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昀康氣到說不出話,才出府短短幾個時辰,葉霜居然鬧出這麼大動靜?
雖然她做的事,能讓他接下來要做的更加順理成章,可她這麼做,無疑是把自己推到風口浪尖。
她太心急了,要和左氏對著干,得先養足實力,她真以為抓住證據,就能逼父王站到她那邊,徹底整治左氏?
不可能,父王戀棧權位,無論如何都不會放棄與左家聯手,左氏何嘗不是確知即使東窗事發,她也能全身而退,這才敢在府里興風作浪。
蠢女人,傻極了、笨呆了,這天底下沒有什麼公理正義,只有權力威勢。
他走得很快,一顆心全吊上了。
只是他沒想到,回到自己屋子里,先遇上的不是左氏的怒氣,而是衛芙的抓狂,她揚起手,正準備給葉霜一巴掌。
一個竄身,他快步上前,抓住衛芙的手。
目光轉過,這才發現葉霜衣服凌亂,臉上已經挨了兩下,兩邊臉頰紅通通的,微微發腫。
但是她沒哭,一雙眼楮還晶亮晶亮,像是賺到什麼好事似的,她的右眉下意識挑了幾下,顯而易見的,她又想使壞了。
這女人腦袋有問題,要使壞盡避使,犯得著拿自己去換嗎?
「衛芙,你在做什麼?她是你大嫂,你怎麼可以動手!」
名滿京城的溫良女子?這副模樣落在旁人眼里,不知會造成多大的反效果?葉霜冷笑不止,真可惜這個年代沒有高畫素手機,沒有V8,否則她真想向世人公布真相。
「什麼大嫂,她根本就是禍水!打她嫁進咱們府里,就沒有一天安寧!」此時的衛芙,清高孤傲的氣質全數消失,面容猙獰,完完全全潑婦一枚,她指著葉霜,說得咬牙切齒,仿佛恨不得撕下她一塊肉。
葉霜把頭發往後一撥,露出紅腫的臉龐,她正發愁要讓誰去開第一炮呢,後院那幾個女人力量不夠,有衛芙這個重量級的送上門,再好不過。
真正是想要顆芝麻,立刻送來一顆大西瓜,老天爺待她,不是普通優渥。
她當然看見衛昀康滿臉怒火,他大概很希望她閉嘴吧,但很抱歉,事情既然做了,就要做到底,沒半途收手的道理,于是她刻意忽略他的怒意,沖到衛芙跟前,怒指她的鼻子。
「什麼叫做安寧?是你自以為的安寧吧,還是只要你安寧,滿府就安寧了?衛芙,我該笑你腦子簡單,還是罵你自私自利?」
要比潑辣,她也不遑多讓,她平常不發脾氣,只是謙虛、只是保留實力,不是怕了她這個毛還沒長齊的死丫頭!
「你是什麼意思?」
「你是真不知道還是假不知?我還以為當中有你的手筆呢,難怪太子不要你,誰要是娶到你這種惡毒女子,哪家哪戶能得安寧?皇後娘娘真真是有遠見吶,不懼親戚失和,執意為子孫造福!」
眼看衛芙激動到又要動手,衛昀康立即把葉霜拉到自己身後護著,心里把她罵了個透澈,這個女人,臉是牛皮做的嗎,怎麼打不痛?她不痛,他心都痛了!
「葉霜,你把話說清楚,什麼叫做惡毒女子?什麼叫做娶到我就不得安寧、什麼叫做為子孫造福?」衛芙拔尖嗓音怒道。
「你不懂?要不要看看我那些侍妾的口供?你知不知道唐太醫來與她們號脈,才曉得她們都被下了絕子藥,我讓她們坦承,誰對誰做了什麼事,她們全招了,而且幕後指使的都是同一個女人,那個女人為了替親生兒子爭爵位,怎麼傷天害理怎麼做,她不怕天打雷劈、不怕為禍後代,眼里只有權勢利益!」葉霜指向桌上那鍋粥,挑釁的道︰「你要不要猜猜,里頭的碎紅豆是誰讓呂氏悄悄摻在芷修院小灶的紅藜米里?」
衛芙听出她的言下之意,大聲反駁,「胡說!你知道繼母有多難為嗎?母妃為了避嫌,大哥這些年不思上進、胡作非為,他做出的壞事,母妃不但不敢在父王面前捅出來,還處處替他遮掩,母妃一片慈母心,居然讓你這個惡毒女人詆毀得這麼不堪。」
「這種話留著去安撫你自己的良心吧,正確來說,你娘應該是不敢把世子爺做的事捅出來,哼!她這到底是慈母心還是捧殺,明眼人心里有數,不需要爭辯。何況,爺做了什麼壞事?不過是到青樓、賭坊逛逛,就算招惹女人,也是銀錢買賣,有什麼了不起,你那兩個親哥哥就沒做嗎?再說了,世子爺再怎麼壞,也不會去招惹二、三房里的女人,可不像你那些溫良上進的哥哥,手都伸到大房的後院來了。
「我正奇怪呢,怎地屋里女人好幾個,再加上幾任世子妃,十幾個女人都生不了半個孩子,養在外頭的女人,三兩下就替爺生了個乖巧可愛的玥兒,到底是王府的風水不好呢,還是府里有鬼在作祟?」
「你、你……」衛芙怒指葉霜,恨不得一把將她那張嘴給撕了。
衛昀康不想撕了葉霜的嘴,但確實很想捂住她的嘴,讓她別再說下去,不過也虧了她的這些話,他終于想明白了她要什麼。
他不禁苦笑、喟嘆,慣有的笑容也掛不住了,她怎地就這麼大膽,專挑老虎的胡子拔,還說能護得了他?
才怪,她就是不知道他在暗中替她擋過多少災禍。
葉霜揮開衛芙的手,冷笑道︰「別指著我,天網恢恢,疏而不漏,做壞事的人遲早會有報應。你就張大眼楮,慢慢等著看吧,今天皇後娘娘訓斥,明天呢?皇太後?皇上?天底下能治得了你娘的人滿街跑!」
終于,衛芙找到可以反駁的話,「說得好,做壞事的人遲早會得報應,誰曉得那些侍妾通房的絕子藥是不是你灌下的,天理昭彰,你甭想賴到母妃身上。」
「母妃要是知道芙妹妹這樣維護她的品性,肯定會感動得痛哭流涕吧,不過,芙妹妹別費心替我羅織罪名,太醫說了,她們用藥的時間太久,已成病謗,治不得了。她們被下藥的時候,我還不知道世子爺是誰呢。」
「你說謊,我不允許你侮辱母妃!」衛芙重重一跺腳,跑出屋外。
嚴嬤嬤和墨蓮趕緊上前檢查世子妃臉上的傷,打得不輕吶,墨蓮心頭後悔,不應該听世子妃的話,任由大小姐真的打上。
衛昀康吩咐道︰「嚴嬤嬤,你把唐太醫診脈的事稟到皇姑婆跟前吧,多余的話不必說。」
「是,世子爺。」嚴嬤嬤心道,哪需要什麼多余話,太後老人家眼珠子一轉就知道前因後果。
「墨蓮,去請太醫。」
「不必,給一點冰塊敷敷就行了。」
衛芙是只弱雞,動手修理人沒力氣,連一張嘴皮子也不靈光,和她對抗,會不小心讓人太驕傲。
「你不是喜歡鬧嗎?不是喜歡公平正義嗎?衛芙怒打嫂子,這事傳出去,你覺得還會有人敢上門求親嗎?」他明明是心疼葉霜,可口氣卻非常不好。
他在所有人面前都溫和微笑,心中再憤怒也不會泄露半分,可是她,這個蠢到讓他想抽人還沾沾自喜以為自己很聰明的笨女人,就是有本事把他惹得露出真面目。
面對他的暴怒,葉霜不覺得委屈,還拚命鼓掌道︰「對厚,事情傳出去,巫婆夫人肯定會氣到跳腳,就這麼辦!墨蓮,別請太醫,去請市井大夫,越嘴碎的大夫越好,反正這傷沒什麼,不管它都會自己好,而且啊,咱們請個大夫還弄得這麼隱密,父王總該承情了吧,感激咱們替他女兒留面子。」
她滿臉得意,卻換來衛昀康一個栗爆,她還來不及喊痛,墨蓮已經含著笑出去請大夫了。
衛昀康拉葉霜進屋,擰來一條帕子,貼上她的臉頰。
他的動作很輕柔,深怕不仔細把她給弄痛,他的目光緊緊盯著那兩片紅腫,心頭後悔,方才沒給衛芙下暗手。
葉霜沖著他笑得溫柔可人、天真親切,好像臉上不是被打傷的,是與生俱來的小胎記。
她抱住他的手臂,柔聲說︰「爺別擔心,半點都不痛的,衛芙那點子力氣,比雞還小,傷不了我。」
「誰擔心了?」分明擔心,他偏要裝,瞪著她的眼楮又圓又大。
真真是奇怪,他在外頭裝紈褲、裝風流,裝得那樣像,裝得滿京城的人都信了,獨獨在她跟前假裝,都會被她一眼看穿,是她眼力太好,還是他在她跟前演戲,不夠盡力?
她搖著他的手,撒嬌道︰「那爺不生氣了,好嗎?」
「誰說我不生氣?」衛昀康別開頭,怎麼能不氣?
前頭說不要仰仗他,靠誰都不如靠自己最好,後頭立即捅出大窟窿,眼下人手都不夠用了,她還來鬧這出,萬一把左氏逼急,她不管不顧的要尋人報復,怎麼辦?
「別生氣了嘛,生氣快老,爺已經太老了,得好好養生,妾身想與爺天長地久、一生一世呢。」她諂媚地往他懷里窩去。
相處時間很短,葉霜不知道兩人之間能發展出幾分真感情,但她知道自己喜歡靠著他,因為一靠上,心安的感覺會莫名產生,也清楚他喜歡自己對他依賴、親近,只是她不確定,這是大男人主義作祟,抑或是……他對她也生出幾分情意。
生為現代人,她很清楚,感情這種事需要天時地利人和等多方配合,就算萬事俱備,也會因為時間久遠而淡了感覺。
男人喜歡新鮮,女人注重感覺,所以分分合合,理所當然。
是的,她相信愛情,卻不認為愛情是維系婚姻的重要關鍵。
她和衛昀康,如果注定要一輩子綁在一起,那麼她會努力在他身上尋找愛情。就算她運氣不佳,尋不到想要的感情,只要他待她好,她便願意為他盡心盡力,不過……她滿足地嘆了口氣,再往他胸膛蹭了蹭,想那麼多做啥,只要她喜歡、他喜歡,同樣的感覺在兩人之間蔓延,就夠啦!
「你說爺老了?」衛昀康的聲音從她頭頂冷冷往下飄。
葉霜笑開,自從知道殺世子妃的不是藍胡子先生之後,她發現自己的狗膽以等比級速膨脹。「可不是嗎,爺比我大四歲,可男人在外頭奔波勞累,不似女人在府里享樂安穩,所以通常壽命會比女人短一點。爺,你得好好保重自己,才能與我天長地久。別生氣、別煩躁,有事別悶在心里不說,開朗的人才長壽,妾身要你長命百歲。」
不全然是甜言蜜語,但他的心被她弄甜了。
她要他長命百歲,不是爭榮、不是怕失去依靠,純粹是想與他天長地久。
踫過的女人那麼多,她不是最美、最溫柔,更不是床笫功夫最好的,但她的嘴絕對是精制過、蜜煉過的。
是啊,哪個女人能把話說得那麼甜蜜,她一定有獨門秘方。
「你幾時見爺不開朗了?」
他不是經常把笑掛在臉上?父王說他沒出息、沒心沒肺,成天不知道在傻樂些什麼,怎麼她就看出他不快樂了?
葉霜離開他的懷抱,跪到床上,捧起他的臉,仔細端詳三秒鐘,接著認真回答︰「有句話說,越愛笑的人越需要人疼,因為那種人的笑是為了遮掩、為了討好,而不是為了快樂。
爺,在妾身面前,如果不是真心快樂,就別笑了吧,知不知道,爺虛偽的笑容很礙人眼。」
「這種鬼話是誰說的?」衛昀康冷嗤一聲,面上表現得無所謂,心里卻是波濤洶涌,從來沒有人看穿他虛偽的快樂。
她很想告訴他是網路上說的,可是古代可沒有這種東西,所以她只好想了個理由,「是妾身說的,絕對不是鬼話。」
看著她眼底的認真,他又笑了,但這回並不是遮掩或討好,而是單單純純、貨真價實的快樂。
葉霜再次環住他的腰,發現他緊繃的肌肉放松了,胸口因為大笑產生的震動讓她心滿意足。
對于自己能夠影響這個男人的心情,她很高興,也很有成就感。
「爺,別再生氣了,我知道你是為我好,想把我穩穩地護在羽翼底下,但是……」
「但是什麼?」
「我不問、爺不說,這是距離;我問了、爺不說,這是隔閡;我問了、爺說了,這是信任;我不問、爺說了,這是依賴。我不想與爺有隔閡,所以希望爺別事事瞞著我,就算我的力氣很弱,就算我能給爺的幫助不多,但我想與爺建立起信任,甚至希望爺能偶爾依賴妾身一下下……」
「爺依賴你?」衛昀康推開她,有些不可置信的挑高眉。
葉霜在心底暗嘆,沙文豬吶,時代產物!
「爺是大男人,偶爾讓妾身當一次大女人,不好嗎?」
「天底下沒這種事!」他答得斬釘截鐵。
唉,沒文化真是太可憐,可憐他的目光狹窄,不知道有種社會叫做母系社會,不知道未來的世界,多得是大女人與小狼狗的配對。
她只好退而求其次。「就算爺不能依賴妾身,至少也試著信任妾身吧,我想要和爺並肩作戰,不舍得爺孤軍奮斗,更不舍得爺舉目皆親,卻遍尋不到貼心人。」
衛昀康的心又融化了,像被春陽照射的積雪,像融在熱鍋里的糖粉,明明心已經柔軟成一灘水,他偏偏軟不了嘴巴,「與你並肩作戰,你是希望我死得更快些嗎?」
所有人都以為他的性子溫柔和順,卻不曉得真正的他,剛直堅持、固執堅毅,他要做的事就一定會做到底,而且一定成功。
「爺在罵我?」葉霜不滿的撅起嘴,雙手叉腰。
「我哪有罵你?」他望著她臉頰紅通通的,額頭還有個小紅印,這樣的女人鼓起雙頰生氣,真是可愛極了。
「有!我听見了,爺在心里頭說︰「不怕神一般的對手,只怕豬一般的隊友,不怕敵方武力太強大,只怕己方腦子屎尿裝滿缸,割地賠款裝烏龜,還要卑躬屈膝對敵人說大恩不言謝。」」
她的話逗得他彎腰大笑,這話……神奇且契合地描述了他的心境。
一笑不可遏抑,他認定,這世間再不會有女人能像她這般,讓他時時感到興奮快樂。
「說得好,知道自己是豬,就乖乖待在豬圈里,別胡亂出頭,要是被做成肉丸子就太冤枉了。」
「待在豬圈里做啥?吃飯睡覺拉耙耙?」
「順便生一窩小豬仔。」
還真當她是豬?她是謙遜、是良善,不是沒腦袋,這會兒她還真有幾分火氣,不過她極力憋住氣,久久不發一語,她垂下頭,想不透要怎樣才能讓他看見自己的用處,她那麼努力的說。
餅了好半晌,她悶悶的道︰「爺可真行,都不挑的,連母豬也可以上。」
衛昀康覷她一眼,她這話說得太粗了,不宜!「你是人,卻長了一個豬腦袋。」
「我不夠聰明嗎?爺不記得我套出呂氏的實話,把巫婆的真面貌在王爺面前透出來。」
那是她的成名代表作,值得幾聲喝采的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