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已經三天不曾看見他。
自從他搬到隔壁房間去以後,她就固執地不去見他。而他也居然就此沒有信息,真的離她而去!他既然可以如此狠心地留下她一個人,她也就更不能主動去哀求他回來,雖然獨自住在這空蕩蕩的房間里的感覺非常不好受。
三天來,他都在陪著那個貝貝嗎?秦雪一面克制著自己想見他的念頭,一面又在胡思亂想著各種他和貝貝可能會發生的事件。他莫名其妙地發脾氣,莫名其妙地把新婚的妻子一個人扔在酒店房間里,他好理直氣壯地生氣離開。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她這個無辜的受害者本來應該對他恨之入骨的,可是三天來,她又無時無刻不想他可以來敲她的房門,可以跟她道歉。她為什麼會這麼想念他?想念一個不愛的男人,這不是太奇怪了嗎?
或者只是因為他是她的丈夫,是她生命里第一個男人?或者,不知不覺間她對他有了不應該有的感情?秦雪混亂了,糊涂了,迷茫了……如果可以愛他,她可能早就愛了。但是再愛上一個不愛自己的男人,她又沒有這樣的勇氣!當過去的傷口還未完全愈合時,她可以給自己添加新的傷口嗎?
可是……可是如果他也有一點喜歡上她了呢?這些日子以來,他的那些說話,那些溫柔的表情,不會都是假裝的,都是刻意的吧?秦雪焦躁地在房間里踱步,思緒就好像旋轉的陀螺般不停轉動。他那天生氣的理由究竟是什麼?她回憶那個晚上他說過的話,他是因為她不夠在乎他才生氣的嗎?既然這樣,那是否意味著……
她的心髒狂跳,整個心魂都變得異常敏感與緊張。她絞扭著雙手,緊咬著下唇,各種念頭不斷飛過腦海!只要他肯來跟她談,只要他在此刻主動來敲她的房門,那麼她或者願意給自己一個機會,再一次放任她的心、她的愛,願意再付出一次,因為他是如此的值得!
可是他都沒有來!她長久的等待都化成了心碎神傷,她痴痴的盼望全都變成失望。他果然是陪著那個洋女圭女圭般美麗的嬌俏女孩,他果然把她忘得一干二淨,不知道他就那麼頭也不回地離開會給她帶來怎樣的煩惱與不安。
就算他們的婚姻是一種協議,她畢竟還是他的妻子!而且他說過,他們必須要演出甜蜜的好戲讓家人相信,他現在就是這樣完成他的承諾的嗎?把她一個人丟在冷冰冰、空蕩蕩的蜜月套房里?
秦雪氣惱地站了起來,她知道自己過去很軟弱,所以才會把對邵風的感情處理得亂七八糟。如果她夠勇敢,有勇氣主動問清楚大姐和邵風之間的關系,現在她和關臣的一切都不會發生!現在回想起來,她根本是被他騙了!什麼解決兩個人的問題,根本是解決他一個人的問題!他不想被父母逼婚,不想失去家族的繼承權,不想讓祖父傷心……他就利用了她!
她就這樣胡思亂想著,各種念頭都在她腦海里打轉。一會又覺得自己錯怪了他,一會就覺得是他利用了她,一會她感到自己是愛他的,一會她又害怕自己是愛他的……
整個上午,她都在這樣的焦慮里度過,錯過了巴黎的陽光和美景,沉浸在自己哀怨的思緒里。
想什麼都于事無補,她還是沒有勇氣,既沒有勇氣去質問他,也沒有勇氣面對自己的心和感情。她只能下樓去準備午餐。這幾天,她都獨自在酒店的餐廳里度過,那里的食物很地道,但她卻總是食之無味。
她選了靠窗的位置,剛剛坐下準備點菜時,一對看來像夫妻的情侶就走到她身邊熱烈地對她說著什麼。可是她連一句也听不懂,她從來沒有學習過法語,所以此刻她能看出他們焦急和懇切的神情,卻無法听懂他們在說些什麼。
「對不起,請問你們可以說英語嗎?」她用流利的英語詢問,但遺憾的是,對方一臉茫然地看著她。
她揮手想叫來侍者,但餐廳里吃飯的人太多,一時間居然沒有人前來幫忙。
那位女士不斷地對她說著話,還加上手語,指指她又指指他們夫妻,但她依舊只能搖頭。他們究竟要干什麼?她從來不曾見過這對夫妻,自然不會是上來和她寒暄的,看他們的樣子也是一副請人幫忙的表情,可是她這個觀光客又能幫一對法國人什麼忙呢?
秦雪只能擺出無奈的神情,不住道歉。
「他們問你,可以和他們換個位置嗎?」正當她一籌莫展時,那個消失了三天的丈夫卻忽然出現在她眼前。
「換位置?」她已經顧不得他為何會在此時突然出現,只想把眼前的問題趕快解決,「為什麼?」她當然願意換給他們,就看在他們跟她「雞同鴨講」連帶比劃了半天的分上。可是為什麼要換座位?這對夫妻好像就坐在她身邊的位置上。
「這是他們第一次約會時坐的位置,今天是他們的結婚紀念日,他們希望可以坐在原來的位置上。可是早上他們來訂位時這個座位已經被你預定了,所以他們希望可以跟你換一下。」他又對那位夫婦說了幾句話後,才轉頭給她解釋。
「第一次約會?」法國人還真是浪漫。她欣然同意,一邊站起來,一邊要他做翻譯,「你告訴他們,我很高興和他們換座位,也祝他們結婚紀念日快樂。」
他剛對那對夫婦說完,他們就熱烈地擁抱她,還不斷跟她握手。他們那欣喜若狂的樣子讓秦雪大受感動。看這對中年夫妻應該已經結婚許久了吧,感情還能這麼好,真是讓人羨慕。
這個時候關臣又不知道跟他們說了什麼,只見這對夫妻又上來擁抱秦雪,還不斷跟她說話,那位女士還親了親她的面頰。
她錯愕地接受他們看來想是祝賀的表現,詫異地看著關臣,「你對他們說了什麼?」
「我告訴他們,我們是來新婚旅行的。」他拉開另一張座位邊的椅子,神色里卻沒有笑容。
秦雪無言地坐下,愉快的笑容也從她唇邊隱去。看著三天不見的丈夫,她忽然覺得很委屈,眼圈也不禁紅了。他還記得他們是來新婚旅行的嗎?她還以為他早就不記得了呢!
「想吃什麼?」他拿起菜單問她。
「隨便。」她悶著聲音回答。
他叫來侍者,用法語跟他們說了幾句話。
她一直看著他,發現他明亮的雙眼里似乎有些疲倦。她撇撇嘴角,孩子氣地奚落︰「你看起來很累的樣子,是不是忙著陪你的貝貝小姐而睡眠不足?」
「不是。」他抿了下嘴角,「我這幾天根本沒見過她。」
「你沒有……」她微感驚訝,可是不知怎麼心情也突然放松了些。
他依舊神情緊繃地點頭,一絲笑容也沒有。
他這樣的表情讓她頗為不習慣,印象中的他根本不是這樣沉默寡言、不苟言笑的人。她習慣了他爽朗的笑容,閃光的雙眸和眼里偶爾的狡黠,深沉的他反而令她有些不知所措。秦雪回過頭去看著那對相親相愛的夫妻,看見他們像孩子一樣大笑,彼此眼里仿佛都只看到對方,就羨慕不已。怎樣的感情可以維持這麼久?
他也看著那對夫妻,眼眸里閃過一絲復雜的光芒,忽然說︰「像他們這樣,一定很幸福。」
她回過頭看著他,恰好看見從他眼里忽然飄過的一點溫情。
「我想他們也和其他夫妻那樣,有過爭吵,有過懷疑,也對生活有過埋怨,但他們還是一起攜手走過來了,並且還願意回頭來尋找當初戀愛時的感覺。」
「當初戀愛時的感覺……」剎那間,她無限向往起來,「如果我也能擁有這樣的婚姻就好了。不管歲月如何變遷,年華如何衰老,兩個人都能彼此擁有,共同經歷生活里的點點滴滴。好的、壞的——我都願意與你分享,沒有隱瞞,沒有猜疑……即便爭吵的時候還是會彼此原諒。那樣該有多好!」不知不覺,她把心里的渴望完全地寫在了臉上。
必臣望著她的目光更加的深沉熱切,在看似平靜的眼眸深處卻有火焰在燃燒,「如果我可以給你這樣的婚姻呢?」
「你說什麼?」她的心莫名地停止了跳動,靜靜回頭,她雙眼迷茫地怔怔望著他。
「我說。」他深吸一口氣,眼眸變成濃濃的墨色,一眨不眨地望著她,「如果我能給你這樣的婚姻呢?」他這一生還從來不曾這樣緊張過,手心里冒著虛汗,心髒不斷地劇烈跳動。他不知道現在說出這樣的話是不是合適,只是在看見她用那樣渴望的眼神望著那對夫妻,用那樣感性的聲音訴說著她的願望時,他無法再忽視,無法忽視她的渴望,也無法忽視自己心里的渴望。他一樣也想擁有這樣的婚姻,一樣想要和她共同走過未來的人生,不論貧富貴賤,也不論生老病死,都能在一起。
「你是認真的嗎?」她的眼圈又紅了,心里的悸動仿佛就要跳出心口,「你知道這樣的話意味著什麼嗎?」她可以感覺到自己的顫抖,因為她的聲音也是顫然的,不穩定的。
「我知道。」他臉上擁有一種她從來沒有看見過的光彩,那樣的剛強又那樣的柔和,那樣的充滿希望又那樣的堅定,「意味著從今天起我們再也不能分開,也不可以分開。意味著日後無論發生什麼事,我都會在你身邊,不離不棄。意味著彼此的忠誠和信任,意味著一輩子我的伴侶都會是你。」
她不知道自己的眼淚已經流出了眼眶,不知道她的心已經被他的話語感動。她只是默默看著他,默默地用她的眼還有她的心看著他,「為什麼?你為什麼要這麼說?」她也從來不曾如此緊張過,即使在拒絕邵風的求婚時,也不曾這樣驚慌、緊張過。她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問他,只是很想知道理由;她也不知道知道了理由以後,她會怎麼辦,只是很想知道理由!
他閉了閉眼楮,她在他的眼里尋找到一種脆弱,一種太過期盼的脆弱,一種不應該出現在他眼里的脆弱。可是她卻看到了,用她的心看到了。他睜開眼眸,那墨黑的眼眸里盛滿了讓她震撼的感情,那是一種赤果果坦誠的感情,沒有了任何修飾和隱瞞。
「因為我愛你。」他用最虔誠的語言清晰地吐出這句話,他已經坦誠他的心,孤注一擲地對她表白。他的心也在顫抖,他也害怕從她那里會听到相反的答案,如果她不愛他,他不知道表白過後的自己又將如何面對。可是他已經累了,倦了,不想再玩那些捉迷藏的游戲,不想總是用暗示和玩笑來掩蓋自己的真情,不想因為害怕她的拒絕而不敢剖白他的心。
她在他臉上看見一種蒼白,接著又看見一個微笑,他的笑容有如初見面時一樣,給她既溫暖又值得依靠的感覺。他正在向她袒露他的心,那麼她有沒有勇氣向他袒露她的心呢?他並沒有逼迫她,也沒有要求她回答,他只是用那對晶亮的眸子看著她,用他的深情看著她。
她可以相信他嗎?雖然他們相識不久,雖然他們一開始的婚姻源于一種交易,一種為解決彼此麻煩而做出的交易——但是,他們這些日子的相處是真實的,是沒有虛假的。她看見的是一個真實的他,他看見的也是一個真實的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