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嗯……嗯嗯……」
「你不通啊!」
「啊?我親愛的佷兒,有嚴重潔癖的少言竟口出穢言,說我嗯嗯不通!?」耿牧成夸張地捧著心,一副快昏厥的模樣。
「我說你想不通嗎?念晴的病情究竟如何?」
「念晴?叫得好親熱喔!人家從沒听你叫過我牧成耶!」
一個高頭大馬的成年男子,竟裝出小狽般可憐兮兮哀求的眼神,太惡心!
「你到底說不說?」耿少言雙手指關節扳動,喀喀作響。
「說,當然說,最愛的佷兒問的問題我當然非答不可!」
「那還不快說!」失了平日的一塵不染、有條不紊的表象,耿少言難得一副邋遢樣。
「楓念晴呼吸沉窒,氣血礙緩,胸口悶鈍……」噢!他的目光好像要拆了他,「缺……缺一味藥,對!就是因為這一味藥引,使得先前的藥方無法產生作用。因而……因而他仍昏迷不醒。」
天……好拙劣的謊言,一听便覺有異。
直挺挺躺在床上的楓念晴不能動作,否則還真想翻白眼,以示再也听不下去。
天山雪蓮……
趁耿少言將注意力轉移到耿牧成身上,楓念晴以嘴型打暗號,昨兒個已演練不下數回,耿牧成仍無法流暢編謊,支支吾吾、忘東落西,急得楓念晴真想跳起來自己來說!
「千年雪參,對了,千年雪參!」吁,緊張氣氛營造得險些弄假成真,一時間想不起來那味藥是何名,來此地的路上適巧曾听人說過,拿來編一編故事,滿合適的。
老天!竟然只對了一個字!?躺在床上的楓念晴開始希望當真昏迷,醒不過來。
「千年雪參?你是說天山可遇不可求,傳說中的珍寶,千年雪參?」
耶?真的有這種東西?罷了!掰得通就好。楓念晴松了一口氣,他不想見耿少言發怒的樣子,尤其是針對自己。
「沒錯!只要加上這味藥引,保證楓念晴藥到病除,馬上醒過來!」耿牧感說得煞有其事,事實上這套說辭是楓念晴編撰,目的只為刁難耿少言,讓他奔波勞累,以求稍稍平復受虐者受傷不平衡的心,而耿牧成只是想看好戲的幫凶,兩人皆未稍加想像、預測未來可能引起的軒然大波。
「念晴他還能撐多久?」耿少言心緊蹙,嚴謹問道,努力在表面上看來平靜。
「嗯……這個嘛!」
三!楓念晴悄悄伸出三根手指頭,憋笑憋得好累。
「三……」
「三天?光是趕達天山的行程都不夠!我如何救得了念晴?」耿少言激動地道,而且相當激動。
「少則三日多則七日,視楓念晴天生體質和求生意志而定,依我看來,楓念晴應該可以撐持七天。」
「又是應該,你到底是不是位該受人景仰的大夫?」
「當然是,請不要懷疑我的專業,好嗎?」這可是他引以為傲,能自食其力的職業呢!
「就信你這一回,若在我趕回來前你沒將人顧好,小心我唯你是問。」
「我好怕喲!」
「哼!」耿少言整裝前,他來到床邊,輕撫楓念晴的頰,彎下腰依附在楓念晴的耳際,輕囑後隨即出發。
離開的耿少言沒注意到因他的話而染成晚霞色彩的雙頰,倒是一旁閑閑沒事做的閑雜人等耿牧成注意到了。他掩妥門扉,咽不下滿腔好奇,直問︰「起來,少言已經走遠,用不著再裝了!少言同你說什麼?能不能說給我听?哎喲!說給我听听嘛!听不到我會死的啦!」因好奇而死!
「那你就去死一死好了。」楓念晴翻過身,拉高被子,不理會耿牧成的糾纏,一雙耳朵紅通通。
這是生死相許的承諾嗎?楓念晴腦子里鬧烘烘的,听不趙外界的吵嚷。
你若死去我亦部你死,所以,你得撐著等我,听到沒有?
這段話便是耿牧成急于想探得的內容。
***
風塵僕僕,急忙趕路的耿少言,心里只有一個念頭,快,再更快些,他一定趕上才行!
有錢能使鬼推磨,耿少言重金聘請船家揚起看所有風帆,隨風疾駛;無風時則請船家奮力劃行,連夜航行,順著運河來至建康時,因為必要的補給而稍停,心急的他待不住,下船于近處走動,觀看船家的舉動,以便隨時可以上船再出發。
「听說鄧老爺今兒個花了千金買到本該是要進貢的珍品。」
因武功修為,耳力極佳的耿少言听見遠處人的竊竊私語,初時他並沒有注意,直到他听見幾個關鍵字句。
「千金!?什麼珍品這麼值錢?」
「好像叫……什麼?對了,千年雪參!」
「听起來就覺得很珍貴的樣子。」
「可是那東西不是要進貢的嗎?怎麼可以買得到?」
「所以說這是最高機密,只要皇帝不知道就好。」
雹少言輕功一躍,沒有被任何人察覺之下,來到躲在暗處正長舌的兩人身後。
「欺君罔上可是要砍頭的,還不快快告訴我那個鄧老爺家住何處?從實招來我還可以饒你們一死!」
森冷的聲音突地自身後揚起,任誰都會嚇得失了半條魂,方才的閑言閑語,議論他人是非的兩人不勝驚惶,跪趴在地,忙不迭地叩頭求饒。
「大人饒命!大人饒命!」
連抬頭瞧瞧他也不敢,真不知是這兩人過于膽小,亦或是地方官欺壓百姓太甚?不管答案為何,這情況對耿少言有利。
「還不快說!」
嚇壞的兩人趕忙搶著將事情始未及鄧老爺宅第,甚至他家有多小老小,鉅細靡遺的全盤托出。
雹少言丟下仍不停叩頭的兩人,迅速前去。
「念晴,等著!我一定救你!」
***
讓耿少言掛念不已的孤島上的人兒,白天睡太多,晚上睡不著,現在正蹺著二郎腿吃消夜。
「惡,我不要吃中藥!」
「啐,真不識貨,這不是中藥,這是藥膳,十全大補參雞,嘗嘗,很好吃的,我對我的手藝有信心。」學醫的耿牧成秉持有病治病沒病強身的理論親手做出來的料理,當然和本行月兌不了干系。
不論耿牧成如何以三寸不爛之舌游說楓念晴,但一見到黑漆漆的湯汁便想起被唇對唇哺喂湯藥的楓念晴,鼓不起勇氣去喝看來丑極的東西。
「不要。」他寧願餓肚子,更何況心有旁鶩的他現在根本不餓。
而且他看見雞便又想起他的畢生之恥,與狗爭食,還身中劇毒而昏迷不醒,這事若是張揚了出去,他楓念晴的臉要往哪兒擱?
「在想什麼?」耿牧成巴向楓念晴。
「沒什麼。」
「一定是在想我家那不成材的佷子。」
「他哪有不成材,他釀得一手好酒,又習得一身好功夫……」見耿牧成似笑非笑的表情,楓念晴止住嘴。
「在嫌煩,不在偏又止不住想念,哎呀,好惱人哪!」
楓念晴用力瞪他,怎地耿家人嘴都這麼地可憎。
「問世間情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許,呵呵。」
為求清靜的楓念晴丟下喋喋不休的長舌公,走到湖畔,見著小黑,他便坐在牠身旁,望著染成藏黑,看不透的湖心,迎向徐徐微風,等待的心,隨風飛揚。
***
雹少言以飛快的速度來到城西大戶——鄧氏宅第,躍過高牆,潛入府內伺機而動。
他來至一處似是書房之處,就不知千年雪參是否藏匿在此。
雹少言憑微弱月光,機敏而動,覓尋可能暗櫃,突地,喀的一聲,燭台一轉,暗櫃應聲而啟,內有一長方型盒,打開一看是一枝晶白人參,沒錯,他找到了!念晴有救了!
此時此刻,耿少言的喜悅之情難以言喻。
忽有異聲傳來,耿少言隱身上梁。
「老爺,奴家不要!」
「乖,小心肝,讓我嘗一口!」肥嘟嘟的唇嘟得半天高,直想偷香,當然還不止于止
「不要!」
當奴婢尚未清楚發生什麼事前,鄧老爺肥肥的臉已印著黑黑的泥印子,當場昏厥了過去。
不明了發生什麼事的奴婢直覺地將一切怪罪于……鬼呀!
而事情的始作俑者早已重回港埠,命船回航。
***
坐在岸上,一人一狗痴痴等候伊人的歸來,時間便于此間不自覺地流逝,天露肚白,明亮的日曦揮去晦晚,太陽漸漸東升。
耀眼的日光中淨現一黑點,似是船影。
「不會吧?會是他嗎?這麼快!?」語氣中有掩不住的雀躍。
小黑站起來,汪汪叫不停。
黑影愈來愈大,逐漸往島上靠近,而那站立于船頭的人影背對著晨曦,有若神衹,倨傲而立,那身形愈瞧便愈熟稔。
「糟糕!」意識到戲尚未落幕的楓念晴趕緊往島心屋子的方向沖去。
「喂!快起床,快起來呀!」拍房門板叫不醒,楓念晴直接闖入,極不溫柔地以腳踹醒正在夢周公的耿牧成。
「發生什麼事了?這麼急?難不成失火了?」
「比那更糟糕,他回來了!」
「噢,誰回來了?」
這島上除了那個人還會有誰回來?難不成耿牧成睡傻了
「你說還有誰!」
「什麼?不可能!才不到三天,他怎麼可能回來!?」
「反正他就是回來了,交給你去應付,我要去扮昏迷的病人了。」語罷,他急急回房。
「啊?我還沒準備好耶!」站在廊道上,耿牧成忙著整裝,真糟,他還沒想好治妥的說辭。
***
「什麼還沒準備好?」以輕功急速奔的耿少言听見耿牧成的話,怒道。
「沒什麼……噢,就是藥,對了!早上的藥帖還沒熬好,我得趕快去熬。」
「我把人交給你,你怎可如此散慢?」
「因、因為連日熬夜,不小心睡遲了些。」他趕緊轉移話題。「你這時回來表示你已經拿到藥引千年雪參,怎會如此之快?你如何辦到的?」怎麼如此神速?百思不得其解的耿牧成用問的比較快。
「很簡單,有人擁有,為救人我先借來一用。」耿少言將長方形木盒塞入耿牧成手中。
「借?」如此貴重之物誰肯輕借,除非此借非彼借。他打開木盒,確實是晶透雪白的千年雪參!哇啊!藥痴的他終于得以一見珍品真面目。
雹牧成跟在匆促的耿少言身後,尾隨進入楓念晴的房間。
「你跟來做什麼?」
「啊?」
「啊什麼啊?幾日不見變呆了?小叔,快去熬藥!」
「噢,好,我這就去!」
雹少言搖搖頭,眷戀地將目光移向躺臥在床上的人兒,心中千千萬萬個不舍,不舍得他受此折難。
「我回來了,小矮子。」
執起放在床沿的手,貼在臉側,他手心傳來的溫暖讓他心安。
「唉,坐沒坐相,站沒站相,竟然睡亦沒睡相,瞧你,又非三歲小娃兒竟也會踢被?」
哎呀,沒蓋好被子。
慌亂的楓念晴根本沒注意到細處,想不到又一處落小人口實,嘖!
「咦?」
怎麼了?難道又有什麼不對?
楓念晴直冒冷汗,祈望耿牧成能馬上進來替他解圍,只可惜天似乎不從人願。
欲為楓念晴露出被了外的腳蓋上暖被,近看之下,耿少言發覺異狀,楓念晴竟穿襪?也許是小叔怕他染上風寒才替他穿上的。
但……
襪底竟沾上泥土!如何才能沾上?當然只有某個鞋子老是不穿妥的人,四下走動所導致。
雹少言伸出他的手指,勾搔楓念晴的腳底,發現本該昏迷不省人事的人兒竟難以控制地蠕動,
「還不醒來嗎?」
噢!慘了!
楓念晴听出耿少言乍听似乎平靜的語氣下所隱藏的狂暴,不曉得他會有多麼的生氣?這回他真的慘了!
楓念晴怯怯地睜開眼瞼,可憐兮兮地想博取同情,但怎麼也敵不過耿少言筆直射來的怒濤。
「嘿嘿……」干笑兩聲,現在的他該說什麼呢?楓念晴實在不敢再抬眼看耿少言。
「吁!總算熬好了,用上名貴的藥引,念晴肯定有救了,有我耿大夫的保證,一定沒問題。」
「嘖!」不能明打暗號,楓念晴微微出聲想喚得耿牧成的注意,提醒他別再激怒狂獅。
從耿牧成的位置望去,只能瞧見楓念晴的背面,他以為是耿少言將他扶坐在床邊,根本沒料把戲已被識破,還繼續演下去,自以為演得自然。
「喏!你不是一向堅持自行秘密哺藥嗎?給你,別瞪我,我出去就是……」終于,耿牧成看見楓念晴澄澈的眸子,他忍不住貶了眨眼,以為自己看錯了,但他仍是那漾水明眸。
「喔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