必起門,確定無人偷听,葉霜立刻站到衛昀康面前,左手叉腰,右手指著他的鼻子,滿臉潑婦相,不客氣的質問道︰「說清楚,你到底想做什麼,為什麼要把我摘出去,是不是因為留在王府里很危險?既然如此,我更不能走,我要當你的眼楮,幫你到處盯仔細。」
他听出來了,听出她的反應靈敏,听出她的擔心,更听出她不畏艱難、不懼險阻,要與他同生共死的決心,她的怒火燒暖了他的感情,微溫的愛,熱度再次提升。
衛昀康拉下她的右手,把她抱進懷里,低聲道︰「別擔心,你先過去,我很快就會到家廟找你。我在府里多留數日,一方面是要把母妃的嫁妝點收好之後,連同你的嫁妝,分批送出去,一方面是要安排嚴嬤嬤、玥兒等人慢慢出府,與你會合,再則京城里還有一些事,我暫時抽不開身,等處理好,進宮去見過皇姑婆,我就會去找你。」
他說得避重就輕,讓她不免心生懷疑。「你確定你一個人不會有危險嗎?」
「過去幾年左氏都傷不了我,何況今時今日,你放心,我沒拿她當成對手,相較之下,你只身在外,我更擔心。」
「我會小心的,進了家廟就足不出戶,乖乖抄經、誦經,當幾天好媳婦,絕對不惹麻煩。但爺這樣安排,是不是代表以後咱們都不回王府了?」
「對,不回來了。」
這個答案太出人意料,他要承爵的,怎麼可以離開王府?萬一王爺發怒,上折子廢了他的世子封號,那、那……
見她一雙眼珠子骨碌碌的轉,他笑著揉揉她的發。「別瞎折騰腦袋了,你猜不出來的。
有這個閑功夫,不如趁在家廟這些日子,好好琢磨鋪子的事,記住,千萬別和那些尼姑對著干,她們年年收左氏的好處,肯定不會對你太客氣。」
老巫婆旗下的惡尼姑嗎?不怕,兵來將擋,真想不出法子,就尋來一票壞和尚,用愛情來散播歡樂散播愛。
「知道了,我會忍著。」
「我讓墨蘭和墨竹陪你去,墨蘭行事謹慎,墨竹膽大,需要人商量,你多听听墨蘭的,需要人出頭,別自己來,讓墨竹頂著。」
葉霜沒好氣的睨他一眼,他說的這是什麼話,下人的命不是命嗎?墨竹要是听到他這麼說,指不定會躲起來偷哭。
「我還會安排幾個隱衛在暗處守著,不過我估計她沒那麼大的膽子對你動手,何況接下來的事,會讓她忙到分身乏術。」
接下來的事?他真的打算做點什麼了。
「爺,我還是不放心,讓玥兒和我一起離開吧,如果她趁機害玥兒……」
當初左氏哄騙呂氏出來鬧事,不就是想把人放到眼皮子底下,方便動手?她實在沒辦法把玥兒留下。
「你為何這麼擔心他?」衛昀康扶著她的肩膀,企圖從她眼底找出說謊心虛。
明知道自己的企圖多余,滿院子上下誰看不出來葉霜是真心疼惜玥兒,只是多年下來,他已經學會不相信人性。
「他是我兒子呀!你親耳听見他喊我娘的。」
她可不打算把玥兒還給呂氏,那女人要的是榮華富貴和地位名聲,為達目的,使盡心眼手段,就是不見她為了要玥兒而極力爭取。
她回得那樣理所當然,讓他突然覺得自己的多疑很可笑,但他仍無法全然相信她的說法,再次問道︰「將來你會有自己的孩子,到時玥兒就會是孩子的對手,身為親生母親,你不會替兒子排除異己嗎?」
葉霜鼓起腮幫子,對他的話有強烈的不認同。「哥哥為什麼會是弟弟的對手而不是助力?倘若當年左氏待你如親子,把你養在膝下,好好教養長大,你這樣聰明能干,日後有了成就,豈能不提攜二爺、三爺?有問題的從來不是孩子,而是大人,是大人的狹隘造就孩子的偏頗。
「玥兒如今還不滿一歲,就能感受到我的疼惜,樂意與我親昵、喊我娘親,我不信等他長到二十歲,不會明白我的愛憐與用心,就算知道自己不是從我肚子里爬出來的,他也會因為我的百般寵愛而心存感激。」
她的話讓他的目光再也轉移不開,許久,他嘆了口氣道︰「你是個很善良的女子,玥兒能遇到你這樣的母親,真的很幸運。」
「同意!」葉霜笑著點頭。「你知道嗎,其實善良體貼比聰明睿智還要困難。」
「為什麼?有人拿這個相比的嗎?」
「有!因為聰明睿智是一種與生俱來的天賦,善良體貼卻是一種選擇。我選擇對那些待我好的人寬厚和善,選擇愛那些願意愛我的人,我付出,然後在他們心里留下印記,我不知道好人是不是會長命百歲,我在乎的是在對人好的過程中,心里得到的滿足快樂。」
「那你對左氏可就真的特殊了。」
「以德報怨,何以報直?你會親吻毒蛇,給它機會反咬你一口嗎?你會撫模老虎,讓它咬下你的頭嗎?對不起,我不是割肉喂鷹的佛祖,我沒那種偉大的博愛精神,對我而言,她不值得我善意付出。」
十幾條人命吶,轉眼就沒了,左氏怎麼下得了手?每每想到這個,她的心就隱隱抽痛,尤其那日她無意間發現他背後密密麻麻數道舊疤,一問之下才曉得左氏曾經買凶,對他動手多次,這樣的女人存在著,絕對不會是周遭人的幸福。
「別氣,父王已經知道外宅發生的事,也曉得左氏買通下人,給女乃娘和玥兒下藥……」
「什麼?!那個老巫婆居然要給女乃娘和玥兒下藥?!」她嚷嚷出聲,急成熱鍋上的螞蟻。
「你怎麼沒告訴我!」
「我不會讓她成功的,你放心。」
他講得自信滿滿,她卻氣到想捶他。
哪有這麼大男人的啦,他真以為自己是無敵的蜘蛛人哦,拜托,就算他是蜘蛛人,綠惡魔出來的時候,就不會弄死無辜百姓嗎?
「你說,我怎麼放心?憑什麼放心?她會做第一次,誰曉得會不會動手第二回,如果我傻傻地活在自以為安逸的後院,下場會多淒慘啊,就算我什麼都不能做,至少要讓我知情,這樣才能有危機意識啊。」
「你不信我能護你周全?」衛昀康的口氣帶了些不豫。
見鬼了,她在討論狀況,他卻想夸耀自己的實力,這種溝通,簡直是雞同鴨講、沒效率到讓人跳腳。
「這是兩碼子事,你有沒有听過,靠山山會倒,靠人人會老,靠來靠去還是靠自己最好?如果我沒有自保能力,事事都要依靠你,你不累嗎?」
他更不滿了,聲音凝出冰花,「你的意思是說爺會倒?」
「你弄錯重點了,重點是,我、葉霜、不、是、傻、子!我有行為能力,想要知道所有和自己切身有關的事情,不想老是被蒙在鼓里,這是對人起碼的尊重。如果你尊重我,就會把每件事情、每個細節通通告訴我,而不是得意洋洋地說一聲,別怕,有爺在呢!」
她把衛均康的火氣挑了起來,這會兒想跳腳的變成是他了。
說來說去,她就是不相信他有本事保住她,女人的不信任,是男人自尊心上的一把刀刃,所以他生氣了,甩袖,走出屋外。
見狀,葉霜不禁一怔,話不講清楚,轉身離席,是最最可惡的挑釁,是最最沒風度的行止,他好歹是尊貴的世子爺,做這種事,羞也不羞。
她邁起小短腿,急起直追。「喂!你回來……」
但哥哥是練過的,她哪兒追得上,不就是生氣嗎?誰不會!
誰沒父母?誰沒脾氣?她越想火氣越大,幸好媽媽有教過,生氣一定要發泄出來,不然憋久了會內傷,所以她必須找一個宣泄出口,不,不是必須,而是迫切。
想想,是誰害他們吵架的?
沒錯,就是披著美女皮的老巫婆,王爺明知道她為禍,卻悶不吭聲、粉飾太平,王爺喜歡裝死,正義使者卻不允許這種事發生,她決定了,她一定要反咬一口回去!
于是在嚴嬤嬤張羅著收拾行李時,她讓墨竹去尋太醫進府。
「林姑姑,求你把話再說一遍。」左氏抖著嗓音道,身子發軟,幾乎站不住腳。
房嬤嬤見狀,趕緊上前攙扶。
「皇後娘娘說,明年的選秀,芙姑娘沒機會了,請王妃趕緊替芙姑娘尋門好親吧。」
「為什麼,不是都說好的嗎?娘娘很喜歡我們家芙兒的,為什麼……」左氏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說了多少年的事兒,若不是兩年前的選秀因大水而停辦,芙兒早就進宮,成了太子的側妃,芙兒一門心思全在她的太子哥哥身上吶。
「是皇太後發的話,之前外頭就在流傳,過去幾位世子妃的死,與王妃月兌不了關系,這會兒世子妃賣嫁妝的事鬧上朝堂,舉朝震驚。皇太後是這麼說的,女肖母,怕芙姑娘隨了王妃性子,面上一套、背地一套,在外頭名聲傳得好听,私底下卻是性情狠戾,手段毒辣。
「皇後娘娘說,金寶發當鋪的事被御史掀出來,人人都道王妃對世子爺刻薄,世子都成親好幾次了,先王妃的嫁妝還把持在您手中,顯是有想要獨吞的心思。娘娘讓王妃手腳干淨點兒,別為那幾個小錢,把前程給賠進去,衛二爺、衛三爺還在外頭拚搏,王妃千萬別把他們的臉面給砸光。」
把皇後的話帶到,林姑姑轉身離開。
直到門讓房嬤嬤關起來,左氏才一個拳頭狠狠敲上桌面。「該死!」
她沒想到一個又蠢又笨的傻女人,做出來的事總讓她吞暗虧,現在連芙兒的婚事都弄沒了,該死的葉霜,她們是八字犯沖嗎?
等等……從典當嫁妝到要回嫁妝,這件事擺明是輸了面子、贏得里子,何況失的還不是他們夫妻的面子,而是自己和王爺,一個治家不嚴、家風不正,一個苛待前妻嫡子、貪圖前妻嫁妝?
葉霜是輸小贏大啊,所以她是真蠢還是刻意和自己杠上?
可……那女人連話都說不清楚,只會委屈哽咽,一再道歉,這種小庶女她見多了,哪有膽子同自己叫板?
但說她蠢,天底下哪有這麼湊巧的事?前頭才發話讓葉霜自己付銀子買下人,她轉過身就跑去典當嫁妝。
皇太後給的嫁妝里頭怎麼可能沒有真金白銀,何況頭面首飾那麼多,誰的不挑、偏挑皇上賞賜的……沒錯,她是裝的,她才不是表面上這樣懦弱無能!
之前沒想清楚的,現在全想清楚了!
葉霜是故意的,故意把事情鬧大,故意破壞她的名聲,她的目的是掙回王氏的嫁妝,現在,葉霜不但成功了,還順勢往她臉上狠狠踩一腳,替衛昀康報仇。
她太大意了,以為小戶人家的庶女沒膽量在王府興風作浪,只有被人控制的分兒,沒想到葉霜這般能耐,是她把人給低看了。
「稟王妃。」翡翠從外頭進來。
「什麼事?」
翡翠走到王妃身邊,低聲道︰「芷修院的小丫鬟來報,世子爺怒氣沖沖離開,世子妃命人尋太醫進府。」
左氏思前想後,把整件事給理清楚,隨即勾起一抹冷笑。
衛昀康怒氣沖沖離開芷修院?換言之,典當玉如意是葉霜自個兒的主意,衛昀康並不知情?衛昀康也因這件事而感到丟臉,怕被那些狐群狗黨嘲笑?
沒錯,是男人都好面子,靠老婆典當嫁妝過日子,這種名聲,王府承擔不起,他更承擔不起!
她什麼都不擔心,就怕衛昀康與妻子齊心,兩人擰成一股繩,難對付得多,如今兩人嫌隙既生,她就有本事擴大裂痕。
房嬤嬤湊上前,低聲問︰「王妃,葉氏請太醫進府,莫非是懷上了?」
她最好有本事懷!喝了江氏、陳氏的茶,還想生兒子?下輩子吧。
旁人不知,她豈會不清楚,那兩個媳婦是心狠的,下手從無失誤。
「她是想裝病扮弱,哄得衛昀康心軟,看能不能讓他回心轉意,不逼她進家廟,不過她想得太簡單了,上頭還有一個王爺呢,御史和皇太後掃了王爺的面子,王爺不打殺幾個人,能輕易消氣?」
「要阻止葉氏請太醫嗎?」
「讓她請,我倒要看看她有多大本事,能把衛昀康的心給攏回去。」
葉霜讓她丟了名聲和顏面,連女兒的親事都給搞砸了,這口氣,她咽不下!
「房嬤嬤,去把琥珀幾個識字的叫進來。」
這兩天得熬夜做假帳了,幾個丫鬟都不是熟手,可她不敢用外院的人,更不敢花錢請外頭的帳房先生,深怕消息走漏,謠言四起,選秀不成,她得替芙兒另覓親事,再不能有任何惡名傳出去。
沒錯,她得趕緊把嫁妝交割完畢,盡快出門闢謠,挽回名聲。女兒已經十五歲,婚事不能再等。
听到林姑姑進府斥責母親的消息,衛芙哭得兩眼紅腫,丫鬟勸也勸不住,只能由著她哭。
衛芙慘白著一張小臉,驕傲的雙唇緊抿,胸口起伏不定,汗水濕透背脊,她怎麼都想不通,為什麼好好的一樁親事會變成這樣?
她和太子哥哥是青梅竹馬,他能不知道自己的脾氣?怎能因為葉霜的愚蠢行徑和口德不修的愚夫愚婦傳幾句謠言,就……
這太傷人,她一直都想嫁給太子哥哥的呀,太子哥哥滿月復才華,能詩善詞,性情爾雅,待人溫柔,他們從小一起長大,約定過無數次說要成為夫妻,一世相守的呀。
都是葉霜那個上不了台面的女人!她沒腦袋就去禍害自己的院子、自己的男人啊,何必把禍事往外闖,害得那些無知八婆傳說不實閑話,斷了她的親事,阻卻她的情緣,她何其無辜?
懊死的葉霜,她到底對不起她什麼了?這個該死女人!
「今兒個找各位妹妹們過來,是有些事得囑咐。」
葉霜說完,掃了眾人一眼,發現有人按捺不住臉上的欣喜,有人絞著帕子,心情激動,看來消息已經傳遍滿府上下了。
到底是左氏太能耐,能在嚴嬤嬤的控制下挖她的牆角,還是說這群女人各個都是不安分的?狼遇上狽,一拍即合,同心協力為奸為惡?
也好,就讓她們看看清楚,自己的合作對象是哪一種角色。
葉霜似笑非笑,目光輪流掃過眾人,目光與她觸到的侍妾通房紛紛低下頭,封氏甚至在心里暗暗責備自己太得意忘形。
米氏皺眉,看一眼凌氏控不住的眉梢飛揚,心道,她以為世子爺最寵她,世子妃不在,就是她的天下?才怪,大伙兒安分那麼久,世子妃一走,定是奇招盡出、各顯神通,到時是誰佔優勢還不知道呢。
葉霜不是沒看到米氏、凌氏幾個女人神情有異,受不了的暗自翻了個白眼,她都還沒走呢,這些女人已經開始斗心機了?不過她懶得理會她們怎麼想,凝著眉,嚴肅的道︰「本妃做錯了事,工爺令我到家廟去反省思過,為府中長輩祈福,明兒個一早就要離府,離開前,有幾件事情得交代清楚。」
「請世子妃吩咐。」封、米、凌、夏四名侍妾齊身屈膝,又是一個完美到無可挑剔的禮,唯一參差不齊的只有呂氏。
葉霜忍不住想,這種時候就能分辨出身與家教的差異,同是侍妾,呂氏的層級顯然太低,她贏在肚子里有一塊能出產子息的沃田,不過對衛昀康而言,這比家教背景都還重要。
衛昀康離開屋子後,侍妾們幾乎各個都有動作,封氏派人往左氏那里探問消息,凌氏、夏氏聚在一起討論後續,清高的米氏也沒少了動作,一錠銀子砸下去,砸開封氏丫頭的嘴巴。
知道葉霜被罰,滿屋子熱鬧起來,胭脂花粉、香湯沐浴,各個摩拳擦掌,等著葉霜離府後好近身伺候世子爺。
比較起來,最安分的反倒是呂氏,進府不到一個月,她受到太多的震撼教育,從滴血認親、受人排擠、落井下石到險遭毒害……一樁樁、一件件都在教導她,踏進王府,迎接她的不是幸福美滿、榮華富貴,想要長命百歲談何容易,她必須小心翼翼,謹言慎行。
「王爺命我在家廟反省三個月,這段日子里,芷修院的大小事由辛嬤嬤和嚴嬤嬤全權掌理,你們不必費心,你們唯一要做的是……」葉霜故意一頓,看著眾美的表情,她們像排隊準備進夜店的女人,期待、興奮到不能自已。
葉霜懷疑,若她們知道自己不孕,會是什麼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