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宮前,彎彎還開開心心的想著,終于在大皇兄的幫忙之下,她有個好機會可以溜出宮玩玩,加上春分替她喬裝了一番,還替她戴了頂帷帽,她想應該不會有人認出她來吧……
呃,衰!超衰!
好不容易出門,怎麼會踫上雲華郡主?
齊雲華比彎彎大七歲,她的爹是先皇和先皇後的嫡長子,以身分來說,當初能夠繼承帝位的應該是她家老爸,所以打她出生那天起,就被當成公主來教養,無奈她的親爹又蠢笨、又昏庸、乂無用,最後在奪嫡之戰中死得不明不白,反倒是母親身分卑下的彎彎老爹當上新皇帝,統領大齊邁向國泰民安、民生樂利的繁榮氣象。
沒了皇帝爹,齊雲華的公主夢只能說拜拜,皇冠換人戴。
案皇仁慈寬厚,對待眾佷子、佷女更是好得沒話講,有本事的當官,沒本事的也讓他們不愁吃穿一輩子,想當年,彎彎老爹可沒少被齊雲華的爹欺負,這簡直是以德報怨的最佳典範了。
照理說,在這種狀況之下,凡是有點腦袋的,都曉得要心存感激,夾著尾巴過日子,但也許是基因遺傳的影響實在太強大,雲華郡主雖然長得美艷無比,曾任京城第一美女,可惜她的腦子百分百遺傳了她死去的爹,一樣傻笨,她自認為是血統尊貴、真正的公主,而彎彎不過是個下賤宮女的骨血,居然還強佔據了她的公主寶座,讓她恨得牙癢癢的。
彎彎一直都覺得,人可以笨,但笨到覺得自己的智商天下無敵,那就是大悲劇了,她無意參與齊雲華的悲劇,因此見她一次就躲一回,也不是怕她,是怕和狗打架,人家會誤會她也是狗。
齊雲華不曉得彎彎的想法,只覺得彎彎是懼怕自己,是個軟柿子好欺負,因此時不時就想方設法找彎彎的碴,一踫面就要諷刺幾句,尤其在她青春逝去,京城第一美女的封號轉到彎彎頭上之後,她心里的不滿更是到達了頂點。
齊雲華到處造謠放話,說別彎性子虛偽,說她的親切只是做給別人看的,其實打心里看不起所有人,她還說彎彎生性暴虐,一有不順心就會打宮女出氣……
最怪的是,這種沒有根據的謠言還是會有人相信,沒辦法,大概自古以來,公主這樣的角色就不太受歡迎,不過彎彎也不在意,畢竟天底下哪有人能佔盡所有便宜,她身為深受家人疼寵、下人愛戴的公主,已經好處多多,被酸民酸個幾句,哪算得了什麼。
只是她怎麼也沒想到,上街晃晃也會踫到酸民。
彎彎本想假裝無事的飄走,沒想到齊雲華竟認出她來,硬是擋在跟前,不讓她走,百般無奈之下,她只好堆起親切可人的笑容,規規矩矩地打聲招呼,「問雲華姊姊安。」
「這不是咱們大齊最尊貴的公主嗎?」
「姊姊言重了。」彎彎依舊端著笑臉,眼神卻不斷掃向四方,就怕被路人發現。
齊雲華仍不肯就這樣放過她,似笑非笑的走上前,嘲諷道︰「是我言重還是妹妹身分貴重?」
如今的她,父死、母病,又無兄弟手足撐門庭,皇上自以為寬厚,照顧她和母親的生活,但家世和父親還在世時相比,明擺著相差許多,當年與她訂下女圭女圭親的男人,莫名生了病就急急忙忙退親,說她八字克夫、克親。
也不知道對方足為了退婚假裝生病,還是真有八字命這種事,親事一退,病入膏肓的男人又活蹦亂跳起來,找其它家世良好的姑娘家去說親,這件事一傳十、十傳百,謠言從來不會止于智者,大伙兒都傳說雲華郡主命硬,因此直到現在,都年過二十了,還沒有人肯上門提親,母親心急,居然說要把她許給商戶?!她可是堂堂郡主,怎麼能嫁給低三下四的商家?
這樣的局面對齊雲華來說簡直是奇恥大辱,胸口始終堵著悶氣,只好一有機會就發泄在讓她妒嫉的齊彎彎身上。
彎彎輕嘆了口氣,她這問題很難回答呢,怎麼說都錯。老師有教過,狗急會跳牆,所以落水狗不能打,古人也說過,赤腳的不怕穿鞋的,如果齊雲華顏面不要了、決定豁出去,難堪的反而會是她,在這種狀況下,避開才是王道。
因此她欠了欠身,道︰「妹妹還有事,今兒個就不耽擱姊姊了,往後有時間再請姊姊進宮敘敘。」說完,她立刻領著春分要離開。
齊雲華冷笑一聲,望著彎彎的雙眸透著熊熊怒火。
都是齊熙風、齊玫容這對父女害的,他們佔走父親的龍椅,佔走她的公主身分,本來她是該一家有女萬家求的,本來她該享盡一世的尊耀光榮,如今竟落得這般狼狽的下場,她恨死他們父女了!
就在彎彎繞過她時,齊雲華側身往旁邊的豆花攤一摔,頓時,母老虎變成小白花,她拿起帕子,無限柔弱地擦拭著滿面的淚痕,可憐兮兮的道︰「公主,你誤會了,我真的沒有和你爭奪程小將軍,求求你饒過我吧……」
啥?!彎彎倏地停下腳步,困惑又錯愕的望著她,她們什麼時候在爭奪程小將軍了,她講的是哪一國的番話,她怎麼都听不懂?雖然她向來機靈,但女人耍心機能到多惡毒的地步,她實在沒有太多經驗,一時間不免有些不知所措。
很快的,好事的路人紛紛聚攏過來,齊雲華見狀,更是卯足了勁,梨花帶雨哭得更用力了。
雖然彎彎把帽沿拉低,圍觀的百姓看不清她的長相,但也感受到輿論無形的壓力了,就算她不顧自己的形象,也得考慮父皇母後和兄弟,這時候她萬萬不能轉身走掉,否則明兒個她就能夠不費吹灰之力登上京城日報頭條,大標應該會這樣寫——驕縱公主當街欺虐堂姊!
于是她極力壓抑住滿心的不耐煩,堆起善意的笑容問道︰「堂姊是不是誤解了什麼?」
說話的同時,她彎身想把齊雲華扶起來,哪知道她嚇得縮成一團。
瞬間,一群烏鴉在彎彎的頭上集合,大跳豐年祭之舞,她受不了的在心里大聲OS,齊雲華當人太浪費,應該去當穿山甲的。
齊雲華全身抖得像中風,哭得是一個淒慘悲涼。「公主饒命、公主饒命,我再也不敢了……」
彎彎恨不得直接賞她個大白眼,同時暗自月復誹,今年的奧斯卡女主角不必選了,直接頒給齊雲華就好。
走不得、靠近不得,彎彎想要開口解釋,立刻被對方的哭聲淹沒,她只能滿臉無奈地等待導演喊卡,但導演遲遲不拍板,她該怎麼辦?
都說狹路相逢勇者勝,可惜她不是勇者,她是二貨,她是個戲演不成,自將一軍的二貨。
她高舉雙手,滿臉苦笑。「我錯了、我輸了,從此這條街歸姊姊所有,我再不踏進一步。」丟下話後,她再也不管的帶著春分轉身離開,別人要議論隨他去,反正公主本來就是驕縱的代名詞,隨便啦!
酒樓二樓鄰著街道的包間里,程曦驊將這一幕盡收眼底,他的拳頭不自覺在桌下握緊。
京城幾個紈褲坐在對桌,一個不怕死的湊近他,酸言酸語道︰「程小將軍真是好手段,回一趟京城,就讓公主給看上眼,那可是皇上最寵愛的女兒呢,這會兒程小將軍可以回家里躺好,等著升官發財嘍!」
程曦驊目光微凜,掃向對方,明明沒有風,這人卻覺得周身一陣寒意,突然間想起這位小將軍可是在戰場上殺人無數的魔鬼,萬一瘋起來……想到這兒,他頓感脖頸一股冰涼,下意識轉身,拉起同桌朋友飛快離開。
等一群無聊的公子哥兒離開後,程曦驊的目光才轉回走在下方街道彎彎的身上,皺眉瞬間皺得更緊了,他的心……怎麼又亂了?
彎彎看著掌心上不小心從樹上鳥窩掉下來的小鳥,母鳥不在家,如果剛好有貓咪經過,它就會變成一抹被吞吃入月復的小冤魂,她雖然救了它,卻沒辦法把它送回家,現下她真的好後悔,如果能定下心好好跟余爺爺習武,就算不能像二皇兄那樣飛高竄低,至少能像四皇弟一樣,爬樹敏捷的程度如同猴子附身。
低下頭,她滿臉歉意的小小聲對小鳥說道︰「對不起啊,都怪我好逸惡勞,你現在才回不了家,是我的錯。」
小鳥似乎听得懂她的話,發出兩聲稚女敕的低鳴,像在求助,也像在訴說委屈,就算不懂得鳥語,她也清楚它想回家。
彎彎抬頭,再看了一眼大樹,不斷說服自己,這棵樹其實不算太高,鳥巢的位置也不難構到,也許、也許爬樹沒有她想象中的那麼困難……
幾番鼓吹,她決定為小鳥奮發「向上」一回。
「好吧,我試試看,如果我摔斷一條腿,你要記得有空就飛到我窗邊,唱兩首歌來報恩。」她取出帕了,輕輕把小鳥包好,放進懷里,上樹前,她握緊雙拳,低聲道︰「加油,齊彎彎,你可以的!」信心喊話結束,她馬上抬起腳往上爬。
第一步還算順利,第二步有點勉強,爬到第三步時,她開始討厭這個社會不夠進步文明,如果她穿的NIKE球鞋而不是繡花鞋,她就不會爬兩步下滑一步半,不過埋怨歸埋怨,即使揮汗如雨,她也不會退卻,她才不會輕易認輸呢!
加油、加油再加油,當她爬到第八步,眼見越來越接近鳥巢,她的心中開始涌進無上的成就感。就說吧,天下無難事,只怕有心人,她這只弱雞都能爬樹了,綠巨人當然可以拯救世界,科學家當然可以對抗強尸病毒。
終于……終于她到達目的地,終于她兩只腳可以站穩,終于她用一只手勾住樹枝,撐住自己,用另一只手從懷里掏出小小鳥,終于她笨拙地用一只手慢慢的把包裹著小鳥的帕子解開,將小鳥安穩的放回鳥巢中,終于在她松口氣想大呼一聲萬歲時,不知道哪里出現的人聲,驚了她一大跳,她的兩只腳狠狠滑了一下,縴弱的手臂再也撐不住全身重量,啊……天要亡她耶!
伴隨著尖叫聲,她的身子直直往下墜落,危急時刻,她先是想到她方才的話馬上就應驗了,小小鳥可以準備報恩了,接著又想到要是她沒摔死,卻摔斷了腿或是脊椎受傷,從此她的穿越人生將要在床上度過,不過依照她開朗陽光的個性,她應該會試著發明躺椅、擔架、滑動床,如果可以的話,也許漫漫長日,她可以試著寫幾本勵志書,告訴天下百姓,殘而不廢是多麼偉大的情操。
厲害吧,短短的幾秒鐘,她的腦袋里可以同時出現這麼多的想法,但……
多謝老天爺顯靈,她沒死、沒殘、沒廢,她安安穩穩地躺在一個男人的懷里,是二皇兄嗎?肯定是、絕對是!只有二皇兄才有這麼結實的身子。
還沒睜開眼楮,她笑彎了兩道漂亮的細眉,調笑道︰「大恩不言謝,小妹願以身相許。」話出口,她緩緩張開雙眼,想送給二皇兄一個明媚美麗的笑顏,但在視線對焦之前,她先感受到對方的手臂一陣緊繃,再然後,她的身子繼續往下墜落,一摔坐在地上。夭壽,雖然距離不遠,但摔下來還是會痛得讓人齜牙咧嘴,臭二哥,她要是沒跟父皇告狀,她就跟他姓!
視線終于對上,當彎彎看清楚俯視自己那像是泡了半年的臭豆腐那般淋灕盡致的臭臉時,她的心猛地一縮,她這是什麼腦袋啊,怎麼會忘記最近宮里有個身形和二皇兄一樣壯碩的男人經常性進出,嗯嗯,就是程公曦驊,那個和她的驕傲有宿仇的男人。
程曦驊居高臨下,冷眼睨著她。
冷眼是給別人看的,事實上他是嚇到了,不只因為她那句以身相許,更因為抱住她時,他出現從未有過的「沖動」,好像有什麼東西就要從胸口闖出來似的,好像、好像……好像他想把她揉進自己身體里,想和她、和她……和她做什麼?不知道!他只知道自己全身好熱,像焚風吹過,他居然想和她貼靠在一起?好像貼著,就會涼一點……
天吶,他這是瘋了不成?這種無法控制的感覺讓他恐慌,所以他直覺把她拋下,所以他直覺用慣常的冰臉面對她,同時警告自己,必須在最短的時間內恢復正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