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刻意低頭和金發女郎調笑,刻意不看黎雨佩,還故意把手搭在巨乳女郎的肩膀上,湊近她,在她耳畔說黃色笑話,逗得她笑得花枝亂顫。
他在下賭注,賭黎雨佩會忍無可忍,大步走來,對他發飆……有意思,他居然在期待她發飆。
他知道她是個嬌嬌女,單純得沒有脾氣,知道她就算被人欺負或佔便宜也沒關系,她不只是天使,還是個什麼都不會的芭比女圭女圭。
他不喜歡這種個性,他比較喜歡會大哭大鬧,會拉著他的衣袖擦眼淚,會想撒嬌就往他懷里鑽來鑽去,毫不隱藏情緒的女人。
金發女人對他大笑,擦了口紅的嘴唇有意無意地滑過他的臉頰,在上面印下痕跡。他忘記自己說了什麼笑話,只記得,經過十二分三十六秒,黎雨佩還是沒向他走過來。
女郎拉住他的領帶,踮起腳尖向他靠近,近得讓他聞得到她身上擦的廉價香水味……黎雨佩沒來。
她紅紅的嘴唇惡意地咬上他的高級襯衫,在上面留下難洗的污漬……黎雨佩還是沒過來。
黎雨佩能忍,他卻忍不住了,猛轉頭,發現她不但沒過來,連看都沒看他,正忙著用一大疊面紙,捂住口鼻猛打噴嚏。
白痴!他丟下金發美女,不爽快地走向黎雨佩,一把拉住她的手臂,胡亂將她的圍巾、外衣披上,然後把她拉出酒吧。
走出大門,冷風迎面襲來,黎雨佩縮了縮身體,開始咳嗽。
「你為什麼不生氣?」他問。
問話的人比該生氣的女人更生氣,他搞不懂自己在凶什麼,是凶她隨便出讓自己的權利,讓他像個貨真價實、人人可借用的牛郎,還是凶她是白痴,寧願讓自己在里面擤鼻涕,也不會把他拉出酒吧?
咳咳……她沒回話,低頭打開包包翻東西。
「你可以沖到那個女人身邊,大聲地告訴她,我是你包養的男人,誰都不可以踫。」如果是符昀,就會這麼做。
咳咳……黎雨佩咳得臉紅氣喘,在包包里面翻來翻去,怎麼找都沒找到自己想要的東西。
沒帶出來嗎?不會吧,她習慣隨身攜帶的。
「說啊,你為什麼不生氣?」
他當然知道自己的怒氣很莫名,她不計較、不吃味,他反而該懂得感恩才是,對于這種寬厚女主人,不感激涕零已經夠壞了,還對她生氣,未免太不知好歹。
可他就是沒辦法不氣她的沒個性、不氣她的高配合度、不氣她缺乏佔有欲……
好,他很幼稚,但這不是他的錯,和幼稚女人在一起,耳濡目染下,自然會變得幼稚。
他停下腳步,發現黎雨佩沒跟上來。轉身折回去,他看見她拿著一瓶怪東西在吸。
吸呼、吸呼……她吸了好一陣子之後,抬起頭,對他燦然一笑。
她在吸什麼?大麻?毒品?不,連香煙都搞不定的女人,有什麼本事踫毒品?
黎雨佩把噴劑放進包包里,喘兩下,對他說︰「這是支氣管擴張劑。」
「你會氣喘?」
「只是過敏,對髒空氣過敏,不太嚴重,是老毛病了。」她揮揮手,態度輕松得好像真的「很不嚴重」。
「氣喘為什麼還要去酒吧?」
「因為你想去啊。」
她認識他的時候,他就在喝酒,她猜,喝酒是他的生活習慣。
她不反對他喝酒,是因為相信沒有幾個人能心平氣和地走入生命終點,何況他還那麼年輕,怎能不用酒精麻痹自己?
她願意陪他,是真心的,就算會害自己氣喘發作。
「忘記了嗎?你包養我,有權利命令我去哪里、不去哪里。」
她望著他,久久,搖頭。
「不,我只是包養你的身體,並沒有包養你的靈魂和自由,你想去哪里是你的自由,而我的自由是,選擇要不要待在有你的地方。」
所以他想去酒吧便去酒吧,而她明知道那里的空氣會讓自己的舊疾復發,仍然選擇待在有他的地方?
阿浪的心隱隱悸動……
「你那麼有錢,為什麼不連我的靈魂和自由一並買走?」
下意識地,大手往她頭上一壓。他不懂小小的她,怎麼會有本事感動大大的自己?
黎雨佩走近他,兩只手圈住他的腰,很喜歡、很喜歡那個跳得強勁又有規律的心髒協奏曲,她越來越喜歡阿浪,喜歡到忘記兩個人只剩下五個月的時間相聚,忘記萬一喜歡轉化為愛情,會多麼令人心痛。
她輕輕笑著,用甜得漬人的語調說︰「阿浪,你不知道嗎?靈魂和自由是無價的,再多錢都買不了。」
「錯,只要有夠多的錢,就可以買到許多人肯違反自己的意志,為你做你想要的事。」他說得斬釘截鐵,因為這是千古不變的定律。
她搖頭。「我是獨生女,爸爸認養了一個男生,栽培他、教育他,還把企業交到他手上。你說,這個恩惠夠不夠大,這些錢夠不夠多?幾百億呢,是多少人幾輩子都不敢夢想的財富。」
「是夠多了。」他同意。
「可是這麼多的錢依然買不了他的靈魂和自由。他不愛我,他深深愛著的女人比我更可愛。我很壞,用金錢、用我們給的恩情逼迫他就範,他終于娶我,可是他並沒有因此而愛我,我只是成功地讓自己墜入痛苦深淵。」
這些話她對他說過,然而那時候兩個人都醉了,一塌糊涂的醉,他沒听進去她的心碎。
「我用盡心力當好妻子,他視若無睹;我黏在他身邊企圖吸引他的注意力,他滿不在乎。于是我開始生氣,我做很多壞事情,我把自己變成惹人厭的壞惡魔。但是,可愛的黎雨佩他都不看在眼里了,可怕的黎雨佩,他又怎會在意?」
她嘆氣,把靠在他身上的頭移開,一下子,清冷的空氣將她包裹。背過他,她向前走幾步,像是自言自語也像是對阿浪說話。
「生氣沒用的,我生氣只會把你逼得遠遠的,到時候,我連你的人都看不見。我不要這樣,我喜歡和阿浪在一起。」
他听懂了,大步跨過,長長的手臂自她身後往前收攏,他的下巴抵在她的頭頂上,胸口貼住她的背,才一下子時間,溫暖迅速將她包圍。
笨女人,他都收了她的二十萬,再生氣也不會氣得讓她看不見人。心甜甜的,笑意在嘴邊展延。
「我以為女人喜歡這個男人,就會對其他女人的虎視眈眈感到嫉妒。」他很無聊,居然在跟她撒嬌,要求她的嫉妒。
「我們又不是那層關系,如果你有喜歡的女人……沒關系,我不在意,我只要和你過得開開心心。」
經驗教會她,希望是一種爛東西,越是在意,它越要讓你失意。
所以她停止自己的幻想、安于現狀,她只要包養一個男人的身體,不包養他的心。即使他是一個很好的男人。
悶了他,他的確沒想過和她發展出任何可能性,他已經把兩個人的相處時間限定在安全的六個月里,可她的「不在意」還是讓他悶到不行。
黎雨佩仰頭看他,笑臉盈盈。「阿浪,我們的時間好少,不要把時間浪費在吵架上好不好?」
她握住放在自己腰間的大手心,輕搖著身子,讓身後的他不得不隨她擺動。
抬頭看天空,烏漆抹黑的夜空里什麼都沒有,只是幾塊閃亮的霓虹招牌閃著人工式的星光。
她深深嘆了口氣,「真是糟糕,明知道你活不久了,而我們約定的只有六個月,可……我還是每天數日子、提心吊膽,好怕如果你不在了,我要怎麼過日子。」
她只是在對自己說話,並不期待他給答案,然而她嘴巴里吐出來的提心吊膽,竟讓一個不想與她發展出其他可能性的男人,松弛了緊繃的五官。
「阿浪,如果我給你很多、很多錢,你可不可以去看醫生、把病治好?就算到時候你不想待在我身邊也沒關系。」
她在關心他?他的嘴角又上揚二十度。
然後,她鼓起雙頰,對自己發笑。
「我又在說夢話了,錢哪有那麼大的本事,我爸爸有錢得不得了,還不是到天堂去報到?我那麼有錢,也買不到一個愛我的老公,錢……」她搖搖頭,「沒有人家說的那麼好用。」
他嗤笑一聲,「總會有用的。」