。
「是啊,多虧有他。」
老實說,方才那情況,她著實嚇了好大一跳,當下跟大家一樣腦子都懵了,根本不知道該如何是好,還好有他在。
是說,賴總編怎麼會突然昏倒,不會是讓她氣的吧?
唉呀,這下她罪孽深重了……若不拍個十條百條走光內褲回來,怎麼對得起總編大人?
煩躁的抓抓頭發,她頭一偏,「阿達,你在干麼?手里拿的是什麼東西?」
「你的耳環啊!早上你在總編辦公室听訓的時候,梵總編送過來的。」
原來落在他家了……她伸手索討,「拿來。」
「我先把里頭你單槍匹馬闖進夜店的影像畫面轉存,順便Check一下內容,搞不好會有驚人收獲也說一定。」
「喔。」
闖進夜店前,是她親手把這對改裝有超迷你微型攝影機的耳環戴上自己耳朵的,之後一連串的混亂她也無暇理會,好像是在她和梵季諾難分難舍的時候,才被他取下來的。
等等,這個可是能夠影音雙傳輸的機器,這麼說……她和他……他們兩個的畫面……OhNO!劉克瑾二話不說,探長了手臂一把將耳環從包力達手中搶了回來。
「老大?」包力達望著空蕩蕩的手,一臉莫名其妙。
劉克瑾心虛的撓撓耳朵,「……這個、這個不急,我晚點再自己弄就好,你先幫我把和汪競東錄音室簽約的清潔公司找出來,搞清楚每天的打掃時間,這比較要緊。快快快,總編倒下了,我們得爭氣一點,一定要趕緊弄個獨家出來。」
「喔,好啦。」包力達雖覺得老大很古怪,但他本就是個沒啥心眼的小孩,也沒想太多。
劉克瑾暗暗松了一口氣……阿彌陀佛,她的一世英名差點就毀了。
「老大。」
「什麼事?」
「那個……你放心,剛剛听到的話,我一個字都不會跟別人說的。」包力達手指往嘴上一拉,並握拳往自己左胸口敲了兩下,對此事表現緘默與義氣。「不過……是真的嗎?你跟梵總編……」
X!劉克瑾暗罵一聲,抓起靠腰的軟墊,直直往包力達那張看起來很猥瑣的臉砸去。
看來是真的了。包力達心下了然。
真心感恩梵總編以身試法,實在太偉大了他!
唉唷,進行這麼久,第一次掌握到超級獨家大八卦,好興奮啊。
「包力達,再讓我看到你嘴角上揚,我就把你從窗戶扔下去——」
晚上,當辦公室里的人都下班後,低調留守的劉克瑾一陣左右張望,幾次確認此時此刻此處此電腦螢幕前,就只有她一人。
她壓抑著緊張的情緒,動作迅速的把微型攝影機里的檔案轉存至電腦,並且開啟播放——
畫面稍有晃動,看得出是那日她剛踏進夜店,她一陣快轉後……
沒了?!怎麼回事?
不信邪,劉克瑾移動滑鼠,將播放游標往回拉。
結果還是一樣。微型攝影機只記錄到她離開警局,上了梵季諾的車,之後的畫面就全沒了。
難道梵季諾的車上也有裝「國防布」?
這太詭異了,根本沒道理啊!是沒錄到還是檔案被截了?
如果儀器的電力和記憶容量都沒問題,答案就只可能是後者了。
至于誰是始作俑者……用腳指頭想也知道。
可惡,他到底想怎樣?不會是卑鄙的想以此作為要脅吧?
她不馴地從鼻腔里擠出一聲冷哼。別忘了,耳環可是戴在她身上,常理來說,他的臉肯定才是最大亮點。至于她了不起就是貢獻了一點引人遐思、欲火焚身的聲音,他厚著臉皮不認也就罷了,難不成還能抓她去作聲紋比對?
這麼一想,劉克瑾突然覺得自己沒那麼慌亂了。
只是,他動機不明,著實讓人模不著邊際,令她不免介懷。
劉克瑾呀劉克瑾,你是招誰惹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