餅了一會兒,她才又道︰「世子爺身邊不能沒有人服侍,但你們應該清楚,世子爺現在最需要的是什麼。」
「是什麼?」
呂氏問得傻,眾美低頭輕笑。
葉霜沒理會她們的訕笑,直接道︰「是兒子,世子爺已經二十二歲,膝下卻只有玥兒一個,所以你們得趁這段時日加把勁兒,我不管你們是怎麼分派日子的,我只打算挑選身子最強健的來服侍爺,但願我回府時,就能听見好消息。墨竹,請太醫進來。」
葉霜的話勾起眾美巨大反應,什麼叫做身子最強健的?要是有人與太醫掛鉤,沒被挑選到的怎麼辦?
封氏猛地轉頭,想起凌氏和夏氏關門密談,難道她們已經知道這件事,在商議著如何買通太醫?等等,方才墨竹出府請太醫時,米氏攔住她,與她說了幾句,難不成她已經在墨竹身上下過手?
凌氏卻是一臉看好戲地回望封氏,旁人不知,她卻很清楚封氏和夏氏鐵定入選不了。
而玫瑰、海棠幾個通房卻驚疑不定,過去她們都是姨娘身邊的人,姨娘的身子,她們又怎會不知底細。
米氏想得深,認為這是葉霜想唱一出大戲,將府里多余的女人逐出門,可葉霜已經把自己搞成這樣,眼下出了王府,日後還能回得來?省省心思吧,德王府又不是沒死過世子妃,想到這兒,冷笑在她的嘴角凝結。
表情一個比一個精彩,葉霜心頭益發寒冷,想來她們沒有一個是干淨的,左氏在芷修院里手伸得夠深。
嚴嬤嬤眼也不眨地盯著八人,在宮里待那麼多年,什麼手段心機沒瞧過,這群女人在想什麼,她可以一眼看透,唉,世子爺的後院,需要大掃蕩。
墨竹領唐太醫進屋,他是最擅長婦科的,很得宮里娘娘重視。
他分別給幾個侍妾通房把脈,這一把,眉頭越來越皺,甚至冷汗涔涔,手指微抖。
等他輪流號過每個人的脈象,葉霜開口問︰「請教唐太醫,她們的身子狀況如何?需不需要進些補藥,以利為世子添子嗣。」
唐太醫倏地雙膝落地,伏地道︰「稟世子妃,老夫……診不出來。」
「唐太醫這是在開本妃玩笑嗎?婦人病一向是您在行的,連您也診不出來,還有誰能?要不,咱們進宮去請皇太後評評理兒,是唐太醫看不起本妃呢,還是覺得世子爺的子嗣不重要?」她冷著聲調,怒目望向他,不允許他這個時候打退堂鼓,戲已經開鑼,觀眾等著鼓掌呢。
唐太醫的額頭滿是汗水,全身抖個不停,目光與葉霜對上時,半晌說不出話來。
他越是恐懼緊張,眾美心里越是發毛,難道那些事兒……
硬的不成來軟的,葉霜扮完黑臉,得有人跳出來演白臉,于是她向嚴嬤嬤使了個眼色。
嚴嬤嬤意會,軟言安撫道︰「唐太醫,您還是實話實說吧,有事自有世子妃替您擔著,如果您還是不放心,您是知道老奴的,老奴立誓,定會為您在皇太後跟前擔保,事後絕不牽扯到您身上。」
得了嚴嬤嬤的保證,唐太醫這才松口,「各位姨娘和姑娘都被人下了絕育藥,只是時日太久,已經無法治愈。」
「什麼?不可能,明明只有夏妹妹和封姊姊……」話急急出口,凌氏這才意識到自己說了什麼,連忙捂住嘴巴,不再出聲。
這消息令人震撼,嚴嬤嬤心頭一悚,原來這就是答案,難怪世子爺妻妾眾多,卻始終得不了子嗣。
葉霜看見唐太醫神情扭曲,想著他快嚇死了吧,高門大戶里的秘辛知道得越多,死得越快,不過既然托人幫忙,就沒把人拉下水的理,她為他解套,「辛苦唐太醫了,墨竹,賞五百兩銀子,送唐太醫出府。」
他感激地瞅了葉霜一眼,也恨不得當場謝天謝地,他真怕一路查到底,還讓他與下毒者對質,萬一下毒的元凶不是妻妾爭寵,而是牽扯到更上頭的人,他的小命就難保了。
「是。」墨竹領著唐太醫離開。
葉霜凝眉望著眾人,低聲道︰有人想說說是怎麼回事嗎?」
方才匆促間月兌口而出的凌氏,這會兒反倒一個勁的沉默。
葉霜也不催促,耐心等她們開口。
可大家好像說好了似的,誰也不發話,尷尬的靜默在廳里到處流竄。
又過了一會兒,葉霜犀利的道︰「你們一個個都不說,是嗎?行!我把此事稟明世子爺之後,分別把你們遣送回娘家,王府不需要養一堆彼此殘害又無法誕下子嗣的女人。」
封氏咬牙,她不能回去,這些年她自以為有王府庇護,便把娘家置在腦後,嫡母幾次上門求見,她打死不理會,她可以想象,嫡母有多恨自己的忘恩負義,倘若被送回娘家,還能得個好?
深吸口氣,她望向凌氏,沉聲問︰「凌妹妹,請你說清楚,為什麼知道我和夏妹妹身子有疾?」
凌氏心頭一驚,強忍恐懼,頑強地不發一語。
葉霜和封氏齊齊望向凌氏,無聲的逼迫,逼得她軟腳。
夏氏款款走到葉霜跟前,雙膝落地。「別問了,答案呼之欲出,若不是凌姊姊動的手,怎會知道此事?求世子妃為婢妾作主。」
這會兒,迫得凌氏不能不澄清,她沙啞著嗓音道︰「不是這樣子的!」
「不然是怎樣?」夏氏反口問。
「夏妹妹進府那年,王妃賞給咱們四個一人一瓶榮參丸,說是可以強身健體,讓咱們盡快替爺誕下子嗣。我多存了個心眼,把藥交給娘家哥哥,讓他到外頭找大夫問問,那藥是不是真的對身子好,哥哥說了,那藥是害人的……我從那時候便知,王妃不樂意世子爺有後代,從此在飲食上處處小心。當年,我親眼看見米姊姊把藥倒進花盆,便知道我與米姊姊都沒用藥。」
「那藥我也沒用,為什麼……」封氏迷糊了,她反手抓住夏氏,凝聲問︰「夏妹妹,你用過那藥嗎?」
夏氏不願說,但葉霜那雙眼楮像會看透人似的,她垂下頭,低聲道︰「我把藥賞了玫瑰、海棠、紫薇。」她懷疑過前幾任世子妃的死,所以從頭到尾都不相信王妃。
玫瑰一听,猛然抬頭,怒指夏氏,半晌卻說不出話來。
紫薇上前,口氣清冷的問︰「夏姨娘說的可是那瓶百花玉露丸?」
「是。」
「可我們明明看見,那是夏姨娘命人到保生藥堂買回來的啊。」
保生藥堂的藥很貴,一瓶百花玉露丸要價一百兩,尋常人哪里吃得起,可人人都知道這藥吃不了不僅可以養顏美容,還可以助孕。
當時夏姨娘拿到兩瓶藥,打開瓶子立刻倒幾顆,和水吞服,她們就是看見夏氏當面吃了,才會收下藥。
「我打開的那瓶確實是百花玉露丸,但賞給你們的,里頭裝的是王妃給的榮參丸。」
夏氏說完,幾名通房恨得咬牙切齒,唯有海棠勾起冷笑,詭譎的表情讓人起雞皮疙瘩。
「還有人想補充什麼嗎?」葉霜又問,接著她示意墨蓮,讓她取來紙筆將眾美講的話一一抄錄下來。
此時又是一陣沉默,葉霜輕嘆,是把她當成好人了嗎?以為嘴夠硬,她就拿她們沒轍?
以為法不責眾,最後她只能高高提起,輕輕放下?
偏不!她今兒個就是專門來挑事惹事的,怎麼能徒勞無功。
嚴嬤嬤蹙眉怒道︰「世子妃,不必同她們講道理,眼下幾個姨娘留在府里已經無用,就讓她們把嫁妝收拾收拾,明兒個通通送出府。至于通房丫頭,叫聲姑娘是好听、是客氣,說穿了就是個給爺暖床的奴婢,做錯事還不肯認,不如一人打二十大板後發賣出去,讓芷修院清淨清淨。」
「嚴嬤嬤見多識廣,講出來的必定是好法子,我本該听從嬤嬤的,可我進門不久,不想多造孽,總想著得饒人處且饒人,倘若有人像夏氏那般自承錯處,本妃定為她在世子爺面前求饒,就算世子爺惱火也可免去責罰,要不,若是能指出別人的錯處,我也會幫著說話。」
「不公平,夏姨娘害了我們,世子妃還要替她說話?」玫瑰忍不住月兌口而出。
「我干麼要對你們公平?害你們的不是我,想耍脾氣,去對那些動手的惡人耍,我只要真相,你們手里犯過多少骯髒事兒我不管,但我得知道,往後該提防什麼人、什麼事。」
得了葉霜的話,紫薇第一個站出來,指著玫瑰說︰「不公平?哪里不公平?封姨娘的身子就是你壞的,善有善報,惡有惡報,不是不報,時候未到。你可以對封姨娘為惡,為什麼夏姨娘不能對你動手?何況當時那瓶百花玉露丸,還是你諂媚巴結才得來的,可不是夏姨娘硬塞進你嘴巴里。」說完,她不禁面露苦笑,因為當初是她和海棠露出羨慕眼光,才會讓夏姨娘補上一句「這藥,你們三人分了吧」,她們三人才會全栽了進去,貪心果然是禍亂源頭。
「是你!」封氏怒視玫瑰。「為什麼?當初你是我的貼身丫鬟,我待你不薄,又提拔你做爺的通房,你怎麼可以這般對我?」
玫瑰重重朝葉霜磕一個頭,道︰「世子妃,是王妃威脅我的,她說我不這麼做,就要殺了我爹娘和弟弟。」她看紫薇一眼,決定也用自己知道的事兒來免除責罰,便道︰「封姨娘也沒多干淨,發現米姨娘送來的枕頭里有麝香後,她便給夏姨娘和凌姨娘送摻了寒藥的燕窩,封姨娘那時還說︰「人人都這麼做,我不害人,人家也會來害我,在這府里,善良的人活不久。」」
玫瑰說完,米氏、夏氏、凌氏全望向封氏。
葉霜無言,封氏沒說錯,所以世子妃一個接一個死,就是因為她們不夠狠毒,卻又敢坐上那個位置。
葉霜道︰「很好,紫薇、玫瑰,你們安全過關了。」說完,她的視線投向海棠。
海棠承受不了這樣的壓力,也抖出了真相,「紫薇是夏姨娘的丫鬟,我是凌姨娘的丫鬟,貼身服侍,可以動手的機會多得是,王妃允諾過,日後有機會將提我們當爺的侍妾。至于米姨娘,她太信任王妃,經常往德修院里去,誰知道喝了什麼、吃過什麼。」
米氏回道︰「我只吃王妃吃過的東西。」言下之意就是,絕對不會有問題。
她與王妃交好,卻要處處表現出與王妃不對頭,所以親手把榮參丸給倒進花盆里,也故意表現得冷漠清高,卻沒想到自己的」舉一動還是落入旁人眼里。
葉霜失笑道︰「王妃已經生下二子一女,連孫子都有了,你覺得她陪你吞幾口絕育藥,有差嗎?」
她的話令米氏一楞,這才知道要後怕,原來王妃竟是個狠的,為求傷敵,連自己的身子都可以舍去?
葉霜不在乎米氏的想法,又道︰「好了,你們七個人不孕的因由找出來了,現在可以告訴我,呂氏又是怎麼回事?她才進府不到一個月。」
呂氏跪地哭道︰「求世子妃為婢妾作主!」她才進王府幾日就讓人壞了身子,不平吶!葉霜的視線,銳利的逐一掃過眾女子,卻沒想到封氏、米氏與凌氏同時挺身站出來,她們都想爭取留府的機會。
封氏道︰「最近給呂姨娘送飯食的丫鬟早已經讓王妃收買了,吃食里定是攙了絕育藥。」
凌氏道︰「呂姨娘是個傻的,竟敢跑去德修院鬧,嚷嚷說王妃要害她,王妃把她叫喚進去,好言好語安撫一番,她竟又相信王妃是好人,相信所有的事都是世子妃在欺騙她,換兒子、滴血認親的事全是假的,她甚至相信世子妃才是霸佔世子,在爺耳邊吹枕頭風的惡人!」她走到呂氏跟前,睨著她道︰「你可還記得在王妃屋里吃過什麼、喝過什麼?」
葉霜這才明白,呂氏的安分乖巧,不是因為受到震撼教育,而是因為害怕自己,連分辨真相與謊言的能力都沒有,她憑什麼爭、憑什麼想在王府里生存?
米氏上前,對葉霜微微屈膝,道︰「稟世子妃,呂氏從德修院回來時帶著一個包袱,婢妾認為,那里面除了王妃的賞賜之外,定還有王妃指使她為惡的物件,世子妃不妨命人查查。」
嚴嬤嬤聞言,不等葉霜發號施令,立刻帶了幾個丫鬟去查。
不多久,嚴嬤嬤帶回一袋碾碎的紅豆,又低聲在葉霜耳邊講了幾句話。
葉霜頓時恍然大悟,碎的紅豆居然有劇毒?!
看見那袋紅豆,呂氏急忙辯解,「世子妃明察,紅豆不是毒,它代表相思,王妃教我念一首詩,說是把紅豆做成的香囊送給爺,爺就能回心轉意,眼楮不會只看得到世子妃。」
葉霜反問︰「我當然知道紅豆代表相思,只不過紅豆之所以有這層隱喻,是因為它看起來像一顆心,既然想把相思傳給爺,為何把心給碾碎?」
被這麼一問,呂氏頓時無言以對。
「你是想把它煮粥、熬湯,還是加在紅豆粥里,讓爺把你的相思給吞進肚子?可惜啊,掌理小廚房的吳氏做事嚴謹,不讓不相干的人踏進廚房一步,要不你已經得逞了,是嗎?」
葉霜偏過頭,似笑非笑的問。
一呂氏再怎麼蠢,也听出她話中之意,忙不迭磕頭道︰「王妃說,把它加在紅藜米里,熬成爺最喜歡的粥品,爺吃下就會想起過去的事兒,就會、就會……」
「行,就讓你親眼看看,真相是什麼!墨蘭,去拿一個炭盆子來,當著呂氏的眼,熬一鍋她的相思粥。」
葉霜說罷,滿屋子的下人聞言,輕笑不止。
炭盆很快就取上來,粥品炖上,葉霜趁這時間讓嚴嬤嬤再帶人去眾美屋子里搜搜,看還有多少沒用上的「相思物」。
不搜不打緊,一搜,全是些骯髒貨兒,胭脂花粉、藥材、茶葉……也不知道是旁人送的,還是準備要拿出去送人的。
嚴嬤嬤看得直搖頭,誰能料想得到,世子爺這院子竟然髒成這副模樣。
一頓斥責怒罵,嚴嬤嬤罵得眾人低頭無語。
粥品熬好、放涼,粗使丫鬟抱著一只雞,牽了一條狗進門,一部分粥撒在地上,又找來一根肉骨頭,沾滿粥米,喂食雞狗。
要不了多久,狗和雞便搖搖晃晃站立不穩,倒在地上,口吐白沬.
葉霜偏過頭望著呂氏,看得她心驚膽顫,全身發抖。
葉霜越發感到無奈,而後她讓眾人在錄滿對話的宣紙上,分別畫押後,便道︰「早在你們第一次奉茶時我就說過,姊妹齊心,家和方能萬事興,千萬別無事挑惹事情,有槍口去對著外人,別朝自己人使,結果呢?你們竟是這樣回應我的話。封氏經常往德修院走動,米氏提了房嬤嬤的孫女當大丫鬟,凌氏與大姑娘交好,夏氏……」葉霜沖著她微微一笑,卻不把話說破。
夏氏托衛昀賢替自己帶東西,可府里小廝奴婢眾多,何必去請托二爺?不過是圖個眉來眼去、心里舒坦罷了,反正衛昀賢的大義凜然不過是外表,內里也就是個之徒。
這話,葉霜不說,卻丟給夏氏一個心知肚明的眼光。她不想逼死夏氏,這院子里,死的人夠多了。
「其他的我不多說了,雖然允諾不處罰、不趕人出府,但這事兒還是得讓世子爺作主,如果能讓世子爺相信你們是受害者,願意把你們留下,就留吧,如果不成,你們下去合計合計該怎麼做吧。」說完,她揮揮手,讓人全部退下。
八名女子魚貫走出小廳,呂氏滿頭霧水的道︰「這是要我們在世子爺面前狗咬狗嗎?這樣的話,到最後世子爺生氣,不是一個都不留下?」
米氏冷笑,身分登不上台面還妄想爬高枝就是個錯,腦袋渾沌還想與人使心機,更是錯上加錯,這女人怎麼能活得久?
紫薇鄙夷的道︰「狗咬狗?你犯傻了嗎?世子妃暗示得那麼明白,你還听不懂?這會兒咱們得「同心協力、槍口朝外」,方能「家和萬事興」|」
封氏道︰「走吧,到我屋里商量商量,該怎麼做才適當。」
其他人皆有志一同的點點頭,若非萬不得已,誰願意與王妃杠上,怎麼說她都是執掌中饋的當家主母,惹惱她,只有苦頭吃,但情勢不由人,世子妃是擺明了要與王妃對著干,她們不能不選邊站。
選王妃?世子妃把那張口供拿出來,所有人只有一個死字。
選世子妃?她才和爺吵了架,如今還被罰進家廟,跟著她能有前途?
可沒有前途好過沒命,世子妃手上有她們為惡的證據,王妃不但不能翻出那些證據,還得多方掩蓋,所以,該怎麼選,眾人心里多少也有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