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星期的某一日,席靖儒雅得想偷些清靜地在頂樓用餐,當他一個人優閑地吹著舒爽的微風,心正愜意時,由水塔上方隱約傳來他最不想听到的聲音。
「嘖嘖嘖!」只要一想到那些話,席靖儒就忍不住想嘖出聲。
「前輩,以後還望你多多指教。」
開溜的席靖儒想不到才一下而已,那小了又出現在他面前。他干嘛不好好享受一下眾星拱月的優越滋味,又晃到他眼前作啥?
「別叫我什麼前輩不前輩的,听起來怪不習慣的,你還是跟其他同事一樣叫我靖儒就好。」’不論心里感受如何,席靖儒臉上的招牌絕不輕易拆卸。
「那怎麼好意思?」
噴!竟還一副羞澀靦腆的德行,都幾歲的大男人了?
席靖儒不停地在心中為韓皦日扣分。
「繳日,有什麼好不好意思的!你一直叫靖儒前輩或主任的,說不定待會兒媽媽桑掃地時,還會掃出一堆雞皮疙瘩呢!」公司里,年齡最小的女同事章惠菲,此時正好從旁經過。
章惠菲,老說自己總有一天會飛,想來這位會飛的小泵娘,早被韓皦日淺淺的笑容勾了魂,說不定不久之後,就會對人家掏心又掏肺的。
席靖儒又在心底噎了聲,這麼快就繳日、繳日地叫,不會太過親密了點嗎?
「是啊,你還是叫我靖儒就好了,就這樣。」就這樣的意思是,我們的話題就到此為止,你快滾吧!
「好,那我就僭越了,靖儒,靖儒,靖儒。」
「夠了,干嘛一直叫啊叫的?」
「練習啊!以免哪天又在靖儒後頭加上個前輩或先生兩字,可會被我們美麗又大方的女同事們嫌我太文弱了。」
被夸贊的女同事小臉抹上紅粉,肯定對這近在咫尺的大帥哥的好感又增加數分。嘖嘖!人長得帥,好處就是多得數不完。
忍不住作嘔之意而想乾脆遠離潛逃的席靖儒,又被大帥哥叫住。
「靖儒。」
又有什麼事,你無遠弗屆的魅力對女性散發即可,對著我作啥?對喔,我是他近期及超短期內的上司。席靖儒終放想起來自己可以利用這短暫的大好時機,光明正大地公報私仇。
「靖儒!我想盡快趕上你們的進度,以免成為你們的負擔。」
「哎喲!才上班沒幾天而已,別太心急嘛,至少得各個部門都認識認識。」章惠菲頗有毛遂自薦之意。
「是啊,方才人事陳經理也說他今天因為太忙而沒空帶你熟悉一下環境,心里很過意不去,那就是我們這些同部門同事的責任了。」
連辛茹欣也這麼說,她也想當他的向導?
席靖儒已不想再為韓皦日的魅力做見證,誰都好,快將他帶走,他才可以眼不見為淨,「她們說的沒錯,你才剛到公司,輕松點,再來可就有得你受的了。」嘿嘿,非把你操到不成人形不可。
席靖儒溫和地微笑著。
「那就有勞你了,靖儒。」
咦?我?不會吧,不會這麼倒楣吧?
就在席靖儒愣住的剎那,他被拉離頂樓。
一路上席靖儒心想必是自己不經意將不滿顯示在臉上,他察覺到韓皦日不停地向他表示歉意。
「靖儒,不好意思,我實在不會應付那麼主動接近自己的女性,那會讓我頓時手足無措。如果你還有事要忙,那我也不好打擾你,我自己四處晃晃,待會兒再回來向你報到。」韓皦日的誠懇溢于言表。
想不到這小子屬于憨厚的品種?可憑他出色的外貌,不大可能吧?
席靖儒心下雖有些不相信,但對這比他出色的男子,他開始有了些好感。太完美總是會招人嫉妒的,還是有點缺點好。
「我的事不急,好歹我以後就是直接對你負責的人,別跟我這麼客氣。走,我帶你四處逛逛,不過類似剛才的情形一定還會再度上演,你可要先有心理準備喔!」席靖儒笑得有點得意,又有點壞心,讓他多出點糗,他才能更平衡些。
好不容易對韓皦日產生一滴滴好感的席靖儒,本想帶著他秀一下自己在公司里的知名度,想不到秀是秀到了,但其後的風頭全給他搶了去。
瞧那些女人,個個在見到韓皦日後口水都快流出來的德行,真想叫她們保留點形象,好留給別人探听探听。
嘖!席靖儒又對他的印象大打折扣。
一個禮拜,才僅僅一個禮拜,席靖儒才只得意了一個禮拜,他的花招就快用罄,想不出什麼新招。
他丟給韓皦日一大堆的資料,包括公司創始由來、內部衍革、產品細目、產品相關知識、維修方法、客戶資料……等等,本想拿它們來壓垮他,想不到,這渾小子現在有些資料竟背得比他還熟悉。
像他打個電話還得翻電話本,遇到不常使用的維修方法還得看說明書,這小子竟然不用,他全記到腦子里了!他是電子記事本嗎?
哪有人記憶力那麼好的!
沒關系——不論一個人的記憶力有多好,都是附加條件而已,重要的是與客戶的進退應對,能拿到訂單才是真本事。
對,我哪能隨隨便便地就被一個空降部隊給看扁了。
他時常在心中提醒自己得討厭韓皦日,因為他是個不識人間疾苦、用不著努力就可以要什麼有什麼的公子哥兒!可以免費住豪宅、開豪華轎車、出國留學……嘖!學位肯定是用買的。
基本上,席靖儒沒見過韓皦日是否開豪華轎車、是否住豪華別墅,他連他是哪所學校畢業的都不清楚。但他都已決定要討厭一個人了,還了解那麼多作啥?
所以他依一般人對有錢人的刻板印象,判定了韓皦日亦是如此,他不曾驗證過其間是否會有很大的出人,反正他就是討厭他。
可這個星期以來,席靖儒討厭韓皦日的決心似乎有些動搖,所以他才會不斷地提醒自己曾下過的決定。
試問,一個總足以笑臉對著你的人,你能一直厭惡他嗎?
韓皦日總是對他好聲好氣的,做事情也沒有可以讓他挑剔的地方,現在就只差他還沒實際地對公司有所貢獻——爭取到訂單。如果有這麼一個得力的助手,席靖儒也就不用每天累得像條狗一樣。
不對,席靖儒又提醒自己,韓皦日在不久的將來就會成為自己的上司,他不像自己歹命地奮斗了這麼多年,到頭來終究只是個小小的主任,旗下沒幾名部屬。隔沒幾年,就又被不知從哪兒冒出來的公司頭頭的某某親戚給踩了下去,嘖!
這幾天他要到南部去散散心,不用見到那個人,省得心煩。席靖儒對他的女助理章惠菲交代著。「惠菲,明天開始我要南下出差三天,這些資料麻煩你處理一下,有客戶找我,你就請他們call我手機,OK?」
「那這些資料你下班前就要羅?」
「是啊。」
她所有不滿的情緒皆寫在臉上。
見狀,他心忖我知道你想準時下班好趕去約會——呵,我又不是故意要害你的,如果你手腳俐落點,也不至于趕不上下班時間,我這主管不會太不通人情的,小泵娘,請把你的不悅收起來吧!
似乎是認命了,章惠菲低頭工作,果真是想在這兩個小時內將工作趕出來。
「靖儒,你要出差——到哪兒?」愈不想理的人愈會自動出現在你眼前,這是真的嗎?
席靖儒壓下心頭的不悅,帶笑地回答韓皦日的問句,但眼神偏不看向他。席靖儒有時就是改不了孩子氣的毛病。
「到高雄,這幾天你就自己出去跑跑業務。不急,先讓客戶認識你,留個好印象即可。」席靖儒假裝非常忙碌,意思就是要他不要再打擾他,趕快走人,這樣的暗示他多希望他會知曉。
「你給的客戶名單大部分我都去拜訪過了,我跟你說過的。」
是嗎?好像有這回事,原來自己會下意識將這人的相關事物給忘記,這樣不行的,好歹短期內他還是他掛名的主管,席靖儒自我警惕著。
「還有什麼事嗎?」韓皦日一直站在席靖儒身旁,讓他想不問都不成。
「客戶中在北部的我都親自拜訪過了,對方工作繁忙的,我至少也以電話聯系過,但南部的就……我可不可以和你一起去?還是親自拜訪比較有誠意。」韓皦日說得極為誠懇。
沒錯,本身也是業務員的席靖儒最清楚不過了。雖說電話是很方便的工具,但有很多事情光靠它是不夠的,親身拜會誠意較高,事情也能談得更深人。尤其像韓皦日這號人物,聲音縱使好听,也抵不過見到本尊時所散發的無敵魅力,加上他又講得頭頭是道,實在找不出可以駁回的理由,嘖!
本想要躲開不順眼的人,想不到反倒讓此人緊緊跟在自己身邊。
嘖嘖嘖!最近老嘖個沒完。他趕緊擺出笑臉。
「也對,都怪我疏忽了,也該帶你南下看看,畢竟我們業務的範圍是遍布全台的。」席靖儒將無奈擱在心底,終于逼自己抬眼望著韓皦日。「那麼你準備一下,明天和我一道南下。」
「會不會給你添麻煩?靖儒。」
別叫得那麼親切,我又不是你的誰!惡!
席靖儒壓根兒忘了是自己要人家這麼叫他的。「不會,該準備的我都準備好,現在只差多訂一張機票、多訂一間房而已。」
「那我現在馬上去辦。」
嘖!席靖儒現在只能祈禱高雄那個龜毛的老女人不會讓他當場出糗,能讓他在新人、尤其是不得他歡心的新人面前好好地表現一下,不然他這主管的面子該往哪兒擺?
震耳欲聾的音樂聲、通風不佳的煙霧,彌漫整個地下室,大城市里寂寞的男人女人,聚集在狹小的空間里,藉由放浪形骸來掩飾心底的空虛。
大部分的客人都是三五成群、或成雙成對的,而孤獨的人則設法將自己隱身在角落,或乾脆置身于顯眼的吧台旁。
可惡!可惡、可惡、可惡!他從沒想過自己也有淪落至這般地步的一天!席靖儒坐在吧台邊,一杯又一杯地狂飲著昂貴的調酒。
他原是不喝酒的,但自就業以來,因為工作上的需要,他練就了一身好酒量,且憑著他的意志力,席靖儒從未在客戶及同事面前醉倒過。但當他單獨一人喝悶酒時,他的酒力就大不如常。
今天真是倒了八輩子楣,帶著那個餃著金湯匙出生的公子哥兒南下出差,為的就是那談了許久、只差臨門一腳的幾百萬的大案子,結果……
席靖儒狠狠地一口喝光杯中物,差一點兒嗆到。
本想那老女人若是簽下,談成這筆生意,他就可以在厭惡的人面前大肆炫耀一番,結果那老女人就只因他沒有鐘愛的人,而對他所提供的產品及價格等地方諸多不滿,挑到最後甚至懷疑起他的人格來,真不知他是哪里得罪她了。
那老女人是滿值得讓人敬佩的,三十初就死了丈夫,憑她一個弱女子,不,她才不弱,一個人扛下先夫留下的小鮑司,慢慢地將它擴展成今天的局面,在南部小有地位。而她為了讓公司跟上科技化的腳步,才會請他們公司幫忙設計電腦程式。
席靖儒相信,他為那老女人的公司所提出的方案及價格絕對十分合理及合用,再也沒有比這更適合的了。但他實在搞不懂,守寡那麼多年的老女人,怎會還相信著什麼至死不渝的愛情?
不小心閑談時提到類似的話題,一言不合之下,察覺情況不對盤、想轉移話題的席靖儒已被老女人纏上,不得月兌身。誰知那女人竟愈說愈氣,他也不過是不小心顯露出不屑的表情及口氣而已。愛情?這玩意兒他會信才怪!
為了讓自己平復一下心情,將對那老女人把私人情緒帶至公事上的不滿掩飾好,他去了下廁所洗了把瞼,當他回來時,所有的一切都變了。
原本囂張跋扈的老女人竟笑得花枝亂顫,二話不說將合約簽了下去,還當著他的面,說她可是沖著韓皦日的面子才首肯的,否則她就請別家公司代勞,對她而言並沒啥差別。
什麼……什麼話嘛!
听得席靖儒差點沒氣出心髒病來!可為了展現他君子般的風度,他還是陪笑听著他們非常開心的閑話家常。
而在離開那教人厭惡的老女人後,韓皦日立即向他道歉。為什麼他非得听他道歉不可?
是他本事不夠好,案子才會被人家當面給搶了去。他已經夠嘔了,卻還得帶笑地听對方的道歉,說什麼沒關系,多虧了你公司才又賺進一筆的鬼話,嘖!嘖嘖!
反正他這個小主管再當也沒幾個月,就連這短短的幾個月想出一下風頭、囂張一下都不成!他還有何顏面在公司立足?
他氣!他很氣!
他在廁所里已回復他營業用的迷人笑容,再以他多年來勤加訓練出來的三寸不爛之舌,他不信這件案子他吃不下來。
但、但……
他竟敢搶他的案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